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
女杀手悲痛叫了一声，原本平静的眼睛在看见同伴死亡之后立刻怒潮汹涌，手里随之出现两枚泛着蓝汪汪荧光的暗器朝两人飞过去。
两枚暗器叮咣两声，被一把突然出现的剑接住一转，化去气力改方向，朝着被齐云开切掉六根手指的「鬼」飞了过去。
「鬼」捂着鲜血模糊的手，好不容易跳开躲下暗器，又有一道弩箭势如破竹朝他而来。
女杀手飞出一把刀斩断弩箭，但箭杆虽断，箭头却钻进了「鬼」的胸口。
可她已经自顾不暇无暇痛心，掏出铁棍迅速折回长棍，铛铛挡住刺过来的剑，两下交手越落下风，顾不上同伴尸体，只能落荒而逃。
“不必追！”
齐云开喊住执剑之人，藏在暗处用驽的人也快速跑来，两人抱拳跪倒在齐云开跟前。
“属下来迟，请殿下降罪！”
齐云开嗯了一声，环顾一圈遍地的鲜血和打斗痕迹，“怎么来这么晚？陈棋他们俩个呢？”
“凌摩大哥？”
陆明绯避着血水跑过来，看清跪在地上的两人的脸，诧异呼了一句，“凌摩大哥祥雷大哥？真是你们啊！不是，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看他俩还跪着，陆明绯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还跪什么赶紧起来，地上全是血。”
两个侍卫不动如山，不约而同的瞟了齐云开一眼，陆明绯晓得了意思，也跟着看齐云开，齐云开微微抿唇喘息一口气。
“好了，起来吧。”
凌摩和祥雷得到命令这才敢起来，斟酌着想解释刚才齐云开的问题，齐云开却先挥挥手。
“罢了，先去检查一下地上那两个，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用东西。”
陆明绯牙尖咬着唇，跟着回头望了一眼地上两具尸体。
齐云开看见她眸光忽闪，猜她可能是被吓着了，抬手按着她头转回来不让她看。
“害怕了？还是觉得自己杀了人，心里愧疚？”
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陆明绯决绝摇头，“我没什么好愧疚的，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俩。”
齐云开顺手拍了拍她头，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灵巧纤细的机关筒。
第三十章 不信神佛
“东西不错，用的也好，平时没少练习吧？”
陆明绯被点醒似的握住箭筒，支支吾吾想掩饰，看见齐云开看透一切的眼神，还是放弃了挣扎。
“哎世子殿下，我跟你说实话，这都是我在家里时缠着我二哥做来玩儿的，平时没事就喜欢捣鼓捣鼓，也没干什么坏事，你回去可千万别跟我姐说啊。”
“实话不实啊。”
齐云开从她手里把机关筒拿过来翻看两下，“机关巧妙，杀伤也强，我看这可不是随便玩玩的东西，你平时应该也不只是随便捣鼓两下那么简单。”
他回头望了一眼被陆明绯射中五处要害而死的杀手，接着拷问陆明绯。
“你刚才故意口出狂言，激将那个拿刀的杀手朝你而来，然后转动机关，时机距离都把握的这么好，可不止是平时随便玩玩那么简单。”
陆明绯抓耳挠腮，无奈又好笑，“世子殿下，你！哎，我我真是，我跟你就不能说半句虚话。不过确实还得是我哥东西做得好，不然凭我这点水平怎么可能一击即杀。”
齐云开低声一笑，把机关筒还给她，“东西收好。”
陆明绯接过来，探问他，“那你能不和我姐说吗？”
“看你表现。”
他留下四个字，扭头向地上处理尸体的凌摩他们走去。
“看我表现？”
陆明绯呆站在原地挠挠头，赶紧追了上去。
“殿下您看。”
凌摩交给齐云开两块圆润似鸟卵，刻着令人费解的图案的小石头。
“从这俩人身上搜出来的，其他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齐云开拿起小石头端详片刻，“是杀手组织的信物？”
凌摩点头，“应该是，近几年江湖暗杀组织一茬接一茬冒出来，干的都是拿钱取命的事，朝中不乏有官员与他们有交易往来，只是以石头作信物的组织，属下暂时还没有过了解。”
陆明绯听着凌摩的解释，眼睛都粘在石头上了。
“杀手组织，听着怎么那么玄乎呢？”
祥雷笑着对她说，“绯姑娘这可不玄乎，你久在深宫，不知道外面世道有多魔性，超出你想象的事多着呢。”
陆明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齐云开不想她过多了解这些，打断道：“好了，你们两个把这儿处理干净。”
陆明绯莫名好奇，“怎么个处理干净法儿？”
齐云开：“你不用管。”
“噢。”
陆明绯不敢跟他犟，“那我们……鲁成他……”
祥雷劝解道：“绯姑娘，你们被刺杀的事情不容小觑，现在还是保证世子和你的安全最为要紧，那个什么鲁成，咱就先别找了好不好？”
陆明绯扁嘴嗯了一声，齐云开仰头看了看从乌云后面钻出来，挂在夜里黄澄澄的月亮。
“先离开这里。”
凌摩和祥雷留下来打扫战场，齐云开带着陆明绯借着月光亮堂走出这片荒山野岭，见着零星几家人户。
夜已三更人都睡去，只剩去草丛里虫声稀碎，两个人脚步声打破夜雾沉寂，细草凝聚的寒露沾染薄衣。
陆明绯打了个喷嚏，抱着胳膊吸吸鼻涕。
齐云开摸了摸她额头，双臂从她背后环绕过来搓搓她胳膊。
这么亲昵的姿势让陆明绯感觉不太妥，虽然的确暖和。
“世子殿下……”
