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即刻就去。”钟大说着,就要出去。
许遵想了想,又唤回他,在他耳边叮嘱了一些旁的事,钟大不敢有迟疑,立刻领命前去。
桑云还在一旁看戏,许遵将钱袋子丢给她,低声吩咐道:“你去把这个叫苍妙的拍下来。”
“啊?”桑云不明所以,“大人,其实,其实我刚才从别的小倌儿口中,已经将这个苍妙了解得差不多了,您要帮我,我特别感动。但是我不想让您花这么多钱,虽然您很有钱...”
“他跟一桩命案有关。”许遵冷冷地打断她。
桑云噎住,“命,命案?”
怎么又有命案了,所谓天子脚下,如此繁华的汴京城,也不太安全嘛。
第95章 好奇害死猫
好戏开场,楼上的三个清秀少年搔首弄姿,楼下的有钱老爷们纷纷往高了出价。目前,苍妙的身价最高,看来,不是只有李熙河一个人看中他身段好。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我出五十两金!”
气氛瞬间凝固,众人纷纷望向她,有的甚至将她从头打量到尾,不明白这么一个衣着普通,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为何如此大放厥词。
其实,桑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口中的五十两金,可是许大人近乎半年的俸禄。她原本是后背发凉,回头看到许大人气定神闲喝茶的姿态,忽而心中又来了底气,与众人对望:“不错,五十两金!”
众人议论纷纷,这满堂坐着的人中,不乏能出得起比五十两金高得多的人。但无论是达官贵人,或者富商,谁都不是傻子,根本无人肯为了睡一个娈童,而这么大手笔。好的男孩儿多的是,往后可以慢慢挑,又何必像那没见过市面的暴发户似的。
于是,龟公连喊三声「五十两金」,人群中都无人接应,桑云成功获得了与苍妙良宵一度的资格。
钟大归来,将用许遵玉坠子换来的钱交由桑云,桑云捧着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这么多钱,交给龟公,脸上笑着,心中却在滴血,不是自己的钱,她也心疼得紧。
接着,桑云被几个娈童众星捧月地簇拥着,说要伺候她沐浴,桑云忙拒绝,只说自己是洗过才来的。那几个娈童得了赏钱,自然乐得清闲。
到了夜里,桑云被请入苍妙房中等着,房中只点了一盏烛火,却烧着四五个炭盆,暖得仿佛春日。不多时,就见苍妙衣衫半敞,往桑云跟前凑来了。
“公子。”
桑云被他比女子还娇媚的叫声吓得一激灵,忙往旁边躲闪。苍妙扑了个空,倒也不恼,理了理头发,又靠过来。
“你,你别...”
别看桑云在大堂时,和小倌儿聊得热火朝天的,真的到了房间里,和一个男子单独相处,桑云就不自在了。她一边躲着,一边推拒着,一边又拼命劝自己耐住性子,还一边在内心绝望地哭喊:许大人,你怎么还不出现?
许遵仿佛和她有心灵感应,在桑云实在撑不住时,他一把推开房门,宛如天神一般,解救了被苍妙逼到床角,就差揪住衣领,大喊「非礼」的桑云了。
苍妙坐直身体,将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肩后,看到许遵,露出妩媚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大人,两个人一起的话,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许遵看着他,觉得这个苍妙不是表面看得这么简单。自己未暴露身份,他称呼自己为「大人」,而非「公子」。
“你胡说什么呢!”桑云斥了苍妙一句。
这个小倌儿羞辱自己可以,怎么可以羞辱许大人呢?桑云下意识的斥责,忘记压低声音,暴露了自己原本的声音——清脆明朗的女音。
苍妙似乎并不惊讶,他笑着望向许遵,问道:“大人,你既不是来找乐子的,那是来做什么的呢?”
许遵盯着他,冷冷发问:“你是否还有别名?”
苍妙笑得更加放肆,声音蛊惑道:“大人是说哪种别名?若是乖乖、心肝儿这类的,我有很多。”
一丝甜腻的香气钻入桑云鼻中,桑云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不知是苍妙身上的胭脂气太浓,还是房间角落的熏香味儿过重,又或者...纯粹是苍妙的话恶心到自己了。
被恶心到的可不止桑云一人,许遵的脸色异常难看,他一字一顿道:“比如说——莫如?”
苍妙一愣,随即笑着否认道:“我有千万个别名,偏偏没有这个,但若是大人赐给我,我也感恩不已。”
“你跟李熙河是什么关系?”许遵不理会他的说辞,继续问道。
“李熙河是谁?听名字,不像是咱们中原人。”苍妙答道。
“苍妙,你既叫我一声大人,怕是早知我身份。既如此,我们何不互相都坦诚些?我们已经查得,西夏使节李熙河是你的恩客,他十分宠幸你。甚至在自己死前的一天晚上,还来找你共度春宵。”
“他所中的毒,是由后庭进入的,十分隐蔽。能想到这种下毒方式的人,一定与他关系亲密。”
“苍妙,你认识桃儿么?要不要让她来和你当面对峙一下?”
