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前，赵南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致的妆容，漂亮的妆发，无可挑剔，但滚烫的心跳已经在等待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冷却了，她想起自己去找负责晚会节目的老师争取机会的那天，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为自己争取，后来，老师在十几个独舞节目里选中了她，她比曾经比赛得奖高兴无数倍，比赛的时候她是为了让奶奶高兴，现在是为自己。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白色的舞蹈服像是自带光亮。
台下的掌声滔滔不绝，她看到，陆止止旁边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赵南霜没有等晚会结束，也没有在后台换衣服，从后门绕了出去，大礼堂周围种满了桂花，清凉的风里满是桂花的香味，意外地和她今天的妆发很搭。
在湖边待了一会儿，赵南霜准备回宿舍，不经意地一瞥，脚步停顿。
桂花树旁站着一个少年，黑色冲锋衣，鸭舌帽。
第20章
周迟译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透露出他是急着赶过来的，两手插兜，稍稍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清冽平静。
四目对视，赵南霜转身就走。
她明明是要回宿舍，却和宿舍的方向背道而驰，管它前面是什么，她现在就是不想看见他。
周迟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赵南霜。”
没有理会。
“怎么不理人啊？”
脚步越来越快。
“月桂女神，你再往前走，就会变成一棵月桂树。”
恰好，裙摆被树枝勾住了，她被迫停下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南霜低着头，心思并不在被树枝挂住的裙摆上，她觉得很丢脸，从那个赌开始，自己就像个笑话。
一阵风吹过来，细碎的桂花落在地上，仿佛是从砖缝里开出的花朵，裙摆也被风解救，赵南霜转过身的时候，周迟译刚好站在一盏路灯下。
赵南霜别开眼，“你如果不能准时来，就不要答应我。”
月亮倒映在湖面上，微光粼粼，周迟译脑海里再一次出现刚才在礼堂里看到的那支舞，他旁边站着一个古典舞专业的老师，老师说她的柔韧度和力量控制都很好，古典舞以技巧和基本功为主，她吃过了学舞蹈的苦，却没有坚持下去，挺可惜的。
是有点可惜。
周迟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放弃了跳舞，他记得，她刚开始学舞蹈的时候，天天哭，她跟他说，压腿好疼，掀起裤腿给他看，膝盖满是淤青，每天干干净净地出门，满身疲惫地回来，只有被汗水浸湿的舞蹈服和磨破的舞鞋知道她吃了多少苦，但她好胜心强，被她奶奶说过几次之后就再也不喊疼了，也不哭了，身体柔软度是忍着眼泪练出来的，技巧是摔出来的。
“我又不是来看别人的，来那么早干什么。”
“那你干脆就别来，没人求着你看。”
鼻腔酸涩，赵南霜蹩脚地藏起那一丝即将冲破防备泄露出来的委屈，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周迟译突然抬起手，做出拉开弓箭的手势，瞄准她的心脏。
biu～
他说：“不许动，你已经变成一棵树了。”
赵南霜：“……”
她为什么真的动不了了？
见鬼。
“神经病。”
赵南霜怔住，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舞蹈设计，舞蹈结尾时，她被无形的利箭射中，光影渐暗，她捂着心脏倒在舞台上。
她不确定地问：“你看到了？”
“不然呢？”周迟译瞟了一眼旁边的人工湖，“你当我闲着没事，特意在晚上来这里看天鹅。”
“你怎么没有坐在那张门票对应的位置？”
“门口堵着一大群人，我懒得往里挤。”
堵在胸口的那团闷气散开了，赵南霜终于在风里闻到了清甜的桂花香，她的头发挽起来了，妆发老师用来做造型的桂花是假花，但她此刻被桂花树包围着，足够以假乱真。
他刚才叫她……月桂女神。
那他知不知道，追逐达芙妮的是被爱情之箭射中的阿波罗。
“南霜，走啊，寇庄路在校门口等我们，”陆止止远远朝她招手。
晚会还没有结束，礼堂外面的人不多，每年的迎新晚会学校都很重视，结束后负责老师都是要组织聚餐的，寇庄路明天就走，时间赶上了，赵南霜只能选择一个，她提前跟老师说过，不参加节目组的聚餐。
风一吹，薄薄的舞蹈服就贴在她身上，周迟译问：“冷不冷？”
赵南霜拢了拢手臂。
周迟译说：“先回去换件衣服。”
陆止止悄悄对着赵南霜眨了下眼，“我去车里等你们啊。”
她说完就跑了，周迟译再次看过来，刚刚才被解除封印的赵南霜仿佛再一次中了箭，尴尬地指了下方向，“宿舍在那边。”
周迟译站在原地，等她走近，两人并肩往宿舍走。
前面有一对情侣，刚开始是牵着手，走着走着就抱在一起了，这在大学里很正常，赵南霜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加拿大好玩吗？”
“还行。你这两个多月过得怎么样？”
“也还不错，本来想体验一下沙漠赛车，但那个车太重了，容易翻车，我没敢尝试，只看了别人骑。”
“跟谁一起去的？”
“许岩，还有几个大学生。”
