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推拒着,又渐渐顺从。昨日不清醒时的吻,继续到了清醒的时候,她愈发想起来自己都做过什么,心里暗暗发慌。
但是熟悉的气息令她安心又放松,她渐渐放开纠结的心,毫无推拒地接受了这个悠长又热情的吻,然后伏在了李茂怀里。
“阿梨……”李茂的语气带了些忐忑,“你没,生气吧?”
叶梨抬头看他,他竟真的是隐有不安,低头,不知为何就弯了嘴角,恼他道:“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呢!”
说了这话,却又温柔了语气,祈求道:“让我看看……”
“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叶梨道,眼睛又似小鹿,湿漏漏要哭不哭。
李茂忙伸手撸袖子,只是他今日穿着窄袖的,竟是不好撸上去,干脆扯着衣服脱。
“你做什么?”
叶梨捂脸,从指缝里看到他脱了半边上袍,露出右边的肩膀和胳膊。
有几道,应该就是叶梨划伤的,幸好不严重,连结的疤都掉的差不多了。但是只这个痕迹,就还是惹的叶梨忍不住眼泪,她伸手抚了抚,又努力擦干眼泪。却瞧见李茂右肩下面,那个比较大的伤疤。想起他受这个伤时的惊险和疼痛,愈发忍不住,咬着唇没哭出来,眼泪却已经淌在了李茂身上。
李茂抱了她,细细碎碎地安慰,一声一声地唤她。
“阿梨……”
“阿梨。”
“阿梨?”
他其实是粗心大意的人,并不习惯揣摩人心。却因着怀里这个情绪多变如山中天气的女人,每每都要思来想去,想分辨她到底是因何喜,因何怒……可惜,他似乎还未曾完全领会。
叶梨哭着,又匆忙挣扎开,伸手帮李茂穿衣服。如今天气已冷,他这样直接把半边上袍都掀下来,也亏他没冷到打颤。
她动作熟悉得,就似天生就帮李茂穿过很多回衣服似的。李茂忍不住欢喜,心里已经暗暗想:以后,等进京安定下来,他们大婚,他定然要求她,每日帮自己更衣。
“你笑什么?”
叶梨连腰带也重新系了一遍,才想起来,这似乎不太妥,抬头,却看到李茂正咧着嘴笑,难得的有些憨傻之态。
李茂亦发觉,下意识紧闭了嘴巴,收敛了表情,又觉并不必如此,仍是笑了,却没说什么。
他怕若是说出方才的臆想,万一又惹叶梨羞恼,破坏了她难得的温柔。
两人各有心思,却皆是有些羞,反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直等在院子门口的穆川和穆峰实在是有些等不及,试探着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压着声音叫:“主子?”
“主子,人来了。”
叶梨以为他们有事相商,李茂却抓着她的两只胳膊,检查了一番,理了理领口,扬声对外面道:“让他们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位老大夫,叶梨以为是要给李茂看病,立时望着李茂拧了眉。李茂却道:“让大夫帮你诊诊脉。”
叶梨舒了一口气,“我没病吧?”
李茂抓她细细的手腕,小声说:“我才几日不在,你怎么瘦成这样。他们说你饮食不好,怎不说了想吃什么……”
叶梨忙道:“只是近日胃口不好罢了,小武送来很多饭菜点心给我吃的。”
大夫诊了脉,道:“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气郁阴伤,因而纳差脘痞。倒也不用特别喝药,我开些,也只是略作调理。”
大夫走了,小武送来了饭菜,有些战战兢兢。
叶梨忙又对李茂道:“除了三餐,小武一日里,还要做七八回点心羹汤给我。很是辛苦。”
李茂点点头,小武才高高兴兴跑走。
如今的饭菜,果然比之前还要更丰富些。叶梨很是有些惭愧,不过她劝小武,小武又不听。于是又恳请李茂:“我就是吃不下,总是做这么多,都浪费了。你让他们少做些。”
李茂却有些黑着脸,道:“你若继续这么瘦下去,只得每顿做了更多给你选。”
他是想用这个逼迫叶梨多吃些。但是哪里是叶梨不想吃,她亦努力想吃,只是更难受罢了。
而且,之所以茶饭不思,全是因为担忧和牵挂,若是昨夜说起,或许叶梨就倾诉于他,可是昨夜,两个人并没说几句话,叶梨便睡着了。现在,却是不想与他坦白了。
李茂侧头,就看到叶梨一张小脸愈发只剩了巴掌大。她黑瞳湿润,满脸委屈,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不再看他。
想起大夫走之前的叮咛,忙道:“我胡说的!都听你的,你说上几个菜就几个菜。”
叶梨正在委屈,却又被他轻易逗乐,忍住笑道:“那我要辟谷呢?”
李茂这下可犯了难,他磨了磨牙,想着什么该是正确答案,终于想到了,说:“你可以午饭辟谷,午后再多吃几顿别的。”
叶梨噗嗤笑,“你知不知道辟谷是什么意思!”
