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着嘉宁这般执着的神情,他心头一沉,真是冤孽啊,这回头,他得如何同魏卿交代呢?莫不是说他这侄女同时看上了他家两个儿子?哦,或许是看上了三名好男儿?这......他记得当年大哥确实很是痴情,这番性情,到底是像了谁?莫不是父皇?对,定然是父皇,父皇最是风流......而嘉宁又养在父皇身边......
对上嘉宁那炯炯有神的双眸,太子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若是二者对比的话,自是选魏景铄。”
“其实,魏景铄同沈恪两人都很优秀,主要是看你...咳,是看嫁的姑娘更喜欢谁?”
“对,我也觉得两人都很优秀。”嘉宁低下头,若有所思地道。
虽说之前听闻嘉乐妹妹喜欢魏景铄,但是在清河城的时候,看着嘉乐妹妹与沈恪相处的模样,却又觉得不大对劲,这感情本就是处出来,朝夕相处,自然是日久生情,便是如她与杜靖岳同行一路......思及此,嘉宁面上一片躁红,太子见此,心头一惊,这这这......果真是如他所想的那般吗?
嘉宁抬起头,对上太子惊疑不定的双眼,她急忙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而后胡乱地喃喃道:“二叔,那你觉得沈恪......若是嫁人的姑娘喜欢的是沈恪的话,你会接受吗?他,我记得是魏大人的养子,这身份上是差了点......”
太子闻言,轻声解释道:“这般说法,倒是过头了。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这沈恪,能力,人品上都是过得去的。你......咳,若是嫁人的姑娘喜欢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但不可因为身份问题轻视他……”
“这样啊,”嘉宁漂亮的双眸里闪过一抹亮光,她笑着道,“我明白了,多谢二叔。”
今日得了二叔这般说法,她这心头也算是稍微宽慰,毕竟缘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若是嘉乐妹妹真是对沈恪上了心,如今二叔这般态度,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了。
看着嘉宁喜上眉梢的模样,太子只觉得脑门一抽一抽地疼,那魏朝辉和杜毅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这自家侄女儿,平日里不喜欢人也就罢了,这一喜欢怎的就博爱了?
第79章 解惑
撩人而不自知。
太子同嘉宁郡主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 看着嘉宁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太子便就催着人去歇着。等到人离开以后,太子面上的神情便就收敛了。
他并未离开花厅, 而是在厅里坐了好一会儿,随后便就见着有魏朝辉和陈斯年面色严肃地回到花厅。
行过礼以后, 花厅里一片安静。魏朝辉和陈斯年相对一眼,他们看着沉默不语的太子,太子的眉头紧紧拧着,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在思考。
太子的视线扫过魏朝辉, 眼中浮起一丝愧疚, 随后便就又垂下眼眸,清了清嗓子, 转过头来,看着两位心腹爱将,道:“杜靖岳那一头, 探查得如何?”
杜靖岳的父亲杜毅是前朝朝臣, 后来归顺了陛下,再后来,兜兜转转入了太子门下,成为太子手下要将,这身份上自然是比不得太子下属的其他臣子,同魏朝辉他们相对比,虽说是用人不疑,但如今这情况不同一般, 容不得他们有一丝的差错, 自然是要多查一查。
陈斯年沉吟片刻, 他抬头看向太子, 而后拱手一礼,道:“殿下,杜靖岳所言应当是属实的。只是他绕了一圈路才到,并不只是因为救了嘉宁郡主,而是那小子,他本身就有路盲之症,这一路上走错了不少路口,要不是与嘉宁郡主同行,只怕还得绕两天。”
“路盲?”太子皱眉,看了陈斯年一眼,眼中透出一抹怀疑的态度。既然明知自己的儿子是路盲症,怎的还派他独自一人上路?这若是有些许问题,不是就耽误了事儿?
魏朝辉与杜毅的私交尚好,故而看出太子的不虞,他便就开口替杜毅解释一二:“杜靖岳平日里极少出门,微言虽然知道杜靖岳有路盲症,却不知道会如此严重,而如今,京中巨变,能够信得过的人不多,仲年也是怕耽搁了殿下的事,这才将自己的独子派出。”
仲年是杜毅的字。魏朝辉这话语里,字字句句虽然并未替杜毅多做开脱,但是却又点出了杜毅能够将自己的独子在如今险境中派出,对太子殿下定是忠心耿耿的。
果不其然,听得魏朝辉这话,太子面上的冷意略微缓和。他笑了笑,虽然眼中的冷意褪去了不少,但是这笑意却时候总并未浸透眼底,他往后靠坐着,半张面容隐匿在阴影中,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略微幽深:“杜毅倒是有心了。”
想着刚刚杜靖岳说到的京中的情况,魏朝辉皱了皱眉头,道:“殿下,京中的情况,不乐观。据传来的消息来看,汪拢真,怕是有了异心。”
“汪拢真派了人去丰城,孤听闻,丰城的县府令刘邕与之有所牵扯。对了,这信中说道,刘邕是杜家的人。”太子状似无意地道。
魏朝辉与陈斯年沉默半晌,他们知道太子其实对于刘邕将嘉乐郡主作为诱饵,引出汪拢真所派之人一事,心有不满。
魏朝辉摇了摇头,便就小心翼翼地道:“这事儿,确实如此。刘邕的母亲,其实是仲年的姑母。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仲年的这一位姑母便就流落在外。因此,刘邕应当是喊仲年一声表兄的。”
与杜靖岳的话语交谈间,魏朝辉大抵猜出了这一位姑母当年意外离开杜府后,过得并不好,因此早早就郁郁而终。
太子看了一眼魏朝辉,看着魏朝辉坦然的目光,他轻笑一声,道:“确实是想不到这刘邕同杜卿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渊源关系。”
他忽而又低下声音道:“不过,便是只有这么一层渊源关系,只怕也驾驭不了刘邕。刘邕这人,面上看着敦厚老实,但极其心高气傲。孤最开始以为他是老三的人,现下看看,那不过是因为老三好拿捏,这人呐,野心勃勃,若是乱世,当为枭雄,挟天子以令天下......”
