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必与这种下人生气,气坏玉体就不值当了。”
将龚凌兰安抚坐回椅子,她望向可儿,再望向陈宁。常年在后宫给皇后出言献计的人,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既然可儿姑娘以下犯上,又不肯回答公主的问题,这般不听教,还当什么下人?那就只能用府里的规矩办事了。”
龚凌兰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心领神会,原本还有愠色的圆脸,此刻展现出得意的韵彩。
捻了捻豆蔻指瓣,往后倚靠,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转头再看向那个陈宁,哪还有半点王妃的样子,痴痴呆呆的捂着胸口,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看着就是好笑。心情一下就好了不少。
何嬷嬷得到龚凌兰的默认,大声道,“来人,把可儿姑娘带下去打二十大板,叫她说出是谁教唆她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不肯说,就打到她说为止。”
可儿顿时尖叫了起来,“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这是王妃的住所,你们无权在这里滥用私刑。”
“无权?本公主掌管王府管理权,要是本公主无权,那谁有权?你主子么?我倒是想看看她都那样子了,自身难保,还能不能救你!”
可儿脸色惨白一片,最后望向陈宁两眼,还来不及说些叫她保重,来生再报答之类的话,就被两名护卫应声拖走。
“啪——”
随着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自己老脸上,何嬷嬷一个重心不稳,当场摔了个狗吃屎。
她原本一脸期待,等着听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被打痛哭起来的声音。结果突然耳边就有股掌风朝她呼来,重重落在自己脸上。
根本来不及看这记耳光是谁打的,只是一阵阵火辣辣地疼。
毕竟年纪在那,顿时她感到两眼冒起了金星。
等到看清面前之人,原本装满愤怒的眼睛顿时又是惊诧无比。
“王,王妃...”纵有万般的怒气,她此刻也只能结结巴巴,一时说不出话。
“你还记得我是王妃就好。”陈宁冷冷道。
一旁的龚凌兰也是惊诧之余,一时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情况。
她不是肝肠寸断,快死了吗?
陈宁一个大步垮出门外,只听到外头一声不容置疑的威喝,原本快要落在可儿身上的板子,硬生生被拦了下来。
好在是没吃大亏,陈宁松了口气。
她是肝肠寸断,她是伤心欲绝,悔恨难当。
但又能怎样?父兄回不来,家族已被抄。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最糟的,也无非就是这样了。
连可儿都知道不要向逆境屈服,为她挺身而出。她究竟在干什么?竟然让可儿为自己白白挨了耳光,还差点被害死。
是可儿为她据理力争的声音把她叫醒的。
她已经失去的够多了,不能再失去可儿。
现在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沦下去,唯有自立自强,好好活下去,才有希望报仇。
回到厢房,见龚凌兰已将何嬷嬷扶了起来,眼尾有明显的殷红。
一见到陈宁,龚凌兰眼中的狠戾不再掩藏,“何嬷嬷年事已高,她莫名其妙挨了你这么一记耳光,恐怕日后有失聪症。姐姐下的手,好狠呐。若姐姐对凌兰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就好了。何必殃及无辜?”
陈宁虽说身体虚弱到极点,但毕竟是习武的底子,刚才往用尽力道那样的一巴掌,足以让何嬷嬷那半边老脸脱臼。
所以她此刻只能捂住自己的脸,嘴里支支吾吾,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平时盛气凌人的模样,此刻尽是狼狈至极。
毕竟是年近五十之人,在宫中当了大半辈子的差事,算是资历很高规格的老嬷嬷。
平时只有她倚老卖老教训人的份,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当场就气到整个人像老母鸡一般颤抖。
面对龚凌兰的质问,陈宁只觉得可笑,“公主身边的人被打就是无辜,我的丫鬟被打就是活该?我这个王妃只是病了,还不至于死了。刚才发生的事我还是看得见的。”
龚凌兰松开何嬷嬷的手,目中都是燃烧的怒火,“姐姐既然看到刚才发生的事,那就应该知道,可儿口出妄语,以下犯上,何嬷嬷替本公主执行管理权管教下人,何错之有?”
一时间两人怒目相对,空气中的压迫感足以凝成实质。
屋内其他下人都秉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在这样的时候出声,以免惹祸上身。
第23章 妄言
屋内的氛围紧张到了极致。除了何嬷嬷捂着脱臼的左脸不时发出几声闷哼,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王妃...”可儿眉头紧蹙,小声在陈宁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刚才差点被护卫打二十大板,那时候她义愤填膺还没感到害怕。现在想想就感到后怕,好在是王妃挺身救她,不然现在后面早开了花。以何嬷嬷的狠毒,不把她打残是不会罢休的。
陈宁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别说话。
龚凌兰平时见惯了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就算是隋原年,也极少不顺着她的意愿。
何嬷嬷突然被打了这么记耳光,等于就是打了她堂堂公主的耳光,这口气,无论如何,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清算的。
陈宁深知这一点,甚至只要龚凌兰随口再说句要回宫里诉苦,隋原年也定当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龚凌兰目光含刀,“我念姐姐生病,带何嬷嬷前来探病,姐姐却反倒扇了嬷嬷巴掌。若是今日兰心不替何嬷嬷讨个公道,当真是寒了下人们的心。”
陈宁冰冷的目光直直看向龚凌兰。
“端午那日,那几个小厮在你院门口说的话,是你安排的吧?”
