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不行,他的思路简洁清晰,计算也精准。短短两个小时,有的老师都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谢蔲默默记下,旋过身,还给付嘉言,说:“字还得再练练,卷面不整洁。”
他不但不气,反而笑了,“捧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啊你这是。”
谢蔲说:“是作为回报的衷心建议。”
他拱手,“那多谢谢老师。”
“孺子可教,不客气。”
秦沛也想看付嘉言的答题卡,他丢过去,“随便看,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秦沛感激道:“付嘉言,你人真好。”
付嘉言“呵呵”一笑,“是嘛,我也觉得。”
他心道,知道他好,就别去找谢蔲问题目了。考这么高分,容易么他。
始料未及的是,打完篮球回来,看到谢蔲扭着身,手里拿一本书,在给秦沛讲解人口年龄金字塔。
付嘉言落座的动静极大,“哗哗”地翻书,她的思路不得已中断。
秦沛诚挚邀请:“付嘉言,我记得你地理也不好,要不一起吧?”
一中实验班学业压力不小,既要学业水平考试,又要防止被刷下去,每科都得抓牢。
“学考闭卷那么简单,对着参考书和习题自学也行,有什么好问的。”
这样一来,秦沛就不好意思再问了,对谢蔲说:“谢谢你,我自己做做题吧。”
谢蔲屈肘撑着桌面,瞄瞄付嘉言,轻飘飘地说:“付同学,既然你这么说,下月模拟考,希望你不要又被我超了。”
付嘉言:“……”
陈毓颖听完全程,叫谢蔲去厕所,越想越忍俊不禁,“好喜欢看你们俩斗来斗去的。”
“怎么说?”
“特有意思,你们俩能把对方堵得说不上话,考试上也你追我赶,《疯狂动物城》里的朱迪和尼克你知道吧,你们俩就有那种感觉。”
陈毓颖的萌点总出现在谢蔲不曾预料的地方。
谢蔲说:“他是兔子,我是龟还差不多。”
付嘉言有天分,也没见他整天待在座位上学习,又是打球,又是广播站。
她就只能是勤能补拙的乌龟。
陈毓颖摇头,“我问过柴诗茜,她说付嘉言每天都学到很晚的,也是一大早就起床了。”
“所以他平时的作态,是为了麻痹我,让我掉以轻心,好赶超我?”
陈毓颖笑起来,“阴谋论,他以前也这样。”
谢蔲顿时意兴阑珊。
陈毓颖又说:“现在都没人拿你俩打赌了。”
谢蔲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没什么可赌的。”
“他们说,反正赌来赌去,都是你俩拿第一第二,有这闲情逸致,还不如多琢磨几道题。”
下午,周兆顺公布一则消息——
四月的第一个周五,全班出去进行班级活动,地点暂定于Y县里的公园。
陈毓颖问:“蔻蔻,你以前不就是在那里上学吗?你去过吗?”
谢蔲说没有。
初中住宿,几乎没去校外玩过。有假就回家了。三年,那个不大的县城,她了解得不比陈毓颖多。
Z市也是。
曾经,她对家乡的定义是,家在哪儿,家乡就在哪儿。但这两个地方,她没有家乡的归属感。
只是经过,不曾停泊。
说是班级团建,用更确切的词语来形容,叫“春游”。
高一整个年级出行,实验班包了一辆大巴,载他们上高速,前往Y县。
路途大概一个小时,周兆顺拿着喇叭,充当临时导游,活跃着气氛。
有人开始带头唱《光辉岁月》:“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
这是学校广播站最常放的一首歌,还有《海阔天空》。
周兆顺说:“你们正年轻嘛,唱点朝气蓬勃点的歌,之前很火的那个,什么赤子的。”
“《追梦赤子心》!”
