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替他们说个亲,可好?’
‘若是有一名极为优秀的女子钟意韫之与维桢,信芳,会不会介意......’
魏朝辉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太子殿下提着的那个荒唐的建议,他摇了摇头,忽然间,伸手拉住陈斯年的衣袖,开口道:“博裕,我听闻你夫人娘家里有不少品行不错的姑娘,有没有适龄的女子......你看我家那俩儿子,怎样?”
陈斯年不由得一愣,他似乎并不明白魏朝辉这是什么情况?平日里也未曾见魏朝辉着急他家俩儿子的婚配之事,便就是偶尔间他问及,魏朝辉也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婚姻大事,还需征得两孩子的意见,然而现下这火急火燎的模样,着实是令陈斯年心中的惊诧之意蓬发而起。
“韫之和维桢,自然是人中龙凤,只是现下这种情况,谈婚论嫁似乎有些不大妥当。”陈斯年斟酌了下,缓缓道,“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放在心上,回头让我夫人给韫之和维桢张罗一番。”
魏朝辉注意到陈斯年眼中的惊诧,他赫然回神,勉强收敛心神,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点了点头:“多谢博裕了。”
他只是想着,早日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也不至于让人惦念着。
“你这些日子,是在担忧这些吗?怎的,莫不是太子殿下当日留你下来,是为了给韫之和维桢做媒?哈哈哈,殿下忙得很,怎么......”陈斯年对上魏朝辉那沉凝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两声,结巴着道,“不、不会吧......真给你俩儿子做媒了?”
魏朝辉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打转,便就开口道:“明旭已经出发了吧?”
“是,明旭出发了。”陈斯年点点头,他面上覆上一层浅浅的担忧。京中的情况,他们都知道局势复杂,此时让人回京,可谓是自投罗网。但是汪拢真的消息,是真是假,确实是需要确定,若不然他们挥兵回京,怕是要遭人算计。
平王之事,有过一桩就已经足够了。
听着对方的话,魏朝辉脸上的神情慢慢地凝重了起来,想着昨日收到的长子送来的信件,那厚厚的一叠信纸,白纸黑字上满是不满,以及附在后方的脉案,他的心就不由得提了起来,一股懊恼的情绪翻涌在心头。
若是早知道沈恪的身体情况是如此糟糕,他总也是会推上一推的。再怎么为君分忧,他也还是一名父亲。只是,此时,太子殿下的命令已经下了,而沈恪也已然出发,况且,这一遭回京,也确需沈恪前往,然而......
魏朝辉叹了一口气。
陈斯年见着魏朝辉这一番忧心忡忡的模样,他略一思忖,便就沉声道:“可是维桢那一头有什么事?”
听到陈斯年的问话,魏朝辉想了想,便就从袖中抽出一叠脉案,递给陈斯年,道:“维桢的伤病都还未好。”
“也怪我这做父亲的,实在是太过粗心了。当时想过维桢一路上定然是艰辛的,这伤估摸着不会少,只是那孩子贴心,怎么都不肯说,来信也是遮掩着,怕我担心。我便就没多想。”魏朝辉面上的神情很严肃,眉宇间的自责之意愈发浓郁,“若不是韫之来信,我都还不知道这情况。”
陈斯年低头看着脉案,他虽然不是医者,但是毕竟是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伤得多了,这药方病案都见得多了,对这些脉案自然也就多少都看得明白些。
这脉案上的情况,着实不是很乐观。起初的药方用得极狠,想来是伤得极重,医者便就秉承着先救命再治病的念头,顾不得药性对身子的冲击,这药便就用得狠了。而后期的药里,用得大多是金贵的大补之物,想来这人身体虚乏得太过,故而才敢如此用药。
但是即便如此,这最近的脉案上的脉象也不是很好。
“这是,维桢的脉案?”陈斯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魏朝辉点了点头,随后沉声应道:“是呢,你看看,这脉案,几经凶险,其间若是有些许差池,只怕我便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那孩子也是犟,来信愣是半分不肯透露。他哥先前也不敢多说......这一次啊,韫之也是气我,故而这才将事儿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个明白......”
陈斯年如今是知道好友为何辗转难眠了,任谁家的孩子是这般情况,都得让人心疼得睡不着。
“明旭的眼神好,平日里也细心,况且,先前维桢还救过明旭,这一路上,明旭会看着点人的。”陈斯年伸手拍了拍魏朝辉的肩膀,安慰着道,“放心,你看着脉案,虽说情况还不是最好的状态,但比之前那风烛残年的脉象已然是好了许多,这......”
陈斯年对上魏朝辉那满是忧色的双眸,停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这话说得也不是多好听,哈哈地掩饰一笑,道:“没事的,维桢那是吉人自有天相。啊,对了,太子殿下给你家孩儿做媒,这是介绍了什么人家的好姑娘?”
