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成呢?他以前是不是也对吴亚蓉许过类似的诺言?结果呢?
承诺的本质,其实是一种贷款,骗取真心,却无须付出相应的成本和代价。
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上当受骗。
她眼里有悲悯,“付嘉言,我没有强迫你什么,你不用这样。”
“那是我的事,我也没有强迫你,你管不着。”
对话就此陷入死胡同。
他们两个人像两军对峙,在这场战役中,总要有一方投降认输,否则,就一败涂地。
付嘉言骨头硬,脊背不曾向谁弯过,没做错的事,更不可能主动道歉。喜欢本身没有错。他抑制过了,还是落到这步田地。
他到底退了一步,放她走。
谢蔲说:“我们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他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嗤笑,“让别人知道,我苦苦追求一个女生,还未必追得到。我有那么傻吗?”
她嘟囔:“你也没追我。”
付嘉言模仿她的语气:“你也没给我机会。”
谢蔲瞪他,用肩膀把他顶开,提步上楼,她走得快,差点和陈毓颖撞个满怀。
陈毓颖说:“唐宸晨他们几个的家长说,要请周老师吃谢师宴。”
“今天中午吗?”
“嗯,班长让我来问你去不去,饭店已经订好了,到时AA。”
“市状元,那肯定得去。”
是谢蔲背后的付嘉言开的口,“不光周老师,还有杨老师得谢。”
谢蔲在杨道跃那儿补习补到高二,高三实在没精力,就没去了。高考有大小年的说法,一年难,一年易,今年题型偏难,她数学还上了一百四,不可谓没有杨老师的功劳。
这点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什么时候?”
“没定,过些天,等杨老师有空吧。”
班里主要几个班干部,加上成绩好的,都去了谢师宴。
地点定在商业街上的一家酒楼,一张大圆桌,可容纳二十余人。
周兆顺坚持不让他们请,也不收礼收红包,只接受一捧花束。
“成绩好是自己肯用功,我没起太大作用。这顿饭权当大家聚个餐,别搞那么庄重,好吧。”
家长不了解,学生再清楚不过。
高三一整年,周兆顺到得比他们早,走得比他们晚,除了学校,他还要顾及家里,常常是两头跑。有时他们去吃饭了,他还在办公室啃面包,写教案。有女生没考好,情绪崩溃,他给她批了一天假,联系家长来学校接她。
当然,他也有做得不好的,但无论如何,他都称得上一个好老师,好班主任。
“孩子们还在,咱们就以茶,以饮料代酒,敬周老师一杯。”
他们纷纷起身,齐声说:“谢谢周老师,周老师辛苦了。”
“也敬你们,我们班一本上线率100%,全省前50占据两人,三年寒窗,终有回报。”
实验班素来是一中最顶尖的班级,但放到全省,又排不上号,这样的成绩,可谓喜人。
落座后,周兆顺又说:“点了这么多菜,大家不要拘束,多吃点。”
有几个先吃完的男生,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打游戏去了。
周兆顺跟着家长聊天,也没管他们。
谢蔲一上午没上厕所,把东西留在座位上,和陈毓颖去上洗手间。
出来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发生偶遇很寻常,她却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碰到谢昌成。
更准确地说,是他和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穿着一袭长裙,头发烫成大波浪卷,穿着高跟鞋,还比谢蔲还矮上一小截。
谢蔲平心定气,主动打招呼:“爸。”
“和同学出来玩?”
她摇头,“领毕业证,和老师吃饭。”
“这样。”谢昌成有几分尴尬,“蔻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孙阿姨。”
孙阿姨笑得比他自然,说:“一直听你爸说你多优秀,终于见到你了。跟你爸年轻时真像,尤其鼻子嘴巴这一块。”
仿佛在说,她的存在,比吴亚蓉早得多。
谢蔲不会冲一个陌生人甩脸色,不管谁先迈出违背道德的那一步,她最怨的,还是谢昌成。
她不止一次捕捉到蛛丝马迹,这个女人,她也曾见过,只因当时他们没有亲密举动,便停留在猜测阶段。
“其他人也这么说。”
陈毓颖在旁边,谢蔲不想闹得难堪,淡淡笑着,“我们先进包厢了,爸,你们吃好喝好。”
走远了,陈毓颖才恨恨地说:“小三上位,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妈说,他们之前就谈过一段。后来我爸去实习,两人经常吵架,就分了,后来才遇上的我妈。”
陈毓颖张了张口,“旧情复燃?这么狗血?”
