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袖侧【完结】
时间:2023-06-16 14:40:23

  起初是有人拍她马屁,说赵景文实际上相当于关中王,她就是关中王妃。
  裴莲被这个称呼说得怦然心动。
  父亲无能,让她失去了蜀国公主的身份。
  那丈夫能不能让她做王妃?
  其实,从叶氏称帝,她就隐约有这个想法了。
  只也知道称王称帝不是小事,怕被人取笑,没有说出来过。
  原压在心底了,不想被别人半开玩笑的恭维又给唤起来了。
  这一下,不可收拾了。
  着了魔似的,就想当为妃。
  宛如男人蹬腿前无论如何要穿上龙袍才能瞑目一样。
  只跟赵景文一提,赵景文就不耐烦道:“胡说什么。”
  说得多了,他就不来她这里了。
  十几年老夫老妻了,也早就没了当年的甜蜜。她生气,他也不会再来哄她。
  她就只能自个生气,摔摔打打的。
  这一日是她的芳辰,她给自己办了隆重的宴席,有头脸的妇人都来了,每个人都恭维她。
  裴莲心情好了不少。
  待宴席散了,赵景文到她这边来了――好歹是她的生日,怎么也得陪陪她。
  岂料,裴莲借着三分醉,又提称王的事。
  “她都能称帝,凭什么我们不能称王!”
  她嚷嚷:“我们在关中,与王何异同?为什么不干脆正了名分。”
  她一嚷嚷,声音就拔高。
  赵景文觉得太阳穴又突突的,血管要爆的感觉。
  真让人无力。无力又暴躁,但暴躁只能压着,便只表现为无力。
  裴莲见不得他这副样子。
  总觉得岁月是把杀猪刀,当年的俊秀郎君,如今怎就成了颓靡的中年男人。
  还不哄她。
  裴莲三分酒意上头,恼起来,使出了从前对父亲撒泼较劲的劲儿,把杯子扔到了赵景文的身上,茶水湿了赵景文一身。
  赵景文那一直用力压着的火再也压不住了,抬手就向裴莲扇过去。
  只最终的最终,还是反应过来这是裴莲。
  她姓裴,这件事,最可恨。
  那只手就停在了离裴莲脸颊寸许的位置。
  裴莲吓得酒都醒了。
  因她,真的看到了赵景文眼里的戾气和嫌恶。
  什么时候,他对她已经这样了?
第188章 西去
  从来没有人对裴莲这样过。
  裴莲的鼻孔一张一翕, 浑身僵硬。
  赵景文咬牙,放下手,一把拉起了她往外走。
  “你要干什么?”裴莲害怕。
  “跟我去书房。”赵景文咬牙道, “我让你看看。”
  让她看什么?裴莲茫然, 一路被赵景文拉着, 踉踉跄跄地,就去了书房。
  书房是议事重地,有兵丁把守, 女眷是不允许进入的。
  从前裴泽的书房就是,现在赵景文的书房也是。
  裴莲一直也很自觉, 从没往书房来过, 这还是第一次。
  来不及细细打量,就被扯进了里间。
  里面有大桌案,铺了很大的画,画着很多线, 插了许多小旗。
  赵景文一直把裴莲扯到这桌案前才放开她:“你知道这是什么?”
  裴莲摇头,看不懂。
  “这是舆图。”赵景文伸手从图上方虚虚划过, “这,就是天下。”
  “魏朝时, 天下分十五道。”
  “这是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 淮南道, 江南东道, 江南西道……”
  到他一个个说完, 裴莲头都发晕。
  他又指着两条曲曲折折的线:“这是黄河, 这是长江。这是汉水、泗水、汴水……”
  更不要说通济渠、广济渠这些人工运河。
  裴莲的头都大了:“与我说这些干什么?根本记不住。”
  舆图真的不是谁都能看懂的。
  知识一直是被垄断的。
  对阶层垄断, 对性别也垄断。
  裴莲是后宅女子,出的“远门”无非就是去哪座庙里许个愿、上个香。天底下大多数府后宅女子也都和她一样,对地理是极其没有概念的。
  而赵景文,在逃荒沦为乞丐之前,是个普通的温饱农家子,上过几年私塾,认识字,自己能读懂话本子。这也是他接受教育的极限了。
  是谁教他这些地理、兵事的知识,和全局统筹的理念的呢?
