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渝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办,就感觉顾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大概是心里有鬼,池渝的反应很大,她几乎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却不想抓着她的人忽然凑近:“别动。”
池渝下意识听了他的话,整个人站得僵僵的:“怎么了?”
顾渊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周边。
那儿有一棵树,树身粗壮,如果有心想躲,那么即便是一个成年男人站在树后也看不见。
而就在刚才,顾渊看见树后有个影子闪过。
他不知道那是谁,不知道对方是抱着什么目的,却下意识觉得有些危险。也许人在紧急关头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像是老天给的提醒,像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征兆。
顾渊顺着自己抓住的手臂滑下,紧紧牵住她的手。
在那一瞬间,池渝恍惚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像是撞在哪里。
恰时,顾渊问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池渝整个人都凌乱了,忙慌张笑道:“什……什么声音?”
顾渊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身上,他只是暗暗环顾着四周。
白沙滩的人不多,尤其是这样冷的晚上,会来这儿的人更少。但还好,在不远处有个三岔路口,只要走到那儿,再拐一条街就能看到夜市。
正规划着路线,顾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你很热吗?手心怎么出这么多汗?”他凑近了她一些,“脸也有点红。”
池渝打着哈哈想把手抽出来:“不是,我……对啊,真的有点儿热。”她掩饰般用另一只手给自己扇着风,“奇了怪了,这么冷的天,我怎么这么热呢?”
顾渊却把她抓得更紧了些:“那我带你散散步凉快凉快。”
说完,顾渊抓起她就走。
顾渊人高腿长,走得很快,池渝几乎是被他拉着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的。然而,冷风扑面,却没有带走脸上的热气。反而烧得越来越厉害,让她整个人都混混沌沌起来。
“我们往左边。”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听不清,顾渊声音比平时稍大了些。池渝在他身后点点头,正准备和他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却不想他迈了几步之后一拍脑门。
“错了,是另一边。”
说完,他绕回来。
池渝还没来得及疑惑,就看见身侧原先朝着左边走的路人脚步一顿,望他们一眼。这个眼神有些奇怪,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
而池渝方才抬头,正正撞上这一道视线。
那人眼睛一眯,手上有个东西闪着寒光晃着了池渝的眼睛。她微顿,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听见顾渊低吼一声——
“跑!”
紧接着,抓着她的手臂一紧,飞快往反方向跑去。
那人反应也快,紧跟着他们就追了起来。
这个变故对于心不在焉的池渝而言,仅在电光石火之间而已。她只知道跟着顾渊跑,只知道或许是遇到了危险,一下子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对方扔出来个什么东西,砸中了池渝的膝盖,她脚下一崴,眼看着就要跪倒下去!却也正是这时,顾渊回头,眼也不眨一个扫腿踢过去了块石头。
那人跑得很急,石块正好冲到他的脚下,他反应不及踉跄了一下,很短的时间,却足够顾渊动作了。
顾渊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蹲下身子扛着她就跑,像是扛着袋米似的。那一下力道让池渝觉得肚子仿佛被重捶了一拳,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不过,这是又一次。
又一次,她又成为他的麻烦,而他没有丢下她。
那个男人在后边追着,前面忽然出现了辆车,车上下来的人手里也各自拿着东西,被倒挂着的池渝并不能完全看清。但根据情况判断,那些人应该和后面的人是一伙儿的。现在抢劫的都这么嚣张了吗?还这么有远见?前后包抄?
顾渊整个人明显就僵了,可那僵硬也不过一瞬间。
池渝被扛着,头冲着下面,脑袋有点儿充血。
她捶着顾渊:“你放我下来?”
“少废话。”
顾渊说完就转向那伙人:“要钱?”