魏朝辉沉默半晌,闪烁眼神地避开这个话题,道:“汪拢真是前朝遗臣,若是前朝太子真的在他手中,那么到时他举着前朝的旗帜,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
陈斯年无奈地道:“谁也想不到居然这一位汪拢真藏得这么深。我记得当年攻入前朝皇宫时,第一位站出来恭迎圣上的臣子,便就是汪拢真吧?”
“是。也因此,圣上才会如此厚待汪拢真。”魏朝辉的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低低地道,“也不知道圣上如今是否后悔当初不曾听从太子殿下的建议。”
“如今这消息,若是属实,咱们这起兵倒也更加得合情合理
丽嘉
。”陈斯年沉声道。
魏朝辉叹了一声,轻声道:“若是如此,届时,这京中的百姓怕是又有一番折腾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在宫中的平王殿下以及圣上,或者对于他们来说,这汪拢真谋反,若是能够一举覆灭平王殿下以及圣上,便就更好了。那么已然有了天子之宝的太子殿下便就是天命所归。
太子殿下能够早日登上宝座,对于他们这些谋臣来说,是一件好事。
然而,想着回头宫中的腥风血雨,两人俱都沉默了下来,陈斯年的思绪纷纷,这年头绕来绕去的,忽然又绕到了最先说到的那个话题,他压低声音,问道:“信芳,太子殿下到底是给你说了哪两户姑娘家?”
“......是一位姑娘。”魏朝辉沉着脸回了一句。
“那是说给韫之的,还是维桢的?”
“是给韫之和维桢,说了一位姑娘。”
“啊?”
而在两位老父亲的谈论中的陈邵楠与沈恪正在赶赴京城的路途中......京城里依旧是一片热闹,这般热闹与安宁倒是有些许诡异的违和感。
前些日子的乱象仿佛都成了过眼云烟,转瞬就消散了。尤其是太子殿下的谋反,以及圣上的病重,好似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引起了些许风波,而后很快就都平静了下来。
朝野上下都习惯了平王殿下代理国事。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除了最开始会闹着要见圣上,但是在平王殿下拦下了几次之后,便就变得安静了。
及至如今到了秋祭的时候,按着往年风俗,应当是由太子殿下主持大局,可是现下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地由平王殿下主理。而早早就入了京城的狄夷使者,好似被所有人忽略了,暂且安置再使馆中,平王殿下倒也不曾召见他们。狄夷使者也异常安静地在京中安置,颇有几分游玩闲晃的意味。
“大人,那一伙狄夷人,如今还是在京中逛荡,咱们的人是否需要盯着?”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子躬身一礼,低声询问道。
右相汪拢真将手中的书信放下,而后摆了摆手,道:“你们不必跟着了,我让颖儿安排人去盯。”
“是。”
“退下吧。”
看着人离开,汪拢真将目光落在窗边椅子上坐着的一名青年身上,他的眉眼间透出一抹浅淡的柔和感,以及些许淡淡的敬畏。
坐在椅子旁的青年似乎是注意到汪拢真的目光,他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一身的书卷气息在光晕中显出一抹清贵感。清秀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轻声开口道:“父亲,可是有什么吩咐?”
汪拢真站起身来,他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封信,走上前去,递送给青年,低声道:“望舒,这是他们送来的誓书,你看看。”
汪承业伸手接过右相递来的书信,不紧不慢地打开,仔细端详着上方的誓书,而后轻笑着道:“挺有意思的。”
听着对方的话,汪拢真也笑了笑,而后道:“望舒,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汪承业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道:“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这些人都怪有意思的。只是,不知道李晟是否真的会回京?”
汪拢真知道青年在担心什么,他轻笑一声,恭谨地给青年倒了一杯水,低声道:“会的。”
“若是那一枚玉玺未曾丢失,倒也不必出此下策。李康,真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龙鳞卫都交给他用了,却还是出了这般纰漏。”
汪承业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边的心经,而后轻声道:“毕竟不是什么得宠的皇子,眼界与盘算总是短浅了些,怪不得他身上。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狄夷,与咱们的协议都定了吗?”汪承业思量了下,便就又晃悠悠地道,“秦楚的话,倒是还可以再接触接触,虽说丰城出了点意外,但人还是可以用得上的。”
汪拢真听着对方的话,赞许地点点头,开口道:“望舒,想得很周到。”
听着汪拢真的话,青年的面容微微侧开,朝着窗外看去,看着窗外盘旋落下的叶子,他低低地道:“父亲,你可后悔......”
“殿下,言重了,老臣当初未能替主上分忧,是老臣无能。”汪拢真拱手一礼,低低地道。
汪承业摇了摇头,低声道:“哪里怪得了你,大抵是命数如此罢了。”
他的视线落回汪拢真身上,而后叹息着道:“况且,若不是我,你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怨恨多年?是我们对不住你。”
汪拢真闻言,他面上的神情略微发怔,似乎是一时间落入了某种记忆旋涡中,他的眼中透出一抹的郁色,而后苦涩着道:“总有一天,他会理解的。如今这样,也好。”
“罢了,不说这个,如今,已然是万事俱备了......”