李茂继续装傻,“知道啊,就是有一顿饭不吃。”
叶梨想忍住,却没忍住,捂嘴笑到喘息困难。
笑完了却又想,这似乎也没什么好笑的,就又瞪了一眼他。
李茂被瞪得神清气爽。忍耐不住,想去抓叶梨的手,又怕惹她生气,就先捏住她的袖口,道:“这袖口的花绣的好看。”
叶梨又瞪了他一眼,他暗暗算计着,好似并没生气,伸手向前,轻轻扶在叶梨手背,道:“让我比比看你的手到底瘦了多少?”
叶梨又瞪他,却忽然觉得,今日的酸汤香味飘来,颇为美味的样子,于是嗔道:“我要喝汤呢……”
“你这样,我怎么能多吃点?”
李茂噌把手缩回去,嘴角却仍弯着,讨好道:“我给你舀汤。”
叶梨难得多吃了一些,等饭菜都撤了,李茂站起身,叶梨以为他要走,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我……”她面色重又抹上一层忧虑之色,眼神却很坚定。
“我有事与你说。”
第54章 (双更)
李李茂看着叶梨的脸色, 面色也凝重起来,笑容敛去,重新坐了下来。
叶梨也坐下, 稍微有些局促。
“兰九, 来找过你, 你不在, 我出去见过了他。”
“哦,我已知晓。”
“他……”
“他怎么了?”
“可是你威胁兰家,才让人家同我退了亲?”
李茂对这可有些不悦,他忍下气, 语气尽量温和。
“不过是, 看在兰家军的份上, 给他们点脸, 怎么就能叫退亲?你只有一门亲事,那就是我。”
——可是你当日可是决定放弃这门亲事的。
叶梨虽没说出口, 却瞪了他一眼。但在李茂看来,她这般瞪视, 倒似抛来旖旎秋波,连方才的不悦都被一扫而空。
他又暗暗去够叶梨的手,才蹭到一点手指尖,就被叶梨发现甩开。
他因被甩开手, 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 叶梨有些不忍,又觉得好笑。不过,她要与李茂说兰九的正经事, 却是先不要拉拉扯扯的好, 否则, 被他闹的,只怕难以说清。
叶梨重又鼓起勇气,道:“兰九,他……”
她想着若是告诉兰九用匕首劫持她的事,李茂必然要火冒三丈,说不定干出什么事,又有些犹豫,于是打算先与兰九说些好话,铺垫下再说。
“他……”
“他其实也是可怜人……而且,而且,其实,我是有些感激他的。”
叶梨想说,兰九算是这世间,第一个对她表示出好感、有些喜欢她的人。可是她觑了眼李茂,又把这话吞了进去,转而道:“我回了叶府,处境很不好,待他提亲下聘,他们多少有些顾忌,我日子好过了许多。”
“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李茂自责道。
叶梨摇摇头,又道:“其实兰九……”
她想说兰九不是坏人,却又想,拿着匕首胁迫她的,难道不是坏人。
“他……”
终究是有些害怕李茂一怒之下,真的去杀人。
叶梨欲言又止,倒让李茂妄自揣测了下。
暗暗咬了咬牙,又刻意温和了语气,道:“你放心。兰将军和兰夫人,都是大葪的名将,即便是为了大葪,我也会对他们的儿子,留有余地。”
他却是想岔了,以为叶梨是想求他放过兰九,不要与兰九为敌,所以才难以开口。干脆就故作了大方,以免她忧思过重,难以开怀。
说完了,再看叶梨,却觉叶梨仍是一副愁容,当她是不肯相信。就挤出点笑容,给她细细解释:“兰家军为大葪付出颇多,虽然现在他们明面下的人马并没那么多,但是很多军中兵将,过去都曾与兰家军并肩作战过,甚至本来也属于其中一份子。”
“而且,”说起国事,他的面色不由肃然,染上几分冷厉之色。
“虽我们将番贼赶出西北戈壁以外,他们若想再来,很是不易。但是大葪西北、东北,仍然并非全然无虑。兵将军务,绝不能大意,先自相为敌。”
叶梨以前并未听过他说这些,更未见过他这样胸怀大葪时,眼中的异彩和高远。
她忍不住盯着瞧,觉得这又是她上辈子未曾见过的一面。
李茂说着,才觉似乎说远了,忙转头望叶梨,笑着道:“你可是放心了。”
叶梨正盯得出神,怕被他看出,忙低头,脸上已是灼热难解。感觉李茂伸手抚了下她颈上的头发,想起来,昨晚他过于鲁莽,今晨她亦不够细心,未曾察觉颈上的异常,一早就几乎走出去,幸好,被他又拦了回来。
羞赧难耐之时,他却又暗暗来牵叶梨的手。叶梨甩开,仍是低着头,问:“可是不该与他们成仇?”
