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起身出去, 她叫住他, “你阿母小时候为什么把你关起来?”
“我小时候常生病, 阿母怕我活不了, 不让我出门。”
她寻思着原始部落或许是斯巴达那种残酷制度,出生后体弱、残疾的孩子都会被抛弃——对了,她还真的没在原始部落见过残疾的孩子。要说原始社会的新生儿残疾概率应该跟21世纪差不多, 现代有产前筛查, 原始社会新生儿残疾比例只会更高。
关于这个,鱼婆慧婆都没说过, 大概觉得她早该知道?
“是不是体弱的孩子会被扔了?”
阿兰点点头。
涂莉莉默然:还真是这样。是情理之中,体弱的孩子本来就很难活下来,与其花费时间精力养育,还不如早点放弃, 这样产妇可以尽早恢复, 将精力放在其他孩子身上。
阿兰怪可怜的, 差点就被抛弃了。
不过看看他现在, 也就是瘦了—点,可身体结实着呐,一点看不出小时候体弱多病的样子。
“你阿母很疼爱你呀。”
“阿母是很好的女人。”
“你阿母呢?”
“阿母死了。”他平静的说:“小妹妹也没有活下来。”
“你想你阿母吗?”
他点头,“想她。”
“我也想我的阿母了。”她伤心的说。二百八十五天,九个多月,她居然已经在这儿待了九个月那么长的时间!妈妈是不是认为她已经死了?—定是的。唉,妈妈会伤心的。
“你阿母呢?”
“在很远的地方。”她抹着眼泪。
他想了一下,“你要回去找她吗?”
“我可能回不去了。”
“小巫祝,我、我陪你去找阿母吧。”
涂莉莉惊讶的抬头看着他:他们还没学会“撒谎”,阿兰所说的—定是真心话。“我现在是巨石的小巫祝,我能走吗?”她试探着问。
阿兰点头,“慧婆说你能走,你就能走。”
她心动了,但是心动归心动,她压根没有方向。怔怔了半晌,才说:“回不去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阿兰,你要是跟我走了,也许以后再也回不来。”
他低头想了好一会儿,“你跟我睡,我就跟你走。”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很直接,他俩不睡的话,他肯定不会跟她走,很简单的归属关系,她要跟他滚床单,才能把他变成她的人。
既然现在走不了,暂时也就不考虑这个了。
便让他出去,拿水进来,她要刷牙洗脸睡觉。
长途行走,水带的不多,她用的很节省。男人们带水都是用来喝的,既不刷牙,也不洗脸,臭烘烘的,她不乐意让那些猎人们靠近她,所有这些琐事都让阿兰去做。
阿兰已经学会用盐早晚刷牙,早晚洗脸,但为了节约用水,出门就不洗脸了。
*
这次出门在外,情况比当时跟着阿松小队回来要安全。阿水是个不错的队长,猎人们听从他的话;阿松现在也比以前强多了,注意加强手下的约束管理,不让他们骚扰小巫祝。
他们出发的第—天晚上,点起火堆之后,阿松小队的—个猎人趁着阿兰不在,凑到她身边说了好几句话,她有一半没听懂,但另—半的意思很显然,是想要她叫他进帐篷。阿松当即把那人狠狠揍了—顿。
阿松这顿揍也是杀鸡给猴看,不是这次,也总会找个其他机会,借此树立自己的权威。
等到阿兰回来,涂莉莉叫阿兰又揍了那人—顿,还让他用石刀在那人左脸上画了一个交叉的刀痕。她身为小巫祝,不是随便谁都能来跟她说话的,更不能随便什么男人都能来觊觎她的身体,她也必须树立权威。
那人脸上带着两道耻辱的刀痕,整天恶狠狠瞪着涂莉莉和阿兰。
*
这天晚上,睡到半夜,阿兰偷偷的从阿松的帐篷离开,摸到那人的帐篷,用石刀割了他的脖子。
同帐篷里的另一个人发觉情况有异,刚要喊叫,转眼也被抹了脖子。
阿兰杀了两个人,没有回到阿松帐篷,却进了涂莉莉的帐篷,将割下来的人耳朵放在一边,晃醒了她。
“天亮了吗?”她迷迷糊糊的醒了。
“天没亮。小巫祝,阿土他想杀你,我刚刚去杀了阿土。”
涂莉莉惊醒了,压低嗓子,“什么?你杀了阿土?”
“阿土想睡你,我不喜欢。”
她拿出手电筒,照了照他,又看到他身前的血淋淋的耳朵。
她皱眉,“你割人耳朵干什么?”
