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濯心乱如麻,脑海里一时间蹦出一个又一个想法,不对,不是。他是担心,今天她跑了,廖静那边没有办法交待。
可是,他知道她算不上爱他的,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他不知道吗?为了廖静,他甚至可以说服自己爱上她?
陈时祈看着温濯神色变幻,等着她接受现实然后告诉他她的答案,他甚至可以猜的到温濯此时此刻的想法,她会想,这么快吗?
可是她唯独不会想,他是在十六岁那年,一个燥热又莫名地夏天,突然爱上她。她或许还不知道,她的魅力,更不知道,她这魅力,是他千万次深思熟虑,厌弃过她为周垣的痴愚,仍然不能抵挡的。
所以,他逃不了,她怎么能逃?
而这时的温濯不会懂,他之后接上的那句“温濯你要对我公平些”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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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的雨,将天空蒙了一层灰,直到那金灿灿地太阳从乌云里探出头,好奇地望着尘世,终于勤快地将天空那层灰扫干净。
完成早上的工作,温濯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撑着下巴,懒懒发呆。江云蕊瞧见了,靠近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她还在为她之前的口无遮拦生气。
“那个,温濯,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温濯游离的神思被她拉回来,她随后抬起眸,又点点头说:“好。”
“你想吃什么?食堂还是我们去外面吃。”
不得不说,长澜的员工福利待遇很好,不光是从上班时间和工资上来谈,就连食堂,也是五星级酒店的水平。
温濯犯懒,都懒得走出这栋大楼,于是说:“食堂吧。”
“好。”
江云蕊也没意见,熟稔地搭上她的臂弯,便同她一起往食堂走。两人在去的路上,江云蕊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男人,身穿黑色西装,是这栋里最常见的工装服。只是他在一众员工中实在惹眼,她忍不住忘记温濯和她说过的,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事实,疯狂低声说:“看看看!你快看啊!他好帅。”
“哪儿?”
“C3窗口那儿。”
C3、
温濯心里默默念了,随后抬眼,视线绕了一圈,这才在C3看见江云蕊说的那个男人。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他感受到她视线的注视,总之,就在温濯看过去的那一眼,男人也凑巧地回过头。耳边响起江云蕊克制的尖叫声:“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是。”
温濯话语落定那一刹那,江潮宇从她们身边经过,看着花痴到连掩藏都不知道要掩藏的江云蕊,哼笑了声:“喂,江云蕊,你好歹把你的哈喇子收一下好吗?”
“什么哈喇子!”
江潮宇无谓地笑着,随后朝着温濯抬了抬下巴:“坐那儿吧。”
江云蕊一听,连忙跟上江潮宇:“看在我们五千年前是一家的份上,你就告诉我,这个帅哥是哪个部门的。”
“告诉你也得不到,想想算了。”
江云蕊恶狠狠地瞪了江潮宇一眼,活该他没有女朋友!
江云蕊忽然小脾气就上来了,他不告诉,索性她也就不问。温濯瞧见了,忍不住笑起来,然而她一笑,就迎上他的目光。
陈时祈端着餐盘径直走向温濯他们的座位,肖燃看见陈时祈走过去,也连忙跟上。
今天陈时祈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想来分行考察,还穿成一副普通员工的模样。
跟着陈时祈走近,肖燃这才看见温濯在,他抬头看了眼陈时祈随后又看向刚坐好没多久的温濯,微微蹙眉。你俩玩什么呢?
“能坐在这儿吗?”
江云蕊看见她刚才看得那位顶级大帅哥主动过来问询,连忙点头,“能能能!你们坐!”
肖燃差点就被这单纯的妹妹笑死了,心中一直腹诽,这是你家大老板,长澜唯一的继承人。一边想,肖燃直接坐在江云蕊对面,识趣地把温濯对面的位置让给陈时祈。
早在江云蕊告诉她C3有一个帅哥的时候,温濯就看见了陈时祈,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又不免想起电影院停车场那个吻,和那个问。
温濯咬了咬唇,低头搅着筷子吃饭。
一旁,江云蕊问他们:“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肖燃正绞尽脑汁,想着编一个怎么样的身份会比较适用,谁知一旁的陈时祈随口道:“实习生。”
“咳咳咳…”
肖燃端起放在餐盘一旁的水杯,大口大口吞咽了两口,随后不好意思地朝着各位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呛、呛住了。”
江云蕊笑着摇了摇头,甜甜道:“没事的。”
一边,她又对这个答案深信不疑,怪不得,这么帅的帅哥她现在才看到。原来不是不是因为她来食堂来的次数少,而是因为他是实习生,想来,是刚来的。
“能不能加个微信呀?”
