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蔻仍是清汤挂面的,谭吕婷看不下去,把她拉过来,旋开口红,给她抹了两下,让她抿开,她眉毛细而淡,谭吕婷又用眉笔给她画上。
“我水平不太好,还好你底子一绝,不然我真搞不来。”
谭吕婷妈妈是做美容行业的,她这次准备得特别充分,还带了小皮筋、梳子,给谢蔻的头发扎上。
“要是扯痛了的话,你就跟我说一声。”
谢蔻的发丝一看便知悉心养过,黑亮而软,手感细滑,谭吕婷生怕手重,扯断她的头发,那可真是罪过。
弄完,陈毓颖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美就一个字,多了都是赘言。”
好似白花瓣多了几根艳红的蕊,突然生动起来。
今天谢蔻穿的是一条珍珠白色长裙,长及小腿,底下是一双带跟的圆头皮鞋。
这套行头,还是吴亚蓉为她置办的。
冯睿说:“高一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谢蔲这么绝色呢?还是说,这两年她长开了?或者,人靠衣装马靠鞍?”
他顶顶付嘉言,“哎,你说呢,校草大人?”
付嘉言一身正装,打着红色领结,头发打了摩丝定型,手里拿着一本某高校的报考宣传册,百无聊赖地翻着。临近高考,不少大学来实验班做宣讲,一般都是没什么名气的,那些一流大学本身就是招牌。
闻言,他懒懒地抬起眼皮,说:“我说不怎么样,不如……柴诗茜。”
这话没压音量,故意让她听见似的。
女生不是都讨厌比较么?但一时半刻,找不到人选,拉了表妹来挡枪。
话音刚落,谢蔲转头看过去,眨了眨眼,眸中似有星光在流转。
付嘉言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祟,倒映的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白炽灯光罢了。
喜欢是什么?是树叶静止风也安睡的寂夜,是啤酒杯里快满溢的泡沫,是与不敢靠近她的自己的缠斗。
还有,是口是心非。
谢蔲没有说什么,谭吕婷把小镜子递给她,她对镜自照,向陈毓颖讨了张纸巾,将口红颜色擦淡。
谭吕婷说:“哎,这样的确自然一点。这色号太浓,不适合你今天的打扮。”
那边,冯睿摇头说:“行吧,就不该来问你。”
他又拽上付嘉言的胳膊,“走走走。”
付嘉言看他,“干吗去?”
“找你妹啊。”听着像在骂人,冯睿改口,“找柴诗茜,准备了礼物送她。”
关于冯睿怎么喜欢上柴诗茜,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这件事,付嘉言一直没搞明白。
因为当他知道时,他们俩确定关系了。
对,在离高考仅剩一个多月之际。
柴康和付雯娜一向开明,不干涉柴诗茜的私人生活,导致她也胆大得很。不见得她有多喜欢冯睿,只是这个关头,她想寻求一点,考试之外的刺激。
当初她那个小姐妹郑乐笛,暗恋过冯睿,要是叫她知道,那还得了?
为了不闹得太难看,他们俩瞒得死死的,付嘉言就成了随时取用的挡箭牌。
付嘉言更是郁气攻心。
凭什么他被谢蔲视而不见,要去看他们俩你侬我侬,卿卿我我?
“不去。”
付嘉言干脆把两条腿抻直了,不肯站起来的耍赖样,“要去你自己去。”
“小气鬼。”
冯睿拖不动他,自个儿出去了。
付嘉言坐在位置上不动,看谢蔲被陈、谭二人拉起身来。
女生们喜欢互相夸赞,她们七嘴八舌地说,她今天的裙子好好看。又有几个男生凑过去,夸谢蔲今天漂亮,还说要一起合影拍照。
谢蔲个子小,瞬间就被淹没了。
那本宣传册卷成长筒形,被捏得咔咔响。
行,谢蔲,就躲他一个人是吧。
第38章 裙摆
仪式即将开始, 他们涌去到操场。
草坪上铺了红毯,立了个“成人门”, 两旁还摆着花篮、气球。
一阵笑闹声传来。谢蔲瞥到文科班的女生们。
大众眼里, 文科生感性,理科生理性,这点在打扮上, 可见一斑。
尤其是艺体班,她们个个穿着小裙子,有的搭了小高跟, 烫了头发, 各自还捧着花,拥簇在一块儿, 万花争艳般, 男生们的目光纷纷被吸附过去。
陈毓颖说:“男生们真肤浅, 一个个眼都看直了。”
谭吕婷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女生不也是?”