汪承业听得汪拢真此言,他稍稍顿了一下,而后抬眸看向汪拢真,轻声细语地道:“父亲,龙鳞卫,您确定没有问题吗?”
他站起身来,等到他站直身子后,便就会发现,汪承业看着书卷味极重,温温和和的,仿佛很是柔弱,但是身形却半分都不瘦弱,颀长的身形,若是有人注意,便就会发现,覆盖在衣裳之下的躯体劲道有力。
汪承业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他的视线落在某一点,而后笑着转头道:“父亲,府中好似有只小老鼠。”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搬家,整理东西,所以,更新就慢了。过了这个礼拜,应该就会好,就有时间了。
第81章 就是巧合
我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听着汪承业这句话, 汪拢真眉头一拧,他扯了下屋子的摇铃,很快便就能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影显露出来。这一名女子面容娇艳, 腰肢纤细柔软,身着墨兰色的劲装, 看起来别具一番风情。
正是当初从丰城撤回来的颖姑娘。
“颖儿,你去找找这只小老鼠。”汪拢真一脸严肃地道。
“是。”颖姑娘低头应了一声,随后就身形利索地消失在门外。
汪承业的目光扫过门口,眼神微微凝重, 思绪略显飘忽, 视线很快又回到了窗外阳光下的假山,叹息道:“做戏要做足, 父亲,您说对吗?”
汪拢真笑了笑,而后看了一眼手边的信笺, 点头道:“望舒说得是。”
“父亲, 我听闻龙鳞卫里能人异士不少,这颖儿姑娘虽是武艺不凡,但就怕有所疏漏......”汪承业想了一下,便就又叹了一口气,叮嘱道,“现下这个时候,谨慎最为重要。”
汪拢真满意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沉沉地道:“放心, 颖儿自有分寸。”
颖姑娘一身墨兰色劲装, 恍如鬼魅一般在阳光下掠行。她的速度很快, 行至府邸的某一处屋檐下时, 她的脚步一顿,仰首看向某一处,手腕一抬,数道短/弩/箭从腕间绑着的手/弩中射出。
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过,一道人影骤然被这突袭的弩/箭/逼了出来,那人的反应很快,反手拔出了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杀意,划出一道白光,径直扑向颖姑娘。
一声尖锐的啸音在府中响起,随之很快便就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人影的动作越发凌厉,刀光闪烁,颖姑娘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连绵而来的刀光逼退,有发丝随风飘落,是颖姑娘随风荡起的发丝被刀气削断。
看着落下的发丝,颖姑娘的面色异常难看,她抬眸看向来者,那人的脸面在阳光下显露出来,是一张陌生的普通男子,肤色略微惨白,颖姑娘的眉眼扫过男子的下颔处,那里的肤色略有参差,这不是男子的真面目。
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与之多做纠缠,在逼退颖姑娘之后,便就迅速抽身往外逃去。
府邸里闻声而来的护卫急速涌入后院,看着那往墙头跃动的人影,大步走至颖姑娘身边的王炀扯过身边护卫手中的长弓,搭箭拉弦,那弓弦上搭着的三支箭矢夹杂着劲气,朝着拿到人影急射而去。
王炀的动作仿佛是一个讯号,围堵而来的护卫们,也仓促拉弓,箭雨零零散散地冲了过去,眼看着要将人截住时,忽而间,一道清瘦的黑影凌空而来,剑光扫过,叮叮叮的接连声音传来,将大部分的箭矢都拦住。
然而王炀射出的三支箭矢并不像被挡住的箭矢那般落了空,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力道也极为锋利,噌的一声同剑刃相撞,持剑的黑影不由得后退一步,而三箭中的其中一箭扎入了先前那名逃窜的男子的后背,那名男子沉默地自墙沿上落了下去,而后黑影便也就迅速跃下。
颖姑娘看了一眼王炀,便就迅速越过人,朝着墙外跃动。王炀眉头紧缩,他挥了挥手,护卫们便就迅速跟上,一行人急匆匆地追了出去,然而在府外的巷子里却未曾找寻到任何人影,便就是连周边的数道巷子都来来回回地搜索了半天,却是连片碎布都未曾见到。
沈恪半扶着人进入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时,身侧的人几乎是整个人都瘫靠在他的怀里。在院子里的陈绍楠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声响,他警惕地朝着声响处看去,见着回来的人,神情一变,疾步走了上去,搭了一把手,将沈恪手中的人扶进屋子里。
此时,阳光夕照,屋子里不甚亮堂,陈绍楠急忙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了起来,在明亮的灯火之下,可以看到那名男子后背处扎着一根箭矢,只是箭矢未拔,沈恪及时点了止血的穴道,又给人喂了药,这才没造成大量的出血,但对方后背上半边的衣裳还是被渗出的血水浸透了。
而听着对方那呼吸间传出的嘶哑声,这箭矢大抵是伤着肺腑了。陈绍楠不敢随便动手取箭,转身便就打算出门寻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