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好贱。
卢青檐立刻使出浑身的风流,满眼秋波地问:“段锦,是大人的房中人吗?”
“不是。”叶碎金道,“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但他想是。”卢青檐含笑,“以大人的阅历,那样的少年情怀,不要告诉我看不出来。”
卢青檐擅长美色惑人。
他都惑不动的人,得防着别的人给惑动了。无论男女,色是心头一把刀。虽不长久,可在某个短暂的时期内造成的影响却不可小觑。
他以后要追随叶碎金,也得弄清楚传说中“贴身第一人”的段锦,到底什么地位。
毕竟二美相遇,得有一伤(心)。
卢十四真的很长于男女事。
但前世,他从未提过半句她与段锦。
皇后与大将军怎可有什么,那是鸩酒与砍头。
今生全不一样了。卢十四居然敢公然质问她与段锦的关系。
叶碎金撩起眼皮。
“人的一生很短,我要做的事,都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做的完。我不会让这些事妨碍我。”
“你也说了,少年情怀罢了。”
“少年会长大,少年情怀自然会散去。”
“若散不去,打散它!”
“世上比情情爱爱重要的事多了去,我对阿锦的期望,比你想的要高。”
“不能让这些事耽误了他,也不能让这些事耽误了我。”
“卢玉庭,你最懂的。”
卢青檐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鄙薄的笑。
多情的人最薄情。
风流是他天生的姿态,但他内心里从来没有看得上过“情爱”二字。
或许,也是因为对他来说,得到的都太容易。
他上了叶碎金的船,就对这条船有了责任。
“非是我多事,大人但凡是个男子,我也不会多嘴。”
“因夫人、妾室干政,多的是人来管,都不用我伸手。”
“偏大人是个女子。夫君也好,情郎也罢,这样身份的人伸手,常人都会觉得是个帮手,得个助力。”
“可,大人的权力也会因他们这特殊的身份分薄了。”
卢青檐坚定地道:“此决非我想看到的。”
卢青檐果然最懂。
叶碎金承诺道:“你所说,亦我所想。”
卢青檐有种奇异的感觉,叶碎金难道是他天选的主公吗?
他与她合拍得不可思议。
沟通起来全无障碍。
他从书房里迈出来的时候,手指尖都涌动着那种痛快之感。
段锦坐在廊凳上烤火盆,见他出来,抬起眼:“谈完了?”
卢青檐这会看段锦都顺眼了,温和又宽容地道:“你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这个不正经的人好像有大病。
叶碎金也跟他说这个人是有病的,就是桃花病,叫他宽容点。
既是叶碎金说的,他自然得听。也温和道:“卢郎君赶路辛苦,也早点休息吧。”
两个人互相点点头,交错而过。
卢青檐:可怜少年。
段锦:有病男人。
第124章 计策
这一年于叶碎金治下, 是个好年。雪也下得好,是瑞雪。
待过完年,大家都算是翻了一岁。
叶碎金可以算二十二了。
段锦也算十七了。
十二娘都十三了, 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正常十三四说亲, 十五六发嫁。家里疼女儿的, 多留一两年,至多留到十七八,不能再多留了。
十二娘叶宝瑜在比阳县衙做事的事也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了。可四夫人担心的十二娘“没人要”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事实上, 十二娘在婚姻市场上很抢手。
她还没过十三的生辰,就有几家颇不错的借着过年拜访的时候含蓄地问了问。四夫人的心这才放下许多, 忍着答道:“还小呢, 性子没定呢。想再等等看,大些再说。”
她爹、她长兄都同意,给她一两年看看。
若干得下去,就把她交给叶碎金。
若干不下去, 再谋婚事。
总归不会让十二娘没有出路。
过年的时候,皇帝还从京城发来了赏赐。这年过得, 很有一种新气象。
百姓们恍惚觉得,仿佛回到了当年大魏还在的时候。
安稳, 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人的视角不同,看到的世界就不同。
寻常百姓活在叶碎金治下,便感慨世道终于又安稳了。
可在掌权者的眼里, 此时世间, 实离“安稳”二字差得太远了。
实际上, 在百姓还沉浸在未散尽的新年气氛中时, 唐州、邓州、均州都动起来了。
而在房州, 赵景文过完年就收拾了行囊, 安抚了大腹便便的裴莲,带人先一步往樊城、襄阳去了。
裴莲有孕,脾气更加不好,对裴泽发脾气:“就不能让别人去吗?”
