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边关的经济情况称不上好，即使盛玉鼓励个体户创业，但能在一个月租出去三家商铺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豆腐铺和猪肉铺都没什么可逛的，知晓盛玉到了西街之后，叶怀兰差了一名侍女前来禀报，称她与其他几位夫人已经到了食堂准备用午膳，问盛玉要不要一起过来。
盛玉来西街的本意本也不是来寻叶怀兰的，单是叶怀兰还好，她与另外几位夫人实在不熟，还是摇摇头拒绝了叶怀兰的好意。
从街道入口处一路走进来，肉铺位于比较靠前的位置，豆腐铺则要偏僻一些，多条街道交叉分布，肉铺的位置较之豆腐铺更为优越，租金自然也要高一点。
只有三家铺子，对于现在的西街来说还是略显寂寥，盛玉一路走，一边观察水泥队的施工情况，再者便是思考西街的商铺规划。
等她和枝儿再看到一件开着的铺子时，已经是在一个街道与街道相邻的转角处了。
肉铺和豆腐铺在同一条街，方才已经看过了，面前这家便是开在西街的第三家店铺——吴记药房。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盛玉还没去过药房这类地方，看着门口贴着的一副“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对联，她饶有兴趣地迈脚走进，身后的枝儿紧随其后。
这间药房不算大，甫一进门，入目所及之处便是一组组带有抽屉的木柜，上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中药名，盛玉扫视了一眼，粗略估计一个木柜可能由四五十个小药屉组成。
药柜前是一张长长的木桌，许是药房小二称药算账的地方。
旁边搁了一张稍矮的案桌，两张桌子紧紧摆放在一起，从枝儿的耳语中，盛玉知道了这是药房大夫给人看诊的地方。
小二不在，唯有一个年迈的老者正躺在案桌前昏昏欲睡。
枝儿欲上前把他叫醒，被盛玉拦住了，她只站在柜台前，视线从药屉上贴着的药名上一一扫过——细辛、汉黄、五味子……
盛玉的视线在一个叫作“地霜”的药名上顿了顿，恍惚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转过头问一旁的枝儿：“这‘地霜’，是何物？”
第七十二章
——地霜是什么？
枝儿挠了挠头, 正想说自己也不知道，话未开口，却听得那似乎是睡得正香的老者悠悠开了口：“地霜, 气味苦、寒、无毒, 主治头痛、腹痛、淋疾。小林啊, 你看你，又不好好学了！”
老者痛心疾首地睁开了眼, 却见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小林”, 而是两个陌生的女子, 吴大夫一下醒了神。 他探过身子, 神色不慌也不急，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你们是谁？我家小林呢？”
边关城内还有人不知道盛玉是谁？
枝儿睁大了眼：“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对少夫人这样说话！”
盛玉倒不似枝儿这样生气, 她看着老者的神态, 不似一般老人那般眉眼锐利，神情中反而透出一些孩童般的稚气，心知此人大概是患有某种疾病，只是不知这种情况下这个店主怎么放心让他独自留在店中？
枝儿下一句话便问出了盛玉心中所想：“你们这家药房的主人呢？让他出来。”
老者没有理会枝儿的话, 一双眼睛直勾勾只盯着盛玉看：“你这女娃娃长得倒是蛮标致的，可惜年龄小了点儿, 不然我就可以给小林到你家提亲去了。”
见老者不搭理自己，反而对着自家小姐说出这等虎狼之言，枝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住嘴！你这老头怎么这样为老不尊, 胆敢如此对少夫人说话！”
盛玉这下确信了，这个老人果然脑子是有点问题在的。
——不仅是神情如孩童, 说话也像稚子一般直言不讳。
他看向她的眼神中毫无恶意，盛玉无奈叹了口气, 拉过枝儿：“无事，这位老人家许是无法与人正常沟通。”
听见盛玉的话，枝儿“啊？”了一声，一下愣住了，她又仔细看了看这个似顽童般的老人，也看出了些许门道来。
这样显得她方才生的气简直毫无道理，枝儿顿时更加生气了。
气鼓鼓站在一般，也不搭理这个终于理会自己，问着“小姑娘，你方才是不是在和老头子说话啊？”“咦？怎么不说话了？”的老头儿。
盛玉笑笑，面前两人一个是老小孩，一个是真小孩。
她指着方才看到的那个标着“地霜”的药屉，看向老者：“老人家，那个地霜可以拿给我看看吗？”
不曾想老人却摇了摇头：“小林不让我动他的宝贝药材，动了小林是要生气的。”
不待盛玉反应过来，老人又腾的一下站起，快速两步到了药柜面前，精准找到盛玉要的地霜，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份来，递给盛玉，嘿嘿一笑：“不过小林现在不在，我们偷偷拿，嘘，小林不知道就不会生气了。”
