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陆明绯道:“你师父胡良馨死了,他的女婿吴一得接着拿他的药方来害我姐,可我姐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胡良馨死了……他是因为科举行贿一事被抓……当初是我最先发现的,发现他和那个朱华在红袖帘招商议此事,也是我提出要揭露科举舞弊的事,是我……是因为……”
陆明绯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眼神凌乱发丝后面露出,大喊一声:“是我!是因为我!”
姜清和吕溪宁怕她情绪激动会伤了自己,赶忙上去按住她胳膊,哪知陆明绯怎么来的那么大力气,挣脱他们的束缚跑到桌前,随意捉来一只笔在纸上快速挥动,写下去几个人名。
“胡良馨、吴一得……金瑶、朱华。”
她一边写口中一边碎碎念叨,笔停的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冲过去伸手一把拉过吕溪宁。
“溪宁你快,出宫,去看韩先生,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吕溪宁不知所措,单纯以为她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恍惚,轻声安慰她道:“您别急,韩先生前两三天不是刚过来看望您吗?他好好的什么事都……”
“别磨叽!”
陆明绯直把他往外推,“快去快去快去!你要是不去我就亲自跑一趟!”
吕溪宁被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忙改口说:“好好好我去!绯姑娘别急我这就去!”
陆明绯跟着他到逢花台门口,眼巴巴望着他背影消失在狭长无尽的宫道中。
姜清拿着她的披风追出来给她披上,系上系带温声给她宽心。
“绯姑娘别急,韩先生好好的能出什么事?不过他身子越来越瘦是真的,都快成个竹竿了,今晚上我给他炖个十全大补汤,放在砂锅里文火慢熬上三四个时辰,等明天韩先生下朝的时候托人给他带过去。这宫里的食材呀一定比外面的好许多,我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保管先生一冬天长个十斤肉。”
“姜清。”
陆明绯忽然张口打断她,姜清耐心问她:“怎么了我的绯姑娘?”
陆明绯很认真的问她:“韩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你说是不是?”
姜清毫不犹豫的点头:“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敢说实话、心怀百姓的好官。对绯姑娘来说,他也是个很好的先生,是恩师。”
陆明绯眼里慢慢浮起一层薄雾,近乎是带着一点祈求的看向天边。
“我姐已经没了,韩先生不能再有事了,否则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本来是我执意要揭发科举舞弊一事,那些暗箭和报复都应该冲着我来。”
姜清不懂这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她眼中隐隐约约泛起得泪花却感觉心里不舒服。
在她印象里陆明绯一直是天之骄女,拥有显赫的家世、优秀疼爱她的郎君、耀眼恣意的性格……
老天似乎把能想到的好东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她也以为她会一辈子都潇洒下去,可世事无常,现在老天爷腻了,竟要开始慢慢毁掉昔日自己的宠儿。
看着这么美好的东西被毁,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感恩有你们
陆明绯在床头枯坐一整个下午和傍晚,天色暗沉室内黯淡,姜清进来把灯点上,又在炭盆里多填了两块炭火,总算让冷冷清清的房间里有了些热火暖气。
“咳咳。”
陆明绯鼻腔受到炭烟一阵刺激,咳嗽两声,姜清赶紧扇了扇烟气,自顾自嘀咕两声:“怎么感觉这次送来的炭火不如之前的好用了?”
陆明绯看着那些黑黢黢的炭块没有说话,她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这种见风使舵的把戏见多了,送到逢花台的炭火变得不如之前好用也不足为奇,她也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恼火。可从这件事上看出来,陆家在朝中的地位也许真的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有所动摇。
“绯姑娘!”
吕溪宁的声音忽然在外响起来,陆明绯噌的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揪住匆匆赶来的吕溪宁急着问他:“怎么样!韩先生怎么样?”
吕溪宁显然是跑来的,溜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喘一口气咽了下吐沫。
“没事,韩先生没事,我去的时候,他人正在家里办公文呢。”
陆明绯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清走过来扶着她往饭桌跟前走。
“绯姑娘现在可以放心了,快吃饭吧,都热了好几回了,吃完好好睡一觉,你现在可还是个病人呢。还有溪宁,你先回你的房间,一会儿姐把饭菜给你送到房间里去。”
陆明绯道:“别麻烦了,我们一起吃。”
姜清和吕溪宁一时都有些为难的不敢上桌,陆明绯一手一个把他们两个拉到桌前。
三人围桌而坐,陆明绯亲手给他们两个盛上两碗汤,自己端着一碗笑着也认真的说:“这些天多谢你们两个,帮了我很多忙,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在心里头。”
两个人都受宠若惊,连连忙端起汤碗。
“绯姑娘折煞我们了,我们何德何能得您如此感谢?”