“你有些受凉，再冻着不管该发热了，到时岂不是更麻烦？”
陆明绯一想也是，由他揽着，一步一步往前倒腾步子，走着走着看见前面有点亮光。
更深雾重的这点亮光实在是如雪中送炭般的温暖希望，两人朝着那边走过去，到了近前发现原来是座小庙。
里面供的是地藏王菩萨，菩萨坐在神兽谛听背上，一腿盘起一腿自然下垂，手执锡杖，垂眼微笑，慈悲眼神里似乎包容着芸芸众生。
陆明绯环顾一圈庙里环境，蹲下拍拍佛像下的蒲团，点点头：“挺好挺好，能遮风挡雨的，世子殿下咱们就在儿凑合一晚上行不？”
齐云开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陆明绯闻着供台上摆的那五颜六色上下好几层的莲花灯烛油味实在太呛鼻子，再加上庙里空间小，燃这么多灯也消耗空气闷得慌。于是凑到跟前呼呼一连吹灭了好几盏。
她呼呼吹灯毫无忌讳的样子让齐云开惊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宝相庄严的地藏菩萨像，又看了看下面专注吹莲花灯的陆明绯，心里一阵风刮起来，眼中泛起一阵波涛。
“你……不忌讳？”
“啊？”陆明绯乍一听还没听懂他意思，眨着浓黑眼睫毛想了想，恍然明白：“噢，世子殿下你信佛啊，我吹这个灯是不是犯了佛家子弟忌讳？”
她顺手一指菩萨像，“对佛不恭敬？”
齐云开呼吸有些停滞。
他从记事开始，就深刻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所有的人，不管平时刁钻刻薄也好，清高傲世也罢，只要到了燃灯佛所，都是一副天上地下无双虔诚的嘴脸，一呼一吸都透着谨慎小心，生怕让菩萨觉出他有一丁点儿的不恭敬。
像陆明绯这样举止动作如此之大胆随意的，在他眼里几乎比看见鱼在天上飞、鸟在水底游，太阳打东边落下还惊世骇俗。
“世子殿下？”
陆明绯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伸手晃了晃他眼睛，“你咋了，你信佛的话，那……我。”
她拿起一盏亮着的莲花灯试图把灭掉的灯燃亮，“我把这些灯给点回去。”
“不必。”
齐云开回过神来，伸手拦下她凑到熄灭的莲花灯灯芯上的火，喉头滚动两下，把压在心里多年的话随着一口浊气发出来。
“不用，我不信佛。”
陆明绯感觉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异常的沉重，但并未多想，把灯放下咧嘴一笑。
“我就说嘛，世子殿下看着不像信佛的。”
她把两个蒲团往供台跟前挪了挪，靠着坐在上面，“其实我一直挺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齐云开理理衣服，在蒲团上正襟危坐，“你觉得这些东西虚无缥缈？”
“当然了，如果西天真有佛祖菩萨，他们法力无边普渡慈航，为何人间还有这么多疾苦？寺庙里那么多信徒虔诚祷告，可又有几个能称心如愿的？”
她屈起一条腿，一条胳膊搭在膝上，摇晃手腕闲适的比划绕圈，头上神佛也盖不住此刻肆意张扬的年少辉光。
“我可不信神佛，我只要求自己俯仰之间，无愧天地，无愧良心，接下来想要什么，就大方坦荡的靠自己去争取，全力以赴就对了。”
齐云开侧目看着坐在身边的少女，目光从她光洁额头抚触过眉眼，翘起来的睫毛，弧度正好的鼻梁，最后落在两半柔软淡红的唇上，喉头滚动两下。
第三十一章 陆明绯的小脾气
“欸对了！”
陆明绯忽然想到什么，挺身坐直看向他，齐云开随即收回视线放到一边。
“凌摩大哥和祥雷大哥呢？他们还没处理完那边吗？他们处理完会来找我们对吧？但是话说为什么他们俩会那么及时的出现？”
她珍珠炮似的发射出一连串问题，忽而意识到什么，身体前倾一步巴望着眼前闭目养神的俊逸少年。
“世子殿下，凌摩大哥和祥雷大哥不会一直再跟着我们吧？你、不会从我们出宫前就安排好他们跟在后面暗中保护了吧？！”
陆明绯越想越觉得这想法可靠，“我说呢，当时世子殿下你怎么会同意带我们出宫，原来是有完全的准备安排。诶世子殿下，我刚才听你说陈棋大哥也来了，那他怎么没和凌摩大哥和祥雷大哥一起出现？”
齐云开听着她喋喋不休，睁开眼，侧目过去看她，“你和我的侍卫关系很不错？”
“啊？”陆明绯一时没搞懂他的意思，齐云开语气不大对劲的补充一句。
“一口一个大哥，叫的很顺口。”
“噢，你说这个。”
陆明绯非常耿直的一脚踩雷，“挺好的，常在你身边的石晋大哥祥雷大哥人都很好，祥雷大哥还从宫外给我带过冰糖葫芦呢。”
齐云开无语的看着她一脸诚实的回答自己的问题，忽然觉得胸口堵的慌。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轻飘飘说了句：“睡吧。”
“睡？现在？”
陆明绯虽然连日奔波已经很累了，但是还没等到凌摩和祥雷安全回来，有点不放心。
“凌摩大哥和祥雷大哥还没回来，我怕他们会找不到我们。”
齐云开耐着性子告诉她，“他们已经来了。”
陆明绯四处张望，“哪儿了？”
齐云开：“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陆明绯被这一句略带神秘色彩的话激发了好奇心，“世子殿下，凌摩大哥他们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影卫？”
齐云开觉得好笑，“你还知道影卫这东西?”
