海棠春叙(重生)——踏枝子 【完结】
时间:2023-06-11 23:08:50

  阿若犯了难,这大冷的天儿,让她上哪儿去弄西瓜啊。
  “要不,奴婢去膳房问问有没有……”
  “不用去了,肯定没有,可我就是想吃。”纪棠偏头看了看窗外,天空阴沉沉的,“你说现在要是夏天该多好啊。”
  “奴婢去拿些橘子吧,酸甜开胃。”
  “也好,多拿几个来。”
  当夜,下了一场雪,肆意纵情悄无声息,翌日起来便是一片玉树银花,整个京城都覆盖在冰天雪地里。
  百姓们都说,这场雪是为了迎接即将凯旋的魏大将军。
  纪棠在榻上躺了三日,终于恢复了体力,本想出宫去逛逛,想来想去还是打消了念头。今天,北境军入城,街上肯定人山人海,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未至午时,京城之中万人空巷,位于中轴的朱雀大街却是人头攒动。
  从皇城正南门朱雀门开始,街道两旁挂满红绸,百姓手中挥舞着各色小旗,等待北境大军归来。
  正阳门外,华盖霓旌,鼓乐肃肃,宋宜璟率文武百官列队亲迎。这是大昱朝对功臣的最高礼遇。
  过了晌午,云层里透出一束光来,随着外城门的缓缓开启,富有节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张望,只见威风凛凛的将士们身穿盔甲跨马而来。
  魏叙此次回朝,带了两万亲兵。其中五千精锐跟随入城,其余于城外扎寨,听候安置。
  骑兵后面是步兵,一刻钟后,才见明光甲胄的主帅策马走进城门。只见那人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带着一身肃杀之气稳坐于马鞍之上。
  与四年前相比,更加黝黑也更加健硕了,只是那张脸仍旧棱角分明似刀削斧刻。
  街道两边的茶楼酒肆早被官家小姐们包了场,不用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还能居高临下领略大将军风姿。
  魏叙策马缓缓而行,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香囊、绢帕、娇花不断从四面八方扔来。
  走到朱雀大街中央,抬头望了望,原是魏家人立在那茶楼上,魏暄和魏襄都抱着孩子,两个小娃扯着嗓子喊“伯父”“舅舅”。
  稚嫩的喊声淹没在人潮里,通过唇形,魏叙还是猜出了他们在喊什么。朝茶楼挥了挥手,继续打马往前走。
  穿过朱雀门进入皇城,街道两旁插满了旌旗,远远望见了皇家仪仗,魏叙下马步行,以视对皇帝的崇敬。
  “臣参见陛下。”走至近前,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大将军请起。”宋宜璟亲自将人扶起,“今日大军凯旋,朕心甚喜,有此精锐之师,实乃我大昱之福。”
  “北境三军,誓死效忠我皇。”
  宋宜璟朗笑几声,拍着魏叙的肩膀道:“将士们一路辛劳,且先回府修整,明日宫中赐宴,再与大将军把酒痛饮。”
  “谢陛下!”
  ……
  寒风料峭,一抹斜阳照在雪地上,落下点点金光。魏叙还未回府,永安伯府已经忙碌开来。
  府门两边挂起了灯笼摆好了炮仗,百姓们夹道围观,比几年前文殊阁选试那日还要热闹风光。
  “听说魏大将军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如今北境安定,魏将军这般将才,肯定要留下来护卫京师。”
  “几年前魏家被降爵,想不到真有翻身的一日,此次回京,定是要论功行赏的。”
  “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这魏家要鱼跃龙门了。”
  随着一阵马蹄响起,众人回身望去,果见魏叙与几个将领策马而来。一身铠甲的男人神姿俊逸,赫赫威仪,围观人群纷纷避退。
  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进去。炮仗“噼噼啪啪”响起,永安伯府一片灯火辉煌。
  进了院子,就见两个粉糯糯的小娃跑上前来,魏叙一手一个抱起,这个亲一口那个亲一口。
  所谓血浓于水,虽是第一次见面,两小娃却并不怕生,搂着魏叙的脖子甜腻腻地喊着“伯父”“舅舅”。
  士兵抬进来两尊木马,这是在北境时就请人打造好的。马儿仰着头,栩栩如生,木质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还上了彩漆。
  与寻常孩童骑玩的木马不同,这两尊木马打造了机关,会自动前后摇摆。
  两小娃一见,立即溜下地玩耍起来。
  今天,除了孙氏,魏家人都到齐了,魏汉林比四年前更显苍老,想来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
  二房一家倒是其乐融融,魏琅也长成了少年郎,看着魏叙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祠堂祭拜,魏汉林在祖宗面前落了泪,说魏家终于重振门楣了。
  随后,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男人们都喝了不少酒,最高兴的要数魏暄,魏家的房梁终于不用他一个人顶着了。
  宴席结束,夜已深,魏汉林将魏叙叫进了书房。
  原本,魏汉林被褫夺爵位赶出京城时,是不允许再回来的,但因着魏叙的关系,得了特许回府长住。
  这次,是给魏叙赔不是,说以前对不起他,魏叙宽慰了几句便出来了。陷害纪棠之事,不可能轻易原谅。
  夜里又下起了小雪,玉棠轩白雪皑皑,一如几年前的模样。
  魏叙披了件氅衣站在窗边,望着院里的海棠树出神。那是他去北境前亲手种下的,几年过去,已有院墙高了,来年春天,会开出满树芬芳吧?
