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屏风便是宋家大姐儿绣的,大姐儿定给了霍小将军,真是郎才女貌。宋家二姐儿比她姐姐更可人疼些,活泼鲜亮,聪慧无比,深得我心,哎……”
“阿姝为何叹气?”
桓姝拉了宁惠帝的手引他在桌边坐下,亲自为他布菜,“或许是阿姝老了,阿姝没有子孙缘分,这几日总想着若是有这么个可人疼的女儿该多好……”
桓姝声音渐轻,眼眶微红,停顿片刻转而朝宁惠帝微微一笑,“臣妾胡言乱语,还请皇上恕罪。”
“哪里的话,”宁惠帝心知是自己亏欠她更多,遂将前几日心头刚生出的萌芽狠狠掐断,“此非难事,阿姝若真喜欢那丫头,不如收她做义女,只要阿姝点个头,朕立马给她封个县主!”
第37章 思考婚事
◎公子,您真要好好反思一下。◎
三月初的时候, 宋家来了道圣旨,皇后收宋时祺为义女,封福山县主。
宋家人不知其中曲折, 只以为是宋时禧去求了皇后, 又加上宋时祺未来姐夫霍轩威远大将军府的面子才有的此封号。
皇后的义女自然也是皇帝的义女,再不可能入宫选秀,危机解除, 皆大欢喜。
随后宋时祺的心思全部放到了风雅居的修建上头,整日躲在学堂与徐之焕一道忙着敲定风雅居最终的建造图纸。
儿子整日往学堂跑,玉阳郡主自然是乐见其成, 但随着儿子在学堂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天色已晚才归家, 她就觉出不对了。
心腹桑嬷嬷出去打探一番,回来禀报, “据学堂里的学子所述, 少爷的课业已极少, 大部分时间都是温书, 少爷时常与宋家那位二小姐在一块儿, 多数时候避着众人,不知在忙什么。”
“什么?”
玉阳郡主不淡定了, 一拍桌子腾地站起, “焕哥儿这兔崽子,不好好温书整日跟个姑娘在一块儿是个什么事儿!”
桑嬷嬷话说一半, 见自家主子急上了,连忙扶着她坐下, 安抚道:“郡主您别急, 奴婢还未说完呐!”
“你说。”
“奴婢特意找学堂的夫子们问过啦, 这些时日少爷的学业进步不少,写的文章夫子都交给奴婢了,说是今年考秋闱一个举人必定是有的!郡主您看看!”桑嬷嬷从袖中掏出一摞纸,递给玉阳郡主。
玉阳郡主展开,一篇一篇仔细看,嘴角逐渐上扬,待最后一张看完,她才放下心来抚了抚胸口,“还算不错,唉……桑嬷嬷,只有你懂我的心呐!”
“奴婢都知晓,郡主放心,少爷长大了,早晚能将这个家撑起来!”
桑嬷嬷适时端上一杯茶,见郡主眉目舒展,才继续道:“奴婢这次去学堂,各处都细细打听了一遍,还听到个稀奇事儿。”
“有什么尽管说,跟我还卖什么关子?”玉阳郡主心情大好,慢慢品起了茶。
“那奴婢就直说了,郡主您听我细细说完再做决断,”桑嬷嬷等到玉阳郡主点头,才继续话题,“听闻咱们少爷对宋家二小姐言听计从,敬重得很……”
玉阳郡主脸色变了变,想到方才答应了等她说完,只好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继续凝神细听。
“郡主别恼,在奴婢看来这可不是坏事,咱家少爷也不小了,明年都二十有二啦,少爷就是行事作风太像个孩子,没人把他当大人来看,郡主您想想,老爷二十二岁咱们少爷都满地乱跑了!”
玉阳郡主不是没操心过儿子的终身大事,可他实在太像个孩子,就这两年回家还要跟她撒个娇,再加上她一心要儿子光耀门楣,重振徐家,精力都放在他读书之事上,自然无心亲事。
她皱眉思索片刻,抬头问桑嬷嬷:“嬷嬷的意思……那宋家二小姐?”
桑嬷嬷难掩喜色,连连点头,“如今可不仅仅是宋家二小姐了,还是福山县主!”
玉阳郡主从不关心这类事,但近日也听说过几次,“原来是她?”
“正是!这福山县主自两年前起便是京城各家想要求娶儿媳的头号人选,首先她父亲宋彦铭这些年极得皇上看重,又跟秦知许大人交好,再有就是嫁妆必定丰厚,您想想,十箱金子呢,”
桑嬷嬷说得两眼放光,见玉阳郡主神色不变,连忙继续,
“当然,这些条件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多得是,最关键的是她福缘深厚,京城人谁不夸她一句大福大善,娶回家必定是旺夫的,如今又封了县主,得皇后庇佑,那更是水涨船高了!”
