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悔——鹿燃【完结】
时间:2023-06-19 14:45:29

  祝珣只好手掌撑在桌几上勉强站起身来, 好在只伤了一条腿。
  这时奚昕然才抬眼看到他满脸吃力的样子, 二话未讲, 未及穿鞋,下地朝他奔去, 搀扶住他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
  鼻音厚重,显然是不久前才哭过。惹得祝珣垂眼注目, 这才指了前方床榻道:“今日有些累, 我想上去躺一会儿。”
  两个人从来都是分榻而眠, 今日来此奚昕然本以为还会如此, 倒不想他竟提出这样的事。
  愣杵在原处本能反驳道:“你不是住书房吗?跑这来躺什么?”
  “大小姐,书房连张榻都没有,再者,我腿都伤成这样,不能来房里歇躺一会儿?”
  他指了自己的伤腿可怜巴巴,动之以情,“再说,我即便腿伤了也是尽心尽力去查你爹的案子,就冲这,这床榻也值得我躺上一躺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眼下的确有求于祝珣,这人也的确是如他所言尽心尽力,奚昕然被他说的一时哑然,虽有些不情愿,也只能瘪了嘴应下,搀扶着他朝前行去,压根没瞧见那厮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
  将人扶好坐下,奚昕然乖巧站立一旁,“你腿既伤了,今日你便睡在房里,我去厢房住便是了。”
  “去厢房?”祝珣眉梢一提,显然不同意她这个提议,忙道,“这宅院平日无主人居住,厢房也仅是扫灰,不晓得有没有蛇虫之类的盘居,今日都这个时辰了,你去厢房住怕是有所不便。”
  “啊?”一听蛇虫,奚昕然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他这些话骗骗奚昕然这种素日不理府事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她若稍有些当家的经验便能很快分辨出他所言是真是假。
  这般家世,即便再偏僻的庄子,下人们也不敢怠慢,自是每日洒扫,不敢出任何纰漏,哪里允得所谓蛇虫出没。
  “那我......怎么办啊?”奚昕然环顾房中,也没得能睡人的卧榻可用。
  祝珣沉默甫一,而后面色为难的抬起眼来,拍了拍身子里侧,“若是奚大小姐不嫌弃的话,你就睡里面,我睡外面就是。”
  “啊?”知晓他意,奚昕然又是一惊,指着前方榻里道,“你在想什么呢,让我跟你睡一张床?才不呢!”
  若搁在从前,二人成了亲,奚昕然恨不得扑着咬他,但是如今,她正一点点的劝着自己将对他的那份喜欢硬生剥离,自是不会再给自己与他独处的机会。
  “奚小姐怕我夜里不安分?”他忍不住笑意,指了自己的伤腿,“我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我不是怕你不安份......”她不讲,她是怕自己不安份。
  “那你怕什么?”他再强压了心里的笑意问。
  奚昕然低头绞着自己的两根手指不说话,耳轮渐红。
  他只能以退为进,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罢了,既奚小姐不放心,那我在椅子上对付一夜便是了。”
  话落,他甫一起身,“奚小姐睡床上便是。”
  瞧着他起身那股费力的样子,奚昕然也不是铁石心肠,着实不忍,只能上前去按住他的胳膊,将人按了回去,“算了,不过就是对付对付吗,你腿不好,你睡里面,我怕夜里起夜再碰了你的伤腿,我睡外面就是。”
  对面的人面上无波,实则心里得意的紧,强绷着呼之欲出的笑意顺从她意又坐回床榻。
  过了七夕,夏夜便显得凉爽许多,再不似先前夜里热的睡不着人。
  奚昕然每日都有沐浴的习惯,洗漱干净再回来时,且见着床榻上已经躺了个人,她有些不习惯,行至榻前亦十分不自然。
  余光见着她披散着头发行来,卷带着身上一股隐隐的幽香,祝珣心跳颤了一颤,指尖捏的书页稍用了些力,佯装镇定。
  磨蹭着上了榻,奚昕然只贴了个边儿躺下,这时辰已然不早,如常之时,这个时辰她早就睡下了,可今日好似没有那么简单。
  二人一个躺一个坐,谁也不出声,房内沉静,针落可闻。
  祝珣曲支着一条腿,伤腿直放,余光始终瞄着身旁的人,二人中间的空隙足可躺下两个人。
  “我爹的事,你打算怎么查?”奚昕然的声线自那头缓缓传来,她背对着身,祝珣瞧看不清她的神情。
  “明日先派人去赌坊瞧瞧,寻一些蛛丝马迹。听之前阿量的话,言内之意,里面应该有个人,是这案中的关键,说不定找到这个人,就能给你爹翻案。”
  他言辞有力,亦给了奚昕然许多力量和希望,郁闷了几个时辰,终在此刻稍稍开朗些,不由又大胆设想,“那若是这件事给我爹翻了案,那修堤一事,是不是也有可能?”
