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单她刚才扫了眼,都是听过的歌,唯一难点的《花腔》在她音域范围内,但这首歌需要炫技的地方太多,如果可以,希望大佬能主动把歌捡走。
谢宛宛一定不会是那位大佬。
“早上好啊,姐姐们!”
听到徐愉心的声音,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地都吓了一跳。
谢宛宛明显感觉到小姑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可她偏偏不急着应和她,安静地等着助理帮她擦完口红。
“宛宛姐,我和你说啊,今天去接赵哥的时候看到婳婳姐哭了。”
“吵架?”
“不知道,我看哥在小区单元门口又哄又抱的,哎......不知道婳婳姐家里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赵哥哟。”
“......”
谢宛宛想叹气,秦婳为了赵科离开秦家,放弃优秀的家庭资源,执意选择爱情,和赵科过小日子,这一点其实她有些想不通,如果不是赵科,秦婳现在应该在法国或者意大利的某所高级艺术学院,而不是在中川的广告公司当忙碌的社畜。
听小助理这么一嘴,谢宛宛觉得自己很通透,至少她不会和赵科一样,隔三差五受到对象家里的辱骂或者威胁。
“宛宛姐,差点忘了,今天余总的助理让我给你送个快递。”小助理急忙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快递纸盒。
谢宛宛抬头,皱了皱眉,接过盒子摇了摇,听起来像是小东西,可能是U盘。
那一头与郑诗文尬聊的徐愉心终于忍不住,亮声喊道:“宛宛姐姐,是什么好东西呀?”
郑诗文呼出口气,找了个借口赶紧跑:“你们慢聊,我去换衣服。”
谢宛宛不动声色地把快递盒随手扔在脚侧的包里,转过头,嘴角弯弯上扬:“没什么,网上买的小首饰,愉心你看不上的。”
怕小姑娘追着不放,她主动转移话题:“你们选好歌了吗?”
徐愉心今天换了造型,黑发公主切,酒红色丝绒小裙子,优雅中带着点俏皮,她撩了撩长发,傲气地说:“选好了,特意给姐姐留了首可以出圈的哦——《花腔》。”
谢宛宛难以察觉地挑了挑眉,假装惊讶地捂住嘴:“《花腔》?这歌好难的。”
其实在郑诗文说选歌的事情时,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徐愉心大约在节目录制前就和其他人私下达成选歌的约定,把最难的《花腔》留给她。
谢宛宛努力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念叨自己第二期就得被淘汰。
徐愉心假惺惺得安慰她,加油打气,拥抱时撇到了桌子上的耳返盒,顺手拿起来看了眼:“宛宛姐姐,你的耳返是定制的吗?”
谢宛宛否认:“今天用普通的入耳式,我对耳返没什么要求。”
徐愉心:“但是这种上台的时候不是容易掉吗?”
“不会啊,”谢宛宛从化妆抽屉里拿出一卷透明胶带,“贴一贴加固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会好奇她的便宜耳返,但谢宛宛耐心地给她演示了一遍胶带加固的贴法。
徐愉心很受用,离开时给她的胶带照了个相说要买同款。
不一会儿,去和节目组交涉的赵科回来了,随手把节目流程表甩在小桌板上,叉着腰为她打抱不平:“这小屁孩在整你,你看不出来?节目规则是演唱者只有两个小时编排所选曲目,两个小时你要学完一整首《花腔》,这歌太吃技巧了,流行加美声的结合,key跨度大,明显原来是安排给那偷税小哥装逼的,他学过美声和音乐剧的唱腔。”
“无所谓,唱得好被夸,唱得不好也有人骂,能博人眼球不就行了。”
谢宛宛拉开换衣间的门,漂亮的烟紫色倾泻出来,她提着蓬松的轻纱左右转了转,束腰和低领恰到好处,显得身材圆润又轻盈,妆面艳而不俗,头发做了大波浪卷,像贵族娇小姐,一颦一笑扣人心弦。
赵科:“裙子倒蛮贴歌的,等等啊,我拍张给秦婳看。”
“谢老师好美。”
“宛宛姐,快拍个九宫格照,下次可以发微博!”
