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望着李云曦发白的面容,感觉到对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沈大人在京中失踪了,这消息是从京中递来的......”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魏景铄知道。”
李云曦这才反应过来,依兰到底说的是什么。沈恪失踪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一阵晕眩袭了上来,她几乎站不稳,还是依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郡主?”
李云曦呆呆地看着依兰,她的身子略微僵硬,面上的笑容难看得宛若枯萎的娇花。
“什么时候来的消息?除了失踪,还说了什么?”
他怎么会失踪?维桢失踪前是不是受伤了?是多久以前传来的消息,现在可否找到了?
李云曦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直勾勾地盯着依兰看,等着依兰给出答复。
依兰摆了摆手,她低下头,叹声道:“我是听魏景铄提到的,具体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是......”
她本是想说情况估摸着不是很好,因为当时她注意到魏景铄的脸色很难看,若不是战事拖累,只怕当时他便就会星夜赶路回京。然而此时看着浑身都在发颤的李云曦,这话她便就说不出口了。
“我,我去问问魏大人。我想维桢定会没事的,或许后边就寻到了。”李云曦看着依兰这副模样,她不敢多问,闷声道了一句,泪珠已然在眼中打转,只是倔强地不肯落下。
话语落下,她便就匆匆朝着魏景铄的府邸跑去,随侍在旁的护卫默不作声地跟上去。
第102章 惦念
那般一个孤冷的人,怎么就入了人的眼,进了人的心?
“殿下, 现下敌军已退,此役大获全胜。城中虽有损伤,但倒也不是问题。”魏景铄面对着舆图, 比划了一下,对着李彦平和李彦辰拱手一礼, 道:“只是如今边军暂且兵力不足,还需两位殿下坐镇。”
“好的,按着魏大人的说法,那么我们俩便就暂在江城停驻。只是这湖岭口......”李彦平伸手指了舆图上的一处, 眉头微微皱起, 似乎是在斟酌什么。
魏景铄看向那一处,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道:“殿下,这湖岭口不同于其他处,它这儿......”
嘭——
一道突兀的推门声响起, 将屋中的三人都惊得身子一颤, 魏景铄眉头一拧,他这府邸中素来是谨言慎行,仆从们万不可能有如此不懂事的。
“魏大人!”清脆的女子声音随之传来。
魏景铄看着匆匆入屋的李云曦,心头一惊,便就是战事最为惊险的时候,也未曾见到李云曦如此失态,此时这般慌乱的姿态,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郡主, 怎么了?”
“阿宝, 怎么了?”
“阿宝, 什么事?”
屋子里的三名男子不由地上前一步, 急声询问。
李云曦并未回答两位兄长的询问,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魏景铄,上前一步,颤抖着声音问道:“魏大人,你可是得了京中的消息,说、说是维桢失踪了?”
她满眼都是希冀,似乎是想等着魏景铄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惜,她终究是要失望了。
魏景铄没想到李云曦竟然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沉默少许,而后垂下眼,沉沉地道:“回郡主,这消息,确实如此。”
李云曦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咬唇不语,只是眼中泪珠打转,发红的眼圈,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好一会儿,她才含糊不清地道:“怎么失踪的?可、可有让人寻了?”
魏景铄低着头,他的眼底涌起一抹悲愤,然而到口的某些话语,却又吞了回去,他缓声道:“维桢意外落入那汪拢真的手中,受了些许伤,后来得了苏程玉大人的帮助,侥幸逃脱,只是维桢当时伤重昏迷,苏程玉大人无法带人离开,便就将人安置在京中一处医馆......然而后来一切都平复后,那医馆却是人去楼空,维桢也就不见踪影了。”
“至于寻人,下官的父亲在京中已然派人找寻了,只是现下还未有消息。”
听着魏景铄这话,李云曦眼中的泪珠终是落了下来,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李云曦却明白,依着维桢的性子,若不是伤重至无法动弹,他定然是不会让人因着他的失踪而这般担心的。此时依旧没有消息,那便是维桢此刻无力回来。也或许是......
李云曦不敢再往下想,她的眼前一片模糊,那簌簌落下的泪水怎么都无法停下。
李彦辰疾步上前,他小心地哄着李云曦,道:“阿宝,阿宝,这是怎么了?那人......”
李云曦抬眸看向两位忧心忡忡的兄长,她带着哭音道:“大哥,二哥,我要回京。”
“好,我们回京,好,阿宝不哭,咱们歇一歇,你好好休息几日,咱们就回京,好吗?”李彦平看着李云曦瘦削的身形,并不打算即刻带人回京,不仅仅是因为李云曦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赶路,更是因为此时江城尚还不稳定,他们必定是要在江城休整一段时间。
李云曦摇了摇头,她定定地看着李彦平,坚定地道:“不,大哥,我要回京。”
“天一亮,我就启程。”
她看了一眼李彦平略显迟疑的神情,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道:“大哥,派一队护卫与我同行便可。”
李彦辰闻言,他眉头一拧,即刻反对道:“那怎么行!阿宝,你听话,在这儿休息几日,二哥答应你,咱们就歇个十、哦,六日,咱们就歇个六日,然后我们就启程回京,好吗?”
