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道谢,魏景铄笑了起来,知道那卡在沈恪心头的疙瘩多少是解开了些,温言道:“维桢,父亲和我,都是希望你能够欢欢喜喜地过日子,希望你能够过得恣意些,你呢,年岁也不大,少年意气,不必活得那么拘谨。”
沈恪知道魏景铄是在开导自己,他缓缓一笑,转过头来,问道:“大哥,若是说到这婚娶之事,不知嫂嫂的人选在哪儿?”
魏景铄听着沈恪打趣的话语,他将手背在伸手,长叹一声,道:“怪只怪你大哥我啊,太优秀了,这心悦于我的姑娘家,着实是太多了,便就是说这江城吧,想给你当嫂嫂的姑娘,得从咱们府邸排队出去,绕护城河三圈呢......”
沈恪呵呵一笑,低声道:“若不是这次京中变故,我听闻父亲已经有了人选了。”
“嗯?”魏景铄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一本正经地道,“维桢啊,你也想要一个温婉贤淑的嫂嫂吧?”
沈恪见着魏景铄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他无奈地笑道:“大哥,你放心,父亲处事,那都是极为周全的。这人选,应当是会同你商量的。”
“我听闻,父亲好似打探过林尚书家的嫡长女,戴侍郎家的嫡次女,还有顾将军家的嫡长女。”
听着沈恪这话语里的点出的三家姑娘,魏景铄若有所思,他琢磨了一会儿,便就叹了一口气,道:“父亲就只打探过这三家的吗?”
沈恪见着魏景铄那满面的愁容,他轻笑了下,道:“倒也不止,只是后来还来不及再多做打算,也就遇上了京中变故。”
“大哥,父亲那儿来信了吗?”
魏景铄看了一眼四周,见这周边并未有些许不该出现的人,他正色说道:“父亲那儿来信了。”
“丰城的折子已经入了京,如今在外的龙鳞卫都收拢回京了,玉玺已经送到了太子手中,太子那头大抵是在等着京中的那一个变故,随后就能奉旨入京。”
沈恪面上的神情微微凝重,他眉头紧紧拧起,而后一针见血地问道:“太子要回京勤王,定然是要调动边军,当年的黑翼军早就散入了驻扎在四处的边军里,若是此时将队伍拉起来,就不怕边境处有异动?”
他的双眼望向魏景铄,担忧地道:“尤其是江城,这个地理位置最为特殊的地方。”
“一旦爆发战争,到时作为关隘之处的江城便就会成为双方交战的战场。大哥,你,可有把握?”
听得出沈恪话语里的忧虑,魏景铄眼中闪过一抹漠然,他低声道:“这事儿,我们想过,也盘算过,就算是战争爆发,大抵只要能够熬过一个月,我们就能等到回援。”
“一个月,江城还是撑得住的。”
沈恪一怔,抬眸对上魏景铄的双眼,那眼中透出一抹淡漠,褪去先前的温情,显露出的是一抹残酷。魏景铄面上的神情很平静,沈恪垂下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轻声道:“我明白了,大哥。”
他转头看向越发深沉的夜幕,悄然道:“大哥,我可以保护你们的。”
魏景铄伸手轻拍了下沈恪的脑门,微笑道:“瞎叨叨什么呢?我可是你大哥,哪里有弟弟保护兄长的。当然是大哥保护你们啊。”
“好了,别担心,今儿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现下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养好身体。”
沈恪沉默半晌,眉眼垂下,虽然面上的神情略微冷肃,但是因为重伤未愈,脸上的气色并不大好,令他看起来很是温顺,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第76章 确定
她才不会酒后断片。
“苏大人传了消息来, ”魏景铄的声音略微低沉,他面上的笑意收敛,“汪拢真要动手了。”
“等到汪拢真动手的时候, 太子殿下便就会挥兵入京。对了,太子妃娘娘似乎也有消息了, 是从郑家那一头传来的消息,太子妃娘娘并两位殿下已然是安全到了郑家。郑家手中还握着一批兵马。”
沈恪沉默着,眼中的神情略微柔和,随后开口道:“小郡主若是知道这个消息, 应当是会很欣喜的。”
魏景铄笑了笑, 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沈恪的肩膀,随后开口:“维桢, 今夜虽然是借着酒意,确定了小郡主的心意的,但是小郡主可并未得到你的回应。”
他打趣地看了一眼沈恪, 悄声道:“要不要大哥明日也给你备一些不伤身的酒水, 让你壮壮胆?”
沈恪瞥了一眼魏景铄,他一脸正色地道:“大哥,夜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是是是,大哥这就回去休息。”
魏景铄看得出沈恪的不好意思,他也不再继续逗人,转身摆了摆手,就往外走。
看着魏景铄离开的身影, 沈恪回头看了一眼阖上的房门, 他的眼中勾起一抹若有所思, 许久, 他的唇边勾起些许浅淡的笑弧。
夜色漫漫,月光温柔,浸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欢喜。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月色间都透着温情,在看似平静的京中,暗藏着看不见的汹涌寒意。
“丰城的事,败了?”一名老者坐在太师椅上,苍老的面容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儒雅俊美,略向清瘦的身子背脊挺直,带着一丝不怒而威的庄重感。
王炀站在老者的面前,听到老者的问话,他拱手一礼,小心地道:“是,颖姑娘传了消息回来。”
汪大人面上的神情晦涩不明,听着王炀的话,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而后又开口问道:“丁明他们回来了吗?”
