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你来了,坐。”
姜清是昨天晚上刚到的,三年不见,她变化也挺大,脱离红袖连招那个花街柳巷,衣着打扮素净简单了不少,清秀的脸上不施粉黛,露出原本就不错的温婉秀美的五官脸蛋。
见她以端正跪坐的方式坐在自己面前,陆明绯伸手扶了她胳膊一下。
“在我面前不用拘束,快起来,这么坐着多不得劲儿。”
“没关系的陆小姐。”姜清殷勤的把手里烤得橙黄焦香的玉米送到陆明绯跟前。
“您吃点东西吧,我看您晚饭席间吃的不多。”
陆明绯接过来,把玉米一掰两半,将尾部玉米颗粒饱满的那一半给她,自己照尖端比较干瘪的那一半大口咬了下去。
“哎,我没心情吃。”
姜清拿着她留给自己好的那一半玉米,心里感触,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动一下。
“陆小姐您叫我来本就是为了有个伴。所以您心情不好大可以和我说说呀,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陆明绯听她一口一个您,一口一个陆小姐,感觉特别别扭。
“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叫我,怪不习惯的,我全名陆明绯,明日的明,绯色的绯,你直接叫我明绯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这样的人……”
她咬咬唇低下头,羞愧难当道:“怎么配直呼您的名字。”
陆明绯知道她这是想起从前在红袖连招,在那里被几个禽兽一起羞辱,还被她当场目睹的回忆了,沉吟片刻,握了握她放在膝头的手,柔声道:“那不是你的错,也都过去了,日子慢慢好起来。还有,我叫你来不是把你当低等下人使唤,是觉得你与溪宁相依为命三年,世子忽然把他接过来,留下你自己一个柔弱女子独在家中,会害怕和不习惯。你和溪宁都是帮助过我的人,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平等的。所以无需对我客气维诺,更不要妄自菲薄。”
姜清眼睛酸酸的,眼泪直含在里面饱满欲滴。
“陆小姐……”
“诶,明绯二字实在叫不出口,就和溪宁一样,叫我绯姑娘吧。”
姜清一转眼眸又把眼泪收了回去,嫣然一笑道:“好,那我就叫您绯姑娘了。”
“好。”
陆明绯接着啃她烤得香气四溢的玉米,边嚼边四面张望。
“诶,刚才溪宁不是和你在一块儿吗,他人呢?”
“刚才小宁被那位长得很俊秀的郎君叫走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俊秀?”陆明绯想了想,“谁呀,齐思书?”
姜清轻笑着摇摇头,“我还不认识这位郎君姓甚名谁。”
“应该就是齐思书。走!”
陆明绯站起来,把啃完了的玉米棒抡圆了胳膊照着远处大荒地甩了出去,拍了拍屁股,看向亮着烛光的齐思书的营帐。
“我们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我也去吗?”
“对啊,一起去,你自留在这儿多没意思啊。”
姜清下意识的用袖子擦了一下脸,“可是我刚才烤玉米,脸可能被熏红或者脏了,这样去见人,是不是不太好?”
陆明绯仔细看了看她脸,“不红也不脏,我觉得挺好的。”
“还是不了吧。”
姜清为难的找了个理由婉拒她。
“我……还是不去了,刚在我看见那边有杀鸡炖肉的,褪了一地鸡毛,我去给绯姑娘捡些来做鸡毛毽子吧?”
“那着什么急?明天再说吧,我和你一起去。”
“明天怕就找不到了,我还是现在去吧。”
她说完不等陆明绯挽留,自己点头弯腰退远,几步小跑着离开了。
陆明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只好自己独自前往齐思书那里。
她径直走到齐思书营帐跟前,叫了一声他名字,随手掀开门帘,抬眼望去,里面齐思书、齐云开、吕溪宁齐聚一堂,甚至沉默寡言甚少对外面交流的太子都来了。
“我的娘啊!”
齐思书在听见陆明绯叫他名字的声音时,吓得一句感叹脱口而出,快速背过身收起手上的东西。
“怎么了这么大反应?”
陆明绯奇怪的走进来,齐思书转过身来看她,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吕溪宁满脸憋的通红,低着头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太子咳咳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就连齐云开也是一脸的不自然。
“你们干嘛呢?”陆明绯预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齐思书故作轻松的叉腰走了两步,笑呵呵的说:“没干嘛呀?”
“没干嘛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咳……那个。”
太子站起来对他们几个笑了笑,“我看时候不早了,我去外面让将士们停了准备休息。你们接着玩吧。”
他边说边往外走,到了陆明绯跟前被她拖住,死活不让他走。
“不行太子殿下,你不能走,万一有什么你得主持公道的,你不能走。”
她这边揽着人不能走,那边眼一低注意到齐思书胸前鼓囊囊的,心猜那恐怕便是他们几个不想让她看见的秘密,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第一百零六章 “扫黄打非”陆队长
“走走走,太子殿下。”
陆明绯推着无可奈何只能轻笑着的太子往里面走。
“我有大事要和你们说。”
“陆绯绯你别闹,没听见太子殿下说还有吗?再说你能有什么大事啊?”
