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维持着一贯的嘴毒。
时妍垂眸盯她一眼,扯了扯唇角,“礼服都没换,这么着急来找我?”
说着,她还笑了。
这笑容如针,扎进傅姜苓眼底,扎得她浑身不舒服,气得极了,一把抓住她衣领,“我还以为你有胆子做,就有胆子去看呢。”
柔软的衣领被捏皱,傅姜苓甩开她时,时妍的身体纸片般摔在玄关处。
好在那里狭窄,又有鞋柜挡着,时妍扶着它站稳了。
但眼眸枯井一般,一点波纹都没起。
傅姜苓对她失望透顶。
再去拉时妍的时候,听见她说,“他这样,其实也符合大多数豪富的生活历程。”
傅姜苓一下火大了。
“我们傅家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你这是为你自己犯的罪找借口!”
傅姜苓风风火火地走了,临走前,把手机摔了。
超薄的屏撞击在墙壁上,很快四分五裂。
巨大的声音把邻居都惊出,时妍却无动于衷。
她像傅姜苓没出现般,把门再次阖上,人钻进被窝里,习惯性缩成小小的一团。
夜里,门开的时候,她也没管。
她头脑昏沉,以为是周焕回来了。
周焕白天去办周泠的签证,这个时间回来也正常。
她继续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天边已经黑透。
窗帘拉着,世界伸手不见五指,她起初还没察觉不对劲,直到……嗅到那股烟味。
熟悉的味道,在这刻却显得惊悚。
她攥紧被子坐起,侧首看向窗边。
颀长的影子融进黑夜,只他指尖一点猩红。
胸口不规律的跳动,静默持续了很久,她没敢出声。
直到那根烟烧到烟蒂,微亮的火星在他手指停留,她的呼吸重了一下。
打破了黑夜里的寂静。
无边的慌乱仿佛藤蔓缠上她的四肢。
时妍要去开手边的夜灯,一只手臂却霸道地扼住她两只手,扣在她头顶。
她还维持着侧身的姿势。
他手臂压着她的手,骨头都快碎掉。
他却像发疯了似的,强硬地不容许她反抗。
开始她还喊疼,后来意识到他就是在惩罚她,发了狠,就把施加在她身上的疼,移到他的手臂上。
这场粗暴的欢爱,直到半夜才结束。
最后,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
次日,周焕一动身,她就听到了。
蓦然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时妍,周焕吓了一跳,“妍姐没睡?”
时妍眼下一片乌青,她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就没掩饰。
“去飞机上再睡。”
周焕收拾得很快,两人是六点的飞机。
第177章 报告
机场外,傅卓弋一夜未睡,眉眼清隽深邃,不可避免地染上几分疲色,但他精神还算好,面上并无丝毫困意。
贺临打了个哈欠,收起了以往的嘻嘻哈哈,手中牛皮纸包裹的文件用力拍在方向盘上。
“她今天就要走了,你确定,要这么做?”
傅卓弋没回他,但他清冷疏离的神情表示了一切。
良久,贺临柔和的下颌线条绷紧一瞬,拳头用力抵在车门上,“行,那我就陪你跑这趟。”
眼前是穿梭的人流,身体上的疼还在叫嚣。
魂魄都像是在身体外漂浮着的。
时妍和周焕在等登机,广播的女声正在喊他们。
冷不防一道男声跨越喧闹,从宽阔的通道另一头传来。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到他身上。
然后是周焕看过去。
周焕对贺临并不熟悉,她只是在哥哥遇害的视频里见过这个人。
但她随即想到,这人和妍姐熟悉,而他喊的,也是时妍。
时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空洞的眼神,落在贺临身上,好半晌才有了焦距。
等她缓过神起身,贺临已经冲过来,站在他身前。
气息还有些急促。
她疑惑地抬眸看向他。
自从发生周泠那件事,贺临对时妍,是一贯的冷脸。
手里的文件早就被他攥得出了折痕,上面一串泅湿的地方,是他手心的汗渍。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着急。
“这是一份文件,很重要。”
贺临乌黑的瞳孔落满深意,看她接过去,又紧紧锁住她,高大的身形岿然不动。
她本来是要顺手放在自己行李上面的。
但看他这架势,显然不愿她这样做。
时妍在他凉飕飕的目光中把绕线纸扣解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平淡的神色在落在报告的文字上变了,她蹙紧眉。
时妍神色挣扎着,良久突然挤出一丝冷笑,眼中分明已经聚起了水雾。
周焕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两人身上。
看时妍煞白的脸色,她道:“妍姐……”
“贺先生,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贺临波澜不动的神情,否认了她的猜测,他随手就要抽走时妍手里的报告,扬手撕成碎片,被时妍一把拦住。
时妍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她的复仇计划才实施到一半,景家的大厦倾倒了一半,她就主动投敌,把机会拱手让人,这件事她做梦都会哭醒。
而偏偏这个时候,贺临把当年景长安和白雪薇流掉孩子的胚胎做了DNA比对,证实景长安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根本不是他亲生的。
时妍在苦涩的舌尖品出一分别的味道,她瞪向贺临:“你故意的?是他让你做的?”