  祝珣为人素来谨慎,尤其在办案之上,不会在事无定论之前给人“似乎,可能”这些假设,可今日她一问,祝珣一反常态,反而应道:“是,说不定,两案有所关联。”
  这颗定心丸送来给她,奚昕然一下子便来了精神,自榻上撑着胳膊坐起身,长发披散于肩头,带了几分妩媚,“ 你说是真的吗?”
  瞧着她目光灼灼,瞳中有星,祝珣的喉结微动,终没忍心去言旁他,却万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闻言一笑,似三月迎春,甜暖而和明,直笑到了祝珣的心里。
  而后她又躺下,这回仍是背过身去,自这个角度瞧看过去,却能瞧见她似扒拉着手指头不知盘算着什么。
  直到烛火燃了近一半下去,奚昕然那头终安静下来,一点动静都无。
  祝珣放下遮目的书页轻悄去瞧看她,呼吸均匀,背侧平稳起伏,应是真睡的熟了,他亦随之松了一口气。
  捏着书页的手指尖儿染了汗渍,湿透纸角,将书好生放置一旁,终是没忍得住凑离的她又近了些。
  稍近了些,她身上的香气更加明显,漫铺在祝珣的鼻前。
  这是二人初次同榻而眠,早该于新婚之夜那天便该来的,却是今日才来。
  小姑娘睡的熟了,于梦中翻了个身,刚好不好与他对上。
  祝珣心前一窒,连整个人也跟着僵了一下,本以为她醒了,借着微光才瞧看清,她仍香睡着。
  心下稍安,祝珣气沉一下,暗声躺在一侧,手撑着着头,就这样静静瞧着她的睡颜。
  烛光微闪,余光打在她的脸上,似蒙上了一层暖光,奚昕然睡色如一颗饱满可爱的樱桃,祝珣就这样静静的瞧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没忍住,伸手去触她的脸颊。
  生怕惊了她的好梦,他手指力道极轻,极缓,但梦中人依然有所感知,眉头稍皱,轻抿了唇角两下,而后似又习惯了这般感觉,渐渐又熟睡过去。
  说不好,祝珣也说不好现在对她到底是何种情感,只知道,每日只要能瞧见她,便能开怀整日,若时间久长不见,他会想念,会好奇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心思细腻且敏感,自然也能感知,奚昕然实则一直在绷着她自己不来贴靠自己。
  新婚那夜的约定,二人日后和离,似也唯有她当了真。
  一想到此,祝珣打心眼儿里不是个滋味,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他一早便悔了。
  手底下的人,软唇又动了两下,这对此刻的祝珣来讲,无疑是种诱扯,终他没忍住,探身凑过去,将唇覆盖于上......
  她唇上透着股甜气,似六月蜜糖,不显不少,足可勾人心魂,就在两个人的唇碰触到一起的时候,祝珣脊背一阵软麻,似不得动弹,又似被雷击中,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极力拉扯着他一点一点沦陷下去。
  他亦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睡的熟了,奚昕然觉着唇上一窒,她缓缓自梦中醒来,唇上温软,她亦下意识的吸动两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皮,仅一条缝隙,却见着祝珣的那张脸,随后又将双目闭上。
  一定是在做梦吧,她想着。
  祝珣那样讨厌她,从未想过娶她,又怎会对她如此......
  一定是做梦,她想着。
  但更可怕的是,她竟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觉着,有些满足。
  不过那又如何呢,反正是在梦中,她不必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不必人前人后都装成一副她早就不在乎的模样。
  更何况,那祝珣一副好皮囊,眼眉口鼻都长在自己喜欢的点上,用自己的话来讲,他哪里都好,唯独不爱她。
  想到此,她越想越气,脑海里沉思着,反正也是在梦中,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于是她抬起手,顺势搂上祝珣的脖颈,唇上又加了两分力。
  这突如其来的回应,使得祝珣骤然睁眼,动作停住。
  身下的人又似蛇一般将他肆意缠住,拉着他朝下一点点坠去。
  此刻的他有些弄不清状况,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感知她的一双软手,轻轻掐在自己后颈处,掌心的温热覆盖其皮肤之上,无疑又是一种撩拨。
  “昕然......”他唇畔轻启,于她耳畔唤她的名字。
  祝珣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线传入奚昕然耳中,她于困倦中皱了眉,心想着,这梦还挺真。
  索性也不理,手上力道加重,将人往身前又勾了一勾,闭着双眼寻着他的唇,贴上。
  若放在从前,祝珣定会理智清明,绝不会轻易妥协,可今时不同往日,奚昕然于他心里的地位,非昨日可相并论。
  他似若站于一道悬崖之上,两种选择,只要踏出一步,结果便会截然不同。
  “昕然......”他又唤一声,可那头仍未回应。
  她身上的淡然的香气沁得他满身满脑皆是,修长的指尖儿终忍不住去捏了她的肩膀,随之又小声喃喃道,“若有来日,不和离了好不好?”