龚凌兰高高在上的威严受到挑战,本想借机发难。一听到陈宁突然话锋这么一转,眼中有掩藏不住的惊讶和心虚。
“你,你说什么?本公主听不懂。”
“不懂?每年端午,府里的下人不是被安排各司其职,就是沐休回家,根本不会有无事的下人留在府中。唯独你院里那几名小厮有空坐在你院门口大谈我父兄被押刑场,谈来谈去还都是我父兄被处刑的内幕。若不是有人故意将消息告诉他们,他们会知道那么多?”
龚凌兰眼神忽闪不定,“姐姐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情。这中间定是误会,我院里的小厮,可都是何嬷嬷亲自调教的料子,岂会说出那些妄言?”
“是不是妄言,只要一查,不就有定论?公主不是今日来问我要不要处置那些嚼舌根的下人吗?下人是得好好管教,顺便连带着端午那几个小厮一并查了。公主说的极是,像这样没规没矩的下人,就该严办。也是给府里的下人们当立个规矩。妹妹现在手握管事权,应该也已经明白,区区几名小厮,若真有心查明的话,其实很容易办到。”
“...”龚凌兰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刚刚还差点晕死过去的陈宁,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能跳起来打人。
甚至还能如此这般清晰的逻辑,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对质。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形势一下就被她扭转了过来。
就算放在以往,作为正妃的她,即使受了委屈,也是个受气包,能忍就忍。
而此刻的她,眼中的坚毅是以往看不到的坚定。
这样坚定的眼神,让龚凌兰感到陌生,甚至觉得她很不好对付。
正想开口再用后宫的势力压她,衣袖却被用力扯了一下。龚凌兰垂下眼眸,看见何嬷嬷的眼神尽是劝阻。
龚凌兰明白,何嬷嬷这是劝她此地不宜久留,该撤了。
她咬了咬牙,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是了,该撤了,再说下去,她做的那些事会兜不回。到时反倒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被这么反咬一口,就是很不甘心。陈宁是何时知道那几个小厮是自己安排的?她还知道些什么?
看来这个女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柔弱好欺负。
咬咬牙,龚凌兰终究还是说道:“姐姐说的有理,回头我就命人好好查办此事。我看今日我就坐到这了,不打扰姐姐休息。至于何嬷嬷的脸...”
“何嬷嬷在我院里用了私刑,没有我这个王妃的允许,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可儿的脸不也是肿的么?”
龚凌兰眼中尽是不甘,但终究还是说道,“先回淑芳斋给何嬷嬷请大夫再说吧。”
一众人扶着何嬷嬷,又急匆匆地走了。
这才屋里剩下陈宁和可儿,俩人相对一眼,重重吐了口气。
可儿将门关上后,眼中尽是对陈宁的佩服,一张小嘴说个不停,“王妃,你刚才真的好威风,把公主怼的一句也说不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公主心虚。那些坏事,全是她和何嬷嬷做的。”
“王妃,说真的哦,这还是奴婢跟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您打人。不过打的真是大快人心,您没看到何嬷嬷看您的目光,简直就是被镇住了。公主刚才见您打人,都后退好几步,好好笑。”
陈宁露出个浅笑,一只手虚虚地拉着可儿,“可儿,脸还疼不疼?下次不可再鲁莽顶撞公主了,你差点就被打死了。”
可儿正想夸口说她才不怕呢,一个转头,就见陈宁直直地往地上倒了下去。
嘴角溢出血丝。
终究是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住。
原本就是强弩之末,虚弱不堪到了极点。可儿惊叫一声,赶紧抱住了她,往床上放好。
看见陈宁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遭受身心打击。可儿真是怕她能不能再支撑下去应对下一次的打击。
今日王妃是将公主赶走了,但以公主那样盛气凌人,绝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的性格,她定会继续来找王妃的麻烦。
可以变伺候陈宁,边抹起了眼泪,“王妃,您今日为了奴婢,跟公主撕破脸皮。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今日奴婢要是能忍下去就好了,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般严重的后果。奴婢听说公主的房中,那些贴身丫鬟都是被训练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就算是被扎针或烫铁钳子,也是不能喊疼的,奴卑只是被扇了两巴掌,就哭了。想想实在丢人,实在不配当您的贴身丫鬟。”
“奴婢担心公主若是再使什么坏心思,在花园里悄悄种什么毒花毒草的,王妃再中毒可怎么办?”
