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涓沉吟道:“北境那边有我父兄的人在,但得查探一番,且路途遥远,即便是飞鸽传信也得用个十几日。”
宋娴慈点点头。
估摸着顾寂快下朝了,宋娴慈让小厨房把早膳送来,然后跑去院门口等。
过了会儿,顾寂提着朝冠回来,见着她穿着碧色衣衫等着他,忙加快了步子,蹙起眉头责怪:“今日风大,何必真站在门口等?”
宋娴慈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朝冠,与他一道进去:“我这三年风吹日晒惯了,在外头站一站吹吹风,还更畅快些呢。”
顾寂只觉又暖心又无奈。
到了屋里便暖和了许多。宋娴慈为他换上便服,见兰堇端来了一盆温水,便替他挽起袖子:“将军净手吧。”
顾寂看她一眼,也替她将袖子稍稍一挽,抓着她的手一同放入温水中。
宋娴慈臊得耳垂发红。
兰堇忙低头当自己是块木头。
两人净了手,婢子们已经将早膳摆好了。
宋娴慈吃了口软酪,将今日去顾宁院里的事说与他听。
顾寂长长呼出一口气,话里带了分郑重:“多谢。”
“将军客气了。”宋娴慈笑,“可要去三妹妹院里探望探望?”
顾寂想了想,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待会儿便得出门,午膳你自己吃,不必等我了。”
宋娴慈知他忙于军务:“好。”
待傍晚时分,一个婢子传话过来,说是顾宁已醒了,想见宋娴慈。
兰堇担忧地看了眼她。
宋娴慈略微收拾了下自己,冲兰堇笑一笑:“怕什么,走吧。”
这是吴顾氏最不愿提及的往事,所以今日顾宁说的那番话,宋娴慈连阿涓都没告诉,便只带了兰堇去。
毕竟是府中秘辛,兰堇仍是担心得不得了,路上低声问宋娴慈:“夫人,若是三小姐还记得她说的话,会不会将此事讲与大姑奶奶听,若是如此,恐怕大姑奶奶会封您的口。”
宋娴慈淡淡一笑:“顾宁不会告诉长姐。”但会不会自己来封她的口,就未可知了。
到了顾宁的内室,吴顾氏还在那儿。
宋娴慈见了礼,便听吴顾氏说:“阿宁知道了是你派人找府医救了她,说要亲自谢你。”
宋娴慈笑得温和:“我着人硬闯了三妹妹的院子,妹妹别怪我就行,不必客气。”
顾宁嘴巴微不可见地抿了抿,算是应了她的话,然后又扯了扯吴顾氏的袖子,难得说了句话:“长姐忙,回去吧,嫂嫂守着我就行了。”
宋娴慈笑容未变,兰堇紧张地蜷了蜷手指。
吴顾氏心里奇怪顾宁居然愿意宋娴慈陪着,只好归结于今日之事,想是顾宁被宋娴慈救了,心生亲近。犹豫了下,她执掌中馈,明日宋娴慈回门,她得列个礼单备好礼,今日差点忙忘了,方才妹妹提了才记起来。可怎好让将要回门的弟媳为病人守夜?便看了眼宋娴慈。
宋娴慈恭顺道:“照拂幼妹也是娴慈份内的事,长姐且放心去吧。”
吴顾氏心想也是,又见一直依赖自己的妹妹一直看着宋娴慈,忍不住涌上一股酸楚,声音便有些生硬:“那便劳烦弟媳了。”
宋娴慈笑:“长姐慢走。”
待吴顾氏走后,宋娴慈笑着坐到顾宁床边,见顾宁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也假装没看见,柔声说:“可有用些吃食?”
顾宁默了默,憋出一个字:“粥。”
“可还要再用些?我去给你拿。”
顾宁摇摇头。
宋娴慈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听你这声音便知府医开的药不错,清早我来的时候,你中间醒来时突然朝着我说了些话,哑得不成样子,说得又快,我听都听不清楚。”
顾宁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盯着她。
宋娴慈歪头,眼神一半疑惑一半关切,柔柔地问:“清早是魇着了吗?当时是想跟嫂嫂说什么呀?”
