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原年见陈宁不再言语,眸色闪了闪,往她身边靠近,讲她脸上因为哭泣而未干涸的泪痕用手细细擦拭,不知怎地,现在看她这样哭,他就是会感到莫名的一种心疼。
想到自己近来对她的感觉连自己都感到陌生,隋原年用指腹在她那洁净无瑕的脸上轻轻摩挲,“阿宁,相信我,本王说到做到。”
陈宁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亲昵,这样的接触,若是放在以前,她会心生欢喜,现在的人,每靠近一步,都令她反胃。
“多谢王爷,我想写信给我娘报平安,可以吗?”她故意在可以吗三个字说得柔弱可怜,隋原年只是轻轻莞尔,“可以,你当然可以。”
陈宁提笔的时候,想了很久,似乎有很多话想跟她娘说,又似乎千言万语,说什么都不够。她很想告诉她娘,她错了,后悔了,当初就该听她的话,不嫁给隋原年。
但此刻隋原年iu站在她旁边,她自然是不能写下去的。
“阿娘,见信安康!”
“阿宁每日也在期待能与你和嫂子、童童和涵儿相聚的一天。为此,阿宁每日都会将之当为信念,好好活下去。只盼阿娘能每日保重自己,远在异乡,女儿无能为母亲及亲人做些什么,想到自己锦衣玉食,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却在忍饿受冻,宁儿决定从今日起改为吃素,为母亲和家人祈福。”
隋原年黑色的深眸闪了闪,“阿宁要吃素?”
陈宁点点头,“我父兄...那样子的死法,梦里我总是做噩梦。妾身决定三年中为他们吃素寡行,以尽孝道。”
“你身体原就虚弱,若是强行吃素,是否会对身体产生亏损?”
“王爷多虑了,妾身原本就是练武之资,吃点素并没有什么大碍。”
见她执意如此,隋原年原本还想再劝几句,终究都是被她以孝道绕回去。
隋原年哑然,原来陈宁执拗起来,竟是这边执着。
陈宁将写好的信件交与隋原年,见他却始终站在那,并没有行动。
陈宁怔了一下,不知道他还要干什么。
倏地就被隋原年长手一捞,盈盈可握的腰肢瞬间被他拉到胸前。
紧抿的薄唇终究松开,崩开几个闷闷不乐的字,“没有什么对本王说的?”
陈宁的脸上尽是他喷洒而下的气息,里面夹杂着某种檀香的味道,令她感到嫌恶。
陈宁想挣脱开,却是始终被牢牢钳制着,隋原年眼底有深邃的火,让陈宁暗喊不妙,他与她,已经许久不曾行房。
这辈子,她也不想再与这个人行房,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脏。
情急之下,她只能以退为进,声音是无奈的,“我刚已经说了,要为我爹守孝道,王爷这般为难我,只能让我更加想起自己父兄的惨死。”
讲到陈仰光父子,隋原年目光闪了闪,他终究是心虚的,不忍再强迫她。
轻叹口气,“阿宁,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横着你父兄之间的嫌隙。本王之前也跟你说了,那样的结局,一部分也是你父亲自己愿意如此设计。本王已经答应好好照应你陈家女眷那边。阿宁,给本王些时日,待本儿将朝中的阻碍清除干净,你就不要再看公主的脸色,可好?”
陈宁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之能点头称好。
隋原年这才轻轻松手,陈宁得到释放,立即像触电般躲开。
惹得隋原年眼里尽是不快。
但他转念一想,骗他玉牌之事或许让她对自己的信任少了几分。再加以些时日,等事情淡却下去,终是会好的。
陈宁见他跨步要走,顺口就说了一句,“王爷之前说的话,可还做数?”
隋原年停下脚步,“哦?何事?”
“王爷前两日答应妾身,可防妾身出府散心,与人交流,也是当调养身子的一部分?”
隋原年将她重新审视了一番,见她说的认真,便点点头,道,“本王向来说话算话,但王妃应当知道。作为应王府王妃,在外头也只是点到即止。”
“妾身明白。无非就是想将我爹先前给我的嫁妆,几家绸庄和医馆那里走走,并不会去其他地方。”
隋原年不疑有他,径自出了知春苑。
出了院门,想到刚才起的火并没有排解,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淡淡对跟在后头的顾照说道,“去淑芳斋。”
第30章 发现
贺兰贵妃的寿宴在十五那日如期举行。
隋原年和龚凌兰都一早就去了宫中。据说龚凌兰除了盛装出行,还装了一马车的行李,要去宫中小住几日。
陈宁虽为正妃,但她已是罪臣之女。
此生如非宫中之人召见,很难再能像以前那般随时进宫。
但陈宁一点也没有感到沮丧或者失落。
相反地,她讨厌进宫跟那些娘娘虚与委蛇,动不动就得磕头谢罪,讲话句句斟酌,怕有失贤良。对于今日府里难得的情景,她深深吸了口自由的空气,心情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可儿,出去走走!”