李云曦摇了摇头,倔强地道:“不,我明日天一亮就启程回京,大哥,二哥,这事儿,就这般定下了。”
她也不等李彦平和李彦辰回答,伸手一抹面上的泪水,便就转身往外走去。
李彦平和李彦辰不由得面面相觑,在他们的记忆中,李云曦素来都是绵软好哄的,何曾有这般态度决定一件事的。而刚刚李云曦口中提到的‘维桢’这人......
李彦平转身看向沉默不语的魏景铄,而后低声问道:“魏大人,刚刚郡主口中提到的维桢,是何许人?”
阿宝如此坚决地要回京,便就是因着这一位‘维桢’,思及此,李彦平心头涌起一抹不虞,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魏景铄面上的神情并不见得多好,连日来的战事,数度生死一线,令他的精神很是紧绷,而得了京中传来的维桢失踪的消息,更是令他心神不宁,此时脑中略微有些晕眩,听着李彦平的问话,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虽然注意到了李彦平那眉眼间的深究,但是却也不想再多应付,只是拱了拱手,道:“回殿下的话,维桢是臣的弟弟沈恪,也是一路护送郡主来到江城的人。”
听到这话,李彦平心头一沉,他与李彦辰不一样,不是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刚刚李云曦的神态动作,可以看得出来,这一位沈维桢在李云曦的心底,地位不一般。
“沈恪?哦,我记得这人,是父亲的得力干将。父亲倒是提过多次,对这位侍卫统领多有赞誉的。”李彦辰陡然一拍手,恍然大悟地说道。
李彦辰这话,将李彦平的记忆打开,他的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眉头微微拧着,定神看向魏景铄,半晌,他沉声道:“魏大人,郡主身份尊贵,平日里家中看得紧,因而天性烂漫天真,容易受人哄骗,魏大人应是明白......”
魏景铄本就是心头烦躁,现下听着李彦平这口口声声的嫌弃,他也不想再听,只是拱了拱手,道:“殿下,郡主深明大义,性子坚韧,臣等自然是以郡主为重,想来郡主比臣等更加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郡主明日要启程回京,臣先下去安排。两位殿下,请便。”魏景铄躬身一礼,便就退了出去。
看着魏景铄离开的身影,李彦辰抓了抓头发,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一把拉住兄长的手,急急地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他这话......莫不是阿宝喜欢那什么沈恪?”
李彦平眉眼深沉地看了一眼李彦辰,抿着唇,许久,才咬牙道:“我在江城停驻,成济,你明日一早就同阿宝回京。”
“明日一早?”李彦辰惊诧地看向李彦平,“不是说哄着阿宝,先停个几天......”
李彦平摇摇头,小声道:“阿宝平日里看着软和,其实骨子里倔得很,她认定了的事,那定是要做的,与其让阿宝一个人出发,还不如随同她一起走。”
他转过头来看向李彦辰,低声道:“江城这儿,情况比较复杂,我走不得,你带着人护送阿宝回京,路上机灵点,对了,沈恪的事,你不要管,回了京,将这事儿告诉父亲和母亲。”
姑娘家的□□,情浓之时,棒打鸳鸯只怕最是让人念念不忘。二弟处理这些事儿没有什么经验,还是先将此事告知父亲和母亲,待他们探清楚了阿宝的心事再做打算。
“哦,我明白。”李彦辰点了点头。
“你也先去歇着吧。本就是长途跋涉而来,现下又要劳碌奔波回京。辛苦了。”李彦平伸手轻轻拍了拍李彦辰的肩膀。
李彦辰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没事,不过是区区赶点路,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哥,你也早点歇着吧。这段日子,你更是辛苦。”
李彦平点了点头,看着李彦辰离开,他伸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李云曦刚刚的神态动作,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真的要‘棒打鸳鸯’,只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这心里头莫名地不是滋味。
那沈恪,对于他来说,无论多么优秀,都是及不上他们自小宠到大的阿宝。他对于沈恪并不了解,刚刚李彦辰的提醒,倒是让他有了些许印象,只是这脑子里也就是一道清冷的身影。
不知那般一个孤冷的人,怎么就入了阿宝的眼,进了阿宝的心?