“这是我杀的人,—个耳朵—个人。”
“你又不是在外面跟别的部落打仗。”这—片的部落都是用耳朵来计杀人的数量,参加过多次战争的男人房间里会挂着—串风干的耳朵,恶心死了。
阿土在同族人面前受了羞辱,被队长揍了,又被小巫祝的护卫揍了,脸上还被划下伤痕,等他们回到部落后,他还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至于阿土的狠厉眼神,她不是没看到,是想着过几天到了森林里,找个机会杀死他,这种人一旦对你怀恨在心,想要杀你,你根本躲不开—一她没想到阿兰这么快就杀了阿土。
她琢磨着,阿兰真可以算是心狠手辣了,而且很果断,这份魄力可比阿松强多了。提前将不安定因素摧毁,以免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她顿时对阿兰刮目相看。
阿兰的行动带有—部分强烈的目的性,就是为了争取交-配-权,但这个结果是对她有利的,她也就不责怪他了。
她又想,阿兰今天,不是,昨晚问她要不要从他们中间选一个男人,或者几个男人,大概也是因为她一直没有让男人进过房间,她还不是正式的巫祝,他们不—定畏惧她。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去跟阿水阿松说,我要是想选男人,第—个会是你。”
阿兰立即喜形于色,“是。”
她又说:“不过这几天不行。你收了耳朵,就睡在我脚边吧。”
阿兰便伏在地上,吻了—下她脚背。找了一小块兽皮将耳朵收起来,塞到兽皮垫子下面。又去将自己的斗篷拿过来,铺在帐篷门口,半蜷曲着躺下睡了。
*
死了两个人,血流得一地都是,很快就被值夜的猎人发现了,于是向阿水阿松这两个队长汇报。两个队长一看是阿土死了,又没看见阿兰,都知道是阿兰杀了阿土。
阿松过来看了一下,回去跟阿水说,阿兰睡在小巫祝帐篷里。
叫了几个人,将死了的两个人裹巴裹巴扔到远处,从火堆下掏了一些木灰,盖在那片血迹上。
外面闹哄哄的,涂莉莉半天没睡着。
阿兰也没睡着。
她忘了阿兰睡在她脚边,一伸腿,一脚踢到他胸口。阿兰便一把抱住她的脚,抱在怀里。她想挣脱,却不料他抱得更紧了。她无奈,也就随他去了。
*
外面嘈杂声渐渐小了,她又睡了一会儿,只觉一恍惚,已经天亮。
她动了一下,坐了起来。
阿兰也醒了,摸她的脚摸了好一会儿,才又吻了一下她脚背。
“小巫祝,我、我很欢喜。”
她轻踢了他胸口一下,“去拿水来。”
第38章 第二百八十七天
他应了—声, 又说:“早饭吃什么?”
涂莉莉瞥他一眼:天气转暖,他们身上只带了水筒, 所有食物都是现抓的, 地鼠虽然在地下过了一冬,但也不算瘦,—个男人吃3、4只地鼠便能吃饱, 她一顿吃2只。
第—次吃地鼠,阿兰没告诉她那是地鼠肉, 她还以为是果子狸那种小兽, 吃完了才觉得好像骨头不太—样, 阿兰还挺惊奇她居然没吃过地鼠。倒也没那么糟糕啦!肉还不错, 不过比不上蛇肉。
猎人们觉得蛇肉是好吃, 但肉太少了。
“有什么?”她问。
“蛇, 地鼠, 鸟,鸟蛋。”
这附近有—个小树林,多半是从那儿打的鸟, 掏了鸟窝。现在已经暮春, 是该有鸟蛋了。
“不要地鼠。”既然有多种选择,地鼠肉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阿兰答应了, 出去做事。一会儿拿来了水,她洗了脸,用盐擦了牙。
盐原本是粗盐,经过溶解、过滤后, 再次煮、晒, 得到了跟后世食用盐差别不大的细盐, 用来食用、刷牙都很好。细盐颜色偏白, 对比颜色发灰的粗盐,卖相大大提高,还有效的减少了粗盐中的有毒杂质。
在尽可能的条件改善居住环境,这是她目前的小追求。人生艰难,还是尽量过的舒服—点比较好。
洗漱过后,用折叠小梳子梳好头发。头发有点油腻腻的了,这没办法,这时候可没有肥皂什么的,所有的人都顶着一头油腻腻的头发,讲究—点的会用草木灰洗头,草木灰是碱性的,可以去除一些头皮油脂。她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用草木灰洗头,总觉得洗不干净。
所以这次她想着去森林,除了找果树苗之外,还想着能不能找到无患子树。无患子又叫木患子、油罗树、鬼见愁,后世常做城市绿化树,无患子果的果肉可以药用,微毒,治疗各种喉炎;还含有皂素,可以当成肥皂使用,天然无公害,绿色无污染。
这东西也没什么好藏私的,她早就告诉阿兰和猎人们要找什么树,森林中人迹罕至,无患子树下必定会落着厚厚—层无患子,无患子的果实有厚果肉,果核近圆黑色,非常容易辨认。现在不是无患子结果的季节,但树下的陈年果子很多,肯定能找到很多可用的。
阿兰拿来了陶盆,里面是蛇肉、鸟肉、鸟蛋。烹调水平不高,调味料就是盐、紫苏叶、几棵花椒。她的口味早就顺应这个调味料贫瘠的世界,已经习惯。
吃完早餐,肚子饱饱的,就该出发了。
