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袖侧【完结】
时间:2023-06-16 14:40:23

  叶三郎感受得很清楚。
  他离开了方城,进入邓州境内,先去平南阳的常平仓――这次调动的粮食,主要调的就是南阳的常平仓。因南阳离唐州是最近的。
  所以当然也要先把南阳的常平仓补平。
  叶敬仪看到他也很高兴。
  上下打量一番,很肯定地说:“又斩杀了许多人。”
  叶三郎诧异:“那么明显吗?”
  “旁人看不看得出来我不知道。”叶敬仪说,“我反正能感觉得出来。”
  叶三郎没再说什么,只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握了握。
  叶敬仪搭住他的手臂,也用力握了握。
  人若是一起经历过什么,有时候无需语言,也能沟通。
  如今邓州已经布防,整个邓州境内十分安全。
  往内乡和穰县的粮不必三郎和四郎亲自送。车队分拆开,他们兄弟回了叶家堡。
  如今已经开始收豆子了。田里的人见到跟着他们回来的自家的男人们都十分高兴。因收完豆子,翻地,种冬麦都是大体力活,还要抢农时。
  男人们回来就太好了。
  有些人家的男人入了亲兵营,并没有跟着回来。那也没关系,既然划分了屯田兵,自然堡里会有安排。
  粮食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回到坞堡之前,先过兵营。
  训练好的兵卒被叶碎金带出去大半,又不断有调动。但兵营的地窝子里又住进了新募的兵,正在训练。
  因天冷,地窝子门口的地灶一直烧着,地窝子里是暖的。
  如今邓州各县也在流民聚居之地修了地窝子。十分好用,保暖性远胜于流民自己搭建的窝棚。
  叶碎金把今年流民过冬的情况列为了县令们述职考核的硬标准,谁也不敢敷衍。
  军匠营离兵营不远,热火朝天,一日不停。
  实在没办法,因打造东西的速度跟不上扩兵的规模。
  如今也只能先保障武器。
  但以后都会更好的,叶三郎知道,也深信。
  离开兵营,没多久就看见了叶家堡的墙头。
  从小就觉得高大的堡墙,如今再看,感觉变了。
  “感觉矮。”四郎感叹说,“怎么变矮了呢?”
  三郎凝目。
  自然是因为他们见过更高的墙,拥有了更大的城。
  叶家堡,真小啊。
  既到叶家堡,与留在家里的长辈见过,交待了事情。长辈们笑眯眯地说:“去吧,都赶紧去看看你们媳妇去。”
  尤其是叶三郎,他的妻子身怀六甲,这时候丈夫不在身边,必定思念。
  四郎早就心猿意马,得了长辈的许,与三郎道:“三兄,咱回家了啊。”
  三郎道:“去吧。”
  四郎脚下生风地走了。
  叶三郎也回了自己的家。
  他的母亲四夫人和妻子早就在等他了。只男人们回来都得先去见长辈说正事,两个女人只能眼巴巴地在自家等着。
  好容易叶三郎终于回来了:“娘,我回来了。”
  四夫人拉着他的手细看,心疼:“晒黑了。”
  瘦倒是没瘦,人反而看着更结实了。
  只是当娘的看儿子看得细,凝目往三郎脸上看去,总觉得儿子面相上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同了,又说不上来。
  五官也没变,还是浓眉大眼,鼻梁挺拔,相貌十分地端正耐看。
  叶三郎笑道:“我们都晒黑了,独六娘和阿锦两个怎么晒都不黑,气人。”
  嘴上说着,眼睛却朝大腹便便的妻子看去。
  当娘的哪还不明白,小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四夫人笑道:“一路风尘仆仆的,在外面也睡不好吧。去吧,回去洗漱,好好休息。”
  只是当小夫妻行了礼要告退的时候,她却衣袖掩口大声地咳了两声。
  三郎:“怎了?受寒了?”
  四夫人:“没有,糖吃多了,嗓子有些糊。”
  三郎责备道:“少吃些。”
  三郎的妻子却垂着头不敢抬起。
  三郎没进门前,四夫人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他年轻火力壮,你可万万不要纵着他。你现在身子金贵,容不得闪失。可定要记住!”
  婆婆这一声咳,只有她明白,羞得耳根微红。
  小夫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正房,三郎随手带上了门,抬手便将妻子抱在了怀里,将脸埋入了她的颈窝。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真被婆婆说中了,丈夫一出去便是一个半月,憋了火。
  “不行,不行,我的肚子……”她慌张道。
  不料三郎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他埋在她颈间,低低地道:“桐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桐娘顿住。
  这是枕边人,怎能不了解。
  她抬起手,也抱住他,轻声问:“又杀了许多人,是吗?”