  玉棠轩,本应有娇艳的海棠。
  翌日,魏叙进宫述职,金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林公公宣读了皇帝的诏书。
  元丰十二年十一月十四日,大昱文皇帝诏曰:
  朕闻褒有德,赏元功。定北大将军叙秉义忠正,临危受命威震羌夷,实乃家国之砥柱。为表卿之功绩,特晋封一等卫国公。望卿不负朕意,勤勉之。【1】
  封爵诏书很快送到了永安伯府,一等公爵,极尽之荣耀,魏家上下无不欢喜。不出半日,上门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夜里,皇帝赐宴崇文殿,百官共庆太平治世,鼓乐斗酒,直至深夜。
第77章 别庄梅林
  魏叙回京, 受封一等公爵,皇帝特许一月休沐,并重重犒赏北境归来的两万将士。这几日,日日宴请不绝, 除了故友相聚, 还要应酬各方筵席。
  这日, 庆国公在晓月楼设宴, 邀魏叙和李晋将军叙旧,席间,说了许多北境战场上的事,几人相谈甚欢。
  末了, 魏叙离开晓月楼准备打马回府, 闫映尧追了出来。
  “卫国公请留步。”
  “闫世子有事?”魏叙回过身,看闫映尧的眼神一如四年前。
  “有些话, 想与卫国公说。”闫映尧走上前, “四年前, 闫家就向祁阳长公主提亲, 可惜闫某福薄, 不得长公主垂青,如今卫国公既已归京, 若是能与祁阳再续前缘, 也算是佳话一桩。”
  “闫世子专程追出来, 就为了与我说这个?”
  闫映尧点头:“闫某知道有些唐突,可祁阳这些年一直不曾婚配,闫某站在兄长的立场, 自然是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魏叙笑了笑,翻身上马:“多谢闫世子一番好意, 此事吾自有打算。”说罢,策马离去。
  这些年他虽远在北境,却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她未嫁人,他是晓得的。这也是他这几年能安心在北境打仗的原因之一。
  夜风簌簌,街上没有一个行人,阿巳跟在魏叙身后,裹了裹身上的袄子,道:“爷,四年前,长公主不是说要嫁进闫家吗?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嫁人呢?”
  魏叙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这个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然而,他欠她良多,不敢轻易去探寻答案。
  “我知道了!”阿巳突然兴奋地拔高了声调,“一定是长公主对爷念念不忘,所以才一直不嫁人。”
  说罢又自我怀疑起来:“不对呀,四年前,您差点死了,长公主连看都没看您一眼,明显没把您放在眼里。如今又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早把您给忘了……”
  魏叙勒住马,觑眼道:“再多说一句,明早演武场跑五十圈。”
  五十圈……十圈都能把他累趴下!阿巳讪笑一声,识趣地闭了嘴。
  翌日,魏叙去花神庙看望了孙氏,四年不见,她鬓边又添了许多白发,不到五十岁的年纪,走路要扶杖,身体大不如前。
  自从魏襄出嫁后,孙氏就与魏汉林和离,到花神庙出了家,平日就春瑶一人服侍着。
  母子见面,孙氏痛哭了一场,魏叙要接她回府,她不肯,说在外尚能平静度日,回到魏家,只有无尽的折磨。
  魏叙亦不勉强,留下一笔银子后返回了城中。
  长街遥遥,雪明天光,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魏叙一眼就认出,那是昭和宫的马车。
  轻风撩起窗纱,娇媚的侧颜映入眼帘,那是让他一千多个日夜魂牵梦绕的一张脸。尽管在心中无数遍描摹了她的样子,今日再见,仍旧让他惊艳。
  纪棠并没有看见窗外的人,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驶去,直至消失在街角,魏叙才掉转马头跟了上去。
  阿巳不明所以:“爷,咱不是要去演武场吗?等等我!”
  马车拐出朱雀大街往城东去了,魏叙不紧不慢地跟着,想知道她要去哪。
  又走了两刻钟,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最后在一处黑漆木门前停了下来。车夫下去与门边的伙计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一个抱着瑶琴的年轻男子走出门来,径直上了马车。
  魏叙紧了紧手中缰绳,低沉着嗓音道:“阿巳,去前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哦。”
  眼瞧那车消失在巷口,魏叙夹了夹马肚先跟上去。后面传来马蹄响,阿巳打马追上,喘了口气道:“爷,是凌云馆。”
  原本已有几分愠色的脸在听见“凌云馆”三字后更加阴沉,青天白日的招男妓,这些年她就是这样过的?
  阿巳缩了缩脖子,凌云馆是什么地方?爷怎么不高兴?
  与此同时,马车里暖意融融,纪棠丝毫没发现后面有人盯梢。
  “怎么不见楚玉呢?”