此时此刻,江云蕊的脸都快要红成晚霞,她的心跳地飞快,朝着陈时祈主动发问,陈时祈正吃饭,他不动声色地盯着面前的温濯,猝不及防地被江云蕊这一声喊回去。
陈时祈懒懒地掀起眼皮。
“不好意思,我结婚了。”说着,他顿了声,朝着一旁的温濯看了眼:“我老婆爱吃醋,介意我加女同事的微信。”
温濯默默吃饭,骤然听见陈时祈这一句,抬眸朝着他看过去。
江云蕊失落地“哦”了一声,随后也没再说什么。肖燃见江云蕊有点失落,立马拿出手机,“加我吧。”
温濯淡淡地睹陈时祈,眼神一会儿闪一会儿又躲,陈时祈眼神却不移片刻,听到一旁的肖燃岔开话题,陈时祈好意提醒:“他有三个女朋友。”
肖燃笑着说了一句无声的脏话。
“他不了解我。”
江云蕊对陈时祈的话深信不疑,瞬间对肖燃的感观非常不好,甚至觉得他就是那种想给没一个女孩一个家的男人。随即她嫌弃地看,“听老婆话的人才可信。”
肖燃:“……”
该怎么说,其实他也挺专情的。
吃完饭,温濯起身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时祈也起身:“慢用。”
肖燃跟上陈时祈,一边又一起跟着温濯,陈时祈瞥他一眼:“你跟过来干什么?”
“当然是跟上来给你打掩护了。”肖燃冲着他说:“否则你这样直冲冲地跟着温濯,大家不怀疑你和她有什么才怪。”
陈时祈:“谢谢。”
肖燃:“……”
把餐盘放到回收处之后,温濯转身走向楼梯间。只见陈时祈跟上来,她主动走在他的右手边:“你怎么会来?”
“实地考察。”
“嗯。”
温濯点点头,往楼梯上走,陈时祈一边说:“除了公事,顺便,我还有件私事想处理。”
温濯心跟着一跳。随即,陈时祈主动靠近她,上半身自然而然地压下来,眼睛看她:“到我身边来,我会给你投资,让你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仅如此,温氏也会因此受益。”
温濯皱紧眉头:“交易吗?”
陈时祈笑笑,盯着她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怎么会这么害怕,害怕依靠他,会跌落深渊吗?他大胆猜测,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依靠着温家的,她害怕这些不属于她的一切会在某个她无法预料的时刻消失,是吗?
他说:“你真傻,完全意会错了我的意思。”
陈时祈的声线充满诱惑,“怎么会是交易呢,这是我的诚意。”
“要我做什么?”
滴答滴答,时间在她内心叫嚣,本该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欲望腾升,忽然想要,很想要,她脑海中的一半自己和另一半自己抗衡。
陈时祈充满笑意,他掷地有声:“让我爱你。”
网络上有个热词叫做画饼,温濯直觉陈时祈的所作所为便是画饼,给她承诺好处,然后让她生出欲望,从而便于牵制。
“想好了,我会让蔡晓峰把新的协议给你。之前许诺给你的画室和画廊也会以你的名字成立。另外,我会给你两千亿的股份。会有法律公证,不用担心是骗局。”
“至于我要什么,还是那句话,很单纯,我要你,你要做的就是,安心做好你的陈太太,什么都不要想,等着我,接着我给你的一切。”
温濯手指轻轻发颤,陈时祈盯着她,抬头摸了摸她的头,那样温柔地没有任何算计,“或许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或许我比你想象的有责任心,重承诺,懂克制。又或许我比你想象的还爱你呢?温濯,你可以对我大胆想象。”
“我知道你不是完全不想要,出于我对人性的了解,我不太相信,有人会把爱往外推。我知道你是怕,怕我中途变卦,怕我爱着爱着忽然就不爱了。但是你总不好因为害怕从开始就抗拒我。如果你要一直这样为难自己,我也会心疼。明白吗?”
“别太为难你自己,没有人说内心强大的人才配得到嘉奖。”
内心的浪花一朵又一朵,温濯感受到的是台风席卷而来,冲垮她的海岸。
“还记得我年少时读红楼梦,我问母亲她喜欢谁,她说她喜欢薛宝钗,更喜欢王熙凤。”
他一贯地话风,说着说着,便会扯些别的什么,温濯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她下意识接上话,“我也喜欢薛宝钗,更喜欢王熙凤。”
他眼睛那份光明明又灭灭,不知为何,嗓音忽然有些哑,她就觉得心房咔嚓一下,门被打开了,有人彻底闯进来,“可我独独喜欢黛玉。”
第34章 月半弯 “重吗?要不给我来抱你的秘密”
温濯搬家那一日, 是个大晴天。知道她要搬家到陈时祈那儿,李闻琴刻意喊了温泽来帮忙。一大清早,被薅来温濯家里的温泽躺在沙发上,一副半死不活地模样睡着。
“有搬家公司在, 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妹妹搬家, 你这个做哥哥的不来, 像什么样子?”李闻琴忙着帮温濯收拾行李,听到温泽这番懒散的样子,一个巴掌顺势拍到温泽肩膀上,温泽“诶呦”了声,“妈,你可忒偏心了!”