陆明绯朝着齐思书撇了个傲娇的眼神过去,硬生生把太子推到主座上,招揽剩下的几个人围过来。
“快来快来!错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啊!”
吕溪宁听话的走过去,齐云开愿意给她面子,也站在陆明绯边上静静等待聆听。
陆明绯看齐思书不过来也不急,悠悠扭过头,换上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给他们讲起神秘的怪谈故事。
“我刚才在外面坐着,好好的在看着将士们喝酒吃肉好不畅快。本来一派热闹祥和,可是抬眼一看时,却发现远方……有一对幽绿色的眼睛!那大眼珠子瞪的啊,啧啧,可真像一双幽绿色的夜明珠!在远离人群的黑夜里,幽幽的……幽幽的晃动着,我当时只看一眼,头发都快立起来了!然而就在这时候!”
齐思书经不住诱惑走了过来,迫切问她。
“这时候怎么了?”
陆明绯忽然一拍桌子瞪大眼睛,僵硬的转动脖子和眼珠,压低声音幽声道:“这时候我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走到那对绿眼睛边上,忽然出手!”
随着她骤然拔高的话音,往前凑想听清楚的齐思书感觉怀里一空,里面藏的东西早已被掏了出去,落在陆明绯手里。
抢劫了东西,陆明绯不但不急着跑。反而得意洋洋的举着书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做了个鬼脸道:“那女子忽然出手,把它抢到了自己手里。”
“陆绯绯!”
齐思书吓得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声音都变了调,“那书平平无奇什么都没有,你赶紧把它给我!”
陆明绯呵呵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都没有你心虚什么?”
她扫了一眼书名,看向对面四个人,阴阳怪气道:“哦?是《中庸》啊?”
说着小手一翻,掀开封皮,四个男人眼珠子都要的瞪出来了,齐云开给齐思书吕溪宁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齐围过去准备硬抢,陆明绯却不慌不忙的用把书换到伤手上,轻轻把书夹在虎口间,抬起手来用书指着他们。
“反正我不会松手,想让我手指骨头再断一次就尽管过来拿。”
一句话成功唬住三个人,担心真的会伤着她现在那根脆弱的手指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掀开扉页,又再次掀开一页。
此刻他们真希望陆明绯因平日学习懒散,不识得那三个大字。
但怎么可能。“玉榻春?”
陆明绯看着第二层封面上写的书名,哈哈两声。
“用《中庸》的皮包裹着其他书的内容,挂羊头卖狗肉,被我抓到了吧?我今天倒要看看,这《玉榻春》里到底写了点什么?”
“别看!”
齐思书伸出无力的手想阻拦,但随着陆明绯翻开最后一层屏障,四个人心如死灰。
“这……”
陆明绯看着书上男男女女一丝不挂缠缠绵绵少儿不宜的内容,眼睛一花,当场愣住,快速合上书,僵直脖子转向四个摇头扶额尴尬的想钻进地缝里的男人。
罪魁祸首齐思书脚趾头尴尬的直抓地,还不忘拉她上贼船。
“都说让你别看了,这下好了,你和我们一样,都不干净了。”
吕溪宁愣住,“六殿下我我我只看了一眼就再没看了!绯姑娘您要相信我啊!”
齐云开摸了一下鼻子,“我和溪宁一样,被思书骗过来,只看一眼便打住,未在继续观看。”
齐思书:“不是吧出事就跑,你们俩也太不仗义了!”
太子起身走回来,拍拍齐思书肩膀,“这个……六弟啊,以后这种书,还是不要再拿出来了,你看,影响多不好,还让明绯看到了。”
“不是……我!”
齐思书看着三个甩锅给自己的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终还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了所有。
他闷声闷气道:“好,我这就把这书扔了。”
“不行!”
陆明绯赶紧把书收回身后护着,齐思书用别有意味的眼神打量着她。
“怎么着,你还舍不得它啊?”
