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付笙盛着爱意的目光惹得双颊羞红,乖顺地张开嘴咬了一口那精致小巧的芙蓉糕。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绵密的糕点在嘴里化开,比起直白的甜,用清雅形容更加合适。
可许苑堇不习惯这种味道,连喉咙处也有种干噎感,诚实地朝付笙摇头。
“我不太喜欢这个。”
付笙笑容僵硬了一瞬,后又融化开来,移开那一碟芙蓉糕,说:“不喜欢吃咱们就不吃了,我叫人去给你买柿子饼。”
出了门,付笙立即叫了绿荛过来。
“安瑗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他问的含蓄曲折,绿荛却精明,知道他的意思,一五一十都告诉他:“王妃身体已经大好了,但吃穿用度都跟以前……”
付笙抬眼。
绿荛垂眸,“完全不一样。”
“行了,你下去吧,药煎好之后告诉本王一声。”
“是。”绿荛行礼退了出去。
天色渐暗,许苑堇自己拿着火折子点亮屋里的蜡烛,正点着床前那一盏时,付笙端着药进来了。
“你以前不是最怕火了吗?怎么不叫下人来点?”
许苑堇见是他,灭了火折子,不解道:“我怕火?”
“对啊。”付笙坐下,把回府时买来的蜜饯拿出来放到桌上,语气自然:“你说你小时候住的房子被人点火烧过。”
许苑堇皱眉,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付笙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却将许苑堇脸上所有的神情看得仔细清楚。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付笙总跟她提些她压根没印象的幼时发生过的事。从给周姨娘试药昏迷过去到现在一共五年。若她只是忘了这五年的事,那为什么付笙说的那些她小时候的事她也完全没印象。
许苑堇想不明白,付笙也想不明白。他现在所接触的人,为什么会跟以前的许安瑗差别这么大。
“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先过来喝药,趁还热着。”
许苑堇别扭地想挣脱付笙牵住自己的手,可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紧握着不给她一丝机会。
药苦得许苑堇直皱眉,一口气闷下,她没去拿付笙摆在她手边的蜜饯。而是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装着温水的茶杯又仰头把水一口气咽下。
嘴里的苦涩消退了一些,许苑堇这才反应过来桌子上摆着蜜饯。
付笙嘴边的弧度依旧温柔,可眼神却掺上了冷意,捡了一颗蜜饯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小小纠结后轻启贝齿将蜜饯衔进口中。
“你一向不爱甜的,但回回喝药都是抿一口药就必须吃一颗甜得发腻的蜜饯,或者糖。”付笙顿了顿,温柔的声音裹上了冰冷的外衣,“你是许安瑗吗?”
这个问题,许苑堇觉得她没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她处处不像他们口中那个高贵到不可一世的许安瑗。但她确确实实又有着许安瑗的模样。虽然她也无数次怀疑过,但都没有答案。
就好像身处迷雾当中,只要往前一步就能看清一切,可这一步连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迈得出去。
所以沉默了许久,许苑堇只能跟付笙说:“我叫「许苑堇」。”
“许苑堇。”付笙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缓缓咀嚼,最后化作一声轻笑,抬眸看向她,“明天起早一些,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一个能够给出我回答的地方。”
烛光昏黄,在付笙轮廓挺立分明的脸上留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许苑堇从第一眼时就被付笙俊逸凌厉的模样深深吸引,此刻灯火摇曳,柔化了他的棱角,却丝毫不掩盖他冰冷的气场。
有这么一瞬间许苑堇觉得,其实自己是不是许安瑗都不重要了,因为付笙只会让许安瑗存在。
翌日一大早,天色昏暗阴沉,有种风雪欲来的压抑感。
许苑堇任由绿荛给自己梳洗打扮好,全程都昏昏欲睡东倒西歪,意识难以清醒过来。
“王妃,王爷已经在门口等您了,您收拾好了吗?”
“来了!”绿荛扯着嗓子朝门外应了一声,赶紧扶起许苑堇往出走。
门一开,寒风扑面而来,许苑堇立刻清醒,打了个寒颤。
王府门口,许苑堇本以为付笙会在马车里等着自己,可还在远处时,她就看到付笙站在那里,冷风卷着他的发丝和衣摆,而他身形挺拔坚毅,眼睛只望向她。
许苑堇脚步一滞。
“王妃?”绿荛不明所以。
“没事,走吧。”
马车在路上不急不缓地走着,许苑堇坐在里面只觉得这车摇摇晃晃让人发困。她还以为付笙很着急来着,看来不是啊。
瞄了眼也在闭目养神的付笙,许苑堇就开始毫无忌惮地这么一边点瞌睡,一边胡思乱想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停下了。
“到了?”许苑堇嗓音还带着睡意。
不似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付笙眼里一片清明。
车外,小厮稍稍提高音量提醒道:“王爷,王妃,咱们到了。”
第4章 魂归原位,发疯预警
天幕阴沉,太阳只隐隐约约露出点轮廓。早上湿寒气重,一行人站在山脚下,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浓雾。
许苑堇跟在付笙旁边,冻得鼻子通红,她凑近付笙,悄悄说:“这里看起来不太对劲哎。”
付笙没有反应。
许苑堇瞄了他两眼,纠结之后没忍住,问他:“你应该不是打算把我卖了吧?”