贺临气狠了,一把将牛皮纸袋摔在地上。
“我只问你还要不要出国,你啰嗦什么?我故不故意,你不都要复仇?你只需要确定,给你的报告没掺杂一点水分就行!”
周焕凑近了,那几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目,大脑当即轰隆一闪。
时妍一直在找的证据,一直想实现的愿望,努力了那么久,都汇集在这张纸里。
让她现在放弃,她怎么甘心?
机场的广播一直没断,但这次彻底进入尾声。
时妍心绪绞成一团乱麻,旁边一双温热的手突然伸过来,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妍姐,你先处理好这边的事,有我在,我哥不会有事的。”
时妍拧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贺临猛地打断她,“我这边有人会送她过去,Y国我也有相熟的医生,我会打好招呼。”
周焕安慰了她几句,时妍紧紧抓住她的手,机械的女声再次提醒,她不得不松开周焕。
飞机穿越云霄,很快驶离焰城这片土地。
贺临大跨步走在前面,时妍就跟在他身后,迎面而来的凉风,把时妍喊的话衬得极为缥缈。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我和他一起?”
背对着她的贺临,唇间陡然一道冷笑。
“谁要帮你,时妍?狂妄自大,以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时妍不以为然,她自以为生活的灾难已经够多,她已经放弃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还有什么能摧毁她?
但所谓的代价,来得格外快。
从她没有选择登机开始,她的命运就不由自己掌控了。
她要打车回去,却没有一辆出租车敢载她,前面的贺临回过头,唇角轻扯,“前面有车,你看不到吗?”
一辆崭新的黑金色宾利,时妍觉得不像是贺临的风格,但她思绪昏沉,也没多想。
他看着贺临朝副驾驶的位置走去,顿了一下,打开了后车门。
一侧眸,坐在车内,身材颀长,西装包裹的傅卓弋,周身气息冰冷,漆黑的眸子结了冰般,落在她身上,像要把她摧毁。
时妍顿了一下,下一秒,要去关上车门,不料虚晃一枪的贺临返身,抵住车门推了她一把。
时妍狼狈地半栽在车座里,腿也卡在车座下面,等起来再想挣扎,车门被贺临从外面一把甩上。
时妍乌糟糟的头发,发白的脸色,以一种苦笑的面貌,出现在傅卓弋面前。
他却衣冠楚楚,西装裤包裹的长腿交叠,背靠在后座,睥睨着她,仿佛帝王。
时妍苦笑一下。
也许是,他是施力者,而她是受力者,所以他能若无其事从她的床上起身,完美地保持他的形象,而她失去了感情,被剥夺了所有的力气,她累得即将昏厥,却还要应对第二天的狂风暴雨。
那一眼过去,时妍再也不敢抬头看傅卓弋。
她缩进角落,拘谨地把手放在腿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车厢就那么大小,即使傅卓弋和她都不动,他身上的泰姬冷香,还是无孔不入地往她鼻腔里钻。
她呼吸里流窜着那股香气,神经也仿佛被香气点燃了,脑子嗡嗡作响,眼皮在打架,却没有丝毫困意。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无论怎样,都缓和不下。
反观傅卓弋,他脸色平静,呼吸平稳,刀削斧刻的脸半点波澜都没有,只是目视前方,冰冷的漆眸里有湛然的碎光。
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但时妍只偷觑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她意识到,他是在生气。
车子拐弯带来惯性不可避免,时妍死死扣住车门把手,才没让自己朝他那边甩过去。
第178章 不想和他在一起?