“切,谁舍不得?我只是不相信你。”
陆明绯指了指他,又指了吕溪宁和齐云开,“你,还有你。这么着吧,这书我替你们烧了,免得你们偷偷留下,日后惹出麻烦。”
她合上书,又用眼神点了点几人,拿着战利品扬长而去,留下三个人站在原地一脸哀怨的看着齐思书。
悲催的齐思书仰天长叹一声,捶胸顿足道:“造孽啊。”
话说自打陆明绯把小黄书没收之后,其他三个人都当无事发生,和她相处照常,只有每日来给她复健手指的吕溪宁不太敢抬头和她对视。
她心里头还是有点郁闷哀怨的,焦虑之源是齐云开。他看了小黄书,自己顾忌他面子当场没说什么,可他后续竟然也不说给点解释,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可现在军队正在向前行进,齐云开要负责大小各种事宜,每天除了能和她一起吃顿午饭,其他时间都在军中忙碌。
渐渐的陆明绯也发现好像形式确实开始有所转变,随着与目的地幽州的距离缩短,身边一切都在慢慢发生变化。
环境气候越来越潮湿,从长安城出来时是万里晴空,现在是淫雨霏霏,多日不见太阳,连衣服都晒不干,提前准备的干粮上都长出了斑斑霉点,所经之地也从人人影喧嚣过渡为断壁残垣。即使是偶尔路过有人居住之地,也尽是老弱妇孺,这些人眼中也不与从前遇见的围观他们的人群一样,眼中透露着一分的畏惧和十分的好奇,在她们眼里透露着更多的,是绝望和麻木。
在踏进幽州与流民大军正式会战之前,五万大军在幽州与燕州的交界线中一处名为辰阳的城池做最后的修整。
第一百零七章 山雨欲来
是夜,雨声淅沥不停,陆明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不宁。
她掀开被子起身,掌了灯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阵大风卷起着雨点袭来,狂乱撩起披散在背后的发丝。天上一道白色闪电霹雳而下,不多滚滚闷雷响彻夜空,疾风越吹越劲,雨点越下越大,仿若末日即将来临。
陆明绯抹了一把脸上淋漓雨丝,面对这种电闪雷鸣的恶劣天气。非但不怕,反而异于常人的兴奋,好像末世来临之际,众生惶惶难宁,她便是那个救世主,披上战袍长剑在手,拯救苍生。
手里灯盏被风雨吹灭,灯芯燃起一缕白烟时,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哪里不对,随手从梳妆台上抓起一支玉簪,简单把长发挽起,拿起墙角一把赤色油纸伞推门而出。
住在下房的姜清听见响动,推开门看见陆明绯的背影匆匆走在廊上,叫了她一声:“绯姑娘你去哪儿?风雨太大了您还是好好在屋里待着吧!”
陆明绯回头望了她一眼,对她摆摆手,声音穿过雨幕。
“没事,不用管我,你回去睡觉吧!”
“绯姑娘您淋了雨会生病的!”
姜清匆匆从房间里抓了一件衣服,拿着伞和灯追上她,给她披上衣服,执意要她去哪儿她跟到哪儿。
陆明绯劝不动她,只好允许她跟着一同前去。
一盏孤灯在无尽长夜中飘摇,满城风雨潇潇风声鹤唳,万千树叶瑟瑟悲鸣,两个女子娇小身影于这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辰阳城,显得渺小如宇宙之中的一粒尘埃。
“绯姑娘。”
姜清艰难护着被风吹的忽明忽暗的灯笼,“这么晚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雨,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一道闪电落下来,将陆明绯照的炽白,左眼金瞳璀璨如黑暗中的唯一星光。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心里特别不宁静。”
她驻足回头看她一眼,眼里忧心忡忡。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刹那间涌起的危机感。”
姜清看着她神色中的不安,心里亦然忐忑。
在她心里,绯姑娘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出现这样的表情,实在让她心里也跟着慌了一下。
但她还是安慰她道:“绯姑娘是不是多虑了,还是……这些天世子殿下忙,没怎么过来陪您,所以心里不安?”
陆明绯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不过……我确实得过去看看他。”
闪电之后又是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响雷,姜清猝不及防吓得手一抖,把灯笼掉在地上,陆明绯赶紧拾起来。
“你也怕打雷吗?”
“也不是,只是猝不及防。被吓到了。听绯姑娘说也,难道是……世子殿下也怕打雷?”
陆明绯点点头,“嗯,他很怕雷声,我要过去陪着他。”
姜清羡慕道:“绯姑娘和世子真是情谊深厚,互相牵挂,你们成了婚,一定是白头到老不相离。”
陆明绯轻笑一声,“走吧,我们去看他。”
两个人撑伞向着齐云开房间走去,到了地方发现房间一片漆黑,推门进去里面寂静无声,压根没有半个人影在,出来逼问门口守卫,才知道城阳城守备大摆筵席,招待齐云开等镇压流民大军的领袖。
陆明绯当时心里便隐约有了怒意,伞都没有拿,撂下支支吾吾的守卫拂袖而去,姜清赶紧跟在为她撑着伞,但也只是勉强护住她头不被淋湿。
“绯姑娘您慢点儿,小心路滑别摔了。”
陆明绯皱眉哼了一声,“亏我还惦记着他怕打雷,冒着雨过来看他,结果他倒好,自己出去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