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是迫切地希望进度快点么?】
“…是的。”她愣了下,低了头,恍若给自己找理由,解释道:
“21世纪好像一个泡影,我太久没回家了,所以…”
【噢,宿主的心其实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们理解,长久的任务确实很消耗心神。】
不是很明白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系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菡羞两手捧脸:
“你说这些,难道是有办法加速?不会吧。”
她这从来没有任何福利和金手指可言啊。
系统神秘微笑:【我们当然是不会违背规则的。不过我们偶尔也可以给一些适当提醒。宿主可以放心,你担忧的事情在最近会得到妥善解决。】
“嗯?”菡羞不甚明白,受宠若惊:
“这居然是可以泄露给我的吗?”
【…唔。其实也不用那么惊讶啦,开始么规矩总是格外严重的。
我仅以个人猜测来说,攻略目标会借任期将至的巡抚的噱头收网,到时候新派来的巡抚和沂州,必然站在对立面。
地头蛇不想被告御状,就只能进一步合作。】
菡羞惊讶,还能这样透露的?
它却居然有点得意:
【宿主,我要是穿越至少应该能在朝堂上混到个三品。】
“…”菡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她迟疑脸:
“原来你们有皮下啊?我以为一直是一个人呢。”
【这是什么话。】系统冷漠:【大家都是要轮班的,只是每次负责和你联系的是我而已。】
好吧。及时止住飞到爪洼国的话题,水声漱漱。菡羞继续扇风,回头隔着拉着的白布帘看里面若隐若现的身影,回味系统的推测。
巡抚是云瑞,因为闻斐然而仇恨闻衍璋。
这确实很说得过去。
他这些天…是周转在王庸和云瑞间么?
正思忖,那人似乎坐在浴桶里不动了。菡羞隔了好会才发现,忙问:
“闻衍璋?”
见无人回应,她立即绕过去一探究竟。果然,闻衍璋乌发半湿,没脱的衣裳牢牢贴敷于肌肤。他喉结鼓动,仰头靠着浴桶紧闭双眸。昏黄烛火中的眉梢凝结,薄寒的唇也死死抿住。
她不觉放轻呼吸,闻衍璋脸上肌肉突然不正常的抽动,叫菡羞不禁屏气。
难不成是毒?
眼见月上中梢,纤细的手指伸去又收回,她抿唇,下定决心一探闻衍璋的额头。
指腹点中眉心,没那么烫了。
稍稍放心后,她也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因为太痛苦而晕厥,想起还有金疮药没用,菡羞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实验性地和水送到他嘴边,用碗口揉揉唇。
闻衍璋嘴巴却闭地更紧。
菡羞只好上手捏他两腮,一丁点一丁点的往里灌。刚凑过去喂了两口,“啊!”
少年毫无预兆睁开遍布血丝的眼,大力逮住菡羞的腕。碗哗地掉桶里,菡羞锤他一下:
“吓死人!”
闻衍璋眯眸,眼帘匿下思绪,低哑道:
“我没事。”
说着,手上力道却更紧。菡羞捏捏他手背上的皮,坐在桶边撇嘴:
“这样也没事?”
少年向后挺了挺脖子,水珠顺着喉结滑动。将菡羞的手一齐置入温热的水中,鲜妍的唇翩跹:
“我只是吃了些五石散。”
菡羞瞪眼:“五——”
“嘘。”
用指尖划了划菡羞掌心,他脸上红晕漂浮,不胜酒力般偏头,闻衍璋携着水汽往她那靠了靠:
“别声张,叫亚父听见了不妙。”
她皱脸,压低嗓子:“那种东西你怎么能吃?吃多了会变傻子的!”
毒杀整个魏晋南北朝的致幻药,五石散真算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没想这地方居然也有。
闻衍璋偏还不省心地吃了。
像个正经数落丈夫的妻子,菡羞忍不住磨牙,另一只手上去扯一扯闻衍璋精致的耳朵:
“怎么回事,说!”
虽张牙舞爪力道却很浅。闻衍璋贪恋着那点子凉爽,长呼一口腹腔浊气。
蓦地,掀起唇角。
他秉着醉玉颓山的风姿,昳丽的眉目清浅,光下的五官揉去锋芒,这时又呈现几年前的漂亮来,看地菡羞恍惚。
“先换水来,我再告诉你。”
斜他,她捞出碗堵着气哒哒跑去打水。再回去时闻衍璋已把衣服脱了。光滑白皙的胸膛明晃晃勾人眼。
菡羞咽了口唾沫,别开眼神把水倒进去,正要走一遭,他又道:
“太晚了,莫要惊扰亚父。就这般洗洗。”
“…”什么都让你说了。
腹诽一句,她还是惯着他,依言带上门。可水只及腹下,菡羞悄悄望了望,在衣服堆里看见了古代版的四角内裤,瞬间一激灵。
这也脱了?