  上一次也是这样,从南阳回来也是。
  整个叶家堡都沉浸在六娘成为邓州节度使的喜悦中,可三郎回到房中,却将她紧紧抱住,不说话,只是抱住。
  然后沉沉睡了一大觉。
  “嗯。”三郎低声道,“别问。”
  上一次,还只是令士兵去枷了该杀的人,一并行刑。
  这一次,他当着孩子的面杀了父亲,当着妻子的面杀了丈夫,当着母亲的面杀了儿子。
  因为李家人胆大包天,叶家军过去抄家,他们组织了护院家丁反抗。
  这是不行的。
  这是六娘决不允许的。
  对于这样的人,六娘只给他们一条路。
  死路。
  而他,是那个负责封路的人。
  三郎嗅着妻子的体息,才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冬日里风大,天上被吹得一片云都没有,所以阳光很好。
  桐娘坐在床边,轻抚着隆起的肚腹,抬眼看见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她很希望这次还能是个男孩。
  每个有家有业的男人,都需要儿子。叶家如今的情况,就更需要了。
  可叹她头胎的孩子夭了。
  大家当然也都安慰她。可有些不太会说话的妇人却说:“习惯就好了。”
  怎么习惯呢?
  桐娘望着尘埃发怔。
  当然她也知道,生七个夭四个活三个是常态。
  她的夫家就是这样。三郎的母亲一共生育过七胎,最后只有三郎五郎和十二娘。
  三郎在本家这一代里是长兄,因为上面的大郎和二郎都夭了。可那还只是活过了五岁,立住了,记入族谱,序了齿之后才夭的,才能有“大郎”、“二郎”的排行。
  那些在五岁之前就夭,未记入族谱的孩子,根本什么留不下。
  她的头胎子,便是这样。连坟头都没有,因为太小,不给立坟。
  她一只手轻轻地抚着隆起的腹部。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长大啊。
  身边发出声响,她转头看去。三郎睡得正酣,蹙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了。
  他说,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但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有她陪着他,他才能好好睡这一觉。
  桐娘轻轻地从三郎的手里抽出自己的另一只手,给他盖好被衾。
  辛苦地俯下身去,在他额角落下轻轻一吻。
  三郎的眉头,舒展开来。
第62章 择木
  段锦进来的时候, 看到叶碎金也在睡。
  段锦和旁的人比起来,有一个极为不同的特权――任何时候,他都不必通禀, 便可以直接到叶碎金身边。除非叶碎金有秘事要议, 明白命令他回避。
  没有人对段锦身上的这一特权提出质疑。因大人物身边都得有至少一个这样贴身的人。
  叶碎金是个女子, 让段锦这个由她抚养长大的少年担任这个贴身的人,大家都觉得的确比旁的什么人都更合适。
  所以段锦直接便走进了书房,却看见叶碎金睡在了阳光里。
  刺史府的书房原就有地龙。李家给收拾房子的时候, 把火道都通好了。叶碎金入主之后直接便可以用。
  此时屋里暖烘烘的。她坐在榻上,后背靠着引枕, 手肘撑在榻几上支着头, 正闭目小憩。
  这些天太多琐碎的事务,让人疲劳。
  阳光透过桑皮纸,柔和地将她笼住。她的皮肤仿佛泛着光晕,眉眼美丽极了。
  段锦甚至不想叫醒她。
  就想站在这里, 没有旁人,放心大胆地凝视她的面孔。
  可那不行, 他是有事才进来的。
  贪婪了几息,还是得张口, 尽量轻地唤她:“主人?主人。”
  叶碎金眼睫动了两下,睁开了眼。
  段锦柔声道:“主人,可醒了?”
  他站近了, 还微微俯下身, 稍稍贴近了她。
  叶碎金歪着头撑着额角, 目光中带着些刚醒过来的迟钝。
  人乍醒来, 常这样。所以得醒神。
  段锦忍不住勾起嘴角。
  叶碎金撑着头没有动。可随着段锦这一笑, 她也笑了。
  她抬起了手, 伸向他:“阿锦……”
  段锦怔住,屏住呼吸,不敢动。
  但期待。
  可她的指尖在几乎就要碰触到他时停住了。
  叶碎金的眼睛里现出迷茫。
  “阿锦?”她唤着,仿佛不太确定。
  段锦不明白,应道:“主人?”
  叶碎金的手收了回来。
  “是阿锦啊。”她说。
  似有似无,似自言自语,又仿佛叹息。
  不然呢?不是他,还能是谁?
