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谦哥儿是真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没有失了本心,正直善良,实属难得,以后定然是个有出息的。”
“姨母,您三天两头夸江家表哥,我和姐姐耳朵都生出茧子了,要不您认他做儿子得了!”宋时祺笑道。
“促狭鬼!还敢开你姨母的玩笑!我倒是想白得这么个好儿子,不过他父亲建在,自是认不得的!”姨母眼眸亮闪,笑看着两个外甥女。
“咦?那姨母是替姐姐相中江家表哥了?”
“你呀!”姨母像爹爹一样刮了刮她的鼻子,“禧姐儿我是不操心啦,那日将她送回来的霍小将军我看就跟她般配得很!”
“姨母!”这下宋时禧急了,嗔了一眼姨母,脸不由泛红。
“呀!姨母难不成是给漾漾相中的?”宋时祺下意识地顺着话头问,原本只当是玩笑话,可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微微怔了一下。
立誓不嫁那人,还可以嫁别人,她以前怎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姨母被宋时祺的问话戳中了,认真道:
“倒也未尝不可!祺姐儿也不小了,去年有人来问婚事姨母可以替你挡着,等明年及笄之后再有人来谈你的婚事就真该好好考虑了。
谦哥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品没得说,就差一个功名,这事不急,左右明年见分晓,这样到了京城正好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
姨母要说的是谦哥儿没有母亲,继母也去了,若是嫁给他,往后不用侍奉婆母,也无妯娌需要相处,他父亲终日浑浑噩噩有族里看顾,往后为他养老送终便是。
你们姐妹俩小,还不懂后宅的糟心事。姨母把话先放着儿了,若是你看得上谦哥儿,那真是门不错的亲事!”
若是放在前世,姨母这番话宋时祺是不会听的,但此时此刻,她能深切地感受到姨母的用心,这是真正为她在考虑。
“好,漾漾是最懂事的,一定认真考虑。”宋时祺亲昵地蹭蹭姨母,乖巧点头。
第34章 暗流
◎漫天落雪的夜晚,年轻男子正抖开斗篷,为浅笑着的妙龄少女遮挡风◎
驰光如騕袅, 回京后的半年过得很快。
江谦住到进姨母的宅子里专心读书,偶尔陪姨母和宋家姐妹外出郊游,与宋家人之间的关系日渐深厚。
宋时祺得了爹爹的应允, 明年及笄之后便能着手重建那片废墟, 她想要建一座集合各地园林风格、雅俗共赏,既能接待高门权贵,亦能让平民百姓光顾的场所, 名字也想好了,就叫“风雅居”。
于是,除了偶尔去崇福寺后山跟着花和尚凡朴种花, 其余在学堂的时光, 她几乎都是跟徐之焕一起躲到空置的堂舍里设计风雅居的图纸。
桓翊这半年很忙。
上一世桓氏家族因为他和姑母的变数蠢蠢欲动, 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这一世他主动放弃仕途, 断了族人的妄心, 再加上这几年来亲手整顿族中的不安分因素, 到如今他觉得可以安心把族长之位交到弟弟桓康手上了。
桓康是个闲散性子, 在自己和姑母的佑护下从未吃过苦, 每日就爱吟诗作对,纵情酒色, 以至于前世他被妻子卫氏瞧不起, 最终栽在他最爱的美人手里。
要让弟弟上进并非易事,这些时日他时刻将桓康带在身边手把手教族务, 又放了消息给弟媳卫氏,说他有意将族长之位交给弟弟。
卫氏功利心极重, 前世想方设法让桓康去求一个恩荫官职不成, 又撺掇他去争族长之位, 至少官职和族权,他必须要占一个。如今自己想脱手,卫氏自然是最好助力。
桓翊在此憧憬着往后能时刻陪在宋时祺身边,过一切她想要的生活之时,却不知一场阴谋正在京城酝酿,或许,他即将要跟他的姑父,也就是当今圣上抢女人了。
……
月光三五夜,灯焰一重春。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这日宋时祺答应了与江谦一同去看灯。
今年宋时妍不在京城,她去外祖家过节要年后才回来,少了这位咋咋呼呼的少女,宋时祺估摸着今年这个灯会应该会少了不少乐趣。
她和姐姐早早打扮妥当上了马车,到约定的永兴桥时,江谦和霍轩已等候多时了。
霍轩早就听说宋家姨母带回来一位表公子,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清新俊逸,方才等候的功夫,他与他闲谈几句,便发现他的谈吐亦是不俗。
这世上有一类人,会让人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江谦便是这一类。
霍轩心中不由替他的朗怀兄捏一把汗,再不回来,未来娇妻或许不保了。
宋时祺并未看到霍轩眼里的小九九,她正瞄着姐姐的神情。虽然霍轩是她看好的未来姐夫人选,但姐姐对霍小将军态度好似没有想象中的热情。
为此霍小将军私下求她帮忙,希望在上元节这一日能把姐姐带出来,他想单独与她走走逛逛,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宋时祺自然是以姐姐的意愿为先,若姐姐真不喜欢霍轩,她不会放任姐姐单独跟霍轩走。
姐姐的神情似是早有预料,对霍轩的出现并不意外,桥两边灯火如昼,宋时祺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灯好似映得姐姐脸格外红润。
“姐姐,霍公子说有关于利刃的问题要跟你请教,我便邀他在此等候,不如姐姐陪他去看看?霍小将军的事必定是关乎家国的大事,咱们平民百姓理应该出份力的,是也不是?”
