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笑起来特别可爱。
许逐溪想邀请她。
只是她已经答应了和杨繁星一起去游乐园。
许逐溪在这种事情上有一种独特的坚持。
她觉得,答应了杨繁星的事情,要是她再邀请别人,这是对杨繁星的背叛。
所以面对南淮意的问题,她只是摇头,“不邀请别人。”
两个女孩欢欢喜喜地牵着手大步往前走,忽然笑着小跑几步,又停下来慢慢走。
四个男生,人高马大的,跟在后边。
南淮意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许逐溪的一举一动,警惕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零——”
有辆自行车从旁边拐角冲出来。
南淮意猛地一大步往前,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要去抓两个人的衣领,以免两个人被自行车碰着了。
而杨繁星和许逐溪早早地就停下来了,等着自行车晃过去,才又一齐往前走。
手臂甩着同样的幅度,迈一样的同方向的腿,走同样间隔大小的步子。
南淮意的手抓了个空。
“淮意。”陈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那么紧张。”
南淮意偏头看着他,半晌,转回去,轻轻吐了口气,“你说的对。”
赵景川早就自然地去补买了一张票,交给大门口守着的工作人员,核对了票数和人数,把门栏移开,放几个人进去。
他看起来比许逐溪和杨繁星两个人都要兴奋的多,“喔——”的怪叫了一声,得到了两个小女孩一起瞪圆了眼睛,像是看个什么及其新奇的事物一样望着他。
南淮意趁机给三个人拍了张照片。
赵景川毫不在意两个小女孩奇怪的眼神,拍拍手,“走!我带你们去坐过山车!”
“好!”两个人很大声地回答。
于是赵景川就跑在最前头,带着两个小朋友,很幼稚地朝着过山车那边开始跑。
李知一李行一两兄弟,来的时候,就各自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跟南淮意陈矢说了一声,就朝着游乐园里面有处歇凉休息的座位区走去。
坐上过山车,是两个座位挨着一排。
南淮意本来是打算,他带着许逐溪坐,赵景川带着杨繁星。
杨繁星很不同意,死死地握着许逐溪的手,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不——我要和逐溪,我们俩个要坐在一起。”
“嗯嗯。”许逐溪跟着点头。
南淮意无可奈何,嘴角微微抽动,活像他是个什么恶婆婆,只得点点头,坐在这两人后头。他挺紧张的,许逐溪从前没有坐过过山车,不晓得会不会害怕,所以他微微前倾身子,侧头看着许逐溪的一举一动。
耳边却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哈哈大笑”,兴奋又欢快地大笑着。
他无奈地摇摇头,把录像机的带子紧紧绑在手上,拿出录像机,对着许逐溪开始拍,拍会儿许逐溪一个人,又或是把杨繁星也拍进去。
过山车走的很不平稳,车轮摩擦着铁轨,甚至带点微微颤抖。
但是南淮意拍的很平稳,手肘支在车侧边,架的很稳。
等着这一圈各个设施玩下来,两个女孩都玩疯了,跟在赵景川后面大步跑。
南淮意只是安静地跟在后面,不时地打开录像机,沉默地记录着这一切,记录着许逐溪的每一声欢笑。而后会在她每一次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找寻自己时,向她微笑,无声而有力。
游乐园的烟花是保留项目,有固定的燃放时间。
而到了看烟花的时间,摩天轮的队伍就排的更火热了。
好在有李知一和李行一在。
他俩很早就赶着到摩天轮底下站队了。
“喂!”赵景川很不满,“怎么你们之前就不愿意陪我坐摩天轮啊?你俩就不愿意为我排队,南四一说,你们俩今天就跑来专门排队了?!”