“福缘深厚嘛,倒是还能看看……”玉阳郡主继续喝茶。
“这最最最关键的啊,是咱们少爷敬她服她,还只听她一人的,您想想,少爷当初为何执意要进那宋氏学堂?进去这么些日子,还真好好读书了,您瞧瞧这文章多好?”桑嬷嬷两眼放光地循循善诱。
“你是说,都是因为那丫头?”玉阳郡主斜睨着桑嬷嬷,慢悠悠猜道。
“老奴也不敢打包票全是那宋家小姐的功劳,但必定跟她脱不开干系,郡主诶,您再仔细思量思量……”
玉阳郡主神色变了又变,越想越觉得桑嬷嬷说得有道理,自己是真管不住焕哥儿,难得有个能让焕哥儿上进的,若是娶进来当儿媳妇……那么今年考中举人,明年再中个进士……往后他们徐家还真是重振有望了!
“那姑娘多大了?”
“回夫人,这月末要行及笄礼了!”
“好,去宋家送个帖子,便说我要参加她的及笄礼。”
……
三月廿一是宋时祺十五岁的生辰,原本宋家只想简单操办一下及笄礼的,没成想先是玉阳郡主递帖子过来说要来观礼,没几天宫里又传信来,说是当日皇后要亲自到场,亲手为义女插簪。
这消息一出来,各家命妇闻风而动,纷纷递帖子到宋家请求观礼。
这一下子就成了当前京城的大事,姨母作为家中唯一的长辈忙得团团转,后来又请了宋氏族里几个经验丰富的夫人以及大伯娘唐氏一同前来帮忙才勉强坐到礼数周全。
那一整日,宋时祺感觉自己便是那提线木偶,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都被安排得妥妥帖帖,直到送完宾客,她才终于可以做回自己,累得瘫倒在丫鬟松音的怀里,由她服侍着回去休息。
洗漱过后,她躺到了温暖舒适的床上,身体乏到极致,大脑却异常清醒。
昨日,那位“故人”又遣了小厮来送生辰礼。
她早早吩咐了门口的婆子,务必要留住人,训练有素的婆子就连人带匣子一同押到她面前。
那小厮她并不认得,但不知怎的她总会将他幻想成桓翊身边的曲六或者墨三的样子。
她十分熟练地打开那只黄花梨木匣子,里头的东西让她心惊:一副新的紫玉九连环,一支金丝镂空山茶花珠钗,一个新的核雕,还有半块玉佩。
山茶花是她最爱花……之前那个核雕,她丢在扬州客栈了,因为看见会心痛……玉佩,是对半的,前世她也有,是与他的定情信物,一人一半……
那小厮在婆子们的再三盘问下,依旧一字未透露,宋时祺将所有物件连同前两年送的全数放回匣子,塞回小厮怀里,命婆子请他出去。
宋时祺仰躺着,床顶上祥云文案的床幔逐渐模糊,泪从耳边滑落。
她不明白,前世她只是个“品相一般”的替代品,既然重活一遭,他为何不好好抓住他的原配,想办法让她活得更久一些?
还是……这一世她又死了?可是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为何偏偏要抓着自己不放?
一种恐慌逼上心头,姨母说得对,及笄之后关于婚事的话题就挡不住了,她必须尽快抉择。
她想到了江谦,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真的很好,若是嫁他,应该也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可经历了前世毫无保留、烈火一般将自己燃尽的恋慕,她真的无法用男女之情来看待江谦,他更像是表哥一样的亲人。
或许,时日尚短,宋时祺自我开解,再给自己一些时间,或许努力一些便能培养出感情……
……
桓翊潜入宋家时已过子时,他在她闺房外的窗口小站了片刻还是决定进去亲眼看一看她。
他轻车熟路地将未上锁的小窗推开,一跃而进,他站定听了一会儿,里面人呼吸平稳,这才撩起卧房与外室隔断的帘子进去。
这两日原本的纱帘刚换成了珠帘,饶是桓翊十分小心,但帘子放下的刹那,珠子轻微碰撞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并未熟睡的宋时祺。
“谁?”宋时祺听到珠帘的碰撞声,原本有些混沌的脑袋再次清醒,“松音吗?”
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许久,她才吸了吸鼻子,抽出枕边的帕子将眼泪擦干,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宋时祺特地问了松音半夜有没有来过,松音回答是没有,昨夜几个丫鬟都累了,睡得很沉。
宋时祺疑心愈来愈重,三月的天,自然是门窗紧闭,并不会有风吹进来,若非有人,怎会听到珠帘晃动的声音呢,她不放心,召集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命他们将院子仔细查一遍,遇到奇怪的地方一定要报给她。
约摸半个时辰后,松音来报,说是在房外一面侧窗外有几处十分浅的男人的脚印,因早上下了点小雨,借着反光才发现的。
宋时祺跟着去看了,果然印记极浅,若不是松音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小姐,这扇小窗的插销也坏了,奴婢这就让人来换。”松音补充道。
宋时祺顿觉背后一阵凉意……
宋家今晨的动作暗卫们都看在眼里,曲六觉得有必要向自家公子汇报一番。
京城桓府,书房。
“公子,今日宋二小姐在您常驻足的侧窗外发现了男子的脚印,随后没多久整个宋家就加派了不少护卫,未防暴露,属下已命暗卫外撤一圈。”
桓翊昨夜便料到可能会有此事,没想到来得那么快,他只“嗯”了一声,继续看手里的书信。
曲六欲言又止,想告辞,又挪不动步子。
“还有何事?”桓翊注意到了他的局促。
曲六索性心一横,说出了自己这些时日来的不解,“公子做事一向深谋远虑,可属下想说若是对心仪的女子,公子这么做真的不行……”
桓翊放下手中的信,抬头,等他继续说。
“宋家二小姐极聪明,地动那日特地带小的到看二门婆子那处停留片刻,小的就觉不对,小的猜想她定是怀疑送生辰礼的是公子的人,好在那天送她的是我不是墨三,这才逃过一劫,因着在扬州宋二小姐也见过了墨三,小的昨日就换了个小厮去送生辰礼,果不其然,那小厮被拉进去盘问了许久。”
“你想说什么?”