许遵每说一句,苍妙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在许遵提到「桃儿」时,苍妙闭上眼,像是认栽,可当他重新睁开眼睛后,许遵看到的,不是悔意、愤怒、羞愧、害怕,而是极深的冷意。
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把软剑,直刺向许遵。
许遵反应极快地躲过,眼眸一眯,“身段这么软,原来是个练家子。”
苍妙脚踩床榻,飞到半空,又来了个回旋刺。
桑云来不及思考,直接飞扑向许遵,将他扑倒在地,躲过这一刺,可桑云的头皮却被伤到,连带着头发,散去一缕。
明明是温香软玉在怀,许遵却来不及细品,只在桑云耳中低语:“搬救兵。”
桑云听了这话,忙忍着痛意,起身去开门。
苍妙自是知晓桑云的用意,用剑挑起软椅,就要砸向桑云。但桑云身手够快,她逃出门去,椅子才落下来。
桑云一路跌撞,她大声呼救:“救命!快救命!”
只见她从三楼跑到一楼,刚好撞上从门外进来的钟大身上。
“钟大哥,大人他...”
钟大见她一身狼狈样,心知不好,没听完她的话,忙往楼上而去。
昏暗的楼里,又重新亮起灯,桑云的呼喊确实惊动了一些沉醉在温柔乡里的人。
房间内。
许遵到底是个书生,纵然反应再快,也敌不过练家子的功夫,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去十五。
苍妙手中软剑刺中许遵背部,鲜血喷溅之中,他冷笑道:“许大人,好奇可是会害死猫的,有些事,你就不该知道,你瞧,尚大人不就比你聪明多了。”
第96章 大人,您一定要坚持住
苍妙嘴上嘲讽着,手中的剑更是用力往许遵体内更深处刺去。
许遵皱眉,他能感觉到疼,也能感觉到自己流了很多血,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背部,但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门被「哐当」一声大力撞开,许遵看到钟大领着一队人马冲进房间,他还看到桑云狼狈又焦急的神色,他很想说一声自己没事,可是刚张口,一口鲜血喷出来,自己仿佛更加虚弱了。
“你敢伤害朝廷命官!”钟大愤怒不已,抽出剑,向苍妙刺去。
苍妙常年练武,看钟大的身手,就知此人武力在自己之上。于是,他丢下剑,将身前的桌椅丢向钟大和他的手下,自己则翻身破窗逃走。
钟大望向桑云,“公子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钟大大喊一声:“给我追!追不回来,一律革职处置!”
他自个儿则跟随苍妙的身影,也从窗户跳出,势要将伤害自家公子的贼人追捕回来。
桑云看着倒在血泊中,已经气若游丝的许遵,又是心急又是心疼,她知道中了刀的人不能随意动,否则引起更多的失血,后患无穷。
“大人,请您一定要撑住!您不能有事!我不许您有事!”桑云在许遵耳边喊道。
随后,她打开门,冲着一群过来围观的人,亮出自己的腰牌道:“我是大理寺捕快,大理寺卿许大人受伤,烦请各位找块木板来,抬大人到最近的医馆,事后必有重谢!”
众人一听,忙散开去帮忙,不一会儿就找来一块所谓的木板——是拆了的房门。
男子们毕竟气力大,两个人一抬,就将已经昏迷过去的许遵抬放到门板上,然后向外搬去。
“我知道这附近最近的医馆在哪儿,都跟我走!”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面道。
楼里过夜的客人看起来都很热情,有些是真的发善心,不能见死不救,更多的,是知晓了躺在板子上的人的身份,想要攀些关系。毕竟商人都是想要在官员里找个靠山的。而龟公和楼里的伙计们,要么不露面,要么出来看了一眼,又立刻缩回房里,仿佛怕沾上什么。
外头就有驴车,领头的中年男子付了钱,让人将许遵放在驴车上,桑云跟在驴车后头,借着月光,看到许遵侧过的脸上毫无血色,她伸出手去,碰了碰许遵的脸——冷得如同寒冰。
桑云也顾不得外头的气温,直接将自个儿的袄子脱下,披在了许遵身上。
“大人,坚持住,快到了,求您,一定要坚持住。”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哪怕当初被人绑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抬入棺中,她也不似此刻这般惶恐。
身上虽冷,脸上却是不自觉流下热泪。
没了袄子遮掩,桑云曼妙的女性身姿就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这几个跟驴车的男子都是风月场所中的常客,一看桑云,就知她是女子,不禁都露出惊讶的目光,再一联想到她在大堂花五十两金买下苍妙时的魄力,又见此刻她凄凄惶惶的小女儿模样,纷纷面面相觑,脑中有了诸多猜测。但大家在赶路,加上对方是公门中人,便没有开口多问什么不该问的,生意人嘛,这点眼力见儿总是有的。
到了医馆,大夫已经歇下,领头的商人大概跟这大夫是老熟人,硬生生将人叫起。
大夫点了灯,瞧见许遵的样子,忙叫人将他抬到榻上。
“这位公子的情况比较危急,需要立刻拔刀。”大夫翻看了许遵的眼皮,又探了探脉息,做出如下诊断。
“大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直说。”桑云开口道。
“你是...”