“赵哥,我去叫摄影师过来拍这期的海报吧。”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屋内此起彼伏的夸赞。
谢宛宛抬眸:“请进。”
门开了,走进来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穿着职业西装,手里捧着一束吸睛的蓝色星辰花。
外国女人操着一口标准的中文:“谢小姐,您的花。”
谢宛宛:“谁送的?”
外国女人:“Sol。”
一个熟悉的单词,轻轻挑起心头的痒。
晃神间,蓝白色的花落在手臂,与礼裙的紫色渐变交融,在房间的一角仿佛与她绘成一副美到不可思议的画。
谢宛宛下意识想到曾经在病房里也见过这花,当时查出来的花语是——
“永恒的爱以及永远不会变心。”
第六十一章
他在反驳昨晚的话。
谢宛宛抱着花踌躇半晌,递出去:“我不认识Sol先生,麻烦小姐帮忙送回去。”
若是收下了,就是给他说她心口不一的机会。
“Sorry.”金发女人攒眉,伸手在耳旁挥了挥,普通话的突变蹩脚,“我中文很菜,我听不懂你的中国话。”
白人的口音无故参杂着一股浓郁的印度咖喱味,表演痕迹过于明显。
谢宛宛的嘴角抽了抽,真是什么样的上司教出什么样的下属,间接选择性失聪。
她推回她的手臂,往后退,自说自话地准备离开休息室,关门前眨眨眼:“Break a leg today~”
人走了,赵科懵逼:“啥?她要打断你的腿?”
“是祝我演出顺利,文盲。”谢宛宛把花抛给他,提起裙摆在沙发上坐下,淡声道,“找个花瓶插一下,好生养着。”
她要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正式开始竞演舞台录制,傍晚五点。
依照上期投票排名,谢宛宛被分配到倒数第二个节目,俗称压轴。顺位不错,但要在短时间内熟悉一首高难度的新歌,赵科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双开门外是热闹的舞台,徐愉心客串主持人在前台报幕,观众被前一首歌调动气氛,能感受到人潮汹涌。
他无法确定现在观众的状态能不能体会到《花腔》的悲凉。
烟灰色的倩影在眼前晃动,门缝透进来的亮光在谢宛宛的鼻尖劈开一条精白的细线,眼睑垂眸,她抬手捏了捏固定耳返的胶带,慢慢闭上眼睛,蓬松裙摆细微摆动,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递话筒的手慢慢放下,赵柯噤声,不敢打扰现在的她。
这几年谢宛宛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分明人就站在面前,却能感觉到她在周围生起道隐形的结界。去她家收拾屋子,常常看她独自呆在录音棚整日。团建大家一起出去玩,她也只是出个请客的钱,偶尔到场露个脸。连秦婳都觉得她在刻意避开社交。
“宛宛心里一定藏了很多事。”秦婳如此评价,“我们得想办法让她真的开心起来。”
这怎么想,他们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赵科摇了摇头,想起很久以前试探过她:“你和他分手是出于本心吗?”
