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这记性。”纪棠轻拍桌案,恍然大悟状,“此事本宫早问过了,忘了派人去告诉你。”
“魏大将军怎么说?”李方茹一激动,差点从座椅上站起。
纪棠笑了笑,而后又叹息一声,道:“不瞒李姑娘,此事恐怕,不成。”
“为何不成?”李方茹面露急色,顿了顿,拿出罗帕来拭泪,“都怪小女命苦,失了名节,魏大将军若是不肯怜惜,小女怕是无颜再活在这世上。”
说罢,呜呜哭起来。
纪棠慢悠悠喝着茶,等她哭够了,才放下茶盏道:“李姑娘二八年华,如花似玉,当配得意气风发少年郎,魏将军他,不适合姑娘。”
“可小女已失了名节,哪里还寻得到好人家呢,求公主给小女做主啊。”
纪棠食指在杯盖上点了点:“这样吧,你亲自去与他说。”
“可是小女,根本见不到魏大将军。”
“本宫替你约他出来,今夜巳时,在晓月楼见面,如何?”
李方茹轻轻点头:“谢公主,那小女就先告退了。”
“阿若,派人送李姑娘出宫。”
“是。”
……
幕夜时分,昭和宫中掌了灯,纪棠正用晚膳,阿芜走进寝殿,拱了拱手:“公主,云衡那边有动静了。”
纪棠放下碗箸,擦了擦嘴:“走,出宫。”
路上,阿芜禀报了最近查访到的消息,自凌云馆查封后,云衡一直闭门未出,暗探盯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晚间才见其出了门。
说话间,马车在一条不起眼的昏暗小巷停下,不多时,巷子深处传来打斗声,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下车朝那院子走去。
附近的两个暗探也闻声赶来,推开院门,里面一片漆黑,只见一个人影快速翻过土墙消失在黑夜中。一名暗探回身追了出去。
阿芜拿出火折子来点燃,在院子四周照了照,墙角堆放着一些杂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走进屋内,赫然见地上趴着个人,阿芜上前,用剑鞘将其翻过来,正是云衡。蹲下探了探鼻息,已没了气息。
“公主,他死了。”
纪棠颇为吃惊,她猜到他背后有人,却未料到这么快就被灭了口。她的身份,应是那背后之人告诉他,利用他为谢妙春报仇的欲念,借刀杀人。
可惜,他被她识破了,因而,没有了利用价值。
阿芜仔细检查了尸体,没有外伤,嘴角有血渍,应是中毒身亡。
纪棠道:“先让唐萧来验尸,然后再通知官府。”
暗探领命而去。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她的命?刚送走一个谢怀清,又来个神秘人,她的命就这么值钱吗?
“阿芜,明日打听一下这里住的什么人。”
“是。”
离开小院,纪棠去了卫国公府。
正是夜阑人静之时,玉棠轩内烛火摇曳,当她一袭花青色襦裙出现在他面前时,魏叙惊喜至极。
看着她冻红的鼻尖,将人搂进怀里,紧紧抱了好一会。
“这么冷的天,跑出来做什么?”
纪棠肆意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连心脏都变得暖呼呼的。
“想你了呀,来看看你。”
魏叙下颌抵在她头顶,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堂堂长公主,深夜出宫私会男子,若是让人知道了……”
“我这是跟你学的啊!”纪棠娇艳的红唇翘了翘,“只许你夜闯昭和宫,不许我夜闯国公府吗?”
“逗你的。”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回身去桌案边倒茶。
纪棠接过茶盏,温热的气息直传掌心:“有件正事要跟你说,也是我今夜出宫的缘由所在。”
“原来是顺道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放下茶盏坐去他怀里,故意问:“有区别吗?”
“当然。如果是专程来找我,我会更开心。”说着,侧过脸去,用手指了指左边脸颊。
纪棠倾身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魏叙伸手环住她:“好了,先说正事吧。”
于是,纪棠将云衡之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魏叙听罢拧紧了双眉:“你是说,他受人指使来杀你?”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这样,云衡是谢妙春的养子,接近我是想替谢妙春报仇。那日在城外别庄,我故意试探,他眼中明明闪过了杀机,可最后却放弃了。”
“他若动了手,便走不出别庄。”原来,她是在试探那个云衡,他还以为两人在玩闹嬉戏,是以,第二日他就设法封了凌云馆。
“今夜我到那小院时见有人翻墙而逃,可惜让他跑了。”
魏叙半响沉默不语,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上一世,她受魏家恩怨牵连而枉死,这一世已先发制人解除了危机,那么还有谁在背后捣鬼?
“你仔细想想,可曾与人结怨?”
