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绿荛辩驳的机会,许苑堇加重语气道:“要是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好,你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占着着王妃近身大丫鬟的名号?不如早些让给别人算了!”
“我……”
“要是再敢在本王妃面前自称是「我」,不分尊卑乱了规矩,就让院子里的嬷嬷给你掌嘴,好好长长记性!”
绿荛心里滔天的火气快把五脏六腑都烧烂了。怒火之中,还若有若无地掺杂了些许委屈,逼得她在眼眶里蓄上了泪,“可当初明明是您亲口跟我说要同我做姐妹,同甘共苦的。”
那只能说明当时的许安瑗没脑子!
许苑堇冷了脸,越看绿荛越觉得厌恶,甚至心里翻滚着一股反胃的感觉。
这就是她拿自己的命救下的人啊!虽然并非出于自愿,可对于主动救过她的许安瑗,她现如今也是这样对待的。
情同姐妹就是处处想尽办法地为难她,同甘共苦就是现在让她这王妃吃尽苦楚而她自己享福。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许苑堇这一瞬变得跟付笙无异,将他那冰冷彻骨的无情模样学了个半成,轻飘飘扔出几个字:“现在的许安瑗,再不可能是以前那个会拿你当什么姐妹的许安瑗了。”
“而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看着绿荛眼里失控的泪,和眼泪底下被模糊了的又惊又惧的神色,许苑堇心里居然品尝到一丝快意。
“至于原因,你没资格过问。”
第69章 复行般若寺
“王妃,该起床吃早饭啦!”月儿的声音突然响起,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许苑堇盯着绿荛的视线没有因为月儿的到来有所变化,依然冰冷,依然气势汹涌。
月儿看到这主仆两人间尖锐的气氛,一时怔愣在原地,“王妃……”
“去找簪子,没有就给我拿来条素色的头绳。”许苑堇淡然地抬起眼转身重新面对着妆镜,平和地吩咐了绿荛一身。
绿荛纵有再多话想用来反驳和指责许苑堇,也知道有外人在场不是时候。于是忍气吞声,说完「奴婢知道了」就出了屋子。
月儿把疑惑的眼神从绿荛的背影上转回来,走到许苑堇跟前,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又苦口婆心地叮嘱:“早上天凉,您小心再生了病。”
许苑堇顺从地任由月儿摆弄自己,调侃道:“这不是有你吗?”
“行行行,您最有理了。”月儿无奈。
从镜子里看着月儿还带着稚气的脸,许苑堇笑容散去,声音平淡:“你不好奇我刚刚为什么那么对绿荛吗?”
“不是很好奇。”
月儿的话在许苑堇意料之外,她失笑,“这算什么答案啊。”
“不好奇是因为奴婢知道肯定是她做错了事惹到您了,好奇呢是因为奴婢不想跟她犯一样的错。”月儿振振有词。
“不是很好奇的原因呢?”
“因为奴婢有信心,一定不会惹您生气。”月儿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立誓,脸上的稚气变得更为明显了。
可许苑堇却没有当作玩笑话去听,她看着月儿神采奕奕的脸庞,相信自己选择的朋友一定比许安瑗选的好千百倍。
付笙准备叫于一去催许苑堇的时候,对方正好款款朝他走来。即使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许苑堇的每一步他都能从身影中看得出来,走得很稳重也很端庄,自然而然散发着大方得体的气质。
“我没有来迟吧?”许苑堇在付笙面前停住步子。
付笙垂下眼看她,一瞬后转开视线,冷漠道:“迟了。”
信你就有鬼了!许苑堇面上的笑不变,心里疯狂腹诽付笙这大早上的就挑刺,真闲。
没有人预先告知许苑堇此行的目的是在何处,坐上马车后,许苑堇有心想问问付笙。但看到那人一向冷峻的脸上萦绕着层悲伤掺杂着狠厉的奇怪神色,她歇了心思,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轻轻掀开车帘,许苑堇半是记忆着现在走着的这条路线,半是放松心情欣赏着这小窗限制不住的无边春景。
比起昨天,今天的日子更灿烂了几分。这路上,天然去雕琢的树木和花草。虽形态比不得王府里那些被人悉心排布照顾的。但那种自由且悠闲的感觉,是王府里的那些学不来的。
其实这几天付笙的异样并不难猜,又是素衣又是素食的,多半是在纪念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但肯定不是纪念许安瑗,先不说许安瑗是在冬天离开的,付笙可还一直坚信许安瑗能回来。所以这份缅怀追思的心情绝对不是给她的。