霍轩瞠目结舌地听宋时祺将这一番胡言乱语说得义正言辞,心中佩服之余又怕今日之约被这丫头搞砸了,顿时紧张地看向宋时禧。
宋时禧看着妹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嗯”了一声,耳廓可疑地红了起来。
宋时祺笑容灿烂,立刻朝霍轩喊道:“那我姐姐可交给你啦!”
“必定安全送回。”霍轩朝宋时祺欠了欠身,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江谦和宋时祺目送他们两人离开,宋时祺回头问:“我们去哪?猜灯谜?”
“等等,我有东西要送你。”江谦的声音有如玉石之声,闻之让人莫名地愉悦轻松。
宋时祺这才发现他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原来是藏了东西,“是什么?”
只见他小心翼翼从身后拿出一盏灯,宋时祺凑近一看不由“哇”了一声,是一盏极为精巧的走马灯。
以往宋时祺总觉得牛角灯是灯中最美,如今才发现还有这般美轮美奂的宫灯。这灯有六面灯屏,光影晃动间物换景移,一只玉兔正蹦跳腾跃,追逐着一轮圆月。
“哪里能买到这般匠心独具的东西?”
江谦看着她亮的发光的纯澈眼眸,笑容舒朗,“是我亲手做的。”
“真的啊?!”宋时祺惊讶不已,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我能看看灯里头的玄机吗?”
“自然可以。”
江谦揭开走马灯顶部的罩子,托着灯递到宋时祺眼前认真与她解释,“这是叶轮,将剪纸贴到叶片上,在下方放上两根蜡烛,点燃之后,随着热气上熏,叶轮辐转,便有了你看到的玉兔逐月的影像。”
宋时祺惊叹连连,从江谦手里接过灯后眼睛都舍不得移开,走两步都要抬手看一眼,不住地赞叹,“也太好看了!”
“你若喜欢,往后有空我教你做。”
“嗯!”宋时祺重重点头。
两人慢慢走向热闹的街市,宋时祺大部分的注意力皆在手里那盏灯上,江谦笑跟着,适时伸手帮她挡开前方的人流。
不知走了多久,宋时祺就听江谦笑出了声,她疑惑抬头,就对上他弯起的眼眸。
江谦笑得有些无奈,“早知如此,便不带你来看灯了,不如在家多做几个。”
宋时祺这才不好意思笑了,“是江表哥做得太好了,这一路的灯都比不上!”
“承蒙祺妹妹夸奖!”江谦笑着郑重欠身。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人流如织的街市香风扑面,妙龄男女言笑晏晏,漫游灯市,一片清平盛世之像。
突兀的一声尖利哨音响起,划破了这朦胧的月夜,整个世界仿佛为之一静。
紧接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马的嘶鸣声和急促的铜锣声,兵卒浑厚的声音高喊着,“宵禁!即刻宵禁!即刻宵禁!”
人群从起初的怔愣,到惊诧,转而恐慌,看灯的人群突然似沸腾的水一般将恐惧朝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这时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还不快逃啊!”
这一声呼喊仿若石破天惊,人们开始疯狂地四散逃离。
宋时祺被眼前的惊变吓到了,怔愣间就觉一只手极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大力将她往旁边拖。
“快!”江谦表情沉肃拉着她挤出人群,很快他们到了两间店铺之间的回廊里,那回廊有楼梯,有上行的空间。
也有反应快的人跟他们爬上了楼梯暂时躲避,待宋时祺站定再次看向街市时,已有人在混乱中摔倒受伤。
“回过去,别看!”江谦沉声命令,宋时祺好似猜到了什么,乖顺地回头不敢再看,身子却因害怕微微颤抖。
到底发生了何事?上辈子此时也有这样的事吗?她在记忆里遍寻不得。
随着越来越多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临近,四散的百姓被呵斥停下,骚乱只持续了一刻多钟便被暂时稳住了。
“是皇城司和禁军,应是宫里出事了。”江谦在宋时祺耳边轻声道。
很快,训练有素的兵卒分列街道两旁,百姓被分成一队一队,在沿途兵卒的监视下往外走。
人群移动得及其缓慢,宋时祺担心姐姐,抬头四处张望着。
江谦低声提醒:“别张望,把灯灭了,放心,有霍小将军在,禧表妹必定无碍。”
“嗯。”
没了灯火通明的热闹繁华,途径的街道逐渐清冷萧索起来,北风呜咽而来,要变天了。
所有人都不许叫马车,都必须在兵卒的看管下各自往家的方向步行,刚有人抱怨几句,就被兵卒拉出来施了杖刑,人群立刻禁声,再无人敢多言半个字,一个个沉默地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天空飘起了大雪,给下方的人群又添了一份死寂。