兰堇吓得几欲发抖,不理解夫人为什么自己提起来,即使假装没听清恐怕顾宁也难以相信。
顾宁死死盯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来,良久,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像是信了宋娴慈的说辞,木木地回答:“我忘了。”
“没事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你的身子要紧。”宋娴慈包容得很,又扫了眼她空荡荡的屋子,关心道,“妹妹整日整日地一个人可不大好,太孤单了。”
顾宁看了她一会儿,似是有些落寞地说:“我性子不好,陪着我未免太无趣。”
宋娴慈眼神闪了闪,然后急声反驳:“怎么会,三妹妹是最乖巧不过的人了。若是妹妹不嫌,嫂嫂来陪你!”
顾宁犹豫地说:“这……这合适吗?”
宋娴慈握住她的手,察觉到顾宁的手似要挣脱却又死死忍住不动,面上仍是一脸诚恳,急声道:“合适合适!你是夫君的亲妹子,夫君与我说了要爱护你,我愿意陪你的!”
顾宁这才不好意思地点头:“那嫂嫂以后常来,我院子里的门不锁了,嫂嫂有空直接进来就好。”
宋娴慈直直望入顾宁的眼,轻笑一声,声音温柔似诱杀少女的妖:“好。”
第7章 第 7 章
◎落水◎
两人又聊了会儿,顾宁有些疲累,便歇下了。到了晚膳时分,厨房的人送膳食过来,想是吴顾氏吩咐过,将宋娴慈的那份也带上了。
宋娴慈轻轻叫醒顾宁,喂她吃了些东西,然后去外间与兰堇将东西分了吃。
用过膳,兰堇烧了热水,端来让宋娴慈为顾宁擦了身子,然后伺候宋娴慈沐浴。
阿涓也听说了今晚她们歇在这里,因这院子极小,没有旁的闲置屋子,只好送来两卷软和干净的铺盖,想叫宋娴慈回去,自己与兰堇守在这里。
宋娴慈摇摇头道:“顾宁不喜下人伺候,我得留下。兰堇你今日辛苦,回去歇着吧,阿涓同我守着。”
兰堇急了:“这怎么行!明日您可就要回门了!”
“怕顾宁病情反复,今晚必得守着。吴顾氏会备好回门礼的,我明早回房收拾一下就成了。”再说了,她也不大想回门,宋娴慈皱眉:“听话,回去。小厮今日传话说了将军今夜戌时回来,待将军回房,记得同他说一声我在这儿。”
兰堇见自家小姐神色认真,不敢再劝,只好用胳膊肘捅了下阿涓,示意她说两句话。
阿涓望向宋娴慈,对上她深深的眼神,顿了顿,改口道:“是啊,兰堇你回去歇着吧,我和小姐在这儿就好了。”
兰堇:“……”
两人连劝带推把兰堇送出去,这才躺下了
宋娴慈半梦半醒间忽地听到一阵响动,猛地睁眼,见是顾宁醒了正要坐起来,忙起身将她扶起:“怎么醒了?可是饿了或者不舒服?”
阿涓也醒了,爬起来候在边上。
顾宁看了眼地上的铺盖,又看了眼如仙女一般美貌矜贵的嫂嫂,默了默,过了会儿才答:“胸口有些闷,想爬起来去外面走走。”
“可要把府医请来?”