裴泽还没说话,裴定西道:“姐姐须知,有些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若是旁的人也行,爹怎会在这时候派姐夫出去。”
裴莲自成婚有了小家,到底与从前在闺中时是不太一样了。她当然还是裴家大小姐,可同时也是赵家妇了。
她的心里是有小家的。
就像五郎成亲后才顿悟,人有了小家就有了私心。裴莲当然一直就有私心,只从前在闺中,无处可私去,现在有了。
或者该说,裴莲现在的心里,全是小家了。
她听了裴定西的话,忙向裴泽求证:“父亲也觉得赵郎有本事的是吧?”
裴泽中肯地道:“守慎带兵不如令之几个,但他旁的,令之他们又不如守慎。”
严笑在裴莲眼里就是个浪荡的家伙,甚至还不如从前的赫连。
且赫连虽木讷,却也不会说话气人。严笑说话,总有种皮笑肉不笑的讨厌感,听着让人觉得味不对。
他对裴定西也过于亲热了。比裴定西的亲姐夫跟他都亲热。裴莲一直觉得不舒服。
她便忽略了裴泽的前半句,只选后半句听,想着自己夫婿的能力被父亲认可,又高兴起来。
男人原该建功立业的,她长了一岁,心思也长了,比起从前夫君的小意温柔,她现在被赵景文灌输得也更愿意自己的夫婿能在裴家军里立起来。
她不闹了。裴泽深感女儿也长大了。
大家都在变好,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赵景文第一次看到襄阳的时候,虽然裴泽已经给他讲过,他还是震惊得无法移开眼睛。
从此对“护城河”三个字,有了新的认知。
怪不得叶碎金会想要绕过。
赵景文无法想象,这得多少大军,才有信心去攻打。
赵景文时间充裕,在樊城、襄阳都转了转。茶馆酒肆里打探消息。
他的天赋技能实在适合干这个,新的信息进入脑海,脑子中就对应地自己生出了想法。
信息越充足越完善,想法就越成熟。
必须尽力保存裴家军。
这是赵景文真心实意的想法。因为现在裴家军才是他的倚靠。他与裴泽是利益共同体。
他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书信,使人快马送回去。
裴泽收到,写了书信,使人快马给河口送去。河口接到,快马往叶碎金那里送。
三方沟通。
过完年,比阳城一些人注意到叶碎金几从过年之后就没怎么露过面。很多时候,出来露面的都是叶副使或者杨司马。
有人嘀咕:“大人是不是又去外地了?”
一月底,叶碎金露了一面,又消失了。
再次露面是二月底,然后寻常人又看不到她了。
“让大家习惯。”叶碎金道,“让婶婶们和嫂嫂、兰娘、十二娘不定期地‘透露’我的消息。让唐州的人觉得我在邓州,邓州的人觉得我在均州,让均州的人觉得我远在唐州。”
叶碎金南下之举,当然不能被皇帝知道。
所以她年前才通过哭要追赠又表了一回忠心,又拢住了关将军。再在自己的治内营造自己一直都在的假象。
叶四叔似有不安。
叶碎金道:“叔,我不在,你镇好叶家的人。万事皆可与杨先生商量。”
叶四叔道:“中。”
手在膝头搓了搓。
叶碎金看到了,道:“没有办法的,旁人倒可以去,唯独你必须留下。”
叶四叔道:“晓得,晓得。”
叶碎金道:“五郎跟我说,他非要去。”
叶四叔生气道:“是,你留他做什么。这里有我还有他叔叔们,咋地,我们几个老家伙镇不住?”
叶碎金抿唇而笑。
叶四叔叹气:“到底要去多久?”
叶碎金道:“给我两三年的时间吧。”
这一次,叶碎金把长辈们都留下,只带了同辈的年轻人。有叶四叔、杨先生二人,足以镇住唐州邓州和均州。
她道:“遇事不决,不必想着怎么做才是好的。凡公事,皆有章法条例,只管去查该遵循哪一条。做‘对’的,比做‘好’的,更稳妥。”
叶四叔点头。
这两年,叶碎金做的许多决策都是他想不到的。说明他就不是那适合搞独创的脑子,既然如此,按章法办事就是最稳妥的。
这也是最符合叶四叔性格的。他本就是是个守成之人。只不过现在“成”比他从前期望的大多了,叶碎金头一次要离开这么长时间,难免有点压力。
“我若没了……”叶碎金沉吟道。
叶四叔绷紧起来,等她交待个一二三。
叶碎金说:“那我就不管了。”
“……”叶四叔大怒,“呸!怎就不管了!”