那伙人不说话,只是拿着东西盯着他。
而顾渊一面低头拿钱包,一面注意那些人的动静。
那群人慢慢靠近他们,形成一个包围圈。一旦对方这个圈真的包起来,池渝想,他们怕是就跑不了了。
这块地方的人不多,却也不是完全没人。
然而,「能不惹麻烦就尽量躲着」的想法大概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在面对前方未知的危险的时候,英雄主义和正义感总会犹豫。因此,就算有人看见这边的情况,他们也多是装没看见快步走开。
大概也担心拖久了生变故,那些人飞快交换一个眼神就要上前拉人。
池渝心底一惊,他们看上去不是要抢钱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明显是想把他们弄到车上去。
缠斗中,顾渊不得已放下了池渝,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背上挨了一棍,铁棍打在肉上的声音很闷,池渝单是听着都觉得心里一紧。
顾渊生生咬牙受住那一棍,没一点儿犹豫地弯身扫腿,狠狠挥拳打在离他最近的那人的腹部,利落干脆,空手夺来一根铁棍。那些人似乎被激怒了,出手没有章法,就是齐刷刷地在挥着手上铁棍一顿乱打。顾渊慌乱中的第一反应是把池渝推了出去。
兴许对方的主要目标是顾渊,池渝被推出去后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往人多的地方跑,也不回头,只是拼命地跑。
她能听见后面的打斗声,能听见追着她来的脚步,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不能停下,否则他们怕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而就在跑了一段路之后,池渝听见前边有警笛的声音。
从转角的地方开来一辆警车,眼见着就要朝另一边驶去,池渝一愣,用最快的速度捡了石头朝警车掷去——
她身后的人见状想要阻止,一个飞扑就上前去想要阻止她。然而已经晚了,池渝的动作比他更快。
下一秒,石块砸在了警车的玻璃上,车子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严肃,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
可就在他们开口之前,池渝已经扑上去抓住一个警察的手。
她很慌很怕,却强自镇定下来:“那边,抢劫!”
4.
当池渝和顾渊录完口供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凌晨了。
两个人都觉得这不像是普通的抢劫。对此,他们在录口供的时候也说得清楚,负责记录的警察也面色凝重,问了许多细节。最后,说等处理结果出来再联系。
也许是夜深了的缘故,外边的温度越发低了起来。
“你没事吧?”她问。
“没什么。”顾渊活动了一下筋骨,“其实他们就打到了我两三下,问题不大。”
顾渊喜欢逞强,池渝不是不知道,哪怕当初遇见海盗受了枪伤他也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个人实在是很会装,也实在让人担心。
“你不去医院吗?”
顾渊想了想:“去是要去的,但也不着急。明天吧。”
“明天?还是现在吧,正好我能陪你。”她说,“万一你有什么内伤呢?”
顾渊神色怪异:“如果真是那样,接下来的剧情大概就是我昏倒在外,被世外高人救了一命,变成了下一任万人敬仰的大侠。”
池渝:“……”
“我没和你开玩笑。”
顾渊弯了弯嘴角:“好了,等送完你回家我就去。”
池渝顿了顿:“不要我陪你吗?”
“不用。”
低下眼睛,池渝的心里有些堵。
两个人默默又走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那如果我想陪你呢?”
顾渊偏头看她:“不用,我不大习惯。”
池渝脱口而出:“那你习惯一下就好了啊!”
“不喜欢这样的习惯。”顾渊淡淡道。
习惯这种东西是很可怕的,他一个人过了这么久。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他都可以一个人做。这样很好,就像习惯了孤独也就不会觉得孤独,这没什么。但万一在被打破之后又要回到原地,那种滋味实在不会好受。
池渝知道顾渊在顾忌什么。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的能力,能够读懂一部分他不出说来的东西。但这种能力好像没有什么用,因为,即便读得懂,她也没有办法反驳。
没错,她是喜欢他的。
可他不是。
他们的心情并不一样,所以,即便有无数句想说的话,她也没有那个说话的立场。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顾渊应了声:“嗯。”
那个晚上,是顾渊送池渝回家的。
其实池渝独立习惯了,也不大需要谁照顾,但有人关心的感觉还是很好。
走在顾渊的身边,池渝不时落下几步偷偷打量那个挺直的身影。
这个人啊,实在是很好的。
而这样的好,真是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
他们在楼下说了一阵子话。
池渝突然回忆起当初他意气风发说自己要当船长的模样,忽然有些心酸。
明明不是他的错,却要陪葬他的未来。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着头闷着难受。
一只手落在她的发上。
“干什么一副难过的样子?”
她的手慢慢地握成拳:“我会把真相找出来,会把公道还给你。”
“真相?”顾渊移开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在乎呢?”