“除了谢怀清和欧阳虞,再没别人了。”纪棠歪头想了想,“对了,还有你母亲。”
魏叙挑眉:“我母亲早在花神庙出了家,每日深居简出吃斋念佛,根本不认识什么云衡。”
顿了顿又道,“你是大昱朝长公主,谁那么大胆子敢要你的命?此事,应没那么简单。”
“还有一事,薛定淮的案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这案子是都察司负责的。”
“四年多前,我以替薛定淮报仇为条件,换取薛遥手中妙春楼的罪证。后来,查出这案子的幕后主使是前任兵部尚书赵恺,你说,会不会与此事有关联?”
“不无可能。我在北境时听说赵恺被处决,他的妻儿也被发配到南洋。”
“没错,赵恺有个儿子,曾在御林军任要职,若是……哎呀,你干什么。”话还未说完,一只大手伸进了衣襟。
魏叙咬着她的耳垂,嗓音变得沙哑:“我明日就派人去南洋,现在,是不是可以做点别的事情?嗯?”
“卫国公想要做什么?”纪棠握住那只放肆的手,唇边漾开一抹笑意。
“我为你守身如玉了四年多,今夜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一面说,一面在她脖颈上落下一串吻,同时,手下寻觅着芳踪,慢慢捻开一树花蕾。
纪棠微微仰起头,眸光迷离:“这么多年,你没有过……其他女人?”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还是个位高权重的正常男人,即便是在北境那种荒无人烟之地,想要女人,也是轻而易举的。
魏叙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件事,我只想与你一个人做……棠棠,可以吗?”
纪棠深吸一口气,闭眼点了点头。得到首肯,魏叙双臂一捞,抱起怀中娇人儿,大步走进了里间。
寂静的夜色,烛影朦胧,轻薄的纱帐晃动,似层层水波荡漾开去。
“棠棠,看着我。”
他哑着嗓子,一遍遍吻过她的眉眼,时而温柔时而霸道。
纪棠眸中盛满水光,看着他迷蒙的双眼,似望进细碎星河,恍惚间,她也成了那漫天星辰中的一颗。
两心缱绻,夜浅情长。
第83章 看热闹去
翌日清早, 阿巳亲自到了大厨房,叫准备桂花糕,除此之外,清粥小菜各色糕饼点了一大桌。
众人纳闷, 平日里魏叙早饭都吃得简单且清淡, 今天这是怎么了?
到了辰时, 一缕淡阳柔柔地洒下, 穿过窗棂照在地上。
纪棠吃饱喝足,对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男人道:“看够了吗?”
“看不够。”魏叙起身将她环住,“吃饱了吗?我可是还没吃呢。”说着又吻上了她的耳垂。
纪棠缩了缩脖子,娇嗔道:“一夜三次, 还没喂饱你?”
“不够……”他做了四年多和尚, 这一夜对他来说只尝到了零星的甜头。
纪棠躲开他的唇,正色道:“今日还有正事, 去晚了可就看不到热闹了。”
“去哪儿?”
“晓月楼。”
“大清早去晓月楼作甚?”
“去了你就知道了。”
看她无比认真, 又带着些狡黠的模样, 魏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匆匆穿戴好, 两人坐上马车, 直奔晓月楼而去。
晓月楼作为京城中最大的酒楼,几乎每天都有醉酒的客人留宿, 是以, 一大清早, 楼内已开始热闹起来。
然而今天,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更热闹。只见三楼的一间厢房门口挤满人群,楼下几位客人议论纷纷。
“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没想到那李家的姑娘如此大胆。”
“听伙计说,昨日, 李家姑娘先到了酒楼,要了好酒好菜,那罗二郎是后来才来的,今日一早伙计去收拾厢房,竟见两人衣衫不整躺在榻上。”
“罗二郎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每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李姑娘是眼瞎了不成?”
“这你就不懂了,越不正经的男人越会讨女人喜欢,那罗二虽说无个一官半职,好歹家底儿丰厚,出手大方,也许李家姑娘就喜欢这样的呢?”
说罢,几人都笑起来。
这时,两名男子怒气冲冲进了晓月楼,一老一少,正是李晋和李世峻。
三楼厢房内,李方茹发髻散乱,正坐在椅子上呜呜哭泣,罗二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坐在旁边嗑瓜子。
李晋扒开人群,进去就给了李方茹一巴掌,李方茹被扇到了地上。
“父亲!”李世峻上前拉住李晋,“先不要冲动,把事情问清楚。”说罢,转身关上了房门。
“逆女!”李晋气得涨红了脸,“丢脸丢到晓月楼来,你是要存心气死我不成?”
“父亲。”李方茹哭着跪去李晋腿边,痛哭流涕道,“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罗二强行玷污了女儿的清白,父亲应该报官把他抓起来啊!”
“李姑娘,话可不要乱说,明明是你强拉着本公子不放,要与本公子行鱼水之欢。”
“你胡说!”李方茹急了眼,“本姑娘如何看得上你这种下三滥!”