好在,最后两人相安无事。
而到了目的地,时妍全身已经起了一身冷汗,也因为情绪太紧张了,导致她根本没注意车子行驶的方向。
等她看到熟悉的喷泉,还有大理石路中央标志性的雕塑,胸口几乎停止跳动。
她预感到上了傅卓弋的车,就不可能轻易逃开。
就连自己的住所,也不由她控制。
但她没想到,傅卓弋把她带来的,是时宅。
那幢由他拍卖下来的别墅,那幢时妍尝试过讨价还价而他冷脸拒绝的房子,那幢她以为他用商人手段对付景长安得来的房子。
等她回神,左边的车门“嘭”地被甩上,带着他本人未纾解的怒气。
时妍僵坐在车里,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并没有下车的动作。
和傅卓弋一同下车的江明,已经推开别墅的玻璃门,见宾利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免担忧道:“傅总,要不要……让时小姐下来。”
前面昂首阔步,已经走到流理台前的傅卓弋,身形一顿。
“不用。”
江明:“傅总,您下午不是要出去?”
他没等到回答,因为下一秒,原本在医院住着的病人时沧野已经被佣人扶着下了楼。
江明:“……”
时沧野和傅卓弋简单地打了个照面,满是皱纹的眉间更深地凹陷下去,“妍妍呢?”
时妍在纠结,到底是下去,还是不下去。
在烦乱的思绪里,她理清很多东西。
她留下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为了和傅卓弋僵持的。
时宅再好,也是过往的载体,归根到底,她想要的,是和养父团圆。
想清楚,她立马要推门下车。
一抬眼,却愣在原地。
时沧野被佣人搀扶着,站在别墅花园前的台阶上,头顶一簇明媚的阳光罩下来,让他鬓边的银丝都在发光。
他原本紧锁的眉,在看见她的一瞬,瞬间舒展开。
他招招手,示意时妍过去。
时妍腰杆笔直,透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傅卓弋。
他站在别墅门口,半身笼在阴影里,眉目苍凛,眸底疏冷的情绪被遮住了一些,让她看不清晰。
但时妍也只能一步步往前走。
走到时沧野面前,苦涩地牵了牵唇,“爸。”
时沧野扶了扶她的肩,“刚从医院回来?又是一夜没睡?”
时妍不知道怎么说,罪魁祸首就隔着几步距离,在时沧野背后盯着她,她掐了掐手心,点头,“是。”
“那孩子被送去Y国治疗,一定会有好消息传过来的,你放心。”
时沧野每说一句,时妍的呼吸就紧一分。
之前决定和周焕去Y国,是权宜之计,并没有告诉时沧野。
她是打算等周泠在Y国安定,就立刻回来,顺道把时沧野接过去。
但没想到,在规划实现之前,提前接到贺临送来的报告。
傅卓弋也把时沧野接了过来。
这下安排彻底被打乱,她也没有必要说了。
时妍在时沧野安慰的目光中点头,“嗯。”
她就这样和时沧野住进时宅。
傅卓弋每天都会回来吃饭,有时是早餐,有时是午餐,从未留下吃过晚餐。
时妍猜,他订婚了,是要留在家里陪景希吃晚餐的。
傅家的规矩,没有子孙可以违背。
而她也有怀疑,傅家和景家联姻的消息,铺天盖地,媒体大肆宣传,甚至还上了市电视台的新闻。
而时沧野却像是完全不知。
起初她百思不得其解,害怕局面难以控制,时妍把这个秘密憋在心里。
但当她再次在下楼,陪时沧野吃早餐时,碰到他戴着老花镜,视线专注地落在报纸界面上,她才恍然大悟。
时沧野和她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在监狱里,他也习惯了看报纸,出来后,他手边几乎没有任何电子设备。
只有一部安装了基础软件的智能手机。
她把叉子扎在蛋挞上,已经盯着看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傅卓弋好算计,没注意到时沧野已经放下了报纸,苍老慈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猝然抬眼,和他四目相对,手中的叉子被拔出,划在骨瓷杯碟上发出一道刺耳的脆响,完全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爸。”
她勉力弯了弯唇。
时沧野笑着看她,“怎么了?想那小子了?”
时妍脸上一烫,飞快别开眼,掩饰般垂下长长的眼睫,“没,没有。”
时沧野显然不信,还在安慰她。
“傅氏家大业大,他能雷打不动每天来陪你吃饭,证明他心还是很诚的,爸爸对他比较满意,你也不用僵持着,那个孩子,你欠他恩情,却不必用婚姻来还。”
时妍脸色一白,抿抿唇,放下手里的刀叉,“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且不说周泠这辈子到底能不能醒来,听她道一声谢,就是傅卓弋,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容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
“那是怎样?”低沉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不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