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账目,当真管的挺不错,条理清晰,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妥。看来这陈宁,还是挺有一手。”
“何嬷嬷,你说王爷将王府管理权移交我手上,却始终迟迟未抬我为正妃。有实质却无名目,他是几个意思?”
何嬷嬷站在她身后为她细细编发,露出一脸慈爱。
公主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心里想什么,她是清楚不过了。
缓缓说道,“公主不必着急,欲速则不达。王爷已经把管理权交到你手上了,换妃之事,也就只差临门一脚。”
“若是,他一直不提废妃呢?那我这冰湖跳的多冤。”
何嬷嬷被她嘟嘴的模样逗笑出了声,“依老奴看,公主跳湖,王爷一直说会为您作主,把王妃的权力交到公主手中,就是他为您作主的表现。毕竟,他到底还是不希望您将此事宣扬到宫中。”
“那我还是没有拿到我最想要的东西。王爷...嬷嬷也知道,他是偏着我,但他并不好把控。”龚凌兰目光阑珊。
“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间。那王妃自己的母族,本来就问题也不少,王爷现在朝中根基尚未稳固,出了事未必能保她母族。如此一来,王爷跟她迟早还是要散的。”何嬷嬷编好了头发,铜镜前是一张俏丽的脸庞。
“还慢慢来?知春苑那女人肚子马上就要大起来了,我还怎么慢慢来!”
若陈宁生下子嗣,废妃就变得更不可动摇了。
一想到以后她带子个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而自己膝下零丁一儿都无可能,龚凌兰将梳妆台上一排胭脂水粉摔了出去。
“公主,何必动气伤了身子?这种事,老奴随便一说,都能说出几十来个让她生不出来的法子。”
“可是...王爷这一回,派了好几个人手去伺候,想必是下决心想保下来的。”龚凌兰若有所思,隋原年对于第一个孩子的流产,似乎并不意外,事后只是处置几个贴身丫鬟伺候不周,也就草草了事。
但现在毕竟有了前车之鉴,他想必不会疏于防范。
就算他知道皇室其实是希望他的嫡子,能是皇室血脉,而非外臣血脉...
“公主,老奴最近新选了几个丫鬟,乖巧伶俐,看着倒是挺不错。今天一早,已经安插两个过去知春苑...”
龚凌兰望向何嬷嬷,嘴角那抹娇俏的笑再次露了出来,“还是何嬷嬷办事利索,难怪皇后一直叫我跟您好好学...”
“呵呵,老奴不敢当。所以说啊,咱们慢慢来,急不得,急不得...”
陈宁自从有了身孕后,基本上就没有再离开过知春苑。
有了上一次滑胎的教训,她处处小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每日除了到院中花园散步,就是窝在自己房中看书抄经,其他的事。既然都已经移交了管理权,她也就不再过问。
隋原年从那天晚上来看她之后,就很少过来。倒是安排了好几个丫鬟和小厮给她,说是一直伺候到孩子出声再撤走。
搞到可儿很无奈,说她的活都被别人抢走干完了,自己成了个闲人。
唯一的工作只剩下每天寸布不离地跟着陈宁。
她说这样也好,天天看着王妃,就不信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还是出了问题。
陈宁怀胎三个月后,就开始咳嗽。
夜里总是咳到睡不着,连连出了一身汗。
肚子也开始觉得疼痛。
可儿整夜替她拍背,希望她能少咳一声。
卫大夫来来回回诊脉了好多遍,药方也换了好多种,始终不见效。
卫大夫是多年的老名医,他也觉得奇怪,明明对症下药,脉象也正常,身体无恙,为何咳疾迟迟不见转好,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可儿吓得赶紧去禀告了隋原年。
隋原年请来宫中太医,结果太医的诊断也跟卫大夫一样,另外开了新的药方,说是试试看。如果没效的话,可能是胎气所引起身体的不适应,造成了咳疾,无从治疗,只能等诞下胎儿后自行好转。
陈宁和可儿隐隐感到不对,但确实连每日的饭食都格外验过了,无毒无害,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说有人要对她不利,又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三月,春暖花开,陈宁的肚子已经大了一圈。
高高隆起的肚子使她走路都显得迟重,卫大夫定期都来为她请脉,喝了很多的药,但都不见好转。
这天天气特别地好。
可儿说,“这样的天气,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尤其是王妃喜欢的紫藤,现在爬满整个花园。”
陈宁微微喘着气,脸上露出一抹疲色。
昨天整个夜里,她都是咳得一刻也睡不下去。
到了早上,才稍稍顺着了气,睡了一小会。
“扶我到院子里看看吧。呼吸点新鲜空气也好。”她淡淡说道。
可儿给她批了件月白色披风,一拢再拢,确认不会渗入一丝风,才扶着她走出门。
满院的春色的确令人心旷神怡,放在以往,陈宁是要会在花园里看书摘花的。
此刻她摸了摸肚子,轻声道,“孩儿,你乖乖的,娘亲啊以后带你在花园里荡秋千。咳咳咳——”
浓浓花香和蝴蝶飞舞的花园里,隐约间,还似乎有股异香若有若无,但又不知是何种花吐露的香气。
一抹倩影弯下了腰,即使腰身不再细致,脸上尽是被苍白掩盖。但站在花丛中依然另有一番别样的美。
“王妃...咱们回去吧!”可儿见陈宁咳到喘不上来,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大夫们都说没办法,可王妃明明咳得这么厉害,人家孕期都是长胖的,她们王妃都瘦了一圈了。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有些话她不敢在王妃面前说,她很担心这样下去,王妃能不能撑到最后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一想到王妃会面临的风险,可儿急得直掉泪。
偏偏王爷对此事不上心,明知王妃咳疾这么严重,来看她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就不明白了,难道这个孩子,王爷不想要了吗?
