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昨晚在她家的时候已经身体不适,而她还薄待人家一口饭都不准备点,确实没什么良心。
要是今天再住一晚,和垂饵虎口没两样。
谢宛宛迟迟不去空床上躺下,叫住护士问能不能换顶楼的套间。
她瞟到唐舒掀眼望来,不由地挺起腰板,制造出一副很阔绰的气魄,即使一只耳朵被绷带包着,背了只不值钱的帆布包,或许狼狈又穷酸。
“私立医院套房很贵哦。”护士偏头小声回着,好像有点不相信。
“多少?”
“三万八一晚,包吃喝,”她挥起双手比划大圈,“有个超大的浴池,供得是温泉水。”
“住。”谢宛宛不假思索地说,昂昂下巴,“姐有点小钱。”
三万八就三万八吧,就当在高级疗养院度假。
谢宛宛又瞟了男人一眼,发现他的笑容微带谑弄。
像是为医院冲了次kpi,护士小姐姐乐呵呵地说马上去开单子尽快安排,让她在这屋稍等一下。
少了个人,气氛骤然下降一度。
刚想沿着床沿坐会儿,听到唐舒干咳,伴着几声嘶哑。
窗门打开,风呼啦呼啦地直接往头上吹,发梢轻轻飘动,他弯曲手臂靠近口鼻,咳得很克制。
谢宛宛望着他抖动的肩膀,抿着嘴走到窗边,把窗缝拉小,嘀嘀咕咕埋怨着:“这房间又不止你一个人用,窗开这么大想冻死谁啊。”
她在他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保温杯,里面还剩半杯热水,头也不抬,直接拿过唐舒刚才喝水的纸杯,倒上热水,啪得放到男人眼皮子底下,扭过身不看他,口气极差:“爱喝不喝。”
唐舒盯着她一系列动作有点意外,端起热乎乎的纸杯喝下,喉咙瞬间舒服了不少。
他再次看向女人耳朵上的绷带,皱了皱眉问:“耳朵怎么回事。”
谢宛宛靠在椅背上翻杂志,漫不经心地回:“你不是喜欢查我吗?自己查去。”
唐舒莞尔,问候倔强高傲的猫咪:“疼吗?”
因为感冒,他的声音听起来更有磁性了,穿透几层纱布传进耳道。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大约是清晨登山去寺庙里敲钟,累死累活地爬到半山腰,快要放弃时,从顶峰传来低沉的钟声,从头灌至脚,召唤你赶紧上去。
谢宛宛差点下意识转头对上他的眼睛,用劲儿把脖子卡死在正中方向,盯着健康杂志,冷漠地说:“聋了,听不见。”
唐舒却完全无视她的话,伸手一把抓住她的书脊,盖上拿过去放在另一张桌子上,口气温和:“宛宛,我现在四十度,很虚弱。”
谢宛宛两手空空坚持不看他:“都说了,我现在耳聋,听不到。”
唐舒继续厚脸皮地说着:“病友之间互相照顾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谢宛宛忍无可忍,转过身怒道:“你要干嘛?”
唐舒抬起打着吊针的手,一本正经:“上厕所。”
可能真是因为发烧了,男人的嘴唇粉白,双颊绯红,眼神颇有些无辜。
谢宛宛愣住,脑子里蹦出则网络笑话:霸总也是要拉屎的。
随即她更觉得他脑子可能烧迷糊了。
唐舒:“算我求你。”
“......”
其实也没让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帮忙脱外套而已。
滞留针挡在袖口,她慢慢扯他的袖子,无意间碰到他的手心,滚烫滚烫的,像刚从桑拿里拿出来。
“你怎么烧的?”她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嘴。
唐舒眯了眯眼,哑着嗓子说:“你再问的话,我会误以为你在担心我,宛宛。”
谢宛宛解他袖扣的手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些不爽,搞得她有多稀罕他似的。
慢慢把衬衫袖子卷上去,她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也事先澄清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因为在担心你。”
唐舒腰杆笔挺地站着,自己高高的提着吊瓶,乖乖点点头:“嗯,了解。”
说完,他走入厕所,隔着门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谢宛宛站在门前,撇了撇嘴,喊道: “等下出来记得把外套披上再工作,听到没?”
唐舒停止咳嗽,应:“好,知道了。”
他病起来怎么乖得像她儿子似的。
谢宛宛迷茫地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离开。
唐舒再醒来的时候,沿着输液管望上去,最后瓶药水剩下一半。
屋子里干干净净,开着床灯,床头柜叠着Betty送来的文件夹。
他捏了捏眉心,傍晚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缓缓浮现,从枕边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这时,有人敲门。
他从床上坐起来:“进。”
穿着白大褂殷迹大摇大摆地晃进来,手里捧着束花。
他拿着花在床尾敲几下,一脸看戏地调侃道:“谁啊这么损,把花摆门口,搞得像是你已经噶了。”
唐舒脸色不耐,多次确认后,认出这是今早让秘书去电视台送的星辰花。
他闷声低头查看手机,三十分钟前收到了某人的短信。
谢宛宛:【照片】
谢宛宛:【原封不动的还你。】
照片里是星辰花竖着摆在门口的样子。
门是褐色的,真有点给他上坟的错觉。
殷迹抬头看药剂,继续输出:“怎么回事儿啊,小唐总,老被女人嫌弃。哥们儿我今天给你创造多好的机会,不是说了让你装晕,装惨,装傻,装死都行,不能白烧四十度啊......”