吴亚蓉还说,她结婚没几年,生不出孩子,就离了,后来和谢昌成重逢,在吴亚蓉的“阻挠”之下,她又结了次婚,最后又和谢昌成在一起。
老话说,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谢蔲想不通了,她怎么踏了三次呢?
“你爸是真渣……我骂他,你不会不开心吧?”
谢蔲说:“事实而已,算不上骂。”
陈毓颖又气,又心疼她,“还好你妈把你保护得很好,让你好好地长大了。”
好好的吗?
原生家庭的影响,并不会随着孩子的成年而消失,反而像根刺,越扎越深,久了,再想拔出来,就得伤筋动骨。
谢昌成和吴亚蓉失败的恋爱、婚姻,令她害怕恋爱,害怕受伤,可心动难以抑制。
怎么时光倒流,回到喜欢付嘉言之前呢?
推开包厢门后,她们便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去结账,出饭店时,下了一场对流雨。
午后对流雨下得急促,又短暂,不会带来降温,反而愈发闷热,空气中浮动着尘土的腥气。
有几滴雨溅进来,打湿谢蔲的鞋尖,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被挡住。
回头看,是付嘉言。
他低头看她,比起他,她的身形娇小玲珑太多,他只消一条胳膊,就能将她结实搂住——那夜的实践所证——分明她有一米六几。
她唇上所覆的唇彩擦掉了,露出原有的唇色,浅粉,唇形饱满。
像初春的樱花,开得正盛,引诱行人驻足,去采撷。
付嘉言轻声说:“谢同学,怎么办,我想亲你。”
雨幕成了他的帮凶,旁边等雨停的人,没心情关注两个少男少女在聊什么,也听不清。
谢蔲从来不怕被挑衅,回敬一句:“有本事你亲。”
同学老师在,量他不敢。
付嘉言怎么不敢?
但他没名没分,亲了惹她生气,得不偿失。
雨停得很快,地面湿漉漉的,车飞快驶过,“唰”的,溅起一滴滴水珠。
谢蔲坐公交回家,车上的乘客拎着湿淋淋的伞,她拢起裙摆,小心避开,刚抓住吊环,男生的气息顷刻环绕住她,像一座透明的笼子。
付嘉言竟跟了上来,他轻易抓住顶上的横杆。
谢蔲说:“我记得你跟我不同路。”
“你不是说我没追你吗?这不是来追你了。”
好一个一语双关。
付嘉言说:“我送你回去。”
“不……”
公交车猝不及防地发动,因惯性,人容易向后倒,光顾着和付嘉言说话,谢蔲没站稳。付嘉言一把捞住她,再不肯撒手,直到下车。
谢蔲知道他跟在身后,落脚重,最好在他鞋面溅上几滴泥点,谁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
“谢蔲,你讲不讲理?我是怕你再摔。”
“我看你是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我就亲你了。”
谢蔲猛地停下来,回头瞪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了?”
付嘉言往口里倒了两颗薄荷糖,在齿间滑动着,他没零钱坐公交,临时跑去便利店买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脸皮要是比纸薄,他怎么混到今天的?