周迟译脚步停顿，侧首看向她，“你跟许岩很熟？”
“不熟啊，”赵南霜很少接触宋叔叔那边的亲戚，“去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就是在他生日那天。”
周迟译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时又觉得多余。
“胆子还真是挺大的。”
距离宿舍不算太远，十分钟就到了，赵南霜跑着上楼，以前练完舞赶着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她换衣服的速度都没有这么快过，下楼也是用跑的，拐过弯才慢下来，周迟译还在宿舍外面等她，他和旁边那两个等女朋友的男生不一样，没有玩手机，也没有戴耳机听歌，更没有抽烟。
寇庄路开了一辆很拉风的敞篷车，朋友也多，提前预定了一间大包厢，他们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很热闹了。
寇庄路从来不介绍陆止止是谁，陆止止自己也不在意。
从洗手间回来，陆止止拉着赵南霜走到最里面，刚好和周迟译坐在一起，空调开得足，他身上却是热腾腾的，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看她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
陆止止去点歌了，有人拿着酒杯过来，赵南霜被挤得往周迟译身边靠。
“她不喝酒，”周迟译拿走了朋友递给她的酒杯。
赵南霜顺势点头：“嗯嗯，我不能喝酒。”
男生笑着说：“不对吧，谢盛说你轻轻松松就把他放倒了。”
赵南霜面不改色，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没这回事，你认错人了。”
“六中的校花，很难认错，”男生挑眉，“认识一下？”
赵南霜笑了笑，“我真不喝。”
周迟译虽然在跟别人说话，但扫了一眼过来，男生见好就收，没再缠着赵南霜喝酒，但也没有起身，他身上有很重的烟味，并不好闻，赵南霜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她总觉得周迟译的衣服上还残留着那股淡淡的桂花香。
是错觉吗？
她不知道。
男生看着她左耳上的六个耳钉，“在耳骨上打耳洞很疼吧。”
“还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厉害啊。我也想打一个，你觉得第一次打在哪个位置比较好？”
赵南霜心不在焉，“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会发炎，有的不会，你可以去找专业的人问。”
男生又问：“你在哪儿打的？”
周迟译用肩膀碰了她一下，“换个位置。”
“嗯，”赵南霜站起身。
周迟译一直坐在沙发的最左边，靠近墙角，算是这个包厢里最清净的位置，赵南霜准备从他前面过，红红绿绿的灯光晃眼睛，她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人在摔倒之前会下意识地抓住什么，赵南霜往前倒，一只手撑在沙发上，然而另一只手却落在了不该碰的位置。
她的手，落在周迟译的两腿之间。
他的脸色变了，眼神也变了。
包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灯光也变成了正常的照明灯，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爬到腰上，不等赵南霜反应，她就直接被周迟译搂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周时延的视线却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赵南霜和周迟译的身上，他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脸上就有了笑意。
“延哥，”寇庄路从外面进来，“这么巧，你也在。”
“陪客户应酬，听说你们在，就过来看看，”周时延不是那种喜欢摆姿态爱管教弟弟的人，“随便吃随便喝，都记我账上。”
寇庄路已经有点醉了，笑道：“谢谢延哥。”
“我只有一个要求，喝醉了不要闹事，不要开车，把每一个女生平安送回去。”
“放心！”
“那我走了，你们玩吧。”
“延哥再见，”寇庄路送走周时延，关上门，“都傻站着干什么，继续啊。”
刚才周时延进来的时候，大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寇庄路说完之后，又恢复了轻松的气氛。
突然，寇庄路脚步顿住，迷惑地看着角落里的周迟译，“你们俩怎么回事？我去趟洗手间的功夫，就坐腿上了？”
周迟译脸不红心不跳，“你问她。”
灯光变换，光线暗下来，赵南霜红透了的脸颊被黑暗遮挡，她脊背挺得笔直，搭在周迟译肩上的手悄悄收拢，故作镇定，“我怎么知道？”
寇庄路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看向陆止止。
陆止止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坐就坐了，他又没少块肉。”
“也是，”寇庄路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事情上，“止止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止止应了一声，“一会儿就来。”