第9章 小产
到了夜里,陈宁就咳出了血。
肚子开始剧烈疼痛。
可儿吓到哭着叫人去请卫大夫,顺便去向王爷禀告。
隋原年原本在淑芳斋陪龚凌兰,一听到陈宁咳血,脸上的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快去看姐姐吧!才六个月,她这个时候咳血会不会母子都有危险?光想想就让兰心心惊不安。我对孕期之事也不是很懂,唯有为姐姐和那个孩子祈祷。何嬷嬷,准备笔墨,我要为姐姐抄佛经祈福。”
隋原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宽大的袍袖里两只手攥紧后又松开,什么也没说,就疾步走了出去。
“何嬷嬷,你看他刚才瞪我的眼神,莫非是猜到了什么?”龚凌兰幽幽道。
“公主多虑了,王爷只是有些着急罢了。不过公主,看来,我们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龚凌兰勾起一抹笑,“陈宁最好祈祷,别一尸两命...”
当隋原年赶到知春苑的时候,里面的下人已经忙做一团。
卫大夫脸色晦暗跟他汇报了情况,“王爷恕罪,王妃咳疾突然加重,本生体质又弱,胎气已十分不稳,恐怕...”
他不敢说出后面那句话,只是连连摇头。
陈宁躺在床上早就已经昏死过去。
隋原年看到她紧闭着双眼,脸上一点活人的血色都没有。
他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可儿整个人扑倒在他脚下,不断喊着,“王爷,求求您救救王妃吧,求求您救救孩子吧,这孩子就是王妃的命啊...”
隋原年一脚踢开她,拉起卫大夫的衣领,咬牙问,“王妃如何?”
“老奴定当尽全力护住王妃,至于那胎儿,实在还太弱小,老奴医术不精,实在无法...”
隋原年打断他,声音透露令人胆惧的寒意,“保住王妃,否则本王叫你提头来见...”
陈宁再次梦到自己赤脚在雪地上奔跑,她披着发,寒风萧瑟,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突然感到下腹一热,她低下了头,自己隆起的肚子,此刻正在流着血,血一路顺着大腿滴在雪地上。
像朵朵艳丽的红梅。
她很害怕,一直跑到雪地尽头,再次看向自己的肚子,居然变得十分扁平。
她就伸出了自己手去轻轻抚摸,说道,“孩子,你快出来...”
直到她喊到声音哑掉,肚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急得在雪地里一直找啊找啊,甚至开始挖开积雪,想找找看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躲在里面。
直到雪地开始崩裂,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晃动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就看到可儿满脸泪痕望着自己。
以及,隋原年布满血丝的眼眸...
陈宁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尽管心中了然,她还是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可儿。
可儿努力忍住泪水,脸上绽放笑容,急切道,“王妃终于醒了,您可知您一直在说梦话。奴婢这就去给您端药来。”
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脚步冲冲就往外跑。
陈宁缓缓又将目光转向隋原年。
隋原年看她这副样子,心有不忍,一股失落感笼罩着他。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阿宁,孩子,没保住...”
陈宁就不再说话了,整个人像枯木般一动不动,眼神失去了光彩。如果不是偶尔起伏的呼吸,看起来就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隋原年轻轻拉她的手握入自己掌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一刻,他觉得她的手居然可以冰冷成这样。
他也不再说话,怕她再受刺激,只是将她的手一直握在掌中,没有再放开。
直到三天后,窗外似有似无的花香飘了进来。
陈宁依然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论谁跟她说话,都充耳不闻。
王府里开始私下有了流言,说王妃丧子导致精神失常,恐怕废妃是迟早的事。
桌上的药热了变凉,凉了加热,直到最后倒掉,也不见少掉半分。
可儿却不管不顾,一遍又一遍的煎药,只求王妃哪怕能喝下一口的药,她都感到是有用的。
“可儿...”似有似无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原本半倚在窗边假寐的可儿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儿...去花园里看看,是不是有种夹竹桃?”