生父尚在人世,那就只能是生母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付笙的什么好友之类。但许苑堇有这个怀疑之后,去问了月儿。月儿没绿荛知道的多,但比起一无所知的许苑堇,她可算得上是知道太多了。
付笙和许安瑗成亲的那一年,守孝期刚满,因为三年前他生母——惠妃——仙逝了。至于死因,都说是染了恶疾,因病而亡。
但是这样的话,付笙的神色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在恨着她呢?许苑堇不明白,月儿也没说那位后妃有虐待过她儿子呀。
“王爷、王妃,到了。”于一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又轻又低。
下意识地去看付笙,结果只瞟到了他起身下车时的侧脸。
许苑堇跟在他身后,刚掀开车帘,就看到了一片密林,层层掩映,密不透风也不透光。
“王妃。”于一压低身影喊了愣在那里的许苑堇一声。
许苑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树林很熟悉,下了马车扭头一看,这股莫名熟悉的感觉得到了印证。
付笙这一次依然没有等她,自己一个人,身姿挺拔,光是背影都显得尊贵倨傲,正一步一步稳稳地攀着那仿佛能通天的台阶。
但可惜,这漫长而陡立的台阶尽头,是上一次付笙差点恼羞成怒把许苑堇杀了的佛门圣地——般若寺。
“还是不能告诉我来这儿干嘛吗?”许苑堇盯着付笙孤傲的背影,偷偷问于一。
于一没有言语,直接伸出胳膊摆出姿势,示意许苑堇跟上付笙的脚步。
许苑堇无奈长叹一口气,希望这几个月的休养生息,能让她不至于爬这楼梯的时候累死。
明明来时还是一路艳阳高照,可走在这一级一级的台阶上时,许苑堇却觉得天有些暗了,不知是否是因为沿阶整齐分布的那一排排高耸茂密的树木使然。
事实证明,体力跟好好吃饭关系不大。
许苑堇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站在寺庙门口,再没力气装出任何王公贵族的姿态。
付笙冷着脸睨了许苑堇一眼,耐心告罄一般径直提步进了寺内,又把许苑堇扔在了身后。
许苑堇匀着气盯住付笙的背影,暗暗提醒自己,今天付笙很可怜,别跟他置气。
“太子呢?还没起?”皇后刚刚接受完后宫一众妃嫔的请安,立即就来了东宫,此刻锦衣华服,贵气逼人。
门口站着的两个奴才照实回话,“回皇后娘娘,已经起来了。”
皇后的表情沉的可怕,没戴上一贯温和慈善的面具,她冷着声音命令那两个拦路的奴才:“那你们堵着路是什么意思?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两个太监立刻扑通下跪,“奴才不敢,只是太子殿下吩咐奴才们不准让任何人进去。”
“任何人?本宫养了他二十几年,也成外人了吗?”不怒自威的语调,压得两人不自觉地把头埋得更低。
“让母后进来吧。”
听到屋内的声音响起,皇后如刀剑般锋利的眼神从那两个奴才身上收起,她将自己尖锐的下巴微抬,绣桔从善如流地上前一步把门推开。
第70章 入局
“贫僧拜见王爷。”住持手掌竖在胸前,颔首垂眸向付笙致意。
付笙没有理会,只是站在一片香火气的殿中,抬头沉默地看着那尊金身的硕大佛像。
“许小姐近来可安好?”住持看向许苑堇,微笑寒暄。
许苑堇点头,“又见到您了,谢谢您送我的手链。”说着,她抬着手腕转了转,眉目间都是温和的笑意。
“许小姐客气了。”
“称呼她为齐王妃。”付笙蓦地插了一句话,并且及时地补充了不听话的后果,“如果您不想这里被夷为平地的话。”
许苑堇斜瞄了付笙一眼,对住持说:“我对称呼没什么在意的,您听他的就好。”
要不是今天付笙情况特殊,就冲他这话,许苑堇一定撕下这张笑脸跟他闹一番。
“东西呢?都准备好了吗?”
住持点头,“已经布置好了,您直接过去便可。”
许苑堇正一心等着付笙去办他的事,自己趁机会跟住持问点儿东西,结果付笙走到她跟前,停住了步子。
“跟本王过来。”
就冰冷地扔下这几个字,付笙擦着肩走过许苑堇身边。
原以为会看到什么牌位之类能显示身份的东西,结果跟着付笙进了一间禅房后,许苑堇就被勒令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直到午后出了门,她也不知道付笙在那儿打坐念经是在干什么。
贸然猜测在这种情况下属实不敬,许苑堇也就没再往深了想,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看着被供奉在案上的一尊菩萨像游神。
闲着没事干,能想的,只有身体里先前的那个租客许安瑗,以及她和那几个男人的关系。
王公贵族的生活都这么混乱的吗?不是他们最注重名声脸面吗?还敢这么搞?
