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作业多,就好好上课,上完课别和同学在外面吃那些不健康的,我和你爸不在家,我会阿姨过来。”
谢蔻应好。
正吃着晚饭,吴亚蓉又被医院一通电话紧急召回,走前,她还在对谢蔻叮咛。
谢昌成站在窗边吸烟,吴亚蓉不允许他在谢蔻面前抽,他说:“我在家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去吧。”
吴亚蓉穿着外套,远远地瞪他,“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真正操心过孩子?之前出差,让你照顾蔻蔻几天,你给她吃的都是啥玩意儿?交给你?我才是不放心。”
谢昌成应付不来这套,催她去医院。
谢蔻扒完最后几口饭,放下碗筷,说:“我回房间写作业了。”
带回家一沓试卷、练习册,堆叠在桌上,是壮观的体积,谢蔻竟感到茫然。
一下从忙碌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闲散下来,不想再碰这些东西。
她干脆拿起手机,初中同学大多不在Z市,没了交集,来往也就断了,不知道联系谁,也不知道联系上了,又该说什么。
上面却停留着一条未读消息。
付嘉言:傍晚的时候,你上的是你家里的车?
奇妙的一种感觉,在想找人说说话时,有一个始料不及的人,这么恰如其分地出现。
嗯。
手悬在发送键上,她咬了咬下唇,这样回太干巴,又学他加了个微笑的符号。
谢蔻:嗯,我妈妈来接我:)
她退出,随便刷了刷,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用这个软件为主,日常生活都分享在空间,新消息的提示弹出来。
付嘉言:之前听你描述,你妈妈应该是个很严厉的人,她没骂你吧?
谢蔻:为什么会骂我?
付嘉言:放学这么久还不回家,是不是在外面鬼混?——比如这样。
谢蔻:这么熟悉,被骂过?
付嘉言:没人骂我。
谢蔻停住了。
她想起秦沛说过的,他父亲是刑警,他母亲可能不在人世,便故作不知,略过去,说:她不会骂我,她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已经是过时的教育办法了。
付嘉言:唉,多希望我爸也有这个觉悟。
隔着屏幕,似乎也能听到他的叹息。
谢蔻:打你很狠?
付嘉言:比你狠,扣犯人似的,但造成的心理伤害不及你。
谢蔻:男子汉大丈夫,记仇这么久。
付嘉言:你们总强调不要说女生不能如何如何,男生就一定不能小心眼了吗?我就记,从来没有女生攻击过我。
攻击。
谢蔻好笑,都用上这么高级别的词语了。
她回道:也没有女生扬言干掉你,没有女生抢过你的第一,更没有女生对你落井下石、出言不逊。
付嘉言:原来你有这么清晰的自我认知啊,这甚至不是罄竹难书的程度了。
谢蔻:你记着吧,有本事你报复回来。
他大为惊奇:谢蔻同学,你是一点不怕啊。
谢蔻:没有男生用篮球砸我的头,没有男生害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更没有男生用雪团丢我,到底谁该怕谁?
“蔻蔻。”
谢昌成在外面叩着门,说:“你赵叔叔叫我出去吃夜宵,可能很晚才回,你早点睡。”
谢蔻应道:“好的。”
回完父亲,她才后知后觉:刚吃完晚饭不久,谁吃夜宵这么早?
第18章 礼物
付雯娜得知一中放假, 打电话叫付嘉言搬来自家暂住一段时间。
“我的好姑姑啊,”他无奈, “我这么大个人了, 还要大人照顾吗?”
“你是会做饭,还是会打扫卫生?小时候住那么多年,现在还闹独立了?”付雯娜斩钉截铁, 不容置喙,“过来。”
付嘉言家原本不在这儿,上小学时, 没了母亲照顾, 付辉平带儿子搬过来,方便和付雯娜走动。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付嘉言是待在付雯娜家的, 甚至还被误会过, 他是付雯娜的儿子。故而, 他和柴诗茜的关系, 比一般表兄妹要好得多。
付嘉言当然不会和姑姑假客气,就是觉得, 这么大一小伙了,成天让大人操心生活,不像话。
但他是拗不过姑姑的,否则,她一定端起长辈的架子教训他。
次日早晨, 收拾了东西去付雯娜家。
柴诗茜的父亲柴康开一家母婴用品公司, 付雯娜做CFO(财务总监), 不用整天去公司坐班,比柴康时间自由得多。
柴康近日在外地谈生意, 家里又只剩娘儿俩,付雯娜其实也想付嘉言来陪陪她。
付雯娜特地叫陈阿姨买了一整只付嘉言爱吃的烧鹅,切开,浇上现调的酱汁,香飘十里。
她把两个孩子叫来吃饭,摆着碗筷,问付嘉言:“你下午还要去补课是不是?”