温濯听到温泽呼天喊地的声音, 抬眸朝他瞥过去,忍不住笑, 猜他这下是睡不成了。再然后,她就看到温泽幽怨地眼神朝着她看过来。
“这个家你来当成不成?”
有一瞬间他真觉得很操蛋, 公司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忽然多了一大笔亏空,他求爷爷告奶奶,最才找到陈时祈, 解决了这件麻烦事。
偏偏,他怕他们担心, 又什么都没说。他每天就睡四个小时,有的时候连四个小时都睡不够,还得起来给温濯搬家。
一想到这儿, 温泽心里堵的慌。
“你才是温家的继承人。”
温濯笑笑提醒他, 看他这副眼底黑青的模样, 不像是一天没睡好,倒像是好几天都没睡好的样子,也不为难他:“这儿也不大能用上你,要不你一会儿找个借口溜?”
温泽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咱妈会允许?”
总之,不管脏活累活苦活有或是没有,温泽今天势必要过来撑场子的。
身体和心灵上挣扎了一番,温泽总算是认了,爬起来整理温濯的东西。他走进她改造的那间衣帽间,看到温濯撒着的颜料还没收拾,嫌弃地说了一声:“你真是脏死了。”
“没有。”
温濯否认道:“这是今天早上才打翻的。”
“赶紧收拾,别等一会儿陈时祈来了看见。”温泽啧了一声:“听说那玩意儿有洁癖。”
温濯愣了一下,什么那玩意?仔细一想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陈时祈有洁癖。接触了这么久,她倒是没发现这个。
没过一会儿,陈时祈来了。要说温氏和长澜两位继承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来帮她搬家,还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陈时祈到的时候,还带了陈时愠。她一进门,刚看到她,温濯就见她朝着她跑过来:“温濯姐,我想死你了。”
温濯问她:“好不容易周末休息,你怎么不在家,还过来了。”
“你搬家我怎么能不来?”
陈时愠笑笑,然后贴近温濯便说:“毕竟是搬到哥哥的婚房,这件事还是很有意义的!”
温濯听这话,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陈时祈,只见他淡淡地朝她递过来一个眼神,问:“收拾的怎么样了。”
“哦。”温濯结巴了一声,随后说:“差不多了,还差几副画还没包起来。”
“嗯。”
说完,温濯便往楼上走,陈时祈顺势跟上来,一边道:“我帮你一起。”
温濯听完,要拒绝的话卡在喉里,没说出。陈时愠见状,也没跟上来,看到温泽,她甜甜地喊了声哥哥,温泽像是一下子就清醒了,疲惫感一扫无疑,吊儿郎当地逗起小姑娘来,“妹妹你好啊。”
温濯走上二楼,抬手拧开一间屋子的门把手。她平时画好画,不论是残次品还是成品,她都不会丢,会统一放在一个杂货间里。
打开门,陈时祈随温濯的脚步走进去,随后看到堆了一屋子的画,却是排列整齐,不过很多画纸都是背扣过来的,陈时祈只能看到画纸背后浸染的颜料。
他抬手便要帮她一起整理,温濯沉默着,忽然,她似乎是想起什么来,连忙挡在陈时祈身前:“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陈时祈轻轻蹙了蹙眉,视线又放在那一叠画上,恍然明白。画除了描画美,更是一个人情绪的发泄点,既然这些画都被她堆在这儿,其中一定少不了她的情绪。意识到这一点,陈时祈也不在逗留,“好。”
温濯一时间松了一口气,转身低头去收拾那些画,她随意打开一副,却被这副画所惊讶。
满副的鲜血,头颅献祭,倒在椅子上。身躯完完好好地拼凑在一起,却没有一处完整,是个活着的残疾人。
温濯甚至不知道是这画是什么时候画的,可见那时的她心情并不好,心理状态有没有问题都堪忧。一边看,她一边急急忙忙地收起来。生怕让去而折返的陈时祈看见。
因为她是个很少和朋友家人分享情绪的人,有典型的分享羞耻感,往往有情绪的时候她都只会自己消化。
而情绪憋久了就会生病,让人发疯,画画是她唯一的情绪发泄口。所以当初家里人极力反对的时候,她也不愿意放弃。
至于这些东西,表露了她所有的肮脏,痛苦,麻木,现实和理想世界的冲突,如果有一天忽然被人窥探了,她想,她会羞耻,也会愤怒到无处可逃。
温濯收拾好之后,抱着一叠画下楼,陈时祈走过去,主动伸手:“重吗?要不给我来抱你的秘密。”
温濯听他这话,顿了一下,他竟然直接形容这些是她的秘密?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一叠画,忽然觉得那份承载着情绪的千斤重好似变轻了,她摇了摇头:“不重。”
温泽和陈时愠正在聊天,他们性格相仿,看起来很有共同话题。温泽看她和陈时祈下楼,抬起眸,“都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