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事故发生之初,景希惊讶错愕的表情不可能作假,所以时妍一开始就没怀疑她。
只是责怪她,不应该在看到前面有人时,还莽撞去滑。
但是心里有数归有数,傅卓弋对景希的维护,还是让她觉得难受。
因而说完,她就别扭地转过头,置气道:“走吧走吧,在这只会碍眼。”
无边的静寂里。
过了很久,脚步声才缓缓响起。
“啪嗒——”
门扇阖上,屋子里更静,冰冷的空气透过打开的门涌进来,时妍抓紧了被子,恨恨锤了下桌子。
让他走还真走吗?
时妍又气又笑。
腰上的疼痛被她刻意忽略,就是为了不失气势。
可等他一走,她就受不了般躺下去。
呜呜的小声哀嚎,像只受伤的小兽。
天色愈来愈暗。
笔记本收起来。
时妍很快昏昏欲睡。
梦境光怪陆离,看不清脸的人上前来撕扯她的全身,疼痛从头皮蔓延到全身,无尽溺毙人的潮水从脚底涌上来,很快淹没了她全身。
可那真的是水吗?腥气,是水腥,还是血腥?
时妍猛的从噩梦中惊醒,像一尾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屋子里空荡荡,视线里白茫茫的。
一摸额头,黏腻的汗珠都贴在皮肤上。
想起梦里的场景,她浑身还在打战。
手指摩挲到小腹,平坦而温热,怎么可能有血涌出,她真是魔怔了。
梦就是梦,都是她想太多了。
时妍拿纸巾擦干汗珠。
平躺下慢慢平息心情。
傅卓弋是晚上九点回来的。
彼时时妍正要下床上厕所,他来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怕硌着她腰,动作格外轻柔小心。
时妍侧脸冷如冰霜。
她还在生气。
傅卓弋也不说话。
他把她放下,时妍着急,他还未完全转身,眼角滑过她病服掀起的一角雪肤。
白如瓷,嫩如笋,他指尖不知何故,痉挛了片刻。
估摸着她好了,后面也没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他转过身去,就见她仰头眯眼盯着他。
嘴角耷拉,偏淡的唇被贝齿抿得泛红。
像是磨着獠牙,伺机而动,要一举中的。
傅卓弋被她黑葡萄般的眼神看得心软。
大掌按捺不住揉揉她发心。
哑声,“抱你回去。”
时妍还是维持着对峙的姿势,手压在马桶边上,像是和他杠上了。
于是他加重了一点语气。
“乖,听话。”
时妍不为所动,甚至要起来自己走。
脚踝上有伤的人怎么能走?
傅卓弋冷了脸,把人打横抱起,顺带还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记。
时妍吃痛,脸唰地红了,边骂边拍,“混蛋!”
没想惯着她,忍耐度到一个点也是会爆发的。
他挟制住她,迫她在床畔坐直。
双眸笔直而犀利的寒光,落在她身上。
“只说一次,你听清了。”
时妍怔怔发愣,不由自主被他的眸色吸引。
“景希已经离开澄江。”
时妍愣住,鹿眼懵懂。
他长叹,“墨书送她回去了。”
时妍这才回神。
心头捆绑的疙瘩结子,被谁牵开一只线头,呼呼扯开,尽变平直。
她低低“哦”了声。
明明脸色都融化,却不肯笑。
“这个你不用跟我说,反正你们是男女朋友。”
语气里的酸意还是没消减。
傅卓弋被她气笑。
“如果现在不是了呢?”
时妍又是一阵惊诧,以为傅卓弋在开她玩笑,拉下脸,瞪他。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觉得这是玩笑吗?”
那灼灼若幽寂萤火爆燃的眸光,让她脑中的一缕思绪点燃,猛地若烟火炸裂。
她不敢置信。
“你们分手了?”
就算分手,两家婚约还在,怎么分?