“我是这位公子的...属下。”桑云回道。
大夫点点头,“你去厨房找一片姜来,再去后屋找一团干净的纱布来。”
“好,好,我立刻去。”桑云应下,直往后头奔去。
其他人也没闲着,几个平时不做活儿的大男人,此刻烧热水的烧热水,按照大夫的嘱咐配药的配药。
万事俱备之后,大夫令桑云将姜片塞入许遵口中,随后自己握着剑柄,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拔除。
血喷溅了桑云一脸,她愣在那儿,直到大夫喊「快按住」,才慌忙抬起手,用纱布死死按住一直在流血的伤口。
大夫将止血的药涂抹在伤口上,随后替许遵包扎起来。
“幸好冬天衣裳厚,剑又没有刺中要害,否则性命堪忧。”大夫做完一切后,一边净手,一边叹道。
“那,公子他已经没事了吗?”桑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伤到要处,剑拔了,血也止住了。若是明日能正常醒,将养一段时日就无妨了。”大夫道。
那就是还有危险...桑云皱眉,狠狠吸住鼻子。
大夫看她一眼,“姑娘,夜深露重,你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否则如何照顾他呢?老朽家中还有几件棉衣,你若不嫌弃,拿一件披上吧。”
桑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都是穿着单衣,怕是...这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女的了。
不过,即便知道又如何?当下之急是许大人能够平安。
“姑...姑娘...”当桑云裹了件大夫的棉衣,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几个商人拱着手,似是有话要说。
桑云并不愚钝,她猜出了这几人未说出口的话,忙道:“各位辛苦了,不如留个名帖,待我们公子醒了,必定要答谢各位的救命之恩的。”
“既如此,那咱们也就不打扰大夫和姑娘了。”
几个商人喜滋滋地留下名帖,随后道别。
大夫站在灯下,问桑云:“你要守着他么?”
“嗯,我必定要守着。”桑云点头。
“那老朽就去歇息了,炉子上的药你且好好看着,待他醒后,就要让他喝下去。”大夫说完,又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想起自己未出阁的女儿来,又添了一句:“若是冷,便将炉子移近些。”
“是,谢过大夫。”桑云道。
第97章 大内出来的人
许遵比预料的早醒了不少,他睁眼时,四周还是一片黑暗。唯独一盏微微摇曳的烛火和火炉子里冒出的火星子,照出些光。
冰冷的墙壁透着幽冷,桑云熟睡的面孔由模糊到清晰。
许遵缓缓抬起手,摸向桑云头顶那一块被削去头皮和头发的地方,已经结了痂。但这块暗红还是提醒许遵回忆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桑云这时该是做了什么噩梦,也醒了,睁眼时,恰好与许遵四目相对。
“大,大人,你醒了。”她高兴不已,愣了会儿,才想起大夫嘱咐的话,“你等下,我这就去盛药。大夫说了,你醒后就要把药喝了。”
许遵看着桑云麻利的样子,哑着嗓子开口:“你头顶...还疼吗?”
桑云听罢,默默自己的头,笑了笑:“不疼,就是有些丑。大人,我这算不算为办案才负的伤?您可要给我赔偿金,实在不成,给我买一顶帽子也行。”
许遵见她还有心情惦记着钱,不禁也跟着笑了笑,“好。”
桑云一怔,她将药从罐子里盛到碗里,端给许遵,许遵二话不说,端起碗来,慢慢喝了。
桑云觉得一切有些恍惚,因为许大人甚少有这样乖巧顺从的一面。在自己眼中,许大人一直都是冷着一张脸,说一不二的模样。
“咚咚——”有人敲门。
桑云忙去开门,发现居然是钟大。
他眼底布满红血丝,看起来是一夜未睡。
“终于找到了,公子他没事儿吧?”钟大关切地问道。
桑云让出一条道,让钟大能看清堂屋的状况。钟大见自家公子正坐在床榻上,除了面色苍白,其余看着无大碍的样子,便真正放心下来。
“公子,苍妙已经被捉住了,正关在咱们大理寺地牢里,给他的,是看守最严的牢房,量他是神仙,也飞不出去。”钟大禀道。
许遵点点头。
突然,钟大沉默下来,许遵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奇怪,“怎么了?出现什么状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