“公子,小的就想说宋家二小姐极聪慧,您总是这般默默护着她帮着她乃至帮她全家每一个人,您做得再好,对她的情意再深她也不知晓,您这是何苦呢?”
“还有吗?”
曲六既说开了也不怕被责罚,便硬着头皮继续,
“扬州那回您拼了命救她却不让她知晓,送生辰礼却从不留名,想见她却如此不体面地潜入闺房……说实话,这些事情在宋二小姐眼里并非是让她开心之事,往后若被拆穿了,只会令她对您更加反感。公子,您真要好好反思一下,要见便正大光明去见,喜欢便去提亲,再这样下去,宋家二小姐就真跟别人了!”
“说完了?”
“说完了。”
“退下吧。”
“是……”
曲六没敢回头,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小江:你做的我都能做……
小徐:你不上我妈要上了……
小周:我伺机而动……
第38章 络绎不绝的求娶者
◎此时此刻她却没有抬脚的勇气。◎
春日才看杨柳绿, 秋风又见菊花黄。
各地学子们终于盼来三年一次的秋闱,今年,徐之焕、周文翰和江谦一同下场考试。
八月末, 金桂飘香, 也到了放榜之日。
周文翰中了头名解元,江谦位于乙榜第十,而徐之焕居于榜尾, 此结果对于这三人来说都是不俗的成绩。
周文翰与江谦看完榜,皆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各自回去继续读书, 准备来年的春闱。
而对于徐之焕来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考中举人, 读书只是为了他风水大业打的掩护。
不过这举人功名足够堵上他母亲玉阳郡主的嘴了,他自是喜不自胜, 看完榜就将书箱一扔, 神气十足地去京郊风雅居工地上监工去了。
玉阳郡主心里早有盘算, 此时让儿子看书定是不肯, 索性全由着他去, 左右很快就有人管了。
“桑嬷嬷,东西可准备妥当了?”
“回夫人, 您放心, 一切妥妥帖帖的,定不会给您丢脸!”桑嬷嬷喜气洋洋, 直笑得合不拢嘴。
八月初十,大吉大利, 诸事皆宜。
玉阳郡主亲自带了媒婆去到宋家提亲, 此事事出突然, 事前一点风声都未露,宋家人,特别是宋彦铭一时慌了手脚。
好在玉阳郡主姿态从容,直接表明来意,罗列了种种嫁进她徐家的好处,表示是诚心替儿子求娶宋家二姑娘宋时祺,但不着急答复,可容宋家仔细思量。
此事一传开,反应最大的是徐之焕。
刚得到消息他连风雅居都待不住了,着急忙慌往自家跑。他娘居然让他娶宋时祺?他的主子?!主子只能敬着贡着,怎能做他妻子呢?荒唐,太荒唐了!
徐之焕一路跑一路在脑子里天马行空。
难不成是他娘亲玉阳郡主寡妇当久了得了失心疯?可明明早上看着还不像啊!不行,他再也不能放任他娘院子正中那棵柿子树疯长了,他早就看出来,那棵树的风水于他是大大的不利!
玉阳郡主提前得了下人禀报,说公子正在回家的路上,虽早有准备,手还是克制不住地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在院子里踱了两圈,正了正裙摆回到正堂,坐下又站起,一个动作片刻都维持不得,最后只好站在院门口呼吸吐纳,不断积蓄面对儿子质问的勇气。
当徐之焕满头大汗、气势汹汹冲进院门时,玉阳郡主摆出惯常的高贵姿态准备先发制人,“说什么都没用,你就是要把宋家那丫头给我娶回来!”
满心满眼都是那颗坏了风水的柿子树的徐之焕并未注意到自家母亲说了什么,径直绕过她往后院跑。
玉阳郡主急了,一把抓过桑嬷嬷颤抖道:“他他他……我家焕哥儿……是不是得失心疯了?”
“哎哟,看少爷那眼神确实不太好啊!夫人,咱们赶紧去瞧瞧!”桑嬷嬷被吓坏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主仆二人脚步酿跄着,连拖带拉一同追着徐之焕而去。
徐之焕进了玉阳郡主居住的院子,见家中管园艺的老仆正在除草,他一把拉过老仆装工具的大箱子,翻出一把斧头就朝那棵大柿子树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