话音忽然停止。
夜灯下,黑着脸的唐舒浅撩嘴角,无声地冷笑,落在他眼里格外瘆人。
因为入院手续办得迟,晚餐时间晚了些。
一个人住一间顶楼大套房,很奢侈,不亚于五星级酒店的家居设备,七十多寸的电视机里放着一部老电影。
谢宛宛仰躺着,右耳作痒,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医生说这是在恢复期,让她忍耐忍耐。
她只能转移注意力,和秦婳发发微信。
婳婳:【赵科在剪视频,这高清地够她吃一壶了。】
视频的录屏她已经收到一份,徐愉心的助理趁着他们去楼下摄影棚拍海报时偷偷跑进她的休息室,掉包了她的胶带。炸音的事十有八九也是她指示的。
婳婳:【但是她完全可以甩锅给助理,炸音的事情你们也没证据.....】
谢宛宛弯起腿,回道:【把视频实名发给她本人,就说十天内不过来跟我磕头认错,我们会把视频放到慕辰大厦的屏幕上,轮着播一整天。】
婳婳:【余总能同意吗?】
谢宛宛讥笑,睡到枕头上:【徐愉心是他们女团的流量担当,她要是被市场放弃了,慕辰年末想推出的女团可以提上日程了,余总会不高兴?】
再说他也不是什么会心慈手软的角色,这视频到他手里,明天徐愉心小朋友就能全线下架。
小姑娘家家的,她愿意给一个错改的机会。
事情告一段落,她吸了吸鼻子,放下手机闭目养神。
提起余岑岸,心里头烦得很,不久前他借着慰问下属的名义联系过她。
“喂,余总。”她明白这个电话的用意,主动开门见山,“我再重申一遍,这事儿请您另寻他人。”
另一端余岑岸不急不躁:“先别急着拒绝,我是来提醒你,牢里的替罪羔羊可能快不行了。”
想到这,眼前的黑暗似乎在涌动,她的心起伏不定。
“也许活不到你等他出来。”余岑岸告诉她,“失去他的作证,你就什么都没了。”
谢宛宛交叠在肚子上的手微动。
余岑岸:“再好好想想要不要走捷径吧,谢小姐。”
打断思绪的是开门声,护士推着餐车进来,饭菜香四溢冲击嗅觉。
今天为了穿上束腰的礼服没吃多少东西,早已饥肠辘辘,她被勾魂般从床上一跃而起。
护士固定好长长的床桌,将精致的菜品一盘一盘摆放开。
五菜一汤,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小份的龙虾茶碗蒸,凉菜是卤猪耳朵。
端主食的时候护士问她吃白米饭还是面。
她伸长脖子往餐车上看,好奇地问:“什么面啊?”
护士直接把面端到桌上,掀开陶瓷盖:“牛肉面,澳洲和牛。”
高汤上飘着绿油油的香菜,牛肉粒占据半壁江山,配色十分诱人。
飘渺迷人的香味冲击性地扑面而来,谢宛宛舔舔嘴唇,感叹:“你们医院伙食真好。”
护士整理着餐具,低头笑嘻嘻地:“还行吧...哈哈哈。”
谢宛宛接过勺子,捞起口汤,尝了尝,咂咂嘴:“护士小姐姐,这真是你们厨房做的吗?”
护士推着车出去:“当然啊,你今晚是超级VIP病人,不得让厨房给你开小灶嘛。”
谢宛宛看着桌上的菜,不再多想,就着老电影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值班医生帮她换了药,绑上新绷带,她坐在浴池边泡脚。
偏绿的水拍打她的膝盖,整个下半身舒活筋骨,驱散疲惫。
她刷微博浏览今日录制观众对演唱评价,好评一条接着一条,满足感爆棚。
雾气氤氲中,池子里晃动的双腿突然并拢。
屏幕上方跳出短信,仿佛夜间刺客。
陌生号码:【牛肉面好吃吗?】
心率跟着加快,从浴池里提起一条腿搁在岸上。
谢宛宛深吸一口气,紧闭着嘴唇,输入:【?又是你点的?】
她就说为什么小护士眼神躲躲闪闪。
对面的男人回得飞快,好像提前就知道她会问什么似的。
陌生号码:【对,我想再欣赏一次你把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屏幕一亮一暗,谢宛宛的眉毛拧成团,急躁地揉了揉头顶,一脚下池踩出朵透白的水花。
吞下肚的,她还怎么还啊!
第六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谢宛宛办完出院手续,跟着小助理和赵科上保姆车时,后排坐着秦婳。
穿着件朴素的白T,探头伸手接过她的帆布包放到后排空位。
秦婳:“就这么点东西,医生没给你配消炎药之类的?”