平时他俩洗澡可是巴不得隔到天南海北的!
禁不住踟蹰,菡羞厚着脸皮道:
“那你先泡吧,把那玩意的劲消耗了再说,我先睡了。”
听步履窸窣,闻衍璋蹙眉,闷冷拦她:“别动。”
“可我困了,你又光着。”
她这么带着哈欠的一句,叫闻衍璋竟无言以对。方才吊起的悬念也消散地一干二净。
他支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终于淡漠而又轻慢地道出连日来遮遮掩掩不肯相告的秘密:
“五石散才是王庸真正的财路。”
“我与他定的共识,是帮他在这条死路上全身而退。”
闻衍璋睁眼去看菡羞颤了颤的手。
声调瞬时低冷:
“五石散是前朝禁物,方子销毁多年,这一年才忽而重见天日,秘密流通于高官商贾之间。”
菡羞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的暗流涌动,逼着自己镇定了会,转眼凝视那张俊美持重的脸。
她说话有点困难:“…又是害人的东西,对吗?”
古早的鸦片,精神与□□的双重摧残。
即便戚云月即位了也拦不住这些东西流通吗?
自小受到保护的21世纪青少年,毒品一词大多叫人闻风丧胆。菡羞潜意识抗拒,甚至有些反胃。
深呼吸,菡羞两手缓缓捏住了袖口,蓦地直视闻衍璋,凝重地要求一个答案:
“你是敢于出手废除宗教的人。你不会、不屑用五石散戕害百姓的吧?”
冥冥之中,她总不着意就把闻衍璋和各种坏事联系在一块。
虽然知道这对他不公平,可…谁叫他是反派。
她思索时,闻衍璋微窒。
而后菡羞脸色稍软,搬张小凳坐他旁边: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着,你都试图把扎在人脑子里的枷锁劈开了,这种□□上的桎梏又算什么呢。”
竖起三指,她又想起他看不见,于是把三根指头贴到他的手背上让他感受,认真无比:
“我发誓我不是拍马屁。我真的觉得你其实挺厉害的,有些想法可超前了。”
女孩趴到浴桶边缘,肆无忌惮地歪头。眼里真切潋滟,清明开朗。
瞧着他下巴颏上的水珠子落下,菡羞庆幸,幸好闻衍璋到现在都没复明。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表露出各种神色,不怕被窥见情绪。
身上的炽热似乎又卷土重来,那少年死寂不言,卧房静地只有他们交织的呼吸。
闻衍璋移了移眸子,眉骨下的深冷融入跳跃的烛光。菡羞注视这张脸,有些紧张地抓住桶边,生怕他下一秒就一声冷笑。
少年默了会,却挑眉:
“你以为我早早就知五石散的存在了?”
“难道不是…吗?”
他鼻腔中一嗤,神色肃寒。
“我又不是神仙,算不出今往。”
“那你吃了五石散——”
“为表诚心罢了。”闻衍璋动了动,浴桶小,坐着不舒服。
“我曾想过王庸为何如此大胆,二十年如一日地敛财。蛊虫再能控制人心也破解地开。直到今日…”
他展眉,终于和菡羞坦白。
“药材是药,也是毒。”
从皇庄进宫的那段日子,闻衍璋求知若渴,能读过的折子藏书无一不读过一遍。天下大贪知个七八。但那时也没有细想太多,只是看中沂州偏远,气候尚佳百姓又不胜武力,所以勉强将后路安置过去。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越觉不对。
王庸和普通的贪官不同,与其说他单纯为了钱,倒不如说,他如今只是拿钱当个噱头。
他用药材给沂州的经济续命,也用药材炮毒,神不知鬼不觉地侵蚀整个管辖地。
而他开始研制五石散时老皇帝正好病入膏肓,皇子夺嫡。
时机卡地将将好。
…怪的是,王庸并不曾隐瞒他这些内情。反而很是和善一问:“陛下觉着这五石散里再加些什么好,才能叫人欲罢不能?”
便是此时闻衍璋才能断定,王庸也是个疯子。
他似乎一直在等着合作者到来,他疾世愤俗。
二人都在与虎谋皮。
菡羞被这信息量爆炸的实情震地头脑嗡嗡。
感情这书里暗藏的疯批这么多吗?