  她似未听到,不答,亦不睁眼,身子软棉似水蛇,却能扰的祝珣的脑子嗡声作响。
  祝珣单手探到她的腰后,将人往身前送了送,使得两个人彻底攀缠到一处。
  小姑娘什么都不会,只会搂颈轻吻,与上回一样。
  祝珣单手将人搂紧,而后翻身躺下,两个人位置调转,奚昕然一下子覆到了他的身前,这般动荡,她便有些清醒了。
  动作比方才缓慢了许多,慢慢将眼睁开一条缝隙,正觉有一双大手正覆盖在她椎骨之上反复游动。
  她将双目睁的更大了些,之前的困意一点一点的接着消散,亦一点点看清,眼前是何人此地是何处。
  “你干嘛?”她突然道,声线清明,不似方才。
  身下的祝珣显然一怔,捏着她细腰的手顿了一顿。
  借着烛将尽的光火,两个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气氛诡异。
  “我......”他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唇畔微张,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讲说不出。
  “你什么你,你占我便宜!”奚昕然终意识到自己这并非在梦中,可自小就是个“常有理”此情此景,总要先下手为强,于是扬手对着祝珣的脸便是一巴掌,“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说罢便要撑着他心口起身,却不想竟被他一把按了回去,“去哪儿?”
  他问。
  “你放开我!”奚昕然于他怀中挣扎,“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你出去,你去厢房睡!”
  若是先前,挨了这一巴掌祝珣定要无地自容,可如今他料定了自己的心意,明知了自己的心思,以及对她的念头,他怎会轻易的再将人放开,于是非但没放手,还将人搂的更紧,“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奚昕然,把话说清楚。”
  虽是他先动的口,可亦是她先给了回应。
  奚昕然于长梦中乍醒,一时头脑算不清楚,可方才半梦半醒之间分明是自己料定了主意要占祝珣的便宜,自然心虚,理不直,气也不算壮,只一遍一遍的敲打着他的心口,“我才不会占你便宜,我奚昕然是知好歹的,才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你不是厌烦我吗,将我放开,去厢房去睡!”
  话中不难听出,有几分委屈之意,这几分委屈,是先前祝珣给他的。
  “我何时说过厌烦你?”别瞧他看似一身书卷气,可若真动起手来,奚昕然也根本不是对手,他手上的力道只用了五分,便足可固的她不得动弹。
  “你以前就说过,就算没说我也瞧的出来,”她声线再次高了些,似在为自己增些气势,“你别以为我现在还对你有心思,我才没有,我老早便说过了,我奚昕然不吃回头草,你别跟我来这套!”
  “若是我对你有心思呢?”祝珣将身前乱动的人又搂的紧了些,言缓语慢,却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在唯有两个人的暗夜里声若钟鼎。
  一下子将奚昕然敲的震住。
  果真,听了这句,她不闹了,借着烛影的残光,祝珣瞧见她一双美目眼皮一点点撑大,半信半疑。不过很快她又摇头,“别诓我,你是不是在算计我什么?”
  “我才不信.......”
  她声线越来越小,的确不信,先前那婚事成的那般不情不愿,这才过了多久就变了心思,这人心眼儿多的似蜂巢,她想信也不敢信。
  “我祝珣可是随意算计旁人的小人?”他问。
  “可你现在这样,也算不得君子!”她又是一拳敲在他的心口。
  的确,在旁人眼中,他祝珣的确是京中翩翩君子,处事有规,行事有道,从未做过什么出阁之事。
  可今日不同,他偏想这一回,偏想将眼前的人捏碎的都吞到肚子里.......
  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再次翻身过去,将二人位置对调,方才还杵在他心口的人此刻正躺在他的眼下。
  “我今日不想做君子,”他身量压低,气声入了奚昕然的耳,眉眼含笑,“我想做你的夫君。”
  一句话,似千斤重石,一下子击在奚昕然心口之上,她觉着整个人似烧起来了,从头至尾,可是他越是这样说,奚昕然先前强压下的委屈之感便越严重,她如今已经不敢信他的话了,因为先前那般憎恶,她都看在眼中。
  即便她强求了姑姑赐婚,他都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悔婚。
  “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夫君......”不知怎么的,她眼角一下子湿润了,声线带着颤,起伏不平。
  见她落泪,祝珣心里亦不是滋味,回想之前她应是自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却唯独在自己这里碰了钉子.....
  指尖儿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却好似无论如何也擦不尽,最后干脆他俯身下去,用唇角将她的泪尽数吻入唇中。
  的确咸湿。
  他的唇在自己耳畔微动,奚昕然觉着自己耳边似有风声袭来,稍一闭眼,又是两行泪落入鬓间。
  “我爹出事的时候,我去大理寺,你躲着不肯见......”
  细想,她也曾无助过,那时她爹出事,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祝珣。
  可彼时二人才刚刚退亲,她料定了祝珣不会理她。
  这回他没应,而是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他并非没有管顾。
  “还有呢?”他唇不曾离她耳,一下一下的温热呼吸如若春风拂在她的耳边。
  “还有,还有孙姨娘有心思将淑慎推给你,你也没有拒绝.......”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