付嘉言拉椅子坐下,“嗯,三点到五点半。”
付雯娜夹左腿放到他碗里,“学习费脑子,又在长身体,多吃点。”
柴诗茜哀哀怨怨地看她,“每次都把最好吃的部分给他。”
“你吃右腿一样的。”
“我知道了,”柴诗茜戳着鹅皮,“十几年前,你跟舅舅调换了孩子,我才是姓付的。”
付雯娜用筷尾敲她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
其实付嘉言心知肚明。
多年缺母爱,作为亲姑姑,付雯娜能补点是一点;柴诗茜的拈酸吃醋,是故意演给他看的,让他感受到付雯娜的好。
付嘉言不是不领情的人,所以他笑了笑,合格的演员,完美的亲人,极力配合她们的插科打诨。
付嘉言有专门的房间,在柴诗茜房间和书房的中间。
刚打扫过,被套也换了新的,空气中弥漫着雪松精油的香气。
门没关,柴诗茜大咧咧进去,拿起他的练习看,杨道跃的题,她是看不懂的,果然,不过两秒,她就放下了。
付嘉言头也没抬,“来干吗?”
“哥,能帮个忙不?”
付嘉言靠着椅背,两指间夹着一支笔,随意转着,“别绕弯子,直接说。”
两个人同龄人,柴诗茜不叫他哥,除了有事相求,她知道得放低姿态,才好提高成功率。
柴诗茜说:“过几天我生日,我妈说可以请同学来家里玩儿,办个小型聚会,你能叫冯睿来吗?”
付嘉言的动作停了,看她,“你们俩有情况啊?”
柴诗茜说不上来,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哎呀,你别管这么多,答不答应嘛。”
“是你生日,叫我同学算怎么回事?”
柴诗茜说:“你再叫上陈毓颖、谢蔻呗,反正我们都认识。”
付嘉言心头一动,挑了挑眉。
柴诗茜见他有所松动,趁热打铁:“你不就喜欢人多热闹嘛,要是只叫我们班女生来,你也没意思。”
他清了清嗓,显得郑重其事:“行,我待会儿问问谢蔻。”
柴诗茜走到门口,又回头,“欸。”
付嘉言心脏猛地一跳,以为自己借幌子的心思被发现了。柴诗茜跟付雯娜是知无不言的,她要是知道,相当于长辈们都知道了。
她是教他:“别一冲上去就问,先看人家有没有空。”
他暗松一口气,说:“知道了。”
下午补课,付嘉言问谢蔻:“周五晚上,你和陈毓颖想参加柴诗茜生日聚会吗?”
付嘉言不喜欢拐弯抹角,时间地点背景一次性告诉她,去不去,就一句话。
谢蔻说:“干吗问我陈毓颖去不去?”
付嘉言理所当然:“你跟她不总是连体婴一样吗?你来,她不就来了。”
“放假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空。”谢蔻又说,“所以,你的连体另一半冯睿一定去吗?”
冯睿才是柴诗茜想请的重点人物,当然,付嘉言答应要替她遮掩,说:“他必然去。”
周五吴亚蓉要去外地出差,周日才回来。
谢昌成不会死卡谢蔻的去向,在九点前到家,应该没多大问题,大不了提前离开。
于是谢蔻应下了。
谢蔻问付嘉言:“柴诗茜喜欢什么?”
他说:“你不用送了,她三分钟热度,喜欢的东西就买一堆,多到她自己都腻了,换下一样东西喜欢。”
“……”
谢蔻说:“那晚点再买吧。”
到周五那天,谢蔻打电话联系阿姨,说不回家吃饭。
补习班下课后,她打算去逛逛,付嘉言慢了几拍,抓起包,几个大跨步跟上她。
“你跟着我干吗?”