“是,已经回来了,”王炀似乎也是想不到这段日子很是安静的平王竟然会突然就下令将龙鳞卫召回,他谨慎地看了一眼汪大人,小心地道,“大人,平王殿下,拿着陛下的谕旨,下了命令。”
当然,此番谕旨最令他想不通的是,平王殿下手中的谕旨上的王印又是哪里倒腾出来的?他记着那一枚玉玺早就让嘉宁郡主带走了,那么谕旨上的玉玺又是怎么来的?
汪大人的眉头微微一皱,“回来的话,你让丁明他们来一趟,对了,发讯息,让颖儿也回来,丰城的事不必管了。”
王炀心头一惊,他抬眸看向汪大人,注意到汪大人眉眼间的冷意,试探地问道:“那丰城里的......人,咱们就不管了吗?”
汪大人冷冷地看着他:“这事儿,照我说得办,不必多言,至于其他的人,那是我考虑的。”
他的面上闪过一抹微笑,然而这一抹笑并未抵达眼底,颇有些许嘲讽的意思:“王炀,我是要同那些人做交易,但并不是傻乎乎地卖国。”
王炀拱了拱手,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汪大人摆了摆手,淡淡地道:“况且,如今这消息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丰城的人,该死的,不该死的,也都死了。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必再管了,如今这京中待着的狄夷来使才是我们要注意的。”
他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王炀,王炀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故而才这般耐着性子多提点了两句:“我们要做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不是得个千古骂名。”
王炀躬身一礼,低低地道:“是,大人,属下明白了。”
“如今这个境地,咱们没有退路,”汪大人的眼中透出一丝的疲惫,“成王败寇,我希望我们是那个王,而不是寇。”
“你先下去吧。”
王炀心头微微一惊,但并未多言,只是小声地应了一声,而后对着汪大人躬身一礼,随后就退了出去。
汪大人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折子,这段日子以来,若不是他在京中替平王李康兜着,这京中又如何能够平平稳稳地过到现在。
那些老狐狸又如何会没有起疑?就是现下,那些老狐狸自然也是感觉到了不对,只是宫中的消息藏得严实,加上......汪大人的眉眼看向桌边放置着的一份谕旨,那谕旨上显然是盖着鲜红的玉玺印章。
只是若是认真去看,或者应该说是熟悉这玉玺的人,便就会察觉到些许不对。
汪大人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那一封谕旨,晕染开的印章,似乎还能嗅到些许其他的气息,他呵呵一笑,看着那一枚印章,随后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年轻时候刻章的手艺倒是没丢。”
那下去的谕旨上盖着的玉玺,正是自汪大人手中临时刻制的,他年轻时,有那么一个刻章的爱好,倒是想不到这次就用上了。如今知道这上头盖着的是假章的人,也就他和平王。
他靠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那一枚鲜红的印章,冷冷一笑,而后摇了摇头:“狼崽子,是靠不住的。只是与虎谋皮,如今你又怎么可能脱得开身呢?”
汪大人知道平王如今是摆脱他的控制,可是呀,这又怎么可能呢?平王李康还是太年轻了,也是,当年毕竟也只是在宫中苦苦熬着的小可怜,若不是他怜悯,哪里能够走近那一张宝座呢?
他看着桌上的层层叠叠的折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道:“秦老头,应当是感觉到了吧......找个时间,去会一会......良禽择木而栖。”
“当然,若是冥顽不灵,倒也不介意换一批人,”汪大人低低地自言自语,脸上浮起一丝极浅的笑,“可惜了,都同朝为官这么多年了,人也用得习惯了,换了的话,真是有点麻烦......”
“还是要抓紧点时间,那娇娇柔柔的小郡主,倒是会闹腾。”
这一句话话里带着些许不满。
自然,远在千里之外的李云曦是不会知道京中有人在惦念着算计她。
李云曦坐在椅子上,一脸呆滞,眼神里空洞洞的,似乎是神思周游四海。她的脑子里一遍遍地浮现着昨夜里自己那唐突而又疯狂的举止。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自己脆生生的‘我喜欢你弟弟’,那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最后都融合成了那一声‘我喜欢你’。
她的眼前浮现那一张熟悉的面容,带着些许温和的眼眸落在她的眼前,她的面颊顿时就红了起来,心头的羞臊翻涌上来。
“殿下,怎么了?”