  赵景文把那个名字压在心底,指着一小块几被小旗围死了的地方,告诉裴莲:“这一块,就是我们的地盘,关中。”
  提到关中,裴莲才勉强打起精神。她倾身看了看,有点吃惊:“关中……这么小啊?”
  不说和天下比,便是和一道,关中也不大。
  看舆图,跟她在家里感受的怎么会差这么多。
  这些年,他们据着关中,她明明觉得地盘很大很大,土皇帝的感觉。
  可原来,他们的地盘其实这么小吗?
  裴莲有点受冲击。
  她看了又看,终于提了个问题:“这些小旗是干什么的?“
  不可能注意不到,那些小旗子都快把关中给围死了,让人莫名有一种被勒住脖子,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那是界旗。”赵景文说,“那是穆国的边界。”
  穆国的边界怎么把他们给包围了呢?
  裴莲想不通。
  她伸手在关中的右侧上空划了一下:“这边怎么都没有,空空的?”
  赵景文觉得裴莲蠢得无可救药,他甚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裴莲等不到解释,困惑地看着舆图,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脸色变了。
  “所以……这边的……”她磕磕巴巴地道,“这边的……这么大,都是、都是……”
  她终于能理解了。
  赵景文道:“都是穆国。”
  裴莲呆呆地看着舆图。
  关中是那么小一块,被大穆几乎围死了,只在西向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给人喘一口气。
  小小的关中。
  大大的大穆。
  被三面包围的关中。
  三面包围了关中的大穆。
  裴莲呆住。
  所以赵景文为什么不称王?
  称个鸟王!
  裴莲觉得窒息。
  从前听说叶碎金称了中原王,她颇忿忿。
  连她的父亲裴泽都没有称王呢,她怎地就称王。
  后来叶碎金称帝,裴莲心里更不痛快,心中便有了想让赵景文也称王的念头。
  可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
  赵景文几乎是匍匐在叶碎金脚下苟活的。
  什么关中王,简直是个笑话。
  裴莲呆呆地,许久,才涩然问:”她……她已经把我们围起来了?”
  赵景文闭上眼睛:“已经五年了。”
  他已经被叶碎金困死在关中整整五年了。除了西边的那个小口子,无可突破。
  可那个小小的缺口,很明白是叶碎金留给他的丧家之犬的狗洞。
  赵景文每天对着舆图,都是这么窒息。
  裴莲发了一会怔,问:“那我们,怎么办呢?”
  赵景文看了她一眼。
  他又看了舆图一样。
  大穆西线主将是裴定西,副将是严笑严令之。
  当然,赵景文知道,实际上军事上行使指挥权的正好相反,是严笑为主,裴定西为副。
  只不过裴定西身份更高,严笑与他又有君臣之义。
  这两个人,是裴泽的儿子和义子。
  正因为这样,他这么些年都不敢怠慢裴莲。
  “什么办法都没有。”他声音沉闷,“只希望大穆不要想起我们就好。”
  要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们夫妻就好了。但赵景文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每天每天都活在“叶碎金什么时候会想起我,会打过来”的焦虑中。
  这些年他睡眠变得很差,大把地掉头发。
  人也失了从容,渐渐暴躁起来。
  裴莲望着舆图,不再说话。
  至少在这一刻,妻子能理解丈夫了。
  没几日,会议上,又有人提出了向大穆称臣这件事。
  实际上,关中内部,向大穆称臣的声音一直不断,还愈来愈响。
  大家都把形势看得很明白。
  对赵景文、裴莲、裴定西和叶碎金之间的关系也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
  如今关中围而不打,很难说得清楚穆帝叶碎金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有最早就跟着赵景文从邓州出走的老将项达不吭声。
  有时候马不吃回头草,不是不想吃。
  是回不了头。
  没有人比项达更明白赵景文回不了头的痛苦。
  项达这几年常悔恨。
  当年,叶碎金找来房陵,是给过他最后一次机会的。
  他选择了赵景文。
  他是怎么想的呢到底。
  如今,也听说过穆国一些大将的名号。有些老兄弟,都已经封侯。
  当年都是一样的叶家堡门客。还有很多熟悉的叶家堡的家仆,也是将军是侯爷。跟着大穆一起上升,再上升。
  每每想起,项达就被无尽的悔恨包围。
  很多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有些事最好别提,不提就没事,一提……就开始有事。
  让赵景文夜夜睡不着觉,等了四五年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了――大穆军队开始收缩对关中的包围。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赵景文竟然有一种解脱感。
  他把玩了叶碎金的那柄匕首许久,然后平静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裴莲。
  裴莲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问:“打的赢吗?”