……
桓翊收到消息时刚刚回到京城,曲六来报今日宋家二小姐与江家表公子一同逛灯会去了。
看着手里从宫中传出来的密信,他瞳孔骤缩,不顾一路奔波疲惫,大步出门找马。
此时突然宵禁,闹市里必定乱成一片,她在看灯,必定是热闹之地,也不知那江谦能不能护住她,若是她伤了哪里……
桓翊没有料想到的是,上元节观灯之人数以万计,饶是他凭借桓家的面子可以在禁军和皇城司兵卒面前畅行无阻,等他在人群里找到宋时祺时已下起了鹅毛大雪。
他刚想翻身下马,脱下狐皮斗篷给她便顿住了,远远的,他看到了这样一幕,漫天落雪的夜晚,年轻男子正抖开斗篷,为浅笑着的妙龄少女遮挡风雪……
……
自上元夜后,京城人心惶惶,非必要都无人敢出门。
这样的沉闷持续了足足三日,到第四日宫里的人都出来了,消息才传了开来。
原来上元节那天宫里出了桩天大的事,在宫里的上元宫宴前,三皇子与四皇子在御花园旁的湖边嬉戏打闹,竟不甚双双落水,待护卫们将两人救上岸时,两位皇子均已溺亡。
当今圣上一共育有三子,一下薨了两位,此等冲击可想而知。
皇上当即下令将参加宫宴的所有人,包括皇后都看管起来,可经过在场大理寺官员的多方查验,并无他杀的证据。
此时一时成了悬案,而更大的暗潮正在酝酿生成……
第35章 选秀
◎这一世他要为她徒手造海,让海阔,凭鱼跃。◎
正月末的飞雪并未如期带来春风, 京城,风举云摇。
两位皇子的头七刚过,就有大臣参奏, 恳请皇上追究皇后在两位皇子溺亡事件上的失职之罪。
还有一些臣子则飞速选边站, 因着皇子溺亡案蹊跷离奇,毫无人为痕迹,便一口咬定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需要用龙子凤孙、未来储君的身份来震慑一切邪祟,恳请皇上早日立二皇子为太子,以固国本、以安民心。
当然, 也有保守精明或是谨慎观望的, 这部分占比更多。在京城, 但凡接触过三位皇子的都知晓,二皇子是三位皇子之中各方面的资质都最差的那一位, 若二皇子真要成为储君, 恐怕难堪重任。故而这部分人开始建议皇上充盈后宫, 选秀女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多添皇嗣。
宁惠帝还处于失去骨肉至亲的悲痛之中, 却又不得不面对朝堂纷扰的声音。
这三种声音他都不想理会,却必须则一以堵悠悠众口。
追责皇后的建议自然是别有用心之人的企图, 对宁惠帝来说是无稽之谈。在刚出事时, 看着被捞出来,脸色惨白、毫无生机的儿子, 重击之下他心神失守,下令将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暂时看了管起来。
事后, 他虽心情依旧沉痛, 但神志清醒, 他知此事绝不会是皇后所为,她已自觉子嗣,这些年对三个皇子一视同仁,尽心教养,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此事于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至于立太子,三个皇儿都在世时他都无法抉择哪一位更优秀些,这些年来的观察,其实哪一个继承大统他都不放心。
二皇子文不成武不就,最大的爱好是斗蛐蛐;三皇子武艺不错,但空有一身蛮力再无其他长处;四皇子性子最好,温和知礼,课业也都不错,就是太过怯懦自卑,难堪大任。
宁惠帝本想在这几年着力培养一下四皇子,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兴许能挑起宁朝的大梁,只可惜……人去不可遏,此事再想无益,徒增悲戚。
若是桓姝没有绝了生育,他和阿姝的孩子必定是出类拔萃的,只可惜……阿姝太过聪慧,知晓她身后有桓家,他必定无法容许她孕育龙嗣。
其实对于充盈后宫之事,他亦是抗拒的。
在遇到桓姝之前,他也是后宫美人无数,享尽世间极乐,但自从遇到桓姝,他才体会到一往情深,一心只够许一人而已。
除了桓姝入宫之前在行宫的那次意外,他被丽嫔,也就是四皇子的生母刻意设计,神志不清之下错把她认成桓姝行了荒唐之事,自那以后,他再未碰过桓姝以外的任何一个女子。
那么多年过去了,不是没有丽嫔那样千方百计想要爬上龙床的女子,可他都不为所动,他不想。桓姝向来大度,但他们两心相知,他知她会伤心,他不愿她伤心。
这时,太监总管常泰来报,“皇上,皇后求见。”
宁惠帝表情复杂,他隐约知晓她会说什么,心痛之余又觉什么东西正离自己远去,怅然若失。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请皇后进来吧。”
桓姝一如既往的素雅打扮,放在他以往的后宫,连婢女衣着的华丽程度都够不上。
他偏偏就爱她的清雅,她的气质卓绝,六宫粉黛在她面前成了庸脂俗粉,他再无心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