“是啊,当初要不是你,我还在红袖帘招任人欺凌,溪宁也还在他师父手下当牛做马呢。”
陆明绯眼色沉了沉,低声道:“放心吧,那几个畜牲,伤了你们,更害了我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姜清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对,那些畜牲都该死,不配……”
“姜清姐。”吕溪宁突然提醒她,“小心汤要洒了。”
姜清低头看了一眼桌面,“没有啊,这不干干净净的?”
陆明绯看穿吕溪宁的想法,直接道:“溪宁这儿就我们三个,有话就说,不用遮遮掩掩的。”
姜清也反应过来他刚才是提醒自己,疑惑问道:“怎么,我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陆明绯喝了一口汤,应该是热过好几次的缘故,口味显得略咸。
“也没什么,溪宁是怕你助长了我报仇的气焰,怕我因为那几个畜牲又惹出事端来。”
她放下碗,看向低着头,在桌下紧张搓手的吕溪宁。
“你这样特别像一个人。”
姜清好奇的问:“像谁?”
“漠北王,齐云开。”
姜清啊一声捂住嘴巴,“世子殿下已经是漠北王了啊!那你现在岂不是……漠北王妃?我是不是应该喊你王妃娘娘?”
陆明绯一时语塞的斜了她一眼,无奈又还笑的摇摇头。当意识到自己脸上有笑容时,心神蓦然恍惚,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经意间轻松笑出来了。
“王妃娘娘?”
陆明绯尽可能让笑容在脸上保持下去,和姜清玩笑道:“你怎么那么会抓重点?我要表达的明明是溪宁身上有齐云开的影子。”
吕溪宁听她说自己像齐云开,心里特别高兴,就是脸上不敢表现出来。
“您说笑了,我怎么有脸和漠北王爷相提并论。”
“不许妄自菲薄。”
陆明绯端起碗,对二人郑重其事道:“以汤代酒,我敬二位,感谢你们雪中送炭之情。”
开了两句玩笑,姜清和吕溪宁也不拘束了,端起碗和她碰了一下,三个人坐一起把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自打回宫以来,陆明绯就数今天里心里最松快,洗漱完毕趴在床上姜清给她换药,她迷迷糊糊的告诉她今天饭吃的高兴,以后让两人都和自己一起吃。
姜清笑着答应,帮她盖好被子,吹灭灯悄悄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陆明绯睁开眼,平躺在床上,视线聚焦在月光投射过窗格洒下的一片皎白上。在那几道圣洁的白光中,她总觉得下一秒会有奇迹发生,会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幻化出来,依旧淡然而笑意轻盈的叫她一声:绯绯。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来,她立刻伸手抹掉,强迫自己不能哭,不能任由自己在痛苦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沉沦。
现在既然知道谁是始作俑者,那她必然要他们血债血偿。
说来也怪,她以为自己知道了害死她姐姐的幕后黑手会暴跳如雷,会无法忍耐克制今天晚上就手刃了这些人的冲动,却没想到自己此时此刻躺在床上很是平静,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有条不紊的穿衣洗漱吃早饭,推门出去迎接一大早的凛冽冷风与扑面吹来的零碎雪花,慢慢踱步到枇杷树下,伸手刚要触摸积着寒风冷雪的树干,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明绯姐姐好雅兴啊,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赏雪呢?”
陆明绯转过身看着来人,淡淡道了一声:“公主好。”
齐心尧傲慢的抬起下巴,不满道:“怎么,明绯姐姐现在连礼都不给我行了吗?”
陆明绯没心情和她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直白问她:“公主来逢花台想必有事,有话不妨直说,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齐心尧戏谑一笑,“陆明绯,都这时候了,你还敢狂?也罢,谁让本公主心地良善,便是被你硬生生从手中抢走了世子哥哥也还是愿意来告诉你一声,你的那位刚正不阿的恩师韩先生……”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直闯前朝
陆明绯脸色一下变了,“韩先生怎么了?”
齐心尧假装漫不经心欣赏着手里的暖炉,“在朝上乱说话,帮你陆家求情,为你那名声狼狈的姐姐正名……哦还有,四年前科举舞弊的事情由他一手查办,当年他冤死那么多朝廷命官。如今可算是报应来了,当庭杖责,我朝开国以来当庭杖责的武将都没有两个,文臣这里,你的韩先生可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陆明绯垂下眼看了看别处,“不对,韩先生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处理公文,怎么会一大早上出这些事。”
齐心尧冷笑一声,“你不信啊?随便吧,反正那又不是我的启蒙恩师。”
陆明绯见她的样子不像在骗人,攥了攥拳头谨慎问道:“杖责多少?”
“没有数目,杖责到他承认罪行为止。”
“先生无罪,要他承认什么?”
“你说无罪就无罪?你是谁啊?你只是个只会躲在你父亲和世子哥哥身后嚣张跋扈的纸糊老虎,真到了朝廷之事上,谁会管你听你的话啊!”