太子的双眼平静地看着窗外随风飘落的叶子,面上的神情若有所思,不知是在思虑什么。
陈斯年点点头,赞同地道:“此人确实是要小心提防,但是刘邕这人也确是真本事在手里,若是由他牵制楚人,以及狄夷,我们挥兵回京的时候,压力也能小一些。”
太子没有开口回话,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空荡荡的窗外并没有什么好风景,略微空洞的双眼,可以看出他应当是在神游。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
沉默了许久之后,魏朝辉才轻声地道:“刘邕的母亲当初是与人私奔,故而杜家便就掩去了消息,权当没有这个女儿。刘邕是一个孝顺的人,其母在他心中很重要,如今杜毅允诺,若是他能为殿下效力,便就同意将刘邕的母亲葬入杜家。”
他复又抬头看了一眼太子,看得到出太子眼中的不放心,魏朝辉在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按着理,他最好不要多言,毕竟刘邕这人的不定成分太多,便是杜毅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控制住刘邕,现下他说的这些,若是到时出了岔子,只怕是要牵连到自己的。
然而,杜毅同他毕竟是多年好友。魏朝辉低头苦笑了下,接着开口道:“况且,江城有韫之在,若是敌人有什么异动,韫之那儿总也是撑得住的。”
听着魏朝辉这话,太子靠着椅子,缓缓合上眼,淡淡地道:“信芳,孤并不是不信任仲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
“既然你如此说了,那么便就遣杜靖岳去一趟丰城,好生看着人。”
“是。”
“是,臣明白。”
看着魏朝辉与陈斯年要离开的时候,太子忽然又喊住了魏朝辉,“信芳,你留一下。”
魏朝辉稍稍一愣,便就安静地停下脚步,等到陈斯年离开以后,太子睁开眼,看着魏朝辉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略显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示意魏朝辉走近。
“信芳,有一事,我想问一问你。”太子低声开口道。
“殿下,请说。”魏朝辉并不知道太子要说什么,他顺着太子的意思走近,随后便就听到了一句令他发蒙的问话。
“信芳,不知道韫之与维桢是否有婚配了?”
“嗯?”
“若是没有,孤给你两个儿子说个亲,如何?”
“......”
正兴致勃勃着想要给魏朝辉说媒的太子殿下怎么都想不到,此时他惦念的沈恪同他的宝贝闺女正郎有情妾有意地相处着。
用过晚膳以后,魏景铄早就寻了借口提前离去,独留下两名刚刚确定心意的小儿女在院子里转悠。
夜风悠悠,两人不过是稍稍走了一段路,便就回屋去。沈恪看着乖巧跟在他回去的李云曦,面上不由得露出些许恬淡的笑意。李云曦转头看向沈恪,恰好看到沈恪唇边的笑意,她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倒是颇有些傻乎乎地相视而笑。
到了寝屋门口,沈恪轻声道:“殿下,先回去歇着吧。”
“你要不也进来坐坐?”李云曦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很快,她便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话,颇有些唐突,她结结巴巴地遮掩着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哦,对了,在丰城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丰城那个刘邕,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总觉得你对他很警惕。”
“还有,丰城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现下也还是想不明白的。”
她看过阿爹送来的信,那信有对她的殷殷关切,只是只言片语间,她也感受到阿爹对丰城的忌惮,不,应该说是对刘邕的警戒。阿爹在心中特地叮嘱了,让她暂且不要离开江城......