“…如果他再让你试药呢?这些东西到时候肯定要流入民间的,造成的后果恐怕难以预料。”
她甚至想劝他别再东山再起,“要不你老实和我养猪吧?虽然我不是怕危险,但我觉得你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再不好好珍惜可能就没有下回了。
我弄那个养猪场也有你的分成在,你不要再伤害自己。正经做生意也能飞黄腾达的,等我走了这些就都是你的,你别——”
“你想到哪里去?” 静谧坐那的人却冷声一斥,直勾勾抬脸,凤眼如勾,遍布阴翳。
菡羞一时哑然,暗恼自己的口快,又寻思这人的盲眼怎么还是这么有威慑力。闻衍璋却忽地站起来,洒了她劈头盖脸的水。
还未及时躲开,少年低沉的嗓音便如一张网,裹紧了她的全身,锁住她的双脚。
“我说过你会如愿,便一定会做到。”
菡羞一愣。
闻衍璋孤傲地挡住了烛火,字字如玉崩: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止为我,也为你。陆菡羞,你到底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她眼一瑟缩,晃荡险些摔下小凳。手足无措:
“你,你这是…”
压制着震山似的闷痛,他捏一捏胀痛的眉心。
忽而分不清是残留的药劲作祟,还是憋在心头多时,需一次宣泄。
“你好好待在这里,恶人我做,血污我沾。”
扶额,少年羸弱的身形摇晃,到底还是面无表情地退让:
“不会波及到无辜百姓,不会让你看到血流成河,只需再等一个月。”
“放心。”
他握不住天命,但可算。
天时地利,算无遗漏,他不信不成。
菡羞什么都说不出口。
仰望他,就好像在望一尊被废弃多年布满青苔,依旧不肯走入人间的石像。
现在这座石像被清理地光/裸,逐渐散发出原有的光芒,辐照大地。
她往后退一步,狰狞地接住了这尊精疲力竭,失去倨傲直直倒下的石像 。
…好重。
但…她莫名小小弯弯唇角。
抱着他挺有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隔天再醒,眼前的一切都焕然一新。小小的屋子金碧辉煌,而闻衍璋早就去给王庸打工了,伽波道:
“娘娘,这些您可还满意?”
菡羞捂眼,太亮了。
伽若笑笑,颇有深意地告辞。
变化还不止这些,马厩里住了半个月,菡羞的日子竟然渐渐和宫里一样滋润。
她叹,王庸实在太有钱了。
这些土豪的家产堪比半个国库。
可炎热天气里的冰块多舒服啊,菡羞可耻地躺平享受,暂且安心当一个娇妻。
这样每晚回来的闻衍璋反而脸色很不错。
直到,五月中。本该如春的沂州酷暑难耐。
这天她醒来,身边的人意外地没有离开。反而撑一只手,拿着蒲扇扇风,顺道给她驱散热气。
菡羞一下没了睡意:“嗯?”
闻衍璋将扇子往她那处移了移:
“开始了。”
“开始什么?”
他滚进里头,挤了挤菡羞的屁股。
“旱灾,流民暴动。”
如春之地陡暴雪,便代表天气失衡。来年必然不可能同以往一般正常。
冬日越冷,夏日越热。
天灾最是扛不住,贪婪的太守势必成为眼中钉。青城书院为维持清明,开门赈灾必不可或缺。云瑞更需协助治理,短时间回朝不得。
他眯眼。
更有,塞北的祸患。
若找到了刘家残部,问雨应当筹备好了。
果不其然,短短几天河水干涸大半。第五日,沂州城门,李霁烧了手中的密令,请林嘉昱一块上街供水。
而远在西北的乞丐装问雨一咬青果,对背后的乞丐装大军挥挥手:
“兄弟们,咱们往沂州走!听说那物产丰富,不缺吃喝!更有个林大人,菩萨心肠,定会接济我们!”
“好!听大哥的!”
一片烟沙,携千里加急密函送去上京太阿宫。
镇纸狠摔上地,戚云月厉声:
“偌大沂州官员,居然只有林嘉昱开门救灾?那闻衍璋到底可曾压过王庸?”不等裴止风放下折子,她便决断:
“罢了,命云瑞动手,一并将那二人清理了。”
第93章 一如既往
裴止风来握她手:“一个盯梢的怎可能是那二人对手, 流民虽暴动,但尚有李家可平叛,闹不出花来。”
眼下紧要的是沂州。既然又是寒冬酷又是暑, 便等同于彻底乱了生息, 恐怕往后多年都要如此,百姓久居不得。
钦天监推算酷暑不过三月, 最值当的法子便是搬走。
“然那些人安逸惯了,不肯轻易迁徙,拨款便得层层叠加, 于国库又是一负担。”
戚云月冷脸不语。
沂州产药, 若这天灾连年延续恐怕要大大损害营生。
这连环锁一个接一个皆是难题。
裴止风平稳一笑, 商议道:
“老话说大寒之后必有大暑, 大雍百年未有这般天灾,松懈了些也是情理之中。沂州百姓更是从未经历过,自然更是不肯离开。
我以为, 不必强求他们放下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