“我住我姑姑家,”付嘉言从容不迫,“这不是顺路嘛,一起呗。”
谢蔻想了几秒,说:“那你帮我看看,送什么不会踩雷。”
付嘉言说:“她这人肤浅,只要是好看的、可爱的,她就来者不拒。”
说他们兄妹情深,又常常拌嘴打闹,互相看不起;要说兄妹阋墙,有好的东西又想着对方。
准确形容,是相爱相杀。
谢蔻无言以对。
补习班同学走在后面,奇怪:“不是说他俩死对头吗?”
唐宸晨说:“是啊,你习惯就好,不牵涉到学习,他俩私下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同学笑,“别说,其实他们还挺配。长得都好看,又白,双学霸,在一起,老师估计都不担心谁拖垮谁。”
“欸,那他们……”另一个同学八卦地凑上来。
唐宸晨耸耸肩,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就算谈,大张旗鼓地谈,也要被拆散。”
“一中抓早恋很严吗?”
“严,”唐宸晨点头,“教导主任之前抓到一对,晨会上让两人在广播里念检讨。”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伤学生自尊了吧。”
说着,前面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就走远了。
谢蔻发现,只要他们单独走,付嘉言总落她半身的距离,明明他腿那么长,平时跟那些男同学一起走,一晃神的功夫人就没影了。
她说:“你得走这么慢,是怕我跟不上吗?”
“是啊。”付嘉言目光垂下来,看她,蓦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小短腿,运动会跑得还挺快。
谢蔻狐疑:“你笑什么呢?”
他若无其事地撇开眼,“想起柯基跑起来的样子,蛮可爱的。”
“……”
初中女同学生日,谢蔻是用生活费买礼物,大家普遍不富,送个小玩偶,或者一对发卡,就已经很满足高兴。
现在手头宽裕了些,她盘算着,有多少预算。
付嘉言说:“看看围巾吧,每年过年前,她都要换新的。”
这倒解决了谢蔻纠结送什么东西的问题,只需要在预算内挑就行。
“那……”她正要回答,他忽然按住她的肩膀。谢蔻像只布偶,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被他往一边带了带。
一个老人推着轮椅经过,路面不宽,她有些挡道了。
篮球在付嘉言手里,那么自如地掌控,手劲不小,隔着厚厚的衣裳,亦能感受到他的力道。
谢蔻的痛觉敏感,下意识皱了下眉。
付嘉言见状,立马松手,“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这人转性了?居然还会道歉了。
谢蔻慢慢地说:“没事。”
付嘉言还是保持那个距离,谢蔻心道:人看着不靠谱,关键时候还管点用。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走路的站位,是方便了他。
他本就高,又是偏后的位置,斜后方的视角,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而不被她轻易察觉。
谢蔻裹得很厚,高领的毛衣,外面套一件蓬松的白色羽绒服,头发扎成低马尾,头上还戴一个带毛线球的帽子,露出的半只耳朵轮廓圆润,耳垂小巧——曾听老人说,这样的人,福气薄。
付嘉言不信,他耳垂不薄,福泽也不见多厚。
她没戴手套,为避寒,手缩在袖子里,帽子大了,下滑遮视线,伸出两根手指,往上拨了拨。
那个动作像什么呢?
小时候看《猫和老鼠》,Jerry从鼠洞探出一个小脑袋,一见到Tom猫,又飞快缩回去。
该死。
付嘉言低骂一声,之前只觉得她可恶,现在怎么会觉得她可爱?
喜欢是这样的吗?
没有逻辑道理可言,无法用公式去推理演绎。
且来势汹汹,半点不管主人意愿,带着那个人的形象,霸道、强势地占据你的脑海、你的心魂。
付嘉言忽地困扰至极,他摆脱不了,只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却再次口不对心:“你这么裹得跟个熊一样?”
他嘴欠,她也要顶回去:“因为我不用耍帅。”
这才应该是谢蔻,从一开始就不肯吃亏,喜欢跟他斗的谢蔻。
寒风吹得谢蔻唇色发白,进到店里才慢慢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