顾宁摇头下床。
今晚的风小了许多,出去逛逛也无事。宋娴慈抿了抿唇,为她穿上外衣,又寻来件斗篷给她穿上。
更夫的吆喝声响起。
戌时了。
顾宁穿完就要往外走。
宋娴慈忙拉住她:“外头黑透了,妹妹还病着,一个人走不大好,你等我和婢子穿好外衫,咱们一道去吧。”
顾宁轻轻点头:“有劳了。”
今晚没有月光,阿涓打着灯笼走在旁边,宋娴慈与顾宁并肩缓步走着。这附近偏僻,此时又是夜里,路上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花香尽头,便是那方池塘了。
顾宁脚步一顿,接着足尖一转往池塘走去。
宋娴慈拉住她:“妹妹,这池塘旁未立雕栏,且瞧着水深,还是别去了。”
“无事的,有姐姐与阿涓陪着,我们小心些便是了。”顾宁捂着胸口,皱着眉说,“吹吹池塘的风,或许我就不那么闷了。”
宋娴慈顿了顿,笑道:“也好。”
两人围着池塘转了半圈,顾宁忽地停住,捂着胸口缓缓蹲了下来。
宋娴慈忙扶住她:“三妹妹!”阿涓也丢灯笼在地上,帮着自家夫人扶着顾宁,手指装作不经意地搭在顾宁腕上。
宋娴慈望向阿涓,阿涓对她眨眨眼睛。
顾宁抓住她的袖子,虚弱地哽咽道:“嫂嫂,我好难受……府医……”
宋娴慈眼神闪了闪,搂着顾宁急声吩咐阿涓:“阿涓,快去找府医!快去!”
阿涓立刻顶着夜色冲出去。
宋娴慈扶起顾宁,柔声道:“嫂嫂先扶你去亭子里坐着。”说完一手搂着顾宁的肩,一手提着灯笼往不远处的亭子走。
要走到亭子,须得绕着小半圈池塘过去。宋娴慈走在靠里的位子,离池边三尺远。
走了没几步路,顾宁忽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抖着声说:“嫂嫂,前……前面怎么有个白影?”
宋娴慈抬头一眼,什么都没看见,顺着这话假意害怕道:“嫂嫂没看见什么白影呀?妹妹是不是看错了,可别吓嫂嫂。”
顾宁盯着前面,忽地激动起来,惊恐得浑身都在发抖,哭道:“我没看错!她……她朝我们走来了!”随后大力挣扎,猛地将宋娴慈往池边一推。
宋娴慈落入水中,在池塘里扑腾着喊:“救命……妹妹……救……”
岸上的顾宁像是吓着了:“嫂嫂!”快步往池边走了两步,然后捂着胸口无力地下蹲。
“嫂……嫂嫂……”顾宁倒在地上,似是晕了过去。
宋娴慈又扑腾着喊了几下,正想着春水寒凉,若再不来人就只能自己游上去,不然得小病一场,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了进来,游到她身边,将她微微托起。
是顾寂。
待看见她的脸,顾寂声音一沉:“夫人?你怎么落水了?”
“三妹妹魇着了,大叫大跳之下不小心把我推进水里,你别怪她……”宋娴慈看他一眼,然后无力地倒在他怀里。
顾寂不知怎的,只觉心里抽痛,忙抱着宋娴慈上了岸。
一上岸便见顾宁倒在岸边,顾寂看了看怀里的宋娴慈,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妹妹,深吸一口气,将宋娴慈轻轻放在旁边:“你先缓缓,我去看看妹妹。”
说完快步过去扶起顾宁:“阿宁!阿宁醒醒!阿宁!”
宋娴慈瞧过去,顾宁应是害了人所以心中惊惧,真晕过去了。
顾寂叫了好一会儿,顾宁方醒转过来,还不清楚状况,扫了眼左右不见宋娴慈的声影,心里稍定,对着顾寂哭喊:“哥哥,嫂嫂落水了!”