老人一脸得意，仿佛自己想出了什么绝妙主意的样子。
当真是一个老小孩。
盛玉接过地霜，发现这种呈白色结晶状的物品被磨得很细，模样像现代的细盐，颜色倒是和霜花十分相似，难怪有此得名。
心中有些猜测，但还需证实后方才知晓。
拿着手上这份地霜，盛玉正想要叫枝儿付钱，话到嘴边，突然一滞，目前边关内皆以工分作为货币流通，可她俩……
两个零工分的穷光蛋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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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老者连连摆手，称这是送给盛玉俩人的礼物，无需付钱，但盛玉过后还是差人送来了一根代表两工分的竹签。
单靠手写记录工分的收支情况，工作量着实有些庞大。在工分成为流通货币的趋势渐趋明显后，盛玉便派人制作了这种刻有工分数的小竹签，以作货币使用。
直到送来工分的士兵已经走远，药房的主人吴世林还未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手里的竹签，又看了看一旁低着头偷觑他的老人，眼神发愣，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后，屋内传出一声怒吼——
“老爹！不是说了不让你动药柜里的药材吗？我就出去取个饭，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吴世林叹了一口气，看着低着头缩着肩膀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事的老人，他心里一口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
算了，和一个不记事的老人家生什么气呢？
不过话还是得说的：“你下次看就看，千万不许吃知道吗？”
想到之前有一次，这个面前表现得看似十分乖巧的小老头因为好奇吃了两三种混合药材闹出了腹痛的事，吴世林就觉得自己一肚子的气尚未消下去又马上腾得一下冒了起来。
吴大夫觉得很委屈：“我就是尝尝味……”
后面的话在吴世林的怒视下说不出来了，他紧紧闭上了嘴。
吴世林转身去检查药柜里的药材，吴大夫则坐在稍矮的案桌旁时不时看他一眼，见吴世林似乎是有要看过来的趋势，他又马上别开了眼。
对于自己这个老父亲，吴世林是真没辙了，他内心也有些好奇，便主动和老爹搭了话：“少夫人买的是哪种药材？”
吴世林主动说话，代表着和解的标志，吴大夫一下高兴起来，也不心虚了，立刻眉飞色舞地跑到了药柜前，动作利落地拉环开抽屉，把地霜拿了出来，献宝似的递给了吴世林：“喏，就是这个。”
看着老爹熟练的动作，吴世林扶额，默默思考着给这些药屉加把锁的可能性。
看着那份地霜，吴世林有些奇怪：“少夫人要地霜干什么？”
吴世林皱眉，面上有些焦急：“难道是头痛了？腹痛？总不可能是……”不可说不可说。
看见吴世林的模样，吴大夫嘿嘿凑过来，给他出主意：“你担心人家？你喜欢人家！”
吴世林神色一凛，手一伸，捂住了吴大夫的嘴，口中还在轻声念叨着：“老言无忌，老言无忌，少将军可千万担待，我对少夫人可没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啊！”
吴世林看向自己眼眸中闪烁着兴奋好奇的老爹，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你，非得因为这张嘴惹出什么祸事来不可！”
“为什么？不让说？”吴大夫脖子一梗，“那女娃娃多好看啊，你还看不上人家不成？不行，小林，我非得上她家给你说媳妇去！”
吴世林：……
他觉得，自从自己老爹病了以后，自己已经不是短不短命的问题了，现在要思考的是——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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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地霜后，盛玉回到将军府便差人取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容器打算做实验。
先取一小罐，内放半满水，再将小罐放入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容器中，放水，不断往里添置地霜，等待半晌即可。
片刻后，可以明显感受到容器旁气温正在缓慢下降，直到最后，罐内的水果真结成了一团冰块。
盛玉面上一喜，这叫作“地霜”在这个时代被作为药材使用的东西，果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硝石！