这一声出入耳中,登时将她神游的思绪拉回,她赫然一惊,眨眨眼,看着眼前站在她面前,眼中透着些许担忧的沈恪,心头发颤,这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切切就站在她的面前。
李云曦不由得往后一仰,整个人险些就翻倒了下去。
沈恪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人拉住,回拉的力道,将李云曦扯了回来。李云曦顺着沈恪的力道撞进他的怀抱里,一股浅淡的药香味伴随着低低的闷哼声传来,李云曦本是羞涩的情绪顿时被忧色充斥。
她急忙站稳身子,抬头看向沈恪,纤细的小手轻扯着沈恪的衣襟,道:“是不是撞着你的伤口了?快,我看看......”
“咳咳。”一道轻咳声自门外传来,将李云曦的注意力带过去,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注意到自门外走进来的魏景铄。
李云曦不以为意,她的目光落回沈恪发白的唇色上,急声道:“你先坐下,我给你看看。魏大人,你怎的还站在那儿,快去喊大夫来......”
话语里的不满很是清晰,平日里觉得魏景铄是一个贴心的人,此时却觉得这人很没有眼力见。
魏景铄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惹着小郡主的不满,只是视线移到沈恪少了血色的面容上,便就急忙吩咐身后站着的石竹,去请陈先生来。
沈恪其实情况还好,伤处的刺痛并不是李云曦撞到的,只是刚刚拉扯的时候,恰好扯到了伤处而已,此间缓了一缓,他就伸手拦住李云曦的动作,随后又喊住魏景铄,道:“大哥,不必请大夫。我没事。”
“殿下,你没有撞到。伤口不过是稍微扯了一下,没事的。”他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带着些许温柔的笑意。
魏景铄的脚步略微停下,或许是这段日子压着沈恪养伤,沈恪倒是难得配合了不少,身子不舒坦的话,确实会及时说出,故而此时听着沈恪这话,魏景铄也就停了下来,他走上前,认真看了一眼沈恪,注意到沈恪的面色有所缓和,应当确实是没什么大碍。
他的目光落在依偎在沈恪怀中的李云曦,看着李云曦那揪着沈恪衣襟的手,魏景铄的唇边绽开一抹笑,闷笑着道:“那个,郡主,你同维桢慢慢来,我就先去膳厅了。”
“啊,对了,这日头不早了,维桢的早膳还没用......若是郡主不急的话,还是先与维桢一起用膳,然后再慢慢看维桢的伤......”
魏景铄面上的笑意越发舒展,而后不等李云曦回话,就识相地退了出去。
李云曦看着自己揪着沈恪的衣襟,她沉默了片刻,便就眼神飘忽地松了手,她抿了抿唇,而后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的没有撞到吗?伤口还痛不痛了?”
“没有撞到,就刚刚不小心扯了一下的,现下早就不疼了。”沈恪的动作其实仔细看去,还是略微有些迟缓和僵硬,想来刚刚的伤口还是扯得厉害了。他看着李云曦低着头,怕李云曦担心,便就扯开话题,道,“殿下,要不,咱们先去膳厅吧?”
“对了,太子殿下来信了。”
“阿爹来信了?”李云曦脸上的神情略微松缓,眼中闪过一抹惊诧,胡乱地点点头,随后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想了想,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盯着沈恪。
沈恪注意到李云曦那严肃的神情,略微顿了顿,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云曦认真地盯着沈恪看,一张脸微微发红,双眸里的神色变得坚定,而后握紧拳头,对着沈恪道:“昨夜的事,我说得都是真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气道:“现下暂且没法见到阿爹,等后边我见到阿爹后,我会同阿爹说的,肯定会对你负责。说好娶你的,那就一定是会娶你的。”
“不,不对,我也不是因为负责,我是......”李云曦面颊上满是晕红,仿若是一朵染红了花叶的桃花,“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想.....”
第77章 落定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与你在一起, 岁岁月月,朝朝暮暮。”
清甜而软糯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话语里虽然尚带着轻轻的颤抖, 但语调却极为坚定。
李云曦长长的睫毛在轻颤着,眸中藏着潋滟水光, 屋外的阳光撒了进来,金灿灿的,落在她的身上,一抹淡淡的光晕浮起, 让她看起来仿若一名姑射仙子。
沉默了许久, 未能等到沈恪的回复,李云曦面上的红晕慢慢地退了下去, 一抹无措油然而生,眼圈微红,她忍着眼中的水色, 抿了抿唇, 垂下眼,颤声道:“我、我说的......你要是不愿意,也、也没......”
一丝浅浅的鼻音响起,她正打算转身的时候,却就觉得一道暗影行至她的面前,浅淡的药香味顺风而来,沈恪低头看着李云曦。
李云曦抬起头来,望进沈恪的双眼, 那双眼不若往日里的寒凉与清冷, 而是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恪张了张口, 哑声道:“殿下, 我是流民出身......”
他与她,本就有云泥之别。况且,他们之间隔阂着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的顾虑。
李云曦一听这话,愣了愣,她点点头,在之前逃亡的路上,她是听过的,也知道沈恪是幼年时被魏朝辉收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