“当然有。”池渝猛地站起身来,“也许大多数人都在妥协,但总有人在乎真相。你放心,也不全是为了你,就像你爱航海,我也热爱我的工作,找出事情的真相是我工作里的一部分。”
她说:“相信我,我会做好。”
顾渊看着她,一秒,两秒。
他突兀地笑了:“你会是一个好记者。”
他说:“可是这件事,尽力而为。”
池渝正待开口,被顾渊打断:“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现在办不好,以后再翻也是一样的。别在长大之前,折在这里,失去了以后的机会。”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可如果真这么做,顺着情势弯曲着长大,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都想着以后再办,恐怕也会在其中失去对抗的精神。
经过这一夜,池渝觉得自己比之前更纠结了一些。
一边想要更加靠近,一边却又不敢靠近。
躺在床上,池渝小心地守着这些小心思,生怕被人知道,却又十分想要找人开导,哪个念头都打败不了哪个,真是叫人平静不下来。
沉浸在小小的纠结里,池渝没有想过,这一夜之后,她便很久没有再见过顾渊。
5.
“蠢货!”梁老师的手指几乎戳到了黑衣男人的鼻梁上,他大发雷霆,“我是怎么和你们说的?你是嫌事情还不够乱、我们还没被注意到?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黑衣男人自知理亏,便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梁老师深呼吸了几下:“一个饭桶找了一群饭桶,捅出来的娄子,还要我这个老头子来担。你说说,我能指望你们点儿什么?”
男人依旧不说话。
梁老师再次深深吸了口气:“算了,这次打草惊蛇了,我们也没办法再私下解决。”他沉了沉,“你去把小孟找来,我有话和他说。”
黑衣男人终于出了个单音:“是。”
梁老师似有深意地望他一眼:“年轻人啊,做了一次两次错事不要紧,重要的是在这里边吸取教训,你知道吗?”
男人弯腰:“是。”“走吧。”
梁老师挥挥手,接着,端起一杯茶。掀开杯盖,有雾气冒出来。
那雾气袅袅,弥漫在他的眼前,像是盖了一层白色的薄纱。
将一切将起未起的波涛,都模糊了下去。
两个月的时间,从秋天到冬天,对于沉浸在忙碌的工作中的人而言,并不算久。
比如池渝,在她交出那份调查结果之后,主编马不停蹄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工作,说后续事件要交给相应的机构处理,他们这儿只能暂停。
的确,记者完成他们的资料收集整理和上交,这个事对于他们来说就告一段落了。
但到底是从开头跟到现在,即便不管了,池渝也没办法完全把它放下来。她希望能第一时间看见这件事的结果,也希望它能够快点有个结果。
然而,她却再没有听过关于这桩案子的后续进展消息。
许久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哪里不对。也是这个时候,她回头去找了当时接手后续追踪报道的人,才知道,这件事情出了意外,而顾渊竟然在那时就陷入了麻烦。
听说拿到调查资料,公检的人立刻就去查了这桩事情。因为牵系太广,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与之相关的人越扯越多,甚至到后面大家都不敢再继续深挖下去。最后,这件事情竟然归罪到了顾渊身上。
确实,明面上看,如他们所说,大副主管货运,货物出了问题和他脱不开干系。
但实际上呢?
池渝坐在书桌前边,把这些天重新搜集的资料一一摊在桌子上,她细细疏离许久,最后理出的内容却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也许她这一次拿到资料的手段并不正当。可在这样的时候,正不正当她也不太顾得。对于她而言,公道重要,真相重要,只要两相权衡对大于错,那便是值当的。
而现在,这些证据显示,走私组织的人或许早就知道她,甚至时间可以追溯到她还在船上的时候。
他们既然知道她这个小记者的存在。那么,也知道,在船上的时候,护着她的是顾渊。
而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顾渊这一次就不只是被顶包,还有迁怒和报复。他们或许认为是顾渊断了他们财路,于是理所应当地要收拾他。
所以,通过栽赃嫁祸,他们把许多事情都扣在顾渊头上。
反正顾渊是个死心眼,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责任,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扛。
池渝从前就担心顾渊的责任感太重,容易被人利用。
现在,她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第十章】那你到时候,记得帮我收个尸。
1.
池渝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顾渊。
可惜这个时候,她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池渝甩甩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记者,就应该找出真相。这句话,她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当时顾渊笑着叫她蜻蜓队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回来之后无意间想到,于是上网搜了一下。然后她认认真真看完了那个带着浓浓年代感的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