许苑堇越想越烦,忍不住在心里把这些人挨个数落了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苑堇又饿又渴,膝盖还疼,悄悄拿胳膊撑住地板想减轻一点儿膝盖上的压力时,撇到了就在几步外的付笙。
禅房很小,比许苑堇从王府醒来之后见到的一切房子都小。窗户也只有一扇,斜对着那狭窄的床铺。付笙此刻就盘腿坐在那里,双手合十在胸前,腰背直挺,双眸轻轻合着。
光从小窗的缝隙间挤进来,又在他身上铺散开。让他整个人一半照在光下,一半隐匿于黑暗。一时间说不出的违和,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合适。
许苑堇收回视线,在蒲团上重新跪稳,将脊背立直,于胸前合掌。
她虔诚祈愿众生安稳、无苦无难,包括付笙,包括他已逝的娘亲。
“母后。”付珩躬身行礼。
没有等到那句「免礼」,付珩收到的只有巴掌落在脸上的清脆响声和一层火辣辣的疼。
屋里缭绕的薄薄香火气对于皇后而言,就是浇在火上的油,她厉声呵责付珩:“你什么意思?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付珩将被打得偏向一边的脸重新摆正,眼底毫无怨恨和恼怒,依然平淡如水,回应皇后的话:“是儿臣自己要这么做的。”
皇后眼神变得越发阴狠,“你是不是在这个位子上待得太舒服了,都忘了你能有今天是借了谁的光!”
“儿臣不敢忘,也不会忘。”付珩语气不变,听来却显得谦卑,“儿臣能侥幸当上这太子,全凭皇弟和母后恩赐。”
“你最好是真的这么想的!”皇后的怒气在甩袖将案上摆放的香炉和贡品掀翻在地上时,终于平复下来。
她站在主位的台阶之上,抬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付珩,用那温婉的嗓音道:“说说你祭拜那个贱人的理由。”
付珩还躬着身,还垂着眸,他看到了在地上滚落的那一堆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此刻全都成了要被丢弃的垃圾。
可是他不能有任何表示,只能卑微恭顺地仰起头、抬起眼,去仰望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女人。那个,他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的——仇人。
“行了,走吧。”付笙突然出声,把已经完全沉浸了的许苑堇吓了一跳。
她看向付笙,“可以了?”
“嗯。”
终于能站起来了。许苑堇心里松了口气,说实话,跪了这么久,她膝盖都没感觉了。
用手撑住地板想借力起身的时候,许苑堇又猛地跪在了蒲团上,索性压根就没起来多少,这一下摔下去也还好。
付笙拉开房门,屋外焦急等候了好久的阳光兴高采烈地扑进他的怀里,然后又蹦跳着爬到许苑堇背上。
现在,两个人都完全被笼罩在温暖灿烂的春光里了。
“怎么还不起来?”付笙微微皱着眉,不悦地看着弯腰爬在那里的许苑堇。
许苑堇回头,尴尬地扯着嘴角,“起不来。”
付笙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手伸出来递向许苑堇。
“谢谢啊。”许苑堇抬手抓住。
这一下,站是站起来了,就是——
付笙胳膊圈在许苑堇腰上,另一只手撑住背后的桌子,对着爬在自己胸膛上的人问:“你是故意的吗?”
许苑堇想硬气点从他怀里退出来,但是现实不给她这个面子,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试探地跟付笙解释:“我说跪得有点儿久了,腿麻,你会信吗?”
付笙信了,但付笙不想体贴她。所以在许苑堇差不多缓过劲儿之后,他提步出了门,许苑堇则被逼无奈的假意顺从,跟在他身后。
“你就不好奇本王今天来这里做这些是为什么吗?”走了一段路后,付笙随口问起许苑堇。
这一路上空无一人,安静的只有丛林间传来的鸟鸣,和河流淌水的声音。
许苑堇摇头,“不好奇。”
好奇心害死猫。付笙这么问肯定是居心不良想把她拉进某个不可回旋的危险境地,她才不上当。
但是,付笙什么时候尊重过许苑堇的意愿呢。
他依然缓步慢行于廊檐间,扭头望向那周遭盎然的绿意,闲话般道:“安瑗曾经帮着皇兄和本王,杀害了上一任太子。”
不给许苑堇反应的机会,他又道:“而现在,你是安瑗。”
第71章 阴谋钩织的从前
“哎……”许苑堇长长叹出一口气,“你不饿吗?”
付笙停步回头,不解许苑堇为何是这种反应,“你不在意?”
“我在意有用吗?”许苑堇无辜地盯住付笙,“没用呀。我连你想杀了我都毫无办法,你想利用我、陷害我,我又能怎么样呢。”
冲击力太大,许苑堇可能是处于一种应激的平静之中。但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要逃离王府的决心。
这浑水,她不想蹚,也不敢蹚。
付笙静静地看她,没有感情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接下来的坦白,就毫无疑问了。付笙对许苑堇说:“付珩跟本王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大我三岁,我出生时,他被抱去给多年无所出的皇后抚养。”
不需要许苑堇的回应,甚至都不需要许苑堇有任何表情,付笙自顾自地往下说:“本王幼时,父皇很宠爱母妃,所以皇兄在皇后那里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但面上暂且还能过得去。可当皇后终于怀上龙胎之后,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