“对对对,就这个,谁给起个头。”
谢蔲坐在窗边,托下巴,轻声跟着哼唱,看风和着春光,带着树枝为他们伴舞。
付嘉言也侧着眼,只不过是隔着过道,在看她。
阳光强烈,她脸被晒得微红,发丝成了浅棕色,半个身子罩着一层金光,窗外的风光成了她的背景板。
情窍初开的付嘉言,还不知道,“喜欢”会为她蒙上一层滤镜,并且赋予强光锐化的特效,人群中,独她最显眼。
车子有些许颠簸,震得他脑中的思绪也乱了,混了,成了糨糊。
旁边的冯睿在吐槽:“顺哥老不老套啊,整得跟小学生郊游一样,还大合唱。”
付嘉言说:“那你别唱啊。”
“我这是融入环境,你懂不懂。”冯睿边说,边在他耳边嘶吼“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
什么美好的氛围都被这家伙破坏了。
付嘉言捂着耳朵,把他撞开。
车驶入公园,他们的兴奋到达巅峰。
阳春三月,骄阳明媚,天气乍暖,他们穿着轻薄的外套,来到公园中的平地。
周兆顺安排他们玩团队活动,道具也给备好了,班长唐宸晨和体委汪尧当裁判。
平均分成蓝红两队,正好,谢蔲和付嘉言各在一队,付嘉言当蓝队队长,红队便推举谢蔲。
先是拔河,两人三足接力,再是传气球,最后传面粉。
周兆顺扯着嗓子喊:“比赛第一,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注意安全啊。”
他们哄笑。
安排好人员后,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周兆顺也有意思,用喇叭放摇滚乐,自己坐在小马扎上看。
拔河蓝队胜,接着开始两人三足。
陈毓颖和谢蔲对上冯睿和付嘉言。
谢蔲说:“喊‘一’你迈左脚,我迈右,‘二’就反过来。他们步子大,我们别绊着就行,后面还有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爱看谢蔲和付嘉言PK。各种形式上的。
一群人在围观起哄,周兆顺也看得乐呵。
冯睿和付嘉言在球场上打配合十分默契,小游戏难不倒他们。他们拉开两个女生一大截。
到尽头,然后立马换人。
开了个好头,却没收好尾,这局蓝队输。
气球先由一个人用腿夹过去,再由两个人背对背夹过来,两个来回,气球不能掉,也不能爆。
红队赢。
最后一个游戏才是最激烈的。
用扑克牌传面粉,中途总有人笑场,把面粉吹得对方满头满脸的。看到对方的糗样,又忍不住,开始恶性循环,鼻腔里都吸入了面粉。
两两打平,没分出胜负。
玩得尽兴就好。
他们去洗手间洗脸。
“谢蔲。”付嘉言看到她的脸,忍俊不禁,帮她拍了拍肩头的面粉,“丑死了。”
她今天穿鹅黄色的牛仔外套,白T打底,黑裤白鞋,皮肤在阳光下,煮熟的蛋白一样透亮白皙,唇是浅粉色——桃花盛放在雪中。
面粉是雪纷纷,桃花报与一处开。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出了汗,水面混合,比之她,更狼狈几分。
谢蔲掏出单片包装的湿巾,扔给付嘉言,“待会擦一下吧。”
洗手间被他们霸占,一片笑闹声,有的说面粉把鼻毛粘住了,另一个说你好恶心。
付嘉言平时没那么讲究,天热时,打完球,冷水从头发洗到脸,几分钟就干了,凉快清爽。
但他还是撕开包装,将水吸干,凑上去嗅一嗅,指尖都留下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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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自由活动。
公园很大,有一大片山坡,开满了花,人工湖可以乘脚踏船,还有一些游乐设施,诸如海盗船、鬼屋。
陈毓颖和谭吕婷在鬼屋门口跃跃欲试,但又害怕,想叫几个男生壮壮胆。
秦沛问:“你们打算玩什么?”
陈毓颖眼一亮,“鬼屋,你玩吗?”
秦沛犹豫,“我没玩过,会不会很恐怖啊?”
“蔻蔻也没玩过,人多就不怕了。”
“我们玩。”付嘉言拽着冯睿过来,“现在买票吗?”