李茂又伸手,一下子把才躲开的柔胰握在拳中,却不敢用力,侧头紧盯着叶梨,想着她脸上若是明显怒了,就赶紧松开。
因专注在这个上面,有些心不在焉,话都说的有些结巴。
“论理,该是,该是如此。只要心在大葪,就不该为仇。除非,他们生了……二心。”
这些话却把叶梨说的有些犯了难。
她若是说出兰九的事,按李茂如今的性子,只怕后果难料。可是,若他不说,又怕兰九会对李茂不利,李茂不知防备。
她低头想了想,才继续道:“我本觉得他是大好人,可是那日见到他,总觉与以前有些不同,令人生畏……”
李茂马上问:“他可对你做了什么!”
叶梨看到他虎起一张脸,立时就要震怒的样子,忙轻声唤:“阿茂……”
她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几乎听不到,李茂几乎是重新辨认了下,瞬间喜上眉梢。
李茂在桃皈观时,并不是这样随喜随怒的性子,甚至两人这辈子重逢,一开始也未觉得,他是这样的性情。
叶梨看着又忍不住笑,李茂却趁着她笑,默不作声把她另外一只手亦抓了过来。
叶梨瞟了他一眼,脸色羞红,低头默了一下,才接着道:“他未对我做什么,不过是说当日退亲,非他本意。”
瞧着李茂紧张起来,连握着她的手也暗暗用了力,忙道:“退便退了,是否他的本意,并不会改变什么。”
“阿茂,”她望向李茂,认真道,“他未对我做什么,我却怕他怨恨你,万一对你不利。你若是再见了他,一定要小心些,避远着他才好。”
她切切叮嘱,李茂却哈哈大笑起来。
叶梨怕他太不在意,抽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又道:“他虽病弱,万一离你很近,忽然袭击你,岂不是也难躲闪?”
李茂仍然笑,却渐渐笑的温柔,点点头,郑重答应:“好!我下次若见了他,一定把他当成刺客一样防备!”
叶梨这才舒了口气,过了下,又忍不住说:“你真的莫要大意。你身上的伤,就有因着大意而来的,却不一定是对方有多厉害。人是会改变的,或许好人,哪一日就突然变了坏人。”
李茂闪闪眸,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上哪处伤是大意来的?”
叶梨发觉说漏了嘴,弥补道:“我就是做个比方,猜测下而已。”
李茂又问:“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
叶梨一时有些慌,好在想起来今晨,就道:“不要脸!我只不过想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口如何,你自己脱那么多,难免会看到。”
她因着心虚,脸上绯红的红霞,倒是也像害羞。
李茂想起她今早的关切和温柔,昨晚的热情和纵容。心里不免生了些期待,看看天色,只得舍弃手中抓不够的小手,道:“我会早些回来的。”
然后精神奕奕出了道院。
他心中暗暗盘算,这次回来,叶梨待他,绝非以前,因而自以为……
可是等他回了道院,叶梨的屋子已经熄了灯,而且,闩了门。连窗扇都关死了。
李茂碰了壁,有些纳闷,亦有些不信,于是跑出去,先与穆峰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就假装不在意地说:“怎么这么早,院子里就熄了灯,黑洞洞的,我几乎走路绊到。”
穆峰和穆川皆有些惊讶,忙往门里看……
——这也不至于啊。李茂屋子那侧的廊下,燃了好几盏灯呢。
好在穆峰琢磨了下,醒悟过来,道:“少夫人今日睡得早,怕亮光闪到少夫人,所以这边檐下的灯全熄了。”
“哦。”李茂正色点头,又道:“不是说她这些日子晚睡早起吗?这才什么时候?”
这个穆峰却不知道了,他又不是叶梨,怎么知道,因着李茂回来,叶梨安心了,竟是早早犯困休憩了。
李茂问了,又后悔到要咬自己舌头,于是道:“改日把少夫人的小丫鬟弄来好了。你们这些人,什么事也做不好。”
穆峰迷茫又委屈。等李茂也进屋熄了灯,与穆川大眼瞪小眼。
半天之后,穆川道:“你说,咱们少将军,是不是不行啊?”
穆峰踢他屁股,“你胡说什么!”
叶梨昏昏沉沉睡了美美一觉,醒来时,竟已是半早上。一醒来,就听到李茂在门外叫她,声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看到她的时候,长长舒了一口气,摸着胸口道:“你睡着一直不醒,我有点担心,又怕扰了你。”
“哪里就那么多担心。你快出去。”
因为急着开门,叶梨头发还散着,外袍尚未系好。她将李茂往外推,却还是被他抱住,捂在怀里,道:“冷,我帮你捂捂。”
叶梨好气又好笑,嗔他:“你才是冷的,身上带着晨露。”
李茂一愣,却仍有些舍不得放开,讪讪道:“对,你是热的,软软热热,像……”
他想着如何说,自己先红了脸。
叶梨被他揽在怀里,倒退着到了床榻边,他又把被子似披风一样给叶梨披上,“这样就暖和了。”
想了半夜的人,就在怀里,且因着方方睡醒,仍有些惺忪懵懂。他有些忍不住,却又怕弄掉被子,就用手指掐着一点被子,然后低头去亲。叶梨侧头,一个吻落在了她脸颊上,有些不满,就干脆挪过去到她耳侧,看她难耐闭目,听她嘤咛轻斥:“你……走开!你忘了……忘了之前怎么答应我的。李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