  但她自己都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赵景文没回答。
  裴莲问:“大家怎么说?”
  赵景文道:“他们想让我向大穆称臣。”
  向大穆称臣,就是向叶碎金称臣。
  裴莲沉默了很久,说:“你要向她称臣的话,告诉我一声。”
  赵景文问:“你要如何?”
  到这一步,裴莲也不吵不闹了。
  也知道吵闹都是没用了,叶碎金又不会顺着她。
  这世上真正会顺着她的,其实就只有父亲和弟弟。
  她肃容道:“我是不能向她称臣的。”
  “你若要称臣,我不跟你去,我会自行了结。”
  “并不是威胁你,你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孩子们都托给你了。只我不能再跟着你们了。”
  “那样活着,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意思。”
  裴莲做了太久第一夫人了。
  她已经不能接受向另外一个女人低头了,更遑论伏下身去,三叩九拜。
  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赵景文竟然觉得欣慰。
  这世上,还有人支持他不向叶碎金称臣,还是他的妻子。
  这很好。
  他将她搂进怀里,呢喃:“不称臣,你好好活。”
  “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他们还能,走叶碎金想让他们走的那条路。
  离开,或者说,滚出大穆的领土。
  那条路,叶碎金在舆图上用小旗给他们清清楚楚地标出来了――
  滚!
  天运六年,穆军压境,也不打,只缓慢有序地推进。
  关中赵景文,携兵马、百姓,放弃了关中,踏着穆帝特特给他留出来的路,穿过陇右道,出走吐谷浑。
  百姓泪洒故乡,却愿意和赵景文一起走。
  这几年,关中非常稳定,不打仗。赵景文大力地发展内政,约束军队,打击贪官污吏,土豪恶霸。
  这其实是因为大穆把关中整个围住,战争都发生在关中之外的地方。关中当然安定。
  但百姓怎懂得这些,百姓只看到了赵景文的功绩,他们信赖赵景文,感激赵景文,愿意跟着赵景文走,相信赵景文能给他们好的生活。
  而大穆,在他们的眼里,一直都是“敌国”。
  就这样,军队护着百姓,浩浩荡荡地西行。
  当然,队伍中也是有舍不得家乡的悲伤哭声。
  这一日行进中,北边的田野里却出现了数不清的旗帜。
  马蹄声整齐、沉闷,让人心头压抑。
  披甲的骑兵,长长的阵列。枪尖都泛着冷光。
  南边的山上,亦出现了一样的旗帜。沿着山巅,密密麻麻的军队俯视着下方的队伍。
  大穆。
  百姓惊惶。
  丈夫抱着妻子,母亲搂住孩子。有人害怕地哭起来。
  关中军紧张极了。无论士卒和将领,都面露不安。
  这时候,大穆骑兵分裂开来,中间让出道路,一杆大纛迎风而来。
  “裴”。
  大纛之下被簇拥的将领年轻英俊,不是别人,正是赵景文的内弟裴定西。
  赵景文夹马上前几步,隔空喊道:“定西,你可是来送我们?”
  裴定西道:“正是。”
  他道:“姐姐、姐夫西行,日后恐再无相见之日,特来相送。”
  这话一出,关中将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去。
  裴莲知道裴定西来了,没有撩开车帘去看。
  内心里,并不想见他。
  至少,不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去见他。
  赵景文身边有个骑马的少年,遥遥望着裴定西。
  裴定西也看见了他,目光落在他身上:“是睿儿吗?”
  赵景文道:“睿儿,过去代你母亲去与你舅舅道别。”
  赵睿点点头,夹马过去。
  赵景文看着自己儿子到了那边,舅甥二人都下马,裴定西抱了抱赵睿,在他后肩捶了几拳。
  他们说话。
  赵睿抹了抹眼睛,垂头不语。
  裴定西摸了摸赵睿的头,又说了些什么。
  赵睿又抹了抹眼睛。
  赵睿跪下,给裴定西磕了三个头。
  此生,拜别了舅舅。
  他骑马回到这边。
  裴定西道:“姐姐、姐夫,一路走好。”
  说完,他看了看那边的马车。
  最宽敞最华贵的那辆马车,纹丝不动。
  他的姐姐没有想见他的意思。
  裴定西凝目片刻,拨转马头,转身离去。
  大穆铁骑缓缓撤去。
  关中军和百姓再次上路。
  赵景文问赵睿:“你舅舅与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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