她在吃橙子，把橙子皮扔进垃圾桶，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神色自然地起身往外走。
门被带上，赵南霜问周迟译：“寇庄路要跟止止谈分手？”
“不知道，少操心别人的事，”周迟译的声音有些低，“谈谈我们吧。”
第21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聚在了点歌台周围，原本挤到这个沙发上坐着的男生也离开了，包厢里明明很热闹，赵南霜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呼吸短暂停滞，莫名地紧张。
荷尔蒙和多巴胺大量分泌的时候，瞬间的心动会在大脑失控时达到顶峰，这是一个陷阱，她要保持冷静。
“我们？谈什么？”
“腿上坐着舒服吗？”
“……还行。”
沉默几秒，周迟译不紧不慢地问：“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往那儿摸的？”
赵南霜瞪他，“你诋毁我。”
“被占便宜的人好像是我吧，”周迟译身体往后靠，扫过来的那束灯光正好照在他的喉结处，声音也有些哑，“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赵南霜的余光往他腰腹下面瞟，光线暗，其实什么都看不清，耳根却在不受控制地发烫，“你自己的，你管不住？”
周迟译低声嗤笑，“我又不是和尚，能坐怀不乱。”
他像是被她那句话突然逗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痞痞的，腰上的那只手并没有撤离，他不动，赵南霜也不动，“你忍一忍，我妈说死不了人。”
周迟译眉头皱起，“你妈还跟你说这个？”
赵南霜说：“我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你提醒我了，”周迟译把帽檐往上推了一点，那双眼睛在黑暗里直直地看向她，“十八岁，可以负责了。”
赵南霜咳嗽两声，“……负什么责？”
周迟译伸手拿了瓶矿泉水喝，赵南霜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薄唇，但轮廓很清晰，她明明滴酒未沾，却有了几分神志不清的前兆。
她想……吻他。
“如果是我摸你，你高低要给我两巴掌，”周迟译把矿泉水放到桌上，倾身时，距离她的脸很近，“脸怎么红了？”
他忽然靠近，赵南霜后背绷直，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我热。”
“你有我热？”
门打开，寇庄路和陆止止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他笑着往沙发上看，都过去十分钟了，赵南霜还坐在周迟译的腿上，“焊在一起了？”
赵南霜本就煎熬，被故意调侃后更是恼羞成怒，“我脚麻了！”
陆止止要了两份饭，服务生送进来，赵南霜顺势坐到陆止止身边，她还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吃了个面包。
为了掩饰，她点开微信回消息。
节目组的其他同学问她这边什么时候结束，能不能赶过去拍张大合影。
另一个女生也不喝酒，在吃果盘里的西瓜，她问：“海军院校的帅哥是不是特别多？”
寇庄路拿起酒杯跟周迟译碰了一下，“最帅的一个就在你面前。”
“追不上，下一个，”女生叹气，又扭头问陆止止，“南艺应该也是颜狗的天堂吧？”
陆止止点头，“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帅哥和美女，各花入各眼，开学报道那天，问南霜要微信的那个我觉得就挺帅的。”
女生笑道：“南霜，你不打算谈一个吗？在军训期间，我们系就已经成了好几对了。”
军训最多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赵南霜不禁感叹：“这么快。”
“是啊。感觉来了就先谈着呗，谈恋爱时机很重要的，否则慢一步就会步步慢。你们国庆什么安排？”
“到时候再看，我可能会跟止止一起去趟海边。”
陆止止在每个平台都有账号，赵南霜有空的时候会帮她拍一些照片和视频，半年前在六中教学楼随便拍的几张，她前段时间发了，可能是刚好赶上毕业季的热度，那条视频有将近十万的点赞。
寇庄路明天就走，他依旧潇洒肆意，陆止止也还是和平时一样吃得香喝得好，两个人都没有一点离别前的不舍。
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赵南霜并没有说什么，陆止止的原话是：我知道他的爱不会长久，如果只能到明天，那就爱到明天，在明天到来之前，我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在明天之后，我也不会留恋。
又酷又洒脱。
赵南霜在热闹的氛围中看向周迟译，他仿佛是感觉到了，抬眸看了过来。
灯光照着她眼睛清亮，泛着莹莹水光，周迟译以为她哭了，其实不是，中考结束吵完那一架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赵南霜的眼泪，寇庄路总说她是个狠人，就算初三那年被子虚乌有的谣言弄坏了名声，去了不怎么样的六中，三年后，她照样赢得风风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