她的疑惑不散,傅卓弋掐了记她的鼻尖,“还不算太笨。”
“你只要知道分手了就好,其余的不必管。”
时妍:“昂。”
突如其来的欢喜之后,是一阵接一阵的后怕。
傅卓弋突然和景希解除婚约,是她没料到的。
而且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第114章 愤怒
她前脚刚答应了吴岳,要和他假结婚,绸缪挽救濒临倒闭的吴氏;后脚就听他说解决了和景希订婚的问题。
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性,敢明明白白和景希说清楚,那势必会要求自己也和吴岳说清楚。
可她的秘密,吴岳知道太多。
她还要借和吴岳假结婚的由头,查探景长安带头,在时氏做的手脚,甚至要把景家搞得天翻地覆,拿回她时家的财产和房子。
根本不可能给他任何名分和保证。
温暖的病房,点滴停了,机器滴答轻响,楼道里的声音渐渐小下来,一窗之隔的天幕,荧蓝广阔,雪若细尘。
站于床边的傅卓弋,漆眸沉沉,像被谁点着一般,簇然的灼亮,因专注俯首,看着坐在床边的时妍,侧脸的轮廓,和他的眼神,一样柔和。
可时妍却出了神。
瞳孔难以聚焦,唇边的一缕笑,像被风吹散的雪,只留下很浅淡的痕迹。
就算再傻和对她再陌生的人,也能看出来,时妍这个样子,怎么都谈不上高兴。
更何况傅卓弋,对她算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无边的寂静,被一道短促嘲讽的笑打破。
时妍这才回神,心慌地去抱男人的腰。
但傅卓弋已经眼疾手快地退开,快得时妍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两人距离拉开,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一道天堑。
“看来你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高兴。”
他沉冷的目光结了冰一样,伴随着他的声音,一点点,往外掉冰碴子,时妍着急解释,不断摇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傅卓弋寒声,眼底已经有了点猩红。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时妍却骤然哑口无言。
她要解释,怎么解释?继续欺骗吗?
以前年轻年少轻狂,胆子大,可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仗着他情史为零,肆意把他玩弄于掌心;现在流年经转,傅卓弋早不是当年那个温文儒雅的公子哥,商场情场浸淫过,什么计俩没见过,再也不会因为她一个笑,彻夜不眠。
他对她,也早没了之前的耐心。
时妍慌不择路,要下床去够他的衣角,祈求让他心软。
但他先她一步,喝止她。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是不是?”
那寒魄般的声响砸进她心底,根本没留任何容她反驳的余地。
没有辩驳,也无需辩驳。
她垂下眸子,纤长的眼睫耷拉下来。
没有任何否认。
“是。”
他的嗤笑挟着怒火,压着冰层,一步步传递到她耳边。
“我还以为,你受些苦,能有点长进,可惜了,并没有。”
她心底柔软的地方被砸下一个洞,呼呼地往里漏风。
他冰冷的声音,随着开阖的门板传递的声响,砸在她心上。
“希望你,永远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
澄江的雪下了三天,从时妍入院第一天,到她伤好的差不多,出院的第三天,大雪才算凋零,留阳光出来透了个气。
人在医院待三天,没什么大事也得被憋得有事了。
按照周焕的话说,她进去之前脸蛋红润,但现在,隔着视频,都能看到她脸颊呈现病态的白。
时妍知道她说的没错,因为三天前傅卓弋那些话,她夜不能寐,好几次睡着,又被噩梦吵醒。
本来胃口就不好,看到暴雪天,就想起那天头也不回的傅卓弋,触景伤情,食不下咽。
三天过去,下巴更尖,脸也更白。
周焕不理解,劝她和傅卓弋坦白。
时妍犟,一旦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
傅卓弋有能力,可以帮她度过难关。
但他和景家有合作,生意场上未必能做绝,而且他并不一定愿意,帮她复仇。
她想自己一个人完成。
让景长安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她这样想着,出了院就坐飞机,回了焰城。
焰城整座城,也是银装素裹,她一下飞机,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跺着脚,在机场外等周焕来接她。
周焕重新调回秘书部,更受上司器重,因为表现不错,加了两次薪。
现在的标配就是高跟鞋和高级套装,发型也新做过,干练又利落。
她下了车,蹬蹬蹬快跑几步,搂住时妍的肩往车上走。
车子停在傅氏下面的咖啡店。
“他有怀疑你吗?”
时妍喝了口拿铁,暖意从胃里暖到全身,她才道。
“没有,傅总比之前宽容多了。”
时妍手里拿到的,才算得上是景家和傅氏全部的合作。
“我留下,你继续查,注意别让他怀疑。”
周焕信心满满,“妍姐放心。”
时妍:“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周焕:“好。”
周焕和时妍一前一后,从咖啡馆离开。
时妍坐在出租车上,视线透过窗子,看向外面飞旋的雪花。
三天没回,也不知傅卓弋有没有回来。
傅氏全公司放假,周焕得不到半点有关消息。
程墨书和景希那边也异常安静。
她回到栖梧苑,是江媛开的门。
“媛姐,你要走?”