躺在床上的陈宁听着可儿的抽抽嗒嗒的絮叨,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有气无力安慰道,“可儿,被在说是自己的错了。你真心待我,我岂能让你受人凌辱。再说了,我今天打了何嬷嬷,也不仅仅只是想替你出气。有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在为我自己。”
可儿睁大泪眼:“为你自己?”
“为我自己。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再任龚凌兰欺压了,以前我不敢反抗,是因为我父兄在边关,需要有人支持。所以我不敢得罪她,免得她去皇后那嚼舌根。现在...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第24章 算账
隋原年去到淑芳斋的时候,龚凌兰正在妆台上发呆。
“怎么了?”手轻轻搭在披散青丝的肩膀上。
屋内的檀香袅袅,将两人的身影掩在飘渺中。
龚凌兰只对着镜子朝来人瞥了一眼,“王爷来了。”
“不高兴?”隋原年轻声问道。
龚凌兰将唇咬出绯红色,终究只是淡淡说了声,“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她自然知道隋原年肯定已经知道今天在知春苑发生的事情。
要是放在往常,那自然是要闹到隋原年再将陈宁打上几个耳光或者直接废她为止。
以她的性格,别人惹她一分,她定是要还十分回去的。
但今日之事,她还真不想在隋原年面前说了。
原因也很简单,陈宁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教训了一个下人。即使这个下人,是公主的身边最得意的红人。但于情于理,并没有存在太大的过错。
下人毕竟是下人,只要她不被废掉妃位,主子教训下人天经地义。
就算自己要闹,也闹不出个什么名堂,说不定反落得个失得名声。
何嬷嬷说的对,此时不必计较下去。反倒显得自己失了身份。
何嬷嬷的脸被打到脱臼,虽然被大夫堪堪接回去,但毕竟年纪在那,很可能导致留下说话不利索的后遗症。
何嬷嬷情同半个乳母,遭遇此等羞辱。
龚凌兰默默发誓,这笔帐,日后再跟陈宁一起算。
隋原年轻轻坐了下来,薄唇抿着,淡淡说道,“今日听说你到知春苑发生了些不愉快,可有这事?”
龚凌兰转身轻轻将头埋在他胸前,不由自主地就落下了泪。
“既然王爷都知道了,何必再问。同侍一夫,哪有什么真正的一团和气?无非都是你明我暗罢了。姐姐今天借故打了何嬷嬷,意思就是告诉我,她能打何嬷嬷,下次就能打我,我得悠着点。”
隋原年目光深沉,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背上轻拍,“本王跟她成婚这几年,还是头回听说她会打下人。许是何嬷嬷逼她太急,一时冲动做了失得的事。眼下你也看见了,她刚丧了父兄,行为失常也是情有可原。等过些时候,本王定让她来给你赔个不是,可好?”
龚凌兰摇头,拉起他的衣袖,“不用了,王爷不必再将此事闹大。姐姐丧了父兄,拿我身边的人出气。虽然我很心痛,但是,这怪不得姐姐。就算今日姐姐那一巴掌是切实扇在兰心脸上,兰心也无话可说。”
隋原年目光闪了闪,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当真是你太良善了。兰心总是心怀感恩,大度处事。替本王将王府打理井井有条。你说本王应当如何奖赏你好?”
龚凌兰一张圆脸埋入他的怀中,顺势在他身上扭了起来,淡淡幽香饶人心扉。
她就知道他今晚会来,她对他身上的味道和气息十分沉迷。想到他已经很久没碰自己,龚凌兰更想做的,是让他高兴,今晚留下来。
既然他不会为一个下人去苛责陈宁,干脆就不把事情闹僵,等她被废了正妃之位,该算的帐再加倍算回去就是了。
手指在他怀中轻轻挠着,游走于他独有气息的每一寸领地,吐气如兰道,“王爷想奖励兰心什么?兰心心情不好,王爷的奖赏可得走心的。”
隋原年轻捏了下她的手背,眼中却是漆黑一片的底潭,莞尔道,“既然跟王妃闹了不愉快,就奖你过几日去宫中小住几日,散散心,免得得对着王妃那愁眉苦脸。贺兰贵妃的寿宴请帖你不是收到了吗?正好借此机会跟宫中几位娘娘叙叙旧。嗯?”
龚凌兰没想到隋原年说的却是这个,当下失望不少。
她原本是以为隋原年会说心情不好,就天天陪着她一直到她心情好。
就像以前一样宠溺她。她爱死了他原先为博她一笑,不惜一掷千金盖玻璃屋,烧金丝炭的做法。
这样让她感到自己特别有面子,而且她能感受到,他是把她捧在心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