“你管我。”李行一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
“哼!”赵景川重重地哼回去,还是很诚实地坐进去。
摩天轮一次可以坐四个人。
他们俩按照两个号排的队。
第一个来了,让许逐溪和杨繁星进去。
许逐溪刚刚迈进了左腿,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回头寻求帮助似的看向南淮意。
“去吧,逐溪,我们在下一个。”南淮意示意一样地指了指。
许逐溪才像是彻底安心似的,跟杨繁星拥抱着,紧挨着坐在一起。
烟花璀璨极了,是五彩的。
图案是游乐园特定的,是各种动物的图案。
许逐溪和杨繁星,两个脑袋挨在一起,贴着摩天轮窗户玻璃。
“好漂亮。”许逐溪小声感叹。
她呆呆地望着天边绽放的烟花。
摩天轮是透明的玻璃笼罩的。
南淮意他们待在下一个,可以清楚地看到前边的里面的情景。
他撑着额头,耳边是赵景川和李行一在拌嘴,他另一只手拿着录像机,很耐心地对准,将许逐溪的一举一动都拍摄下来。
“逐溪。”
摩天轮即将升到最顶点的时候,杨繁星趴到她的耳朵旁边,“逐溪,可以许愿的。沈灼颂跟我说,在这里许愿,是特别灵的,什么都一定可以实现的。我们一起许愿吧。”
“嗯?”许逐溪疑惑地扭头。
又赶忙学着杨繁星的样子,双手合握,举到眼前,闭上双眼。
我希望。
她想,可以和哥哥一直待在一起。
不对,她忽然想到,这个愿望会不会太贪心了。
于是她重新许愿,希望淮意哥哥能够一直快乐。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第二十三章
南淮意说话算话, 行动速度快得不行。
头天刚从游乐园回来,第二天他就预备带着逐溪去滑雪。
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打了套拳,开了后院一间屋子的门。
里面都是他的东西, 篮球、足球、滑雪板什么的。
平时自行车不骑的时候也锁在里面。
刚运动完,头上背上都是汗,他冒着热气, 把滑雪板,还有装着滑雪服的布包提起来, 一手拎一个,放进汽车后备箱。
滑雪的地方离得远,非得坐车去不行。
许逐溪没有滑雪服什么的, 到时候去了再买吧。
南淮意的手指轻轻搭在车门上,点了几下,拉开拉链,翻着上下看了一圈自己的装备,还算齐全, 看起来都还能再用。
南兴华从外边回来, 还穿着笔挺的一身绿色军服, 在门口留了几秒, 不知道和跟在他身后的警卫员说了什么,警卫员转身离去,他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看了眼淮意手里的衣服,“要出去滑雪?”
南淮意点头, “嗯。”
南兴华只是嘱咐, “注意点,小心别摔了。”
南淮意笑着:“我知道的, 会小心的。”
他的中指食指并拢,在额头上轻轻一点,“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和奶奶担心。”
其实南淮意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带着何佳涵一起去。
九岁的孩子,说小还小,说大也大。
女孩子的心灵又一向是细腻敏感柔软的。
孩子们一向是很会审时度势的。
这种审时度势和大人们长久的经验积累不同。
他们可能不能分辨一个人对自己的笑容是真诚的还是友善的。
但他们却能很快地发现,在一群孩子里,最受大人们喜欢的是谁,这个家里,哪个孩子的地位是最高的。
何佳涵来的时机很不巧。
和许逐溪撞上了。
大人们总觉得孩子能有什么记性。
但其实孩子们的记性远比大人们想象中还要好的可怕。
要是何佳涵真的听了一言半语的,觉得这个家里最受宠的哥哥南淮意不喜欢她,为此还带回来一个别的和她一样大的女孩,难免会惶惶不安。
这样对一个女孩的成长是很不利的。
所以南淮意想,要不把何佳涵一起带上吧。
但是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来,就已经没有这个是否的余地了。
宁水清给何佳涵找了老师补课。
他是无意在院子里听着的。
宁水清和南永衡两个人从外边散步回来,影子很亲昵地叠在一起。
宁水清的声音低低的,“我想给佳涵找个老师。她之前在他们家那边,就那么一个小学,有的语文老师连字都都不对,还要给孩子们教……”
“嗯。”南永衡只是点头,“都听你的。”
他嘱咐道:“淮意那儿,你就别管他了。这小子这么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你越说他越跟你来劲,总他也做不出什么坏事,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做什么吧。”
宁水清沉默了一会儿,“……早知道就该把淮意带在身边的。他现在哪儿会听我的话,他只听爷爷奶奶的,对你我两个人,哪里像是对爸妈,好像我们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南永衡失笑,“你尽说胡话,带在我们身边,研究所那边先就不同意。不放在爸妈身边,难道你和我谁还能留下来照顾他吗?而且,他哪里是听爸妈的话,现在尽是他指挥着爸妈做什么,都围着他团团转了。”
南永衡是打心底里不在意这个的。
儿子由谁养、怎么养,只要养的够出色,其他的就都不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