天桥,霓虹车水马龙,晚风微凉,低低的帽檐遮住女人的眼,侧脸若明若暗。
身后有人正唱:【任你肆意玩弄,从没去想,你是有多嚣张。】
她缓缓吐出一口烟,扬扬嘴唇:“这歌怎么听起来像骂人啊。”
察觉到她姿态洒脱模样下的一抹不经意外露的情绪,赵科猜测她或许是愧的,愧对曾经那一份别人对她的真心。
“下一位竞演嘉宾,谢宛宛,我亲爱的宛宛姐姐~”
终于,外面提到她的名字,同样地,第二场的舞台灯全部熄灭。
谢宛宛主动从他手里拿过话筒,听到她长吁一口气。
后台的一点微光敷她脸上,瞳孔轻微荡起涟漪,眉宇黯然,如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多愁善感的夜莺。
赵科豁然松气,在唱歌方面担心她的状态简直太多余。
演出在风琴声中拉开序幕。单调的舞台灯从高出往下打在脸上,凉丝丝的,细碎的尘埃飘浮于隧道似的光筒里,这是瞳孔里仅存留的一束光,珍贵又富有生命。
谢宛宛开口唱歌时,嘴唇微微翕张,眼神显得无助柔弱。
好像歌词描述的物语,会唱歌的小鸟被关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不愁吃喝,它唯一的工作是唱歌,它是主人好不容易抓来的,世界上唯一能唱出花腔的鸟。日复一日,它只能看到窗外的太阳落下的余晖,逐渐抑郁,心里非常痛苦。
她把话筒从立麦台上抽出,顺利完成低音部分,漫步走台到乐队边上。耳返里的伴奏混合节拍鼓点,歌曲即将迎来第一段高潮。
心里习惯性跟着打节奏,扶了扶耳返,下一个音即将越过三个八度,不能进错时间。
然而,冷不防地预示进谱的架子鼓音在响了半拍后消失。
演唱依旧进行着,谢宛宛不慌不忙地按着自己的拍子唱下去,状似不经意间伸手拨开头发,调整胶布底下耳返。指腹的触感坚硬,不知是不是因为胶布包得太紧,耳廓碰上去有石头这么硬。
开始她没有放在心上,其实当时可以暂停重录,但很多表演无法再次复制,她喜欢一气呵成。索性放弃之后的走台,就站在乐队旁边接着唱。
继续沉浸歌曲中,故事讲到了笼中鸟进行反抗,它因拒绝为主人唱花腔,被断了粮食,到最后怒火中烧的主人也断了它的水源。绝食的第三个日落,它忽然望着镶嵌窗外的落日唱起了歌——
耳返猛然炸音,短促又尖锐。
耳尖侧跳浮浅青色的脉络,她靠着意志力忍下了第一次炸音。演唱没有停止,她念着讽喻的歌词,目光坚贞。毫不避讳地抬起左手拉扯耳朵,左边的耳返被轻易拉出来落在肩膀,而右边的像是被强力胶粘住,死命拽不断,入耳式耳返严丝合缝地堵住耳道。
右耳朦朦的,出现间歇地失聪的症状。
谢宛宛在哀戚的间奏中低头捂住半边耳朵,底下的观众皆以为是演绎演绎的一部分。
长达十五秒的音乐,些许惊心动魄,抑扬顿挫的节奏装满陷阱,射出一道道刺耳的炸音。
就在这时,余光感受到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她记得那个位置站着徐愉心。
胸口涌聚丝丝怒意,她睁开眼,在所有乐器一同奏音的刹那跪倒,欠身抚摸地板,掌心深切地感受到如心跳般的悦动,歌里的夜莺,苟延残喘之际,竭尽全力为自己的灵魂高歌。
第二节 最后一个字,耳返再次炸音。
比刚才更强烈,如同被一瞬贯穿脑子,她咬住后槽牙,甩了一下头,黑亮的卷发遮护住半张煞白的脸。
间奏后是本曲最难的首尾部分,情绪攀至新的高峰,内心充盈着热恋自由的情怀,高音疯飙,冲破金丝笼,夜莺猝然结束生命最后的声音。
观众席鸦雀无声,似乎还没来得及从演绎中拔出神智。
大屏幕的全身镜头里,烟紫色如飘渺的雾气散开,跪着佝偻身躯的谢宛宛缓缓抬起头,肩膀耸动,微弱的喘气声从话筒传到音响中。摄像机缓缓拉近拍面部特写,深邃娇柔的眼眶微红,半含恨意,精致的右侧面颊留下一道鲜红,破碎凄美,深入人心。
雷鸣般的掌声中,谢宛宛朝着镜头慢慢勾唇,藏在裙摆的手心里紧紧攥着最后关头用蛮力扯下的耳返,金属部件刺入肌肤,痛感麻木。
下场后,她一路快走避开右边的跟拍摄像师,赵科迎面兴高采烈地走过来,递上一瓶金银花露:“好家伙,从哪搞来的假血浆,演绎满分啊!这舞台必须出个纯享发微博,让公司给你买几个热搜,说不定不买都能上,谢宛宛,以后不叫谢老师了,我直接喊你谢大神!你表演的时候后台备战区没有一个不是站着看完的,卢哥当场让经纪人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想日后和你出合作曲,你走这么快干嘛?急着上厕所啊?”