就是没追过女孩儿,不知道她吃不吃这一套。
付嘉言一路跟她到小区门口,碰到拎着一袋东西,准备去医院的吴亚蓉。
谢蔲心头一跳,勉强微笑,“妈。”
付嘉言一改之前的调笑神色,礼貌道:“阿姨好。”
吴亚蓉看了他一眼,谢蔲解释道:“刚刚和周老师吃饭,付嘉言送我回来。”
“你表姨住院,我去看看她,明天大早上有手术,晚上就不回来了。”
“哦,好。”
吴亚蓉又说:“天气这么热,家里有绿豆沙,请付同学到家里坐坐吧。”
谢蔲知道,吴亚蓉对外人素来这么客气,无论喜恶。
但付嘉言还真当回事了,“正好我也渴了,谢蔲同学,谢谢招待了。”
谢蔲往地上放了双大码的男士拖鞋,洗净手,从冰箱拿出装绿豆沙的盒子,倒了一碗,端给他。
付嘉言不急着喝,环顾一圈。
相较于现在,装修风格已经过时了,但房子很大,直观的第一感觉是,干净,开阔,明亮。也许跟她父母的职业有关。
他问:“你不怕引狼入室吗?”
“我经常一个人在家,家里常备家用灭火器,防狼喷雾,还有报警器,而且小区保安也挺尽职的,聘的退伍军人。”
“所以,”她认真地看着他,“意图不轨的话,危险的可能是你。”
“……”
付嘉言说:“之前是我让着你,碰上发狠的男人,你打不过的,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你说这话,还挺有警察的范儿。”
谢蔲找来一只透明的玻璃花瓶,接一些水,插上那只百合。
说来奇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正儿八经,收到异性送的鲜花,居然是班主任的。
刚转过身,腰就被付嘉言勾住。他没使劲,虚虚地。
“我说了,你是引狼入室。给你三秒钟,你不拒绝,我就亲你了。”
谢蔲的睫毛颤了下,仿佛清晨被树叶尖滴落,击中的嫩叶。再往下,是她秀气的鼻头。
“一。”
身高的差异,迫使他低下头,鼻尖与鼻尖,几乎要碰上,说话间,清新的薄荷味萦绕她的鼻端,攻城掠地地侵占她的感官。
“二。”
家里没开空调,窗户开着通风,风裹着暑热,加剧了少男少女间的躁动与荷尔蒙吸引力。
“三。”
付嘉言倾过来,唇压住她的,有过一回的经验,他已经学会撬开她的齿关,也学会带着她换气。
第48章 饲狼
两颗薄荷糖早融化殆尽, 回报给他透凉,又过渡给她。
吸一口气, 都是丝丝的凉意。
然而, 谢蔲能感觉到的,就是热。
天气热,付嘉言身体热, 吻也是滚烫的。
谢蔲必须得承认,她同样想和他接吻。与□□无关,只是受最本能的, 渴望得到他的冲动驱使。
她不知道性与爱能否分开, 但明确的是,在这样唇与舌的厮磨, 缠绵当中, 她获得了快乐。
包括那天晚上。
传统的中国家庭里, 父母的恩爱与亲密, 似乎都要刻意避开孩子。
性, 是一个隐晦的话题,甚至在宣之于口时, 该感到羞耻的。
所以,许多十岁出头的女孩儿,还会觉得,躺在一张床上就能轻易怀上宝宝。
吴亚蓉在医院见过无数来堕胎来生产的女孩,跟谢蔲差不多大, 在她来初潮时, 就找来性教育纪录片给她看。
——告诉她, 作为女孩子,要怎么保护自己。
理论和实践是两码事。
而现实, 文艺作品,教科书,呈现出来的同一件事,又是不一样的。
付嘉言退开,谢蔲以为他就此打止,没想到下一秒,她整个人腾空。她被他轻松架住腋窝举起,臀挨上冰凉的大理石桌面。
刺激得她两分理智回归——他们在她的家里接吻,而这张餐桌,是多年来,她和父母共同吃饭的地方。
“付嘉言……”
拒绝的话未能完整地说出口,又被他堵回去。
付嘉言一手撑住边沿,一手压在她的腰后,男生血气旺,他掌心宛如熔浆包裹的火山石一般炽热。
是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的火山,他要用吻,将她吞噬得干干净净。
谢蔲的脖颈极力地抻着,他带来的强大的压迫与窒息感,让她迫不得已抓住他的衣服,稳住上半身。
像溺在远海里的人,紧攥唯一一根浮木。
付嘉言好似把她的唇舌当作甜瓜,吸吮着甜腻的汁水。
仔细听,确有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