“皮外伤,不打紧,每天换一次纱布。”谢宛宛落座,摘掉渔夫帽,回头去看秦婳,目光诧异,“今天是工作日,你不去上班?”
秦婳下意识看了眼赵科,神色略不明朗,停顿了几秒。
赵科适时开口,有几分替她解围的感觉:“还不是为了你,婳婳知道你演出遇到事故,担心了一整晚,今天吵着要过来照顾你两天。”
说完,他乜向谢宛宛,似乎在抱怨她抢走了女朋友。
心里淌过一丝暖流,谢宛宛得意地抬了抬眉,和小助理换了位置,要与秦婳并排坐。两人坐在一起聊天,评论最近娱乐圈的花边新闻。
秦婳的兴致很高,说着说着就去捉弄前面的男人,赵科嘴贫几句回来,在另一边悄悄往后伸手牵起她的手,摩挲掌心,情侣腕表折射出彩色的光。
谢宛宛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中间挪开。
看别人谈恋爱,有时候容易被粉红气氛渲染,望着后退的街道,偷窥膜铺开墨绿的滤镜,像一部怀旧老电影。曾经秋日午后,唐舒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总会牵她的手,仿佛是什么贵重玩物,得空就要捧掌上盘盘。
车子的喇叭响了响,她猛然回过神,扭头时牵动了耳朵的伤口,刺疼。
缩了缩脖颈,没人发现她的异样,可她突然察觉眼前两人心神不宁。
秦婳低头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先放开了赵科的手。
男人的手就这样抓着空气晾在半空,指节微微曲两下,慢慢缩回前面,看不到表情。
他们在一起后,谢宛宛有段时间担心自己电灯泡一般的存在会影响小两口谈恋爱,提出和赵科分开工作,结果引来秦婳一顿骂,说她没良心,撒手不管他们了。秦婳是个好姑娘,希望赵科好好珍惜,这话谢宛宛不知道暗示男人多少次。
可身侧女人笑眉眸底的一抹忧愁还是被她发现了。
谢宛宛的直觉一向精准,回到舟渡公馆后,她故意在晚上八点前赶走了赵科。
“lady night,你可以走了。”她把人推出去,关门,又亮声喊,“门口垃圾!”
赵科闷闷地嗓音传进来:“知道了!谢宛宛,别拖着婳婳熬夜,她比你娇贵。”
谢宛宛扇扇鼻子,挤兑男人:“爹味太重,赶紧滚。”
外头不爽地“啧”一声,脚步越来越轻。
秦婳盈盈笑着,惬意地从冰箱里拿出瓶橙汁,倒在两只高脚杯里,充满仪式感。
谢宛宛踱步过去,接起杯子端到阳台,点上香薰和夜灯。
沁人心脾的花香在阳台弥漫,今晚气温舒适,她们沐浴着夜空繁星。
“婳婳,你们有事了,对吗。”她依靠在藤椅,仰望窗外的夜景,玻璃窗倒影两具身材婀娜的影子。
秦婳的影子顿了顿,高脚杯转了两圈重新搁回桌上,郑重地吐出口气,苦笑道:“逃不过你的法眼......是我爸,他让广告公司把我裁了,妄想断我的经济来源,逼我回家联姻。”
正如她所料,最近秦婳空闲得太不正常,大多数广告公司日日忙成狗,哪有闲功夫能请大半个月假,加上小助理的话,很难不怀疑。再说,赵科和秦婳皆不是会藏得住心事的性子,两人开不开心,看脸就清楚。
谢宛宛大概是这世上最了解他们的人,她叹了口气,坐起来:“你父母发现赵科脸皮太厚不好开涮,所以把目标转移到你身上。”
两年来,秦家父母常常在事业上打压赵科,砸过他的野生乐队场子,想方设法封锁他的作品,现在他退居幕后,跟着她签在慕辰,秦家暂时找不到关系来这儿欺压他。
和平的日子仅仅过了几个月。
“他现在很愧疚,觉得是他的原因,各种连累了我。”秦婳垂下眼皮,略丧气,“那晚我家里人找到住处,想强制绑我走,挣扎的时候,我从台阶上摔下去,磕破膝盖。他回来晚了些,自责不已。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又回到秦家的牢笼里,重新过上受人摆布的生活。”
“但你们再下去不是办法。”谢宛宛抓住她的手腕,企图输送点安慰,“昨天去搞赵科的心态,今天又扰乱你的事业,时间损耗精力,早晚会疲惫......要不就.....”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如果是她,立马会选择结束无休止的拉扯。
秦婳看出她的迟疑,扯开一个勉强地笑:“宛宛,其实有段时间我很看不起你。”
谢宛宛收回手,微微蹙眉:“什么?”
秦婳拉住她的手交叠在掌心,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还记得你刚和唐舒分手的时候,和我说你们不会有未来吗?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规避以后的痛苦。我不明白,我觉得按你的性格应该会为了爱情抗争到底,毕竟唐舒他对你很好不是吗?当时,我认为你说的原因只是一位利己主义者找的借口,表面上是为别人好,实则是为己。若你不想负责,就不应该开头,这样的行为,于付出感情的对方来说,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