“我是下三滥你又是什么货色?酒里下了药想要勾引谁呢!”罗二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李世峻眉毛一拧,提起桌上的酒壶闻了闻,确有一股极淡的香气夹杂在酒香里。怒目看向李方茹:“你果真在这酒中下了药?”
“我……”李方茹咬了咬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李晋见状,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还不说实话!”
李方茹一哆嗦:“女儿,女儿……”
“说!”
“女儿,明明约的是……魏、魏大将军。”
“噢,原来是想勾引卫国公啊!”罗二故意拔高了嗓门,“大家伙都听见了吧?李家姑娘不知廉耻企图勾引卫国公,我罗二可还是童男身呐,你们李家应该赔偿我的损失!”
门外爆发出一阵哄笑,李世峻上前一把掐住罗二的脖子:“再敢乱嚎割了你舌头!”
罗二却毫不畏惧:“李小将军,你们李家还讲不讲道理了?如今可是令妹霸王硬上弓,怎么反倒威胁起我来了?我可是受害者!”
李世峻一把揪住罗二的衣襟:“你一个大男人我小妹还能强迫你不成?”
“李小将军这话说得,令妹力气可大了!”
“够了!”李晋胡须都气歪了,“还嫌不够丢人?李家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看了看李方茹,长叹一声甩袖离去。
李世峻虽然也气得不轻,毕竟是自家妹子,不能不管,狠狠瞪了罗二一眼,拉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方茹走了。
晓月楼外,纪棠与魏叙坐在马车上,看着李晋和李家兄妹先后出了门。
魏叙放下车帘,笑吟吟看她:“你说的热闹,就是这个?”
“不然呢?你方才没听人说吗,李家姑娘在酒中下了药,企图勾引卫国公,谁知卫国公没等来,便宜了罗二那个无赖!”
“照此说,李方茹是想约我在晓月楼见面?那下了药的酒也是给我准备的?”
“应该是吧。”纪棠靠近他身边,用手指戳着他胸膛,“美人相约,不知卫国公为何没有赴约呢?”
魏叙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温香软玉在怀,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纪棠甜甜一笑,送上了红唇。
车马融融暖玉生香,又是一番缠绵悱恻,待两人都有些气喘,魏叙才放开手,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那罗二,是你叫来的?”
“与我何干?我可不认识什么罗二。更何况,那李姑娘约的是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魏叙曲起手指在她腰上挠了起来:“说不说?”
那酥痒的触感惹得纪棠“咯咯”直笑,一把捉住他的手,求饶道:“我说我说,你别挠了。”
缓了口气,正色道:“那日你不是问我她在校场与我说了什么吗?你猜得没错,她与我说你轻薄了她。”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她的话,说要你对她负责。”纪棠靠在他怀里,娓娓道来,“昨日她来找我,问我事情怎么样了,我就说,此事恐怕不成,她哭得那叫一个可怜,我只好对她说,我替你约卫国公出来,你自己跟他说吧。”
魏叙听罢,止不住唇边的笑意:“所以你就找了罗二来?”
“原本我没想让他怎么样,是她自己在酒里下了药,把罗二当成了你。”纪棠朱唇微弯,“既然她说是你轻薄了她,让她失了名节,那本宫就让她体会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失了名节。”
了解了事情原委,魏叙心中又畅快几分,她对那些企图亲近他的女人毫不手软,表明了他在她心中的分量。
“棠棠。”
“嗯?”
“你爱我么?”
纪棠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笑了笑,凑近他耳畔:“你说呢?”
魏叙俊眉舒展,唇边勾笑:“时候不早了,要回宫吗?我送你。”
“那就有劳卫国公了。”
……
回到昭和宫,唐萧已等候多时。见她满面春风走进殿来,唐萧笑得一脸暧|昧:“昨夜去哪了?”
纪棠笑吟吟看着他:“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干?昨夜我守着那尸体验了半天,你却跑去与人卿卿我我,太过分了吧?”
“这不是让你施展才华吗?我若是会验尸,就不必大老远跑去找你了。”
这话,像赞誉又不像赞誉,听着怪怪的,唐萧挑了挑眉:“好吧,言归正传,那尸体我勘验过了,死者面色青黑,四肢逆冷且有过呕吐,确是中毒身亡。”
“什么毒?”纪棠走到桌案边,倒了一盏茶。
“不是什么稀罕毒药,就是寻常的砒|霜,应是下在糕点里的。”
纪棠想起来,昨夜去那小院,桌上确实放着一盘糕。
“阿芜,可打探到那院子住的什么人?”
阿芜拱了拱手,道:“回公主,听街坊四邻说,那院里住着一个南洋来的方士,是三个月前才搬来的,属下一直派人盯着,从昨夜到现在未曾有人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