  段锦垂下眼,禀报:“杨先生到了。”
  她放下撑头的手肘,眼神变得清明,很显然醒过神来了。
  这次,真的醒了。
  “太好了。”她道,“快请先生进来。再把蒋引蚨唤来。”
  “再通知大家,待会碰个头。”
  段锦领命出去,请杨先生进去。
  他又转身唤了人,让他们分去各处通知诸人。
  所有人的行动都很麻利,得了指示,转身便去了。段锦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天。
  昨日刮了大风,今天阳光特别好。
  段锦站在书房庭院的阳光里,想着刚才书房里的情形。
  心头有不解的迷惑。
  杨先生进来了。
  他是从唐北堡过来的。比阳城新得,太多事了,叶碎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些事务里。把他召过来,让叶五叔驻守唐北堡。
  反正也近。驿道已经通畅,消息传递都方便。人过去也很快。
  得了比阳城,虽然早在计划之内,真实现,杨先生还是高兴得紧。
  很快蒋引蚨就来了――他做事的地方,离书房也是很近的。
  蒋引蚨如今是对比阳城各方面数据最了解的人了。杨先生拉着他便问了许多问题,他都能给出清晰、翔实的情况。特别对杨先生的胃口。
  不一刻,五郎等人也前后脚到了。
  “四叔呢?”叶碎金问。
  段锦进来:“没找到四老爷。”
  叶碎金看向五郎。五郎道:“我去找。真是,瞎跑哪去了。”
  叶四叔十分偏爱黑色的马。
  他养的黑马里最心爱的一匹叫作旋风,如今骑到比阳的就是这一匹。
  此时,他正语重心长地跟旋风碎碎叨。
  “这是咱俩第一次亮相,你可得提气点。”
  “可不能战鼓一响,把你吓着,把我摔下来。”
  “咱不能让小崽子们看笑话是吧。好歹咱们是长辈,不能还不如一群小辈。”
  “不过话说回来,小崽子们的确比咱们经得多。这怪谁呢,咱们做长辈的,事务缠身,自然不能像他们那么自在是吧,拔脚就能跟六娘走是吧。”
  “咱……”
  “爹!”身后传来喊声,打断了他,“你干嘛呢?害我好找!”
  “咳。”叶四叔忙直起腰来,胡乱地捋两把旋风的鬃毛,“我看看旋风,别在这边水土不服。”
  “啥水土不服,它不是京城都去过了吗?”五郎摸不着头脑,“唐州邓州的水是通着的,搁唐州咋会水土不服?”
  叶四叔恼火地道:“找我干嘛?”
  五郎:“哦,六姐找你呢。杨先生到了。”
  “不早说。”叶四叔给了五郎脑壳一下子,一拨衣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五郎捂着脑壳:“???”
  书房里,杨先生、蒋引蚨都在,正在对接比阳诸事。
  叶碎金在看舆图,见叶四叔进来,她招呼他:“叔,来看。”
  叶四叔凑过去,伸着脑袋一起看。
  叶碎金指给他看:“……我们穿平氏,奔湖阳。堵水、比水、醴水都要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漕运必须抓在手里。”
  叶四叔一直点头:“嗯嗯!”
  叶碎金察觉有异,抬眼看他。
  叶四叔努力挺起胸膛,不大自在地左看右看。
  叶碎金收回视线。
  先觉得好笑,紧跟着又心酸。
  记忆中的叔叔已是一员干练勇猛的老将。
  他比起她,辈分长,年纪大,人生经验更丰富。所以一直给了她很大的压力。
  可原来起步之时,便是叔叔也一样会紧张。
  叶碎金假装自己没发现,继续道:“这样,新野和湖阳连接起来,我想着以后在这里立个县。”
  新野在南阳治下,十八年后那里是县,现在却还只是镇。
  现在与后来,太多太多的不同了。
  而当时,从未曾察觉。
  以前,从叶家堡去内乡县、穰县、南阳县,都算是出远门了。小孩子们一有机会,都争着去。若不带哪个去,必哭得哇哇的。
  现在,她指着舆图随随便便说“立个县”。
  可她实实在在地夺了比阳这样的大城,占了唐州半个州,还敢跟皇帝要官做。
  叶四叔实觉得自己已经有点麻木了。
  不管叶碎金说什么,他反正点头“嗯嗯”就是了。
  耳朵动动,又听见那边几案旁,杨先生和蒋引蚨已经兴致勃勃地在讨论起疏通河道的事了。
  聊到细处,蒋引蚨甚至还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算盘,噼里啪啦地开始算起所需的徭役人工了。
  杨先生也在掐手指,心里算着,嘴上还碎碎念着。
  “还要疏河道啊?”叶四叔问。
  在过去,都是官老爷向他们征徭役,疏河道。
  如今,他们成了征别人徭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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