可儿这才从朦胧中清醒了过来。
鼻头一酸,既想哭又想笑,忙问道,“王妃,您说什么花园?”
陈宁抖了抖如玉兰般苍白的嘴唇,似乎用尽了力气发出一声沉闷的指令,“瞧仔细,有没夹竹桃?”
可儿第一次见王妃对自己这般正色地说话。虽然不明白王妃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花园的花。但她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去了后花园。
约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就抹着汗回来禀告,“王妃,花园里的确有几株夹竹桃,奴婢并不记得有命人种下此物。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从外头带来悄悄种下在您窗子底下,正好被紫藤花遮掩,若不仔细瞧还真不好发现。现在正是三月开得最盛的时候,王妃是闻到它的香气才叫奴婢去看吗?”
一滴滚烫的泪就从陈宁眼里流出来了。
心口有如被把利刃一搅再搅。
果然,她们还是出手了。
怀孕这六个月里,她已经如此百般小心。除了自己卧房,就是去花园,哪里都不敢再去。
千防万防,暗箭难防。她们终究早就为她布下了局,她只不过是个待捕的猎物,只等时间一到,那张织好的网抓紧一收,她就只能四肢被缚,成为她们的战利品。
龚凌兰...!!
陈宁仰头发出一声大笑,“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何要这样害我!”
可儿吓得不知所措。她知道王妃此番受到的打击非比寻常,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小产,她比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这个孩子对王妃的意义。
虽然不知道王妃询问夹竹桃的用意,但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是不敢往下去想。
可儿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安慰道,“王妃,请您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去叫隋原年来,我有话跟他说...”
第10章 死心
知春苑门口的下人们战战兢兢,惊惧地望着主屋房门的方向,此刻谁也不敢靠近那主屋范围半步。
房门紧闭,但依然可以清晰听到从里面传出各种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可儿更是急得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王妃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
自从王爷进到屋里,屏退所有下人后。
一开始里面是许久的静默。
后来就开始有花瓶和杯子落地的声音响起,接着似乎是桌椅的碰撞声。
可儿恨不得自己马上变成一只蜜蜂,往门中那道缝里钻进去,好看个究竟到底王妃有无意外...
“阿宁,摔够了吗?不够的话,还可以再摔,只要你能解气。”屋内,隋原年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上,脚下尽是一片狼藉,神色晦暗不清。
而对面,是一双猩红的双眼凝视着他。
即使那双眼睛的主人生得实在过份美丽,此刻也让人感到阴寒得不敢靠近。
整个室内低沉的气压令人窒息。
陈宁胸口起伏着,“好,还有最后这个,也一起摔。”
她掏出一块墨玉,玉面雕刻的鸳鸯栩栩如生,上面的翎羽根根毕现,一看就非普通之物。
陈宁毫不犹豫摔在地上,两只鸳鸯撞在地面立即各自飞了起来,伴随一声清脆瓦解成了数片。
“定情之物我也摔了,玉碎情断,隋原年,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要和离!”
隋原年眼中的怒火已经不可遏制,滔天的怒意倾泻而出,“够了!你当真是疯了!本王念你小产已经对你极度忍耐。你以为你想和离就能和离!本王现在就告诉你,这不是由你说了能算!”
一个大步,随即来到她的面前,即使此刻她已经虚弱像片飘叶,他还是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牙道,“你生是本王的妃,就算是死了,也是跟本王的鬼,死了这条心吧。”
陈宁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细密的拳头砸在他身上有如雨点般无力。她挣脱不开他的钳制,最终只剩下不断怒吼,“龚凌兰害死我的孩儿,龚凌兰害死了我的孩儿,你到底要不要杀了她?你到底要不要杀她...”
隋原年见她已经完全癫狂,眼中的猩红预示着她的身体已经亏虚到极限,无奈之下抬起手往她后颈使了道内力,陈宁一下就失去了重心,瘫软在他怀里。
隋原年将她抱回床上,替她掖了掖被子。也没有离开,就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见她眼中尽是空洞的绝望,无奈叹了口气。怒气敛收了不少,道,“阿宁,你冷静点。失去这个孩子,本王跟你一样心痛。有些事,还不到时候...等事情稳定后,我答应你,我们一定还有第三第四个孩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