两人入了屋,李云曦替沈恪倒了一杯温水,她记得沈恪还在服药中,茶水不宜饮用。摇曳的烛火中,可以看到递送到沈恪面前的素白瓷杯,握着杯子的手,白皙小巧,煞是可爱。
她自然而然地坐在沈恪的身边,嗅着沈恪身上混合着药香的气息,情不自禁地又看向沈恪。沈恪的面色略微苍白,在明亮的烛火之下,显现出一种玉质感,大抵是在李云曦的身边,故而,他浑身的气质显得极为软和与温柔,这一丝柔和令他看起来与往常的冷硬并不一样。
李云曦定定地看着这般耀眼的沈恪,只觉得心头满是安宁,所有的不安都消退。
“怎么了?我,可是有什么不对劲?”沈恪注意到李云曦一瞬不瞬的眼神,疑惑地问了一句。
李云曦摇摇头,但很快就又点点头。
“维桢......”她柔柔地喊了一声,双眸对上沈恪的眼,眉眼弯弯,长睫稍稍颤抖,眼中水波流转,整个人好似在银白月辉下绽放的昙花,圣洁纯真,却又盈香甜蜜,让人望之沉迷,“你喜欢吃什么?”
“嗯?”沈恪听着李云曦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的脑中更是疑惑重重。
“我、我觉得......”李云曦略微低头,小声道:“你得多补补。”
她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听陈先生说,你有点虚。你若是喜欢什么,我想学做一些,给你补补。”
“你整日里都是喝药,那药我闻着就苦,便是补药,也喝不下去了。我听闻食补也不错,总比那苦涩无比的药汁好下口。”
她想着古语有言,红袖添香,她倒也做不到这个,但是简单的一些补品,还是可以学一学。
李云曦的气息掠过沈恪的耳畔,她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味,悠悠飘荡在沈恪的鼻间,心弦波动,撩人而不自知。
沈恪垂下眼,那一丝甜香味若隐若现,勾人心魂。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李云曦说了什么,虚?沈恪抿了抿唇,眼中神色莫名,遂又抬眸看向李云曦,与李云曦的双眼对上,眸中的天真不谙世事平白添了一份青涩的诱惑感。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便就转移了话题,道:“殿下,你不是说对丰城之事,有不解之处吗?”
李云曦的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来,须臾才想起来,自己是想要问询丰城之事的,以及自己对于阿爹来信的某些猜测,她也想同沈恪说一说。
“啊,对,对,我是想要问一问丰城的事。”李云曦点点头,眨巴着眼,先前的什么补品想法便就又被引走了,她皱着眉头,慢慢地道,“那刘邕是坏人吗?”
虽说依兰姑娘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但是那刘邕给她的感觉并不好。有些事,她无法理解,只是单纯地以好人坏人来区分。
第80章 波折
有只小老鼠。
李云曦并未接触过政事, 对于丰城的事,她只是直觉地感觉到其间有些许不对劲,而刘邕, 她总有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总觉得这人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敦厚。
沈恪沉吟片刻, 似乎是在思忖该如何同李云曦解释。
李云曦见沈恪没有回复,她眨了眨眼,小声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若是为难了,你就不用回答。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那好似一汪清泉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眼中透出些许信赖, 亲昵,以及些许担忧和小心, 李云曦抿了抿唇,心头有些许不安。
沈恪面上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而后摇摇头, 道:“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我只是在斟酌着应该从哪儿说起?”
李云曦俏脸上绽开甜美的笑,而后开口道:“没事,咱们可以慢慢说。”
沈恪想了想,而后沉声道:“刘邕,不能简单地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世间的事和人,哪里能够如此简单地区分。丰城的事,本就是极为复杂的。沈恪自小便聪慧,又是魏朝辉一手带出来的, 同魏景铄比起来, 沈恪的性子更像魏朝辉, 或许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魏景铄便就时常抱怨说, 都是魏朝辉太过沉闷,愣是把沈恪带成了个暮气的小老头性子。
而在政事上,跟随在魏朝辉身旁的沈恪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兼之得了魏朝辉的悉心教导,作为太子殿下的心腹要将,他也替太子殿下处理了不少隐秘的任务,对于朝政大局和京城中的微妙暗涌,沈恪因而知晓得比魏朝辉更透彻。
丰城的事,当局者迷,但沈恪凭借着自身的敏锐,以及知晓的些许隐秘,纵然是身处谜团之中,却是早早就发现了不对劲。
丰城中的疫病,起因是天灾,还是人祸,谁也说不准?但是事态的扩展定然是有人刻意推动的,而这其中的推手,刘邕或者京城里的某些人,莫非真的只是如刘邕所说的那般,为了搅乱和亲事宜?亦或者这后头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深意?
沈恪看着李云曦那天真的双眼,那些萦绕在他心头的想法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斟酌了一番,才轻声开口道:“丰城的疫病,刘邕脱不开关系。”
李云曦有些惊诧,她定定地看着沈恪,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道:“也就是说,丰城死的人,是刘邕下的手?”
“总归是因他而死。”沈恪含糊地道了一句。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他不是阿爹的人。”李云曦沉默半晌后,忽然间开口道。
“嗯。”沈恪点了点头,他想着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信件,而后接着开口道,“刘邕虽然不是太子殿下的人,但如今却也不为他人所用。”
“不是说,他投靠了三叔吗?”李云曦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