可儿听到陈宁这么一说,以为王妃没法去参加寿宴,心中郁结,想找个人热闹点的地方排解排解。
虽然她心中觉得不妥,但想想王妃若是脸上能绽放的笑容,她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朝着王妃露出两个虎牙,“王妃,您想去哪看?”
“我陪嫁的那几家店瞧瞧。”
陈仰光当年给陈宁的嫁妆,可谓也是花了重本。
几家店面全是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价值不菲。
虽然应王府不缺她几家店铺收入,但在这样的地段,能用有三家绸庄和一家医馆,无疑是普通人羡慕不来的资本。
驾着马车,一路避开街上熙攘的人群,本就簇拥的街道,因着马车的到来,人群中自动让出了一条小路。
驾车的小厮是府里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差点驾车撞到行人。
马受了惊,前蹄腾空跃起急速停下之时,车厢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坐在车里的主仆两人,差点从车厢里被掀了出来。
小厮安抚好马后,吓得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忙转头向车厢里的陈宁认罪,“小人第一次独自驾马车,教小人的师傅今日陪同王爷去皇宫了。小人没有经验,一时疏忽差点酿成大祸。王妃饶命啊。”
可儿的一双手被跌撞到乌青,还好王妃及时拉住了她,不然她早从车厢内跌了出去。
“你本事没学好,就不要领下这份差事,府里头又不是只剩你会驾马车。把王妃都惊吓到了,要是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看你有几条命可以求饶。”
陈宁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追究下去了。
可儿嘟着嘴,觉得还是气不过,接续教训那小厮道,“哼,今日王妃心情不错,且饶你一命。也就王妃心善没罚你,要是换成别的主子,你这脑袋现在得搬去哪里,可就难说罗。”
那小厮点头哈腰,眼里的泪水都快流出了来,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是是,可儿姐姐教训的是,小人多谢王妃饶命,小人接下来定会仔细驾车,不会再发生此类之事了。”
陈宁在车厢里却摇了摇头,终是开了口,“算了,不难为你了。这里是闹市,再驾车下去,恐对行人也是不便,扰到他们。我们自己步行过去就行,所幸也已经不远了。”
可儿面有担忧,“王妃,泽阳行吗?路上这么多人,难免会撞来撞去的?”
陈宁面带微笑,一顶纱巾帷帽戴在头上,“这样不就行了。至于撞来撞去嘛,我又不是什么纤弱之躯,有什么好怕的?”
可儿还是觉得欠妥,本想说可您是王妃啊。可话到嘴边,她并没有说出来。
她感觉自从此次王妃苏醒过来后,整个人变得坚韧洒脱了很多,跟以往性情有很大不同。
两人下了车,一路朝中街道最边位置走着。
一路上有几名路人撞到陈宁肩上,她也不恼,只是淡淡向着行人斜过身子,给对方让路。
这让可儿感到很诧异,因为在以前,王妃是不允许自己置身在外与行人有肢体碰触的,她说这样会有失王妃身份。而且既然嫁给了王爷,自然也不让王爷以外的人碰到她。
绕过两条小巷,终是到了一家名叫「陈氏绸庄」店面。
店主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见到陈宁揭开帷帽的那一霎那,他就立即给陈宁跪下了。
“小姐,老奴终于见到您了。老奴能有今日,全仗着老爷给了老奴重新做人的机会,替老奴一家赎了身,还给老奴这么大一家店看着。老奴知道老爷被...”
店主老泪纵横,诉说着心中对陈家的感激。他一家本是被卖到矿场的奴隶,都快饿死了,是陈仰光路过救下了他们一家。
可儿怕他再提起陈仰光惨死的事,勾起陈宁的伤心,忙打住他,“林叔,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小姐特地过来看看,店里生意如何?”
林顺和抹了把老泪,恭敬点头,“小姐,您等着,老奴这就去拿账本给您过目。”
待把账本交到陈宁手中,他才缓缓说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家店虽说在繁华地段,但这条路原本就竞争大,光是绸庄就开了五六家。所以除去每月开销,所剩下的盈利并不算可观。”
陈宁慢慢翻着,点点头,“林叔这几年替我操持三家绸庄,非常辛苦,我爹...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你的。至于绸庄生意,是我这几年懈怠了,无心经营,生意自然好不了。”
林顺和摆摆手,“老奴答应老爷,会替小姐好好经营绸庄,自当用尽全力守护好。只是每个月三家店所上缴给应王府的盈利,并不算可观。老奴心里实在有愧王爷的信任。”
见林叔眼中又是一片殷弘,可儿干咳了两声。林顺和也是个识趣的人,可儿这般暗示,他就知道还是不要总提老爷的那些事,免得伤人心。
“林叔,我看这账本,都还有一笔钱流入,每月一百两划到帐上。是从这几个月开始划进来的。这是何来的一笔收入?”陈宁问道。
林顺和瞥了陈宁一眼,欲言又止。
双手摩擦之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叔,不用瞒着我的。”陈宁眼神真挚地看着他。这双眼睛里面的清光,跟陈仰光很像,林顺和瞬间就破防了。
躬身道,“小姐,本来老奴是答应王爷不说的。这笔钱,的确非店里的营收。是王爷,王爷有一次命一个叫顾照的侍卫,来店里盘查,得知店里周转不太灵活。第二日便送来一百两。说王爷叫他转告,以后店里的营收,不必再上缴给王府,还会每月再多送来一百两,叫老奴好生经营下去,将店里的档次再提升提升。”
“小姐有所不知,自从王爷这么做后,老奴将店里的布匹再进了些高档次的,再降下了价格,生意当真比往日好了二三成。”
陈宁捻了捻眉心,放下账本。
“林叔,你是说,王爷从我爹出事之后,就开始资助绸庄是吧?”