好巧不巧,江媛手上也拖了行李箱,一副收拾好要离开的架势。
昨天她和江媛联系,她心情还很好,说要留下来过年。
没想到,才短短一夜,江媛就“背着她”离开。
江媛显然没料到,时妍回来得这么巧。
她有点窘,“和傅家那边请了假,今年想回家过年。”
回家。
这两个字像是很重似的。
她一开口,脸上的苍白怎么都遮不住。
像是有个小鼓锤不断在她心上敲似的,时妍再开口,嗓子已经哑了。
“程…你和他办完手续了?”
江媛眼底的哀伤怎么也遮不住,半晌才点头。
时妍冷笑,“真是急啊,忙着去投胎吗?这种人,谁跟他谁瞎了眼。”
瞎了眼吗?
江媛听了,满脸落寞。
当年不听父母劝,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可她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突然就释怀。
昨天他们在民政局见面,两个人全程没有交流,沉默地进去,沉默地盖章,沉默地签字,沉默地拿到本子退场。
耳鬓厮磨的曾经好像一场梦,须臾就在大雪里融化了。
她真正拥有的只有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看时妍着急上火,却反过来劝她。
“缘分到了尽头,就是分开的时候。再怪他,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我自认能看开,他也没多加纠缠。”
第115章 对峙
“两套房一辆车,物质上他分我这些,我也不亏。”
江媛父母家境一般,结婚时江爸江妈又不同意,所有嫁妆都是江媛自己添置的。
婚后两人住在程墨书的别墅里,所有开销都是他出,要是他没良心,要求江媛净身出户,也是法律认可,但他还算念旧情,没做太绝。
也许是想到这点,时妍脸色稍霁。
江媛几年没回,的确应当回家看看。
还有几天就过年,几年的旧疙瘩,也是时候解开了。
她没有再劝,送江媛到楼下。
-
相比时妍这边的风平浪静,景希一回家就遭受了史无前例的雷霆之怒。
景长安从来都疼景希,对她说过重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今天不光骂了,还打了她!
景希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白雪薇挡在她面前求情,“小辈胡闹不作数,这种事,还不是任凭长辈做主?以前看小傅总雷厉风行,为人又成熟,以为他知晓轻重,没想到,和那毛头小子也没什么区别。小希脸皮薄,不好说,我们做长辈的,却不能吃这种亏。要退婚,得他们拿了诚意来。”
景长安狐狸眼一眯,脸色稍缓,眉头却皱成一个川字。
“傅董事长很久没露面,谁知道他现在什么态度。”
白雪薇:“不管什么态度,傅家都丢不起这个脸。我们景家虽然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但也容不得他们欺负。”
白雪薇分析完,景长安已经不如之前生气。
可景希却听得云里雾里,打断他们。
“爸、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你们是打算卖女儿吗?”
景长安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差点一巴掌又扇上去。
“混账!”
白雪薇用胳膊替景希挡住那巴掌,把浑身颤抖的她扶到楼上。
一关门,没等景希多说,白雪薇脸色就冷下来。
“爸妈没跟你说过,不代表你能这么任性妄为。”
景希一怔,眼圈红了,“可他不要我,难道我还要硬贴上去吗?”
“贴上去怎么了?”
白雪薇不想和景希说太多,但没办法,景家命脉几乎都握在和傅家的生意上,没了傅家助力,景家倒下连风都不需要。
“妈,那我还要不要脸?”
“你要脸的结果,就是这辈子被时妍踩在脚底下。”
景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想把傅卓弋让出去,可他把话挑得那么明白,她再不识趣,不就成了狗皮膏药?
“行了,”白雪薇扶额叹息,“知道你嘴笨又冲动,这件事我们会去找傅家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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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和傅卓弋在澄江市不欢而散,时妍在栖梧苑没安稳多长时间。
景长安约她和吴岳回景家。
她懒怠演戏,但挺想气景长安的,所以还是赴了约。
可没想到,一进去,景家大厅满满当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