硝石制冰的步骤极其简单，现在知道了“地霜”就是硝石，想要制冰，只需要去药房购买地霜便是了。
只是地霜的价格并不便宜，要想大量制冰，盛玉还是得差人去寻找地霜的产地，要是能发现硝石矿就更好了。
将此事记在心里，盛玉又让枝儿去药房购买了大量地霜。
做出的冰块一是放在室内，利用冰块融化时会吸热的原理降低室内气温；二则是填入冰鉴中，给一些瓜果降温；至于其他的……盛玉心思一动，带着几份冰块来到了厨房。
将军府上的小厨房，大部分时间是空置的，但也会留下几个奴仆杂役，以防府上的主子在饭点之外额外有进食的要求。
当盛玉带着枝儿来到厨房时，巧合的是，里面留下的丫头，竟还是她当初刚来边关时在厨房烧火的那几个。
和当初生怕盛玉拿刀割伤自己的忐忑心情不同，几个烧火丫头一见盛玉，再一看枝儿手中抱着的冰块，眼中只闪烁着好奇、激动。
甚至有个胆大的丫头悄悄走到枝儿旁边，轻声询问道：“枝儿姐姐，少夫人拿冰块这是要做什么呀？”
枝儿也不太明白。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只见盛玉用工具将一整坨大块冰块磨成了细小的冰碴子，铺入碗中，又取来切成碎丁的各种水果，连同牛乳一同放入其中。
另又在堆成小山状的冰碴子上倒上果浆和牛乳，无需加以搅拌，颜色浓艳的果浆混合着牛乳自“山尖”缓慢向下滑落，很快就把整座冰山染上了一层颜色，搭配着不时外冒的冷气，在这炎热的天气里看上去十分诱人。
一碗碗简易的冰饮很快制成，众人看着这些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奇吃食，好奇地吞咽着口水。
盛玉很少下厨，但每次来到府上的小厨房，都能把一众烧火奴仆馋得口水直流。
这次做成的冰饮虽不似前几次那般香味浓郁，但不知为何就是让看了它的人胃口大开。
用小碗装着的各色冰饮在灶台上摆成了一排，数目不少，冷气滋滋往外冒。
盛玉问枝儿：“夫人呢？”
枝儿回道：“方才几位副将夫人来了府上，此时夫人们正在厢房内看话本消暑呢。”
好在冰饮做了不少，盛玉点点头：“将这些冰饮给夫人们送些过去。”
枝儿应了声，估摸着府上夫人的数目分出了相应的数量，差了一位丫头给送过去。自己又端出两份来，跟着盛玉出了门。
灶台上还放着三碗亮晶晶的冰饮，留下的两个烧火丫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正待询问枝儿这三碗冰饮的去处之际，枝儿回了头，狡黠地一眨眼，丫头们瞬间便懂了，这是给她们留的。
即使是冰窖中藏冰充足的时候，冰块也是她们可望不可即的物品。
给送冰饮的那个丫头留出了一份，剩下两人手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冰饮，用勺子舀了一勺进口。
这甜丝丝的冰沙吃进嘴里冰冰凉凉，整个人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和少夫人相处的这几个月以来，将军府上的众人已经了解，少夫人虽然话不多，但对待他们这些下人却是极好的。
第七十三章
侍女将冰饮送到时, 厢房内，几个夫人正围绕着铁容器中的冰块坐成了一圈。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本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
在回城之前, 众副将夫人们心中不乏忐忑。
虽然自家夫君时常念叨着边关城内的情况已经和初时大不一样, 但才不到五个月, 不一样能不一样到哪里去？纵使不像之前那般荒凉，夫人们也没抱有多少乐子可玩的希望。
没想到, 从入城开始, 边关就给了她们一路的惊喜。 先是平整的马路, 马车行驶于其上丝毫不显颠簸, 一路顺畅，很快就来到了自家府上。
城内的少夫人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早在她们回来之前就差人把府邸打扫干净了, 她们只需要再差遣自家的仆妇将带回来的东西安置妥当即可。
再是城内东、西街的变化。
听叶夫人说东街是各个厂房所在, 这是个新奇的称呼，但见那边都是些忙碌的工人，她们也不好凑上去添乱，在外围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让她们流连忘返的是西街的食堂。那样大的一个地方, 到了饭点，人声鼎沸, 是那样热闹。她们常养在深闺之中，对此不免有些陌生又有些好奇。
再有辣椒炒肉、麻婆豆腐……各种各样的菜肴，尚未入口便让人口水直流, 吃过之后只觉回味无穷。
那么多的菜式，每一道都是吃也吃不腻的。好在不是只有她一人馋嘴, 每当在食堂巧遇其他夫人时，她们便会心一笑, 随后走进雅间，一同相约下一个饭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