更何况儿子如今也确实不错。
人长得高高帅帅、气质卓然。
在大院这一辈里头也是拔尖领头的。
这样就足够了。
至于父子亲情什么的,他也看的很明白。
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指望着儿子就得对自己的爸妈有多孝顺。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可能有的孩子是这样。
淮意只不过刚巧不是这样而已。
况且淮意对他这个父亲也是足够尊敬的。
到安县去办事找的也是他这个当爸爸的。
南永衡对这样的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他对妻子的假设不是很赞同,美化一条没有走过的道路很难说,他俩的性格,未必就适合培养一个孩子,没准淮意待在他们身边,反而养坏了。
对于妻子要怎么怎么养育何佳涵,他是更没有意见的。
宁水清想要怎么做,他只管赞同就是了。
在这一方面,他和父亲南兴华出奇的相似。
左不过是家里多养了个女孩儿的事,又费不着家里的什么。
至于何佳涵以后长大的路要怎么走。
能够学习出色找份好工作,南永衡很赞许也会很欣赏。
就算是没能安身立命,倒也没关系,以南家这样的家世,给她看护着找个好人家,为她在丈夫家撑腰做依仗,大约也能够一生顺遂幸福。
他对许逐溪的想法和对何佳涵的没什么两样。
尽管是因为儿子的缘故,安县一趟,他不由自主地多了些关注。
但大体上没什么差别。
要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就又是不一样的另一种态度了。
这就是这世上大体所有男子的普遍想法。
既不算是刻薄,也不算是多情。
普普通通而已。
宁水清失神地望着空中的某一点,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看的是哪里。
“是吗?”她喃喃着。
“对啊。”南永衡安抚地拍拍妻子的手臂,“太冷了,我们进屋吧,别感冒了。”
宁水清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丈夫那一句“你和我谁还能留下来照顾他吗”,是无心的,甚至是为了安慰她说的话。可她就是心里起了疙瘩。
她和南永衡,是在大学认识的。
谈婚论嫁以前,她并不知道南永衡的家庭背景如此显赫。
不过南家的人都对她很好,很和善,还帮扶着弟弟做生意。
可从怀上南淮意开始,宁水清就觉得有什么开始改变了。
怀孕是在过年休假回来在医院查出来的。
不过那会儿那一年她和南永衡两个人都空闲着,是很幸福的一段时光,她期盼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但是刚刚生下南淮意没多久,研究所项目开始了。
宁水清有点委屈,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是她要留下来呢。
南永衡倒是没有说过这个话,可是公公婆婆,包括上级领导,都有意无意地暗示她,“水清,孩子刚出生,离不得妈妈,你要不暂时停下来,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宁水清想,为什么不能是做父亲的留下来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留下来呢?
就因为她是母亲吗?
那难道这个孩子未来要怎么走要怎么长大,都和做父亲的没一点关系吗?
即便她在这个项目里不算核心技术人员。
可每一个科研项目的参与,都是她十八年的刻苦读书一步一步换来的。
她的牺牲难道就是无足轻重的吗?
丈夫是支持她的。
可这种支持有多少是因为理解?又有多少纯粹是因为是妻子所以支持?
宁水清幽幽地想着,但她不说,因为她知道南永衡不会理解的。
一个男的,永远不会真正理解做女子的处境。
当她看着何佳涵,她总是想到自己。
既是为了好友的托付,又不完全只是为了好友的托付。
她想要让这个孩子,真正地在这个社会上安身立命。
可儿子是不缺这些的,宁水清冷酷地想到。
他是一个男孩,又出生在这样显赫的家庭,即便是没有他那副头脑和好皮囊,这样一个条件,就已经足够他在这个社会上活得很好了。
她不是不爱南淮意。
这是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和她血脉相连。
但她打从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就没怎么参与过他的成长。
如今冷不丁见了,他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的男孩,已经很有大人的模样了。
宁水清很难再生出那种怜爱的心来。
她看他,既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又似乎不是看着自己的儿子。
她是爱他的。
可她又很清楚地意识着,这个孩子从一出生起,就天然得了最优越的位置。
她又有点愤怒。
为南淮意带回来的女孩,这个叫许逐溪的女孩。
宁水清愤怒的不是许逐溪,而是南淮意。
她默不作声地吃着菜,看着这个女孩澄澈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