这些话听在陆明绯耳朵里尤其刺耳,可她竟然无法反驳。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是直率刚正,眼里不揉沙子,有话就说有脾气就发。可是这些直率坦荡和清高傲骨背后,是忠靖侯府的地位底气,是齐云开无条件给她撑腰收拾烂摊子。如果没有这些,谁还会敬她怕她?恐怕她有百十条命也被用完了。
齐心尧见着她的沉默与隐忍,心里正得意,还没来得及接着冷嘲热讽,陆明绯一阵风似的掠过她,大步走出门。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要救韩先生。
陆明绯匆匆在前面大步行走,凌摩和祥雷以及另外两个侍卫在后面紧紧的追,一左一右在她耳边苦口婆心的劝。
她什么都没说,只给了他们两个一个眼神。
现在没有齐云开在这里坐镇,凌摩他们也只能顺从自己的女主人,得她一记眼神后立刻闭嘴,默默跟随在她身后生死相随。
陆明绯虽然算是在宫里长大,但是活动范围只限后宫,后宫的人不能随意走动到前朝议政之地,这是规矩。所以当她走到分割后宫与前朝的高墙之下、崇华门间时,不出意外的被值守侍卫们拦下。
她什么都没说转过身,侍卫们理所当然以为她要走,没想到听见唰一声刀剑出鞘,一把明晃晃的薄刃从祥雷腰间抽出来直指他们中的一人。
她提着刀一路过过关斩将,看似轻松的吓退众人,无比威风,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侍卫若真的想拦她并非拦不住,轻易让她通过,恐怕是有谁在背后特别交代,想放线钓鱼,请君入瓮。
即使明知山有虎,她这次也必须往虎山行,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韩信芳出事,还是为了自己家的事情出事,为了当年他代替自己出面揭发科举舞弊之事出事。
轩辕殿前一望无极,比处处是精致的狭窄的后宫看着让人心里敞亮,却又有种天地悠悠独身渺小的旷远与悲寥孤寂感。
在踏上通往轩辕殿前的漫长地毯时,陆明绯轻声而坚决的让跟着她的四个侍卫都回去等她,然后独自走到轩辕殿西侧麒麟阁。
麒麟阁十二功臣,她爷爷陆莫问位列其中之首。
当年陆家也是言情书网,奈何子侄不争气家道中落,陆莫问科考无门,又见朝廷兵力衰弱,边疆百姓任人欺凌,便毅然决然弃文从武,从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落魄公子一步步成为百战沙场的将军,再到后面守卫西北,一手打造明光铁骑,把以犬戎和山戎为首的大小部落打得闻风丧胆,风铃渡外一战封侯。
德正尽心为忠,平定变乱为靖,「忠靖侯」三个字镌刻在面前暗灯熏烛供奉的牌位上。虽然那么短,可在她眼里看起来是那么长,那么深,深长到要用她爷爷陆莫问、父亲兄姐的一辈子,还有西北无数军民的血泪一生来做笔墨描摹,才能让这三个字不至于被灰尘埋没。
她走到近前,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对着陆莫问的牌位连磕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端起牌位,朝着轩辕殿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轩辕殿内正如火如荼,文臣武将红口白牙翻张,一副假公正道为国为民的样子,强烈建议把已经被杖责晕过去的韩信芳浇醒接着打,打到他承认自己犯下的一切罪行为止。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面焦头烂额,拍着桌子叫人安静也没有一个人理他,满殿臣子竟是当他这个皇帝不存在般,畅所欲言。
朱华那个姨父李鸿甚至走到韩信芳跟前,踹他一脚,把他人翻过面来,指挥人拿来一碗滚烫的茶水伸手往他身上倒。
“住手!”
轩辕殿内就是一个蚊子飞进来它也得是公的,听见女子声音,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嘈杂议论争吵声戛然而止,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秀眉重眼的女子穿着白色宫服,怀中抱着一个牌位快步走进来。
陆明绯一眼便看见口鼻出血、只剩下一口气慢慢倒的韩信芳像是一件破衣服似的被扔在地上,担心的飞快的跑过去,跪在他身边,不知所措的碰了碰他衣服。
“韩先生……韩先生你怎么样了?”
一众老少男人看着她堂而皇之的站在轩辕殿,眼珠子看都要瞪出来了,纷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眼睛出了问题。
除了朱华的姨父李鸿,看着果然冒险闯进来救人的陆明绯,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明绯……”
齐颉被她闯进朝会时间闯进轩辕殿的行为惊的从龙椅上弹起来,指着她脸气的颤抖。
“你成何体统!马上给我回去好好思过!”
陆明绯站在下面,看不清他脸上情绪。但她猜的出来,此刻他心里焦急恐惧大过愤怒。
她抱着牌位跪下来,朝着他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