“是的,算下来,王爷的确是从端午老爷出事后,对绸庄生意开始上心。”
第31章 秦时
那是因为隋原年心虚,心中有愧。想补偿。
陈宁在心中暗想。
想到他私底下做的这些,陈宁感到无比可笑。
这算什么?想获取她的感动,让她再度对他动心?
给个枣子就想让她忘记杀父兄之痛?
手指深深嵌入肉中,她多想告诉隋原年,你就算把整个王府祭奠上,都不足以补偿这份仇恨。
出了绸庄,陈宁带着可儿,一路沿着主街,一直步行到最西的方向,在一家医馆门边停了下来。
「同仁医馆」,同样是她的陪嫁店铺。
以前她一心铺在隋原年和如何当个人人都满意的王妃上,望了自己拥有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她能拥有的,就是这几家店铺。
她爹娘把她的后路,都替她想好了。
是自己太不懂事了,先前无心经营,以致于生意不如人意。
若再不用心经营,怕是要面临关门的局面,辜负爹娘对她的一片苦心。
从外面看进去,「同仁医馆」的生意似乎要比绸庄要好一些,里面有几名患者在排着队候诊。
陈宁拉过可儿,从后门入内。
这家医馆以前是一个姓沈的有名大夫所开,后来他举家迁到外地,店面就被他爹正好买了下来,用以送她作嫁妆。
她爹特地请了那名老大夫的闭门弟子沈林,留在店中继续给人看诊。
所以来看诊的想必都是些熟人,认了这老大夫的医术。
到了店内,那沈林喜出望外,说什么也要给陈宁倒茶。
“王妃亲临医馆,小的真是百感交集。这家医馆本来就是王妃的产业,小的这几年一直在店中打理,说实话生意稳中有进。要不是当初陈老爷肯给机会让小的留在店中小的说不定就得跟着师傅流离颠沛,只能当起了游医。”
陈宁点点头,翻着账本在上面仔细查看。
医馆的经营状态比绸庄要好一些,不过从一些开销上也可以看得出,支出较大。毕竟药材和人手要比绸庄要大一些。
同样的,她也在账本上看到每月一百两的划出,都是近几个月才发生的一笔费用。
陈宁心底泛起一抹抵触,没有再问缘由,免得管事之人尴尬。
不动声色地合上账本,陈宁不想打扰他继续为病人看诊,简单巡视一番后,正想离开。
便见门口进来两名男子。
一名是随行小厮模样,一名墨发披肩,一身白衣飘然,身上自然而然散发温文尔雅气质,令人不容忽视。
陈宁瞥了一眼,便戴上帷帽。
不知怎么,她也感受到了对方男子同样向她投递过来的目光。
正想带着可儿离开。
没由来地听到脚步声靠近。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头盯响起,“敢问姑娘,店中是否有血龙草?”
陈宁心道,这人是怎么一眼看出自己是这里的话事人的?
沈林上前一步,主动道,“这位公子,鄙人是这里的大夫,您要买血龙草是吗?不过血龙草是稀有之物,很难寻得,别说本店,恐怕您寻遍整个京都城,都买不到。”
那男子倒也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知道会买不到,“听店老板语气,似乎知道哪里有得卖这血龙草?或是能帮我从其他地方找到?若是能帮我找到,自当重谢。”
沈林捋捋胡子,苦笑道,“在下哪有那样的本事。公子寻血龙草何为?哦,在下非故意打探隐私,只是这血龙草并非正常道上能寻到,就算寻到,也的讲究缘分,可遇不可求。”
陈宁听着两人的对话,将帷帽戴好,轻轻一伏礼,算是告别。
抬脚还未走出两步,那男子却转过了身,面对着她背影,“这位姑娘,别走!恕在下冒昧,姑娘是知道血龙草可在哪里买的,对不对?”
陈宁微微蹙眉,缓缓转过了身。一双美目透过轻纱,打量着眼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