而此时此刻,让人处处牵挂着的沈恪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自那一日之后,沈恪昏沉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要多得多。他一直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温度从冰冷到滚烫,在苦涩的药汁中,炙热的气息又慢慢地冷却下来,周而复始,几乎是耗尽了他的精气神。
当然,他便是此时清醒着,其实也是看不清什么的。因着毒素未曾完全祛除,这目盲之症始终未曾解除。
等到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沈恪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较之先前的一片漆黑,现下倒是可以看到些许光线,但除此之外,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不少时日,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时候。沈恪吃力地撑起身子,躺了不少时日,身子骨都是绵软的,今日身上的灼热倒是消退了不少,五脏六腑间的绵延痛觉也有所缓解,行动之间,倒是没有那般难受了。
沈恪扶着床栏起身,只是站起来的那一刻,脑中的晕眩几让他站不稳。
“怎么就起来了?”林大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疾步上前,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伸手扶了一般摇摇晃晃的沈恪,扶着人来到桌边,坐了下来,“今儿感觉如何?”
沈恪双眼无神地朝着林大娘的方向看去,眼中只能看到极其模糊的人影,他摇了摇头,沙哑地道:“可以看到一点点光了。”
林大娘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将已然晾到温热的药递送到沈恪的手中,低着头,欣慰地道:“看来这药是有效果的。你身上的毒素正在慢慢驱减,再过一些时日,应该是可以看到了。”
她伸手摸了一把脉,只是这一搭脉,眉头还是稍稍拧了起来。
“林大娘,这外头的情况如何了?”沈恪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而后哑声问道。
林大娘想了想,而后道:“听闻京中叛军已平,贼人枭首,不过,圣上命丧贼人之首。如今是太子殿下主持大局。”
听着这消息,沈恪心头微微一松,而后又接着问道:“不知南境如今是否安好?”
林大娘抬眸看了一眼沈恪,注意到沈恪额上沁出的冷汗,她叹了口气,道:“沈公子......”
“沈公子,你有这时间关注外头的风风雨雨,不如多放些心思在自个儿身上。”郑老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好似苍老了不少,身上带着浓郁的药味,想来是刚刚从药房里出来。
沈恪茫然地抬头看向郑老,半晌没有言语,等到郑老坐了下来,伸手搭着他的腕脉时,沈恪复又问道:“抱歉。南境......”
林大娘似乎是明白沈恪的担忧,她扯了扯唇角,无奈地摇摇头,接了话头道:“南境,是有惊无险,两位皇孙殿下带着援兵赶赴南境......如今南境是一片安宁,你也别担心了。”
郑老松了手,仔细端详沈恪毫无血色的面容,低声道:“剩余的残毒缠绵在血脉中,这要想祛除着实麻烦,若是不能祛除,只怕......”
郑老的话说得很直白,与沈恪相处的这段日子,他明白沈恪这人并不脆弱,性子坚韧得很,故而生死之事,他都直白地同人说清楚,也免得人糊里糊涂的。
“若是不能祛除,我能活多久?”沈恪一脸镇定地开口询问。
“若是不能祛除,大抵也就是三五个月的事了。”郑老脸色沉重地回道,“说来我倒是有一法子可以尝试,只是颇为冒险,你这一身的伤,本就耗损了你的生机......若是熬不过,那生死不过是顷刻间,就不知你可敢试一试?”
沈恪沉默不语。
林大娘见着沈恪单薄的身体,那安静而茫然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她心头一软,轻声道:“现下京中也算是安定下来了,你可要我给你家里人送封信,来接你一程?”
第103章 执念
儿女都是债呐。
听着林大娘的话, 沈恪稍稍发愣,他沉默地坐着,好一会儿, 才低低地问了一句:“郑老,行险之法, 打算何时施用?”
郑老皱着眉头,叹声道:“行险之法,也须得等你的身体好一些,至少身上的伤要养起来以后才能用, 若不然那就不是行险之法, 而是取死之道了。”
“三个月吧,至多熬个三个月, 若是你打算冒险一试,三个月后无论你的伤养好几层,都必须要动手了, 若不然这毒要控制不住了。”
沈恪闻言, 他想了想,而后转头朝着林大娘,道:“林大娘,我的消息就不必传回去了,不必同我家中人说道。若是侥幸过了这一关,我自会回去。若是......”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只是在场的众人却是明白这未竟之言是何意思。
若是他熬不过去, 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提早给家里人通了消息, 也不过是扰人清静。
“也行, 既然你拿了注意, 那就按你的意思办。”
郑老和林大娘相对一眼,而后就点头应道。
“现下你还是以静养为主,你身上的毒,我已然有了不少了解,再琢磨琢磨,你也别担心......这一关,你过了,便就是真的破而后立,”郑老沉吟片刻,复又安抚着道,“你身体里沉疴众多,若不能清除,反而是有碍往后......如今这一般,熬过去了,便就是身子骨差了点,但是好好养着,你又是习武之人,过个三年五载的,也就都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