付笙终于瞥了她一眼,“你在跟本王开玩笑?”
许苑堇先是摇头,后又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在想我这一个多月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如果最后……你会不会就直接把我卖给他们了。”
不用许苑堇点明,付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有些好笑许苑堇这不似作假的态度,真的有那么害怕被他卖了吗。
一大清早起来,饭没吃几口,就陪着付笙好一顿爬山。
等终于看到建在山顶的寺院时,许苑堇累得直喘粗气。但看付笙跟他唯一带上的那个侍卫,依然像是没事人一样。仿佛爬了半天他们只是稍微起来走了两步,许苑堇只能吞咽口水缓解缓解干涩的喉咙,继续咬着牙跟在两人身后往上爬。
“贫僧等候殿下多时了。”
寺院门口,一衣着朴素得体的老和尚见到付笙上来,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付笙颔首点头,喊了声住持,算是回应。
许苑堇看着这最后几阶台阶,实在累得没有力气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歇口气,仰头一看,寺门上写着三个字。
侍卫被付笙留在她身后保护她,许苑堇朝侍卫招了招手,问他:“这是什么寺啊?”
侍卫狐疑,自家王爷的王妃不是赋诗作文无所不能吗,怎么会连字都不认识了。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告诉了许苑堇,“回王妃,是般若寺。”
“安瑗。”
付笙这一声仿佛魔咒,许苑堇叹气,提步往上走。
看到门口站着的住持,许苑堇正要开口问好,却被他抢了先。
“看来确实是回来了。”
不同于住持脸上的慈和,他一句话说完,许苑堇疑惑茫然,付笙冰冷压抑。
“住持,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小沙弥从门里出来,跟住持说了这么一句。
住持点头,侧开身,“请各位随我来吧。”
付笙稍稍转头盯了许苑堇一眼,面色不虞,跟刮在脸上如刀般锋利的寒风并不相差什么。
许苑堇觉得莫名其妙,既不知道住持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付笙这狠厉的眼神为什么要甩给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许苑堇还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付笙身后,进了供奉佛像的殿厅里。
住持让付笙和许苑堇上过香行过礼,又从佛像前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拜了几拜后,朝许苑堇走过来。
彼时,许苑堇正站在一旁,偷摸打量着殿里的佛像之类。
“二位已有婚契,按理来说贫僧该称你为「齐王妃」才对。但是身魂分离,事不由己,贫僧还是叫你一声「许姑娘」罢。”
“身魂分离?”许苑堇低声重复,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不知道。
住持笑得和善,“正是。”然后将手里的玉坠递出,嘱咐道:“这个给你,记得随身佩戴,可以安魂。”
到这时,许苑堇才反应过来,“您是说——”
付笙跨步上前一把夺了住持手里的玉坠,声音冰冷又阴沉:“怎么能让她回来?”
“我不是「许安瑗」!”即使被打断,许苑堇还是惊喜万分地把话说完,压根没管另一侧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模样的付笙,脸上充满了笑容和轻松,“太好了!原来我不是她!”
这么多天来的违和和别扭有了合理的解释,许苑堇高兴于自己还是自己。
“逆天意而为,恐遭不幸,还请殿下勿要轻举妄动。”住持依旧平静慈善,完全不在意付笙狠厉的脸色。
许苑堇却被付笙吓到了,但也不觉意外。如果非要说清楚的话,就好像有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每天都对你很好,但他实质永远是老虎。
即使知道此时不招惹付笙最好,可许苑堇盯着那个只留了红绳垂在外面的玉坠,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神情怯弱但眼睛里不掩希冀,有些讨好地问付笙:“这个可以还给我吗?”
付笙把如利剑般冰冷的目光从主持那里移到许苑堇身上,勾唇轻笑,很是单纯:“给了你,本王的安瑗还怎么回来?”
说完,就把玉坠装进自己衣袖里,连红绳都不让许苑堇看见。
许苑堇不可置信地瞪眼看着他,气急,“付辞修!你怎么能这样!”
“本王为何不能这样?”