她指那些胆子大的, 跑上前要合照的。弄得跟追星现场似的。
“还好我们班有谢蔲、付嘉言撑门面。”
“他们啊?”陈毓颖摇头,“当门神还差不多, 一个左手持长枪,一个右手拄大刀。”
谭吕婷“哧”地险些笑喷。
一个班如只有两道门的话,大抵就是像他们这样,各占据一方,遥遥而望。
陈毓颖原本的想法是, 俊男美女, 站一块儿才养眼呐, 奈何这俩是硬凑不了的,中间隔的距离堪比牛郎织女的银河。
天公作美, 今天的天气既明媚,又不燥热。天空一碧如洗,风吹过树梢,带来残留的春意。
操场上满是青春正好的少年人,说笑声不断惊起掠过的鸟雀,直破云霄。
谢蔲眯起眼,手挡在额上,胳膊抬起,露出干净的腋下。
陈毓颖在给她拍照,看得好生羡慕,得是怎样的好基因,让她发质好而密,却不长汗毛腋毛,“肤如凝脂”,说的就是她那样的。
才十几岁,大多数人处于普通而又平凡的年纪,谢蔲已经开始熠熠生彩起来。
如用以形容尚未完全绽放的玫瑰,抑或剔透的彩色琉璃石,好看太浅显敷衍,美丽太庸常烂俗,漂亮则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她漂亮,却毫不张扬,暮春的日光,清风,都为她作配。
“谢蔲。”
秦沛走过来,他今天穿得没那么正式,也有好好收拾过一番,他长相本身就偏成熟,或者说……着急,这么一穿搭,多了几分互联网或教育从业者的气质。
“嘶,秦沛。”
陈毓颖的礼服是曳地造型,他没留神,踩到她的裙摆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秦沛有些窘迫,陈毓颖这一套是租的,倒不十分心疼,也没留下鞋印,就说算了没事。
陈毓颖看他,“你脸红什么?”
大男生在太阳下,从脖子到耳后,通红了一片。不过尚可赖作骄阳太盛。
她又看看谢蔲,小声道:“要表白啊?”
作为旁观者,她和谭吕婷心里始终有猜测,不过谢蔲似一无所觉。她挥的一棍子,把所有异性打“死”,通通不来往。
秦沛急了,“你别胡说。”
陈毓颖笑笑,“谢蔲不知道,以为我们也看不出来啊?”
他扶了扶眼镜,另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迟疑再迟疑,陈毓颖看得又乐呵,又替他着急,这呆孩子,汗都快急出来了。
还是谢蔲先开口:“怎么了?”
秦沛深呼吸,鼓足勇气,将手中之物递出来——
“送给你。成年礼快乐。”
一束包好的单头百合。
粉色的。
见她无动于衷,莽莽撞撞,一把塞到谢蔲手里,自己转身跑了,甚至紧张得同手同脚了。
陈毓颖彻底笑出声。
“临近毕业,大家按耐不住了,一对又一对,唉。”
秦沛无须明说,这样特殊的场合,男生送女生花,岂不是司马昭之心。不然,他也不至于害怕,犹豫。
可谢蔲垂着眼,神色莫辨,她们又看不透了。
是接受呢,还是考虑如何拒绝?