谢宛宛伸手反复避开瓶子,最后停在路中央,往赵科衣服上擦几下,面无表情地说:“别乐了,快帮我叫救护车。”
赵科闻到一股腥甜味,喉头停顿,盯着她的耳朵,颤颤道:“...这什么?”
谢宛宛神色异常淡定:“真血。”
经过紧急商讨,介于楼下有娱记狗仔站姐等人的蹲守,他们直接走停车场后门,坐私家车到私立医院。
“对,水吧花盆后面有一台go pro。”谢宛宛用完好的一只耳朵接电话,吩咐赵科,“你带回去好好查查。”
赵科还在电视台处理事故,大概是被她周密的预防惊呆了,在那一端感叹:“牛逼啊,你真的是八百个心眼子,你不会自己家里也装了很多摄像头吧?”
“赶紧去干活...嘶!”医生正在帮她包扎右耳,急诊护士站阿姨的手劲有点大,大约是在警告她别打电话。
护士阿姨叹口气,忽然心疼地说:“你们现在小年轻都太拼,受重伤了还不放下工作电话歇一歇,十分钟前有个工作疲劳发高烧送进来的总裁,西装笔挺的,帅得很,架子可大了。医生建议他住院调理一下,帅小伙非要打快针,一看就是没老婆的男人,工作狂谁喜欢啊......”
谢宛宛心不在焉地应和道:“护士阿姨,您是看他帅才想让他住院多看几眼吧。”
耳朵连同脑袋一起被绷带绕了几圈,谢宛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特别像某位有名的荷兰画家,如果身后再摆点向日葵的话。
护士阿姨在一旁开单子:“不跟你开玩笑,你家属呢?医生说你的耳朵要观察一天,晚上要不要找人陪床?”
谢宛宛叫小助理进来帮忙缴费,自己跟着护士去楼上VIP双人病房歇息。
“咱院单人房一层最近在装修,楼上很闹,你反正就住一晚上,隔床那位我听说挂完水就走了,别担心。”
护士在门上敲敲,推开——
衔上一道熟悉的目光,谢宛宛怔愣片刻。
她听到护士走过去问男人:“唐先生,您这瓶挂完了没?我问过殷医生了,他说今天一瓶都不能少,可能要挂到晚上七八点,您看要不要给换个顶楼的大套房?”
唐舒坐在单人沙发上,姿态惬意,修长的双腿交叠,优雅地放下纸杯,声色混着一抹只有她听出的轻佻:“不麻烦,今晚就住这间。”
第六十二章
病房里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宽敞整齐,私立医院的好处就是,只要钱到位,给你按高级酒店的配置。傍晚五点外头的天正在慢慢变暗,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白窗帘飘动,一晃一晃的影子在他清俊的脸上浮动,他盖下笔记本电脑,白皙手背扎着输液针,露出一截银色。
护士走过去帮他调节滴管的速度,叮嘱他多休息。
唐舒垂头,单手捏着两边太阳穴,置若罔闻。
看到这个动作,谢宛宛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