  “他正接客,走不开。”云衡剥了个橘子递给纪棠,道,“难道夫人不想与云衡单独相处吗?”
  纪棠接过橘子,笑了笑:“我今日难得出来,本想听楚玉唱曲儿来着。”
  “我给夫人唱啊,夫人想听什么我就唱什么。”
  “你也会唱曲儿?”
  “凌云馆里的男人,没有不会的,别说唱曲儿,就是踏歌而舞也不在话下。”云衡脸上满是笑意,看着纪棠的眸子里闪着晶光。
  “那今日可要让我见识一下。”
  “是。”云衡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今日,夫人想做什么,云衡皆一一奉陪。”
  纪棠挑唇一笑:“好,这可是你说的。”
  马车加速驶向城外,很快在一处庄子停下。纪棠下了车,径直往里走,云衡跟在后面,瞧这园子雕梁画栋,十分阔气。
  庄子里有许多下人,见了纪棠纷纷跪下行礼。
  “这是我在城外的别庄,偶尔过来住几日。”纪棠边走边道,“前几日下了雪,景致正好。”
  说话间,走到一处梅林,抬眼望去,大片梅树结出粉嫩的花苞,约莫三成已绽开花蕊,从枝头的雪堆里钻出来。
  而此时,庄子外的树林里,阿巳后知后觉张大了嘴:“爷,方才进去的好像是,长公主?那男子又是谁?”
  魏叙拧眉沉默了片刻,道:“在这儿等我。”言罢翻身下马,绕到树林另一边去了。
  绕着庄子走了半圈,见前方院墙外有棵枝叶繁茂的枇杷树,魏叙走过去,纵身一跃就跳上了树干。双目徘徊,在不远处的梅林里寻到了那个身影。
  只见纪棠坐在梅树下,那男子在一旁抚琴,两人时不时眉目传情,看起来暧昧至极。旁边,还有几个丫鬟,煮酒烹茶,尽心侍奉。
  魏叙薄唇颤了颤,他在北境出生入死,她在京城雪月风花,当真半点不顾念他的死活吗?只听得“咔嚓”一声,手上的枇杷枝被他掐断了。
  梅林里琴声渐止,那男子,不,那男妓亲自给她斟茶,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惹得她开怀大笑。魏叙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未听清一个字。
  喝完一盏茶,纪棠朝云衡勾了勾手指,扬唇:“曲儿也听完了,茶也喝完了,咱们来玩点新鲜的如何?”
  云衡细长的眉眼一挑:“夫人想玩什么?”
  纪棠招来一个丫鬟,对其耳语几句,丫鬟领命而去。云衡颇有些好奇,立在一边等待,须臾,便见那丫鬟拿来一副弓箭。
  “会射箭吗?”纪棠站起身,将弓箭握在手里拉了拉。
  云衡点头:“骑射与词曲都是凌云馆必学的。”
  “那就好。”纪棠指着几丈开外一棵梅树道,“看见最高那株花枝了吗?枝头右边那朵花,射下来。”说着把弓箭递到他手上。
  云衡握着弓,面露难色:“夫人也太看得起我了,那梅花如此纤巧,云衡实在没这个本事……”
  “那……”纪棠想了想,摸了摸头上的发簪,道,“这样吧,我来做你的靶子,就射我头上的凤簪,如何?”
  云衡一听,惊惧地跪了下去:“夫人说笑了,云衡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纪棠将他扶起,从丫鬟手中拿过一支箭交到他手上,“这凤簪可比梅花要好射,难道是你对自己的箭术没有信心?”
  云衡垂眸看了看手中长箭,指尖用力握住。
  “若是将簪子射下,我便允你一件事。只有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哦。”纪棠柔柔一笑,转身往梅林里走去。
  云衡闭眼呼了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来,搭箭弯弓,捏着箭柄的手指微微颤抖。双眸眯了眯,他看见,纪棠站在梅树下,一身绯红的襦裙,比梅花更耀眼。
  魏叙躲在枇杷树上,一颗心揪了起来,她是疯了不成!正欲上前阻止,却见那男子放下了双手。
  纪棠见状,唇角弯了弯,抬步往回走。
  “我说了你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云衡垂下双眸,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光,笑道:“云衡箭术不佳,若是伤着夫人,万死难辞其咎。”
  “好吧。”纪棠双手环胸,想了想道,“那咱们换一下,你来当我的靶子。”
  云衡愣住了,看着纪棠的眼神带着疑惑。
  “我给你当了靶子,你也要给我当靶子,这样才公平啊。”纪棠上前两步,“难道说,你怕了?”
  云衡笑了笑,缓道:“给夫人做靶,是云衡的荣幸。”说罢,往那梅树下走去。
  纪棠举起弓箭,朝那人瞄准,缓缓拉开了弓弦。云衡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吸一口气后闭上了双眼。
  只听得“嗖”一声,随后是金器碰撞碎裂的声响,长箭从他头顶飞过,用于束发的玉簪断裂掉落,满头乌发瞬间散开。
  过了好一会,才睁开双眼,怔怔向纪棠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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