但她最终没有退回。
一中前两年新换了校长,到这任,挺有仪式感。
按照流程,他们将挨个走过“成人门”,象征他们正式成人。接着,校长为他们递上一份信封,里面的信写着祝福他们的寄语。
谢蔲抱着那束花,在广播的背景乐中,拖着裙摆,在红毯上走过,庆幸,没有穿高跟鞋,地毯厚而软,走不稳就丢大脸了。
不由得又想起高一艺术节,付嘉言让她扶着自己的胳膊,带她迈上舞台。
两年,弹指一挥间,恍然得像梦。
秦沛在不远处排队。
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心跳得愈发快,暗自窃喜着,她收了下来。
实验班女生走完,轮到男生了。
付嘉言走在最前面。
全程有摄像机拍照录像,校方会将照片冲洗出来,贴在宣传橱窗里,可付嘉言笑不出,脸沉得宛如森林深处的死水一潭。
他没资格要求谢蔲不接受别人的花,正如他没资格堂而皇之地送上一束。
摄影师带着口音地冲他说:“那个高个儿男生,长得那么帅,笑一下嘛。”
付嘉言勉强一抹笑,大叔说:“哎,对嘛。”
一走出镜头范围内,嘴角迅速垮下去。
人不顺心的时候,路上一颗石子也格外碍眼。他抬脚踢起,好巧不巧,落到谢蔲面前。
她看他一眼,视线没落实,风一样,又移开了。
柴诗茜拎着裙摆小跑过来,“付嘉言,你相机呢?给我们拍几张,拍好看一点。”
是了,他还带着相机包,多亏她千叮咛万嘱咐。
余光里,谢蔲侧对着他,和别人并肩,陈毓颖拿手机替他们拍照。
快毕业了,大家想留下回忆,两两结对,或者三五成群地合影。游乐园里,有专职扮相和游人合照的,今天谢蔲仿佛成了那般角色,尤为热门。
付嘉言回答柴诗茜:“行,我有个条件。”
“谢蔲是吧?”她一眼识破,“得嘞,包在我身上。”
柴诗茜叫上自己的小姐妹们,过去,对谢蔲她们说:“我们几个一起拍一张吧。”
谢蔲爽快答应:“行啊,谁拍?”
话音未落地,已瞥到付嘉言。
再没有比他的身形更适合正装的。他今天这套也许是专门定制,裁剪合体,外套的纽扣系着,显得他肩阔腿长,仿若画报里的男模特。
上个月高考体检,听到他们议论付嘉言的身高体重,一米八七,才八十公斤左右。穿衣显得瘦,穿运动短袖短裤在篮球场上奔走时,肌肉贲起,又让人觉得健壮。
抽血时,他们调侃,护士说他的血管格外好扎。
付嘉言一走过来,陈毓颖顿时笑开了,小声地激动道:“我要晕了,他今天帅死了。”
谢蔲听到,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柴诗茜提议一字排开,先拍正面再拍背面,然后还可以在草地上围成一圈,云云。
充当摄影师的付嘉言脱了外套,随手搭在一边的双杆上,叠了几下袖子,对此不发表意见,他神情淡然,低头检查镜头,调试参数,仿佛他仅仅是拍照的工具人。
只有在拍摄时,他会出声,提醒她们调整姿态,或者衣服头发。
谢蔲微笑,直视前方,他知道,她是看镜头,不是看他。
吴亚蓉为谢蔲今天的成人礼出了血本,专门到线下店买了一套礼服,说她以后也可以穿。
裙子是泡泡袖,胸口有蝴蝶结做装饰,珍珠做点缀,下摆层层叠叠的纱,他蹲着,这个视角下的她,眉眼轻垂,笑得温柔娴雅,隐有大家之闺秀的贵气。
付嘉言须得强迫自己,不要将过多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旦失神,便容易露馅。
条件是他提的,板着脸装高冷的也是他。
他的脸从相机后露出来,“谢蔲,你往你右手边挪一点。”
多少天了,他第一次开口跟她说话。
她未答,照做。
“可以了,就这样。”
两人的视线交错开。
拍出一组满意的照片非常费时间,付嘉言删了一堆废片,她们的腿也站得发僵,终于结束。
“我们再拍单人照吧,他拍人像还不错。”
谢蔲知道,是不错,她长到这么大,拍她拍得最好看的就是他。
“蔲蔲,你先拍吧。”
可柴诗茜又临时找借口,把她们都带到一边看热闹——有人在整活表演,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
付嘉言问:“你想怎么拍?”
“我没有想法,你……自由发挥吧。”
“秦沛送你的?”他干脆垂手,看着她手里有些被晒蔫的花,“你还挺受欢迎。”
“不是也有很多女生送你么?”
只是他没收。
这么说,又有拈酸吃醋的意味,谢蔲转移话题:“还拍吗?不拍我去找她们了。”
“拍啊。”付嘉言重新拿起相机,“把花放了吧,这花跟你一身衣服格格不入。”
谢蔲看了看,说:“你刚刚怎么不说?”
付嘉言避而不答:“单人照的话,你手背在身后,或者拎裙摆就好。”
他带她换了几个地方,从操场到教学楼,已经彻底把柴诗茜她们抛之脑后,她们也没找过来,估计玩得忘记了。
这双新鞋磨脚,谢蔲脚底板酸,脚后跟痛,说:“休息一下吧。”
“行,正好电池也快没电了,我去换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