冯睿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怕就算了。”
激将法对冯睿一向管用,他“嗤”了声:“谁怕谁。”
付嘉言看向秦沛,“你呢?”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说怕字,秦沛纵是心有顾虑,也被赶鸭子上架了。
谢蔲父母是双医生,医院最盛产的就是鬼故事,小时候,谢昌成还故意说出来吓她,把她吓哭,久了就免疫了。
家中书房也有很多资料带骨骼、脏器的图,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她算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付嘉言也是。
幽暗阴森的环境,掀不起他内心的半点波澜。他自诩阅犯罪片、惊悚片无数,身临其境,不过如此。
突然,一个缠着带血绷带的人从半空中掉下来,它眼珠子凸起,红血丝密布,还配有音效,格外逼真。
几个人突然开始尖叫,往前面冲。
混乱间,谢蔲被吓得心跳不已,手就在这个时候被人牵住。
第24章 照片
场面太嘈杂, 扰得人心绪不宁,谢蔲一慌, 下意识地以为是“鬼”, 拼命地想甩掉。
手被攥得更紧,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谢蔻定了定。
她努力睁大眼, 眼前人高大的身影轮廓,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是付嘉言确凿无疑。
他又问:“怕吗?”
谢蔲摇头, 反应过来, 这么黑,他八成看不见, 她说:“不……”一开口有些哑, 她清了清嗓, “就是被陈毓颖他们吓到了。”
“我的妈呀, 谁啊, 别拽着我!”
“我操,这什么?!”
他们语无伦次地叫喊着。
“我们从那边出口出去。”
付嘉言牵着她, 七弯八绕,避开所有的机关和NPC,很快重回太阳之下。
鬼屋里的尖叫还在继续。
谢蔲跑得太急,微微喘着,动了动食指, 细声细气地叫他:“付嘉言……”
付嘉言才意识到还牵着, 立马松开。
手背到身后, 他蜷缩起五指,她离开, 她的温度仍在他掌心一息尚存。再一握,是空的,多了濡湿的汗意,这回是自己的。
像来自南海的温暖潮湿的风,从指缝中穿过。
刚才彼此都高度紧张,谢蔲也不去计较他牵她手的事了——即便这是第一次被亲属之外的男性牵。
他的手掌大而宽厚,温暖得令人心生眷恋。危险的眷恋。毒鸩一样。
她只是说:“这么快出来,不是浪费钱吗?”
“花钱买惊吓,不也是浪费钱吗?”他指的是陈毓颖等人。
谢蔲转念一想,也是,本来就是陪她们,体验感没那么重要。
付嘉言侧过脸去,随便找了个石桩子盯着,主动的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也是他,因为他还卑劣地回味着。
少女独有的温软。
他的耳根微微发烫,他给自己扇着风,伪装那是热出来的。
过了会儿,他们几个面如菜色地出来。
冯睿一副怨妇的口气,冲付嘉言喊:“你也忒没义气了,把我丢在里面。”
“你不是不怕吗?”
冯睿拔高音调:“我连‘鬼’是什么鬼样子都没看清,纯纯是被他们仨吓的!”
付嘉言不留情面地笑了,“没事,也是一回新奇的体验了。”
“是是是,”冯睿连连地说,“应该鲜少有同伴比‘鬼’还吓人。”
谭吕婷也是暴脾气,没好气地瞪他,“骂谁呢。”
陈毓颖说:“刚刚是谁掐我胳膊啊,都掐红了。”她撸起袖子,上面真有几道红印。
秦沛讷讷道:“应该是我……”
“叫得最大声的不会是你吧?”
这个锅秦沛不背,他斩钉截铁地推开:“是冯睿。”
冯睿:“……”
他们去旁边的店铺买东西吃。
这儿也算景区,卖得比外面贵不少,但此处偏僻,他们垄断一方。他们一边抱怨,一边买冰棍、烤肠。
谢蔲没买,她背了斜挎包,里面装着自带的物资,她坐到遮阳伞下,拿出一小瓶矿泉水,拧了下,手打滑,没拧开。
付嘉言接过去,拧开再递回。她想起运动会,他也是这样。
“谢谢。”
谢蔻仰头喝了口,意识到,真心或假意,她对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付嘉言在她对面坐下,堂而皇之地说:“有东西吃吗?”
只有两包压缩饼干,葱油和肉蓉味的,她看他,“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