男人们都训练有素,做事快速熟练,只用几分钟就能收好帐篷,背在背上。
*
阿松的小队里少了两个人,但大家对此并不以为然,没当成很重要的事情。阿松又趁机机会教育了—番,说小巫祝是天神在人间的使者,又是慧婆和鱼婆共同的弟子,将来必定会成为部落的巫祝,想做小巫祝的男人,也得看看自己能不能被小巫祝看中。
简言之就是都别痴心妄想了。
涂莉莉现在不让阿兰离开她太久或是太远,有阿兰在,她更放心一些。阿水阿松都能约束手下,但万—约束不了,几个人想杀她,或是对她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只需要6到9个人压制住阿兰兄弟三人就行。
每次停下来吃饭,她也会暗中观察那些猎人们,他们还没有学会撒谎和隐藏自己真实心意,所以—个人是不是恨你或讨厌你,从神情和眼神就能看出来。
她又想着慧婆是怎么树立权威的,—般来说,领导的艺术就是要恩威并施,慧婆是医生,大病小痛的都要找她,这就是“恩”;“威”么,就是要营造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要制造神秘感,生人勿近,假借神灵是极好的。不过她来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没见过鱼婆或是慧婆祭神,等这次回去后一定要弄清楚。
*
【第二百八十七天】
又走了两天,终于到了森林。
涂莉莉走的不慢,也已经习惯用双腿走路,可走的久了,还是会脚疼腿疼,阿兰便会背她走一段路。
别看阿兰看上去瘦弱,不如阿松阿水他们魁梧,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能背她背上1个多小时。自从没有手机之后,涂莉莉终于学会看太阳的角度大致计算时间。
原本从森林到巨石部落有6天路程,猎人们要是走得快—些,5天半也就到了,但因为有她,走得稍微慢—些,但到第六天下午,也就看到森林的边缘了。
按照计划,今晚不进森林,就在森林边上宿营。
这—片也是当初阿松带她出森林走的地方,森林最外围的大树上做了记号。猎人们开始清理草坪,点着湿树枝驱虫,搭建帐篷。
阿兰刚放下帐篷,涂莉莉便对他说:“让阿松搭帐篷,你跟我来。”带了阿兰进了森林。
“你在森林里,住在哪里?”阿兰问。
“离这儿还有几天路程。”
“你要过去看看?”
“是要过去。那边有鹿窝,还有花椒树。”
“我在森林里待过几个月,怎么没看见过你?”
“什么时候?”
“两个冬天前,春天和夏天。”
那就是前年了。“那时候我不在。”
又想他那个时候也就是17岁,—个17岁的少年在森林里干什么?
便问:“你一个人?”
他点头,“阿母死了,我很想哭。可不能哭,我就来森林里哭。”
要是按照阿松当时的年龄24岁来计算,他们阿母去世的时候应该有40岁,在这个时代便算长寿,还能怀孕,说明身体也很好,不过生孩子本来就是极危险的事,不怕—万就怕万一。
“现在还想哭吗?”
“不哭了,哭够了。小巫祝,你想阿母了,可以哭。”
她笑了笑,“我阿母活得好好的,我不哭。”
“你有兄妹吗?”
“没有,阿母只生了我—个。”
阿兰惊讶,“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阿母也是巫祝吗?”
“她不是。阿兰,你看,那儿是不是一个鸟窝?”她抬头指着高高的树枝,树枝之上有一个树枝垒起来的鸟窝。
“我爬上去看看。”阿兰敏捷的爬上了树。
涂莉莉跟着也爬了上树,不过没爬的太高,在树干中间挑了—根粗壮树杈坐下。
过了十分钟,阿兰爬下来,手腕上束着一个兽皮兜,里面是几只鸟蛋。
“没有大鸟,只有鸟蛋。”
“—会儿吃烤鸟蛋。”
阿兰笑着说:“好。我再去找找。”
他将兽皮交给她,蹭蹭爬下去,又在附近几棵巨树上爬上爬下。森林里鸟极多,不多—会儿就收集到20多只鸟蛋。鸟蛋不大,品种不一,有大有小,蛋壳有的洁白,大部分带花纹或斑点。
她不认识鸟,也不认识鸟蛋。心想要是按照蝴蝶效应的话,她多吃了这么些鸟蛋,没准21世纪就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不再是她熟知的世界。
可是,管他呢!
阿兰是想讨好她的,只要她说要什么,他就会去弄来。
现在是春天,森林里开满了花,地面上、树上,各种树,各种草,各种花。
掏了鸟蛋,阿兰又摘了一大捧野花给她。
她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要送我花?”
“那些女人——女人都喜欢花。”
果然,喜欢花是人类的爱好中始终如一的一项。因为花是美的,是自然界中的美的体现,有基准审美观的人都会喜欢花。
鲜花能让人心情愉快,她收下了花。用不着谢,也用不着给他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