顾寂刚要说话。
宋娴慈温柔安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妹妹别怕,嫂子好好的。”
顾宁哭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一眼看见宋娴慈坐在身后。良久,她回过神,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候阿涓带着女府医来了。顾寂见到阿涓,便让她把宋娴慈扶回顾宁院里换身衣服。
府医给顾宁把了脉,皱眉道:“好似没什么不妥,只是脉象稍弱,再养两日便可大好了。”
顾宁捏了捏袖口,虚弱地说:“今日只是胸口有些发闷,便想出来走走。”
府医点头:“小姐常呆在一间小屋里头,胸闷也属正常。以后若能时不时出来走动,对身子确有好处。”
顾寂想起宋娴慈在水中说的话:“劳烦府医再开些安神的药给妹妹吧。方才阿宁魇着了,把夫人推入水中。”
顾宁身子一抖,不敢言语。
府医忙应下来。
顾寂一手撑起顾宁:“我带你回去。”
兄妹俩一路无言到了院子里。顾寂没进内室,对顾宁说:“你嫂嫂受了凉不能守着你,叫她出来同我一道回去。你若是肯去长姐那儿住,便也跟我走,若是不肯,我叫长姐来陪你,想来长姐也忙完了。”
顾宁眼神怪异,冷笑道:“你要让长姐辛苦一夜守着我?”
顾寂一顿,沉默片刻:“你今日推你嫂嫂下水,若是你晚间起来,自己掉池塘里了怎么办?我找两个下人来守着。”
顾宁心念一动,毒计又生,固执地撇过头:“别人在我边上,我睡不着。”
顾寂见她这幅样子,气得点头:“好,那你一个人呆着吧。”说完扬声喊宋娴慈。
宋娴慈应声出来:“将军。”
顾寂脸色和缓下来:“你同我回去,阿宁院子小,住不下两个人。”
宋娴慈笑:“将军今晚是特地来带我回去的?”
顾寂别过头去不看她:“嗯。”
宋娴慈柔声说:“可是娴慈知道将军不放心妹妹,愿意留下来守这一夜。”
顾寂一怔,板着脸道:“这不用你操心,我让人在外头守着。”
宋娴慈扫了顾宁一眼,诚恳地看着顾寂:“可要是妹妹夜里醒来,又见着什么白影黑影,惊恐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伤着自己,外头的人也救不下来呀。”
顾宁闻言,抬头对上宋娴慈的眼睛。
宋娴慈轻轻说:“若真如此,将军愧疚之下,与娴慈也不会再像今日般夫妻恩爱了。”
顾宁瞳孔猛地一缩。
顾寂听到“夫妻恩爱”四个字,心里便开始砰砰乱跳,冷冰冰道:“那就委屈你了。我让人在院门外守着,若有事你便喊人。明早我与你一同回门。”
宋娴慈乖巧行礼:“将军慢走。”
待顾寂走后,宋娴慈冲顾宁笑得和蔼:“妹妹,咱们安歇去吧。”
顾宁心里一惊,竟觉自己是只小羊,已经落入了狼群的属地之中。
第8章 第 8 章
◎发作◎
三人这一晚太折腾,不多时便都睡下了。
夜深人静之中,顾宁忽地睁眼,看了眼地上睡得正熟的主仆两人,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轻轻拔掉铁鞘,不出一丝声息地下床走到宋娴慈面前。
顾宁心定了定,高举匕首,然后用力猛地向下对着宋娴慈的脖子扎去。
预想的痛呼声与血溅四处的画面没有出现,顾宁的手被紧紧抓住,无法再向下。
宋娴慈扯着顾宁的手狠狠一扭,夺下那把匕首将其扔得远远的,再制住顾宁另一只手,顺便抓了块帕子塞她嘴里。
阿涓这时才爬起来,不急不缓地从到外面找了两个绳子,先给顾宁的手垫了块软布,再将她的手牢牢捆住,如此这位小姐的手便不会被勒出伤痕来。
脚也是同理。
顾宁不再挣扎,狠狠地看着宋娴慈。
宋娴慈淡淡吩咐阿涓打满一桶水进来,然后让阿涓抓着顾宁的衣领,将她的头往水里按。
顾宁本想着宋娴慈不敢对她如何,没想到头上那只手居然真的下了死力气,她耳鼻里灌了不知多少水,嘴巴还被帕子堵住了。眼见她拼命挣扎却无法呼吸,眼睛鼻子被呛得生疼,按着她的手仍没有一丝要松开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