陆明绯一幅没见过世面求知心切的样子，“很感兴趣，能不能展开讲讲？关于真正的影卫？”
齐云开无情拒绝，“这不是你该了解的东西，睡觉。”
陆明绯不服不忿的抱起胳膊，嘟囔着嘴，“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啊？你们总是这样，总是告诉我不要管这个不要操心那个。”
“我……”“我们是为你好！”
齐云开刚张嘴说了个「我」字，就被陆明绯一口抢去了词。
陆明绯呛了他一句，有点小情绪的抠着蒲团上香灰烫出来的圆洞，冷却下来语气放低，但也蔫蔫的不太开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太晚了世子殿下快睡吧。”
她一扑腾翻身躺下，头枕在蒲团上，侧过身紧紧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齐云开看着她留给自己的一个冷漠背影，不说生气反倒觉得挺有意思，轻笑着柔声问了一句：“你是在和我闹脾气吗？”
陆明绯一个灵醒睁开双眼，心里暗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敢跟他摔摔打打的，这下一失足成千古恨，肠子悔青了都快。
“我……”
她不敢回头看他，可怜的小鸡崽子似的抱紧自己胳膊，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着说什么才能把刚才的对话描补过来，最后发现自己这嘴根本就不是那块可以扭转乾坤、四两拨千斤的料。眼下只有积极承认，勇于改正才是康庄大道。
她心一横准备跟齐云开道歉，刚翻过身，竟发现他正俯身低头看着自己。
他眼底的笑意没有隐藏，平素冷淡疏离的眼睛此刻温柔无限，淡漠眉宇微微舒展，数不尽的风流俊逸与似水柔情，不知是多少女梦中的琢玉郎君。
但陆明绯自以为做了不应当的事心里正发虚，不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他眼里温柔错看成暴风雨前兆，脑子一热当即鲤鱼打挺猛地坐起，一头朝着齐云开鼻子撞了上去。
电花石火的瞬间她虽然察觉到不对，但时间也不容身体做出躲避，眼看着的那样挺拔的鼻子要被自己一个头锤打中，陆明绯紧闭双眼，在心里对齐云开和他的鼻子真挚虔诚的道了个歉。
而预想中齐云开被脑袋击中鼻梁的痛叫声却没响起。反倒是一声轻笑在耳边传来，声音是和他眼里一样的温情款款。
“给你垫个蒲团而已，怎么这么大反应？”
“啊？”陆明绯猛的睁眼，正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所措如陷入猎人围猎的小鹿，左逃不是，右蹿不是，愣愣的跟她对视。
齐云开被她这幅呆萌表情揉的心都软了半边，忍着想上手好好蹂躏一番这张可爱小脸的冲动，用恢复正常的平淡眼神点了点她身体旁边。
“抬一抬。”
陆明绯低头一看，他手里拿着一个蒲团放在自己屁股旁边，一下明白了原来人家只是怕她受凉，给加个蒲团垫垫。
她尴尬的脚趾头直在鞋里抠鞋垫，顺从的抬起屁股，让他把蒲团推过来，然后落下屁股。
这下屁股是不凉了，就是心有点凉。她陆明绯好歹也是嫉恶如仇不服就刚、出生自带小天魔星降世光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忠靖侯幺女。
“肩膀也抬一下。”
陆明绯带着充满屈辱的心情按着他说的做。自己的狂傲不驯，终于还是在齐云开这个冷面怪物面前土崩瓦解了。
齐云开看着她大半都在蒲团上垫着没沾地的身躯，才算勉强满意，嗯了一声，“睡吧。”
陆明绯背着身，脸热的不敢看他一眼，从喉咙里含含糊糊发出一声：“嗯，世子殿下也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