“你拿走了,我还怎么安魂!”
付笙毫不在意,“那跟本王有何关系,安不了正好。”
偌大的殿厅里,只有这三人在场,却满满回荡着许苑堇一个人愤怒无比的声音。她眼里被逼出了泪,冲着付笙大喊:“许安瑗不可能回来了!这是我的身体!”
付笙眸色一沉,一步上前直接扼住许苑堇的咽喉,把人狠狠掼到柱子上。
住持大惊,没有想到付笙会如此心狠,立即就朝门外叫了几个小沙弥进来,想把付笙拉开。
许苑堇死死掰着付笙青筋暴起的手,却丝毫撼动不了,只能无助地拼命挣扎,眼眶猩红,泪流不止。
直到许苑堇撑到极限时,付笙才极为平静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本该求饶的,可许苑堇强挂起一点笑,并不向付笙妥协,告诉他:“这只能是许苑堇的身体。”
付笙松开手,脸色阴沉得可怕,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滑落在地咳嗽剧烈的许苑堇,然后利落转身,半点不留情。
住持把手帕递给许苑堇,又接过弟子倒来的温水在她身旁矮下身子。
许苑堇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中有些艰难地对住持道了声谢谢。
等恢复过来,许苑堇看着住持,眼泪汪汪,委屈无比,“他把我的玉坠带走了,怎么办啊?”
住持笑了,和蔼地跟许苑堇说:“没事,这里还有很多,这次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
“真的吗?”许苑堇转悲为喜,把付笙扔在了脑后。
“出家人不打诳语,玉佩怎么样?”
付笙行至半路,才终于冷静下来,刚刚怒上心头,出来后也没发现天上又飘起的鹅毛大雪。
第5章 混乱关系,想八卦
“于一。”
“属下在。”
付笙语气冰冷:“你在这儿等着王妃,一会儿跟她一起回府。”
于一抱拳,“属下遵命。”
“刚刚在里面发生的事……”
于一谨慎又恭敬:“属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大雪漫漫,付笙穿的还是许苑堇醒来时初见的那件黑灰色狐皮大氅。可从刚刚大殿争锋相对之后,他再不会把许苑堇那样揽进怀里,共享这份温暖。
于一以为许苑堇很快就会出来,于是站在檐下远远等着。殊不知许苑堇就差在这庙里安家了。
“这个手环好好看啊。”
许苑堇转着手腕,对自己挑选的玉石手链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住持笑容和善,慈爱地看着许苑堇,问她:“齐王殿下还在等你,不下山了吗?”
许苑堇把手臂放下,垂眸摸着腕上温润光滑的手链,不是很愿意离开。
“时候不早了,外面还下着雪。”
许苑堇叹气,眼巴巴看向住持,“我不能留在这儿吗?我可以劈柴做饭,洗衣烧水,让我干什么都行。”
住持起身,态度不变,“人各有命,你的命途不在此处。”
强求不得,许苑堇妥协,对住持拜了一拜,“谢谢您。”
出了门,许苑堇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侍卫站在那里。
不用在当冠着「王妃」名号的许安瑗,她自由活泼了许多,直接冲过没有遮挡的空地,小跑到他跟前站定。
“付辞修呢?”
“王爷先回去了,让属下在这里等您。”
许苑堇点头,后又朝着于一露出大大的笑,说:“你不用再把我当做王妃啦,我叫许苑堇,你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王妃叫属下「于一」就好。”说完这话,于一抱拳,恭敬无比:“刚刚的话,还请王妃以后不要再说了。”
许苑堇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是许安瑗啊,付笙没跟你说吗?”
于一抬眼,对上许苑堇的眼睛,肯定道:“您是。”
她茫然怔愣一瞬,随后明白了,付笙不是没说,而是一口咬定她是许安瑗,不是也得是。
“如果我坚决不接受呢?”许苑堇平静发问。
于一低头,样子谦卑,态度却不变,“属下只听从王爷的命令,请王妃恕罪。”
恕罪?
许苑堇觉得好笑,她忍着气把视线移向远处,提步,“先回去吧。”
一路上,于一有心给许苑堇撑伞,可许苑堇正气头上,根本不给他近身的机会。但于一既然能跟在付笙身边,又怎么可能是平常人。
除了第一步被许苑堇躲开,后来每一步于一都没有让她如愿。
许苑堇把脚下的雪踩得直响。
可恶!更气了!
山脚下,只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跟来时坐的那辆比起来,朴素了许多。
许苑堇提着裙角上了马车,才发现绿荛还在。
“绿荛?”许苑堇坐下,轻轻推了绿荛一把,“你怎么没回去呢?”
绿荛揉揉眼睛,才看清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