叶碎金无语:“我人都没了我怎么管?”
叶四叔语塞。
叶碎金笑得气人:“我若没了你们爱咋咋。反正我已经打下这么一片地盘了,咱家往上追赠了五代。我下去了,哪个祖宗也不会骂我,只会夸我。我在下面蹲着,等叔你也下去,我瞅瞅你是受赞还是挨骂。”
叶四叔气得直翻白眼,叉腰胡乱“呸呸呸呸”了一通。
每个人交待的不同,得一一单独交待。
叶碎金与杨先生道:“我不在一切托给先生。”
杨先生躬身:“定叫大人无后顾之忧。”
“我若没了,请先生待我叔叔如我父亲与我。”
“大人放心。”
叶碎金还特意见了婶婶们和桐娘、兰娘。
“该做的你们知道,只还得记得一点,”她说,“‘不能告诉别人’,这‘别人’里包括了娘家。”
“我知道,娘家人怎么能算是‘别人’呢。可要知道,在娘家人的心里,也有人不算是‘别人’。兄长自然不觉得嫂嫂是别人,嫂嫂也不觉得她的娘家是别人。每个‘别人’,都有‘别人’。”
此话一出,何止四夫人和桐娘,几乎是所有的妇人都莫名心虚,都忙点头应是。
叶碎金道:“憋不住想与人说话的时候,便互相说说话,或者与十二娘说。”
“实在憋的难受的时候,想一想,这关系着的,要么是你们的儿子,要么是你们丈夫。他们的性命在外面,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
大家的脸,便都有些白。
四夫人狠狠道:“你放心,谁个乱说,我撕她的嘴。”
大家都点头。
叶碎金又温柔起来:“也别太吓着了。好了,都回去吧,我与十二娘说说话。”
妇人们去了,只十二娘留下。
她叹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这关系你们的丈夫儿子的性命’这一句管用。”
她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说起来,竟是这样的捆绑才最可信,最安稳。”
十二娘长大得太快了。
叶碎金收起刚才对女眷的温和慈蔼,肃然道:“我若无事,你也无事。”
“我若没了,你放下县衙的事,好好嫁人。”
十二娘沉默了许久,咬牙点头:“是。”
她在县衙的存在是因叶碎金的存在才合理。
没了叶碎金的庇护,她还没有能力独自存在。
“若到那一步,要么选择自己真真喜欢到不行的。”
“当然最好没这样的人。”
“若没有,就想清楚自己到底婚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什么样的人和人家能许你这样,再去寻最合适的人。”
十二娘点头。
“多带你小嫂去骑骑马,叫她别多想。”
十二娘答应:“好。”
为避人耳目,叶家并没有大规模地在唐州邓州集结。
兵力是自各处悄悄调动。分批集结在河口堡的。
叶家军现在连新兵营里的新兵蛋子也算上,一万一千人。叶碎金带走八千人,给唐州留三千。
“我不在的时候若有事,唐州自己顶不住的时候,”她交待了出发前最后一句,“向房州求援。”
叶碎金上马,八千人,南下。
汉江从两城中间穿过。北岸是樊城,南岸是襄阳。
赵景文已经在樊城成了座上客。
“不取下襄阳,这南来北往的利,如何才能全到大人手里?”
“守望相助?可我在襄阳听到的不是这样,襄阳已经在疑大人了。大人莫非还不知道吗?”
“不信试试,我们可以佯攻樊城,咱们看看襄阳会不会出兵相救。”
在襄阳他又是另一番说辞。
“樊城狼子野心,想与房州共谋襄阳,献给晋帝。”
“他们设计,以佯攻樊城骗大人出城,准备一举斩杀大人,趁乱占取襄阳。”
“大人,万万不可上当。”
裴泽与叶碎金汇合。
“此计甚好。”他道,“比强攻襄阳要好。我的损耗,可以降到最小。”
“只要不攻城,打野战,我没怕过谁。”
“有我在,你安心地过去。”
三月,襄阳城头的t望兵看到了江对岸的狼烟。
樊城遇袭。
按照樊城与襄阳的传统。该是有人打你,我出城帮你打。有人打我,你出城帮我打。
下面兵将自然赶紧上报。
然而襄阳的守将站在城头看着对岸,却犹豫了。
“再看看。”
“派斥候过去仔细看看。”
“看看再说。”
第125章 佯攻
裴莲此时, 正在生产。
阵痛痛得她眼前发黑。
房中自然有许多妇人和丫鬟,可她哭喊:“父亲!父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