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付嘉言实在很会笼络人心。
一大一小,凑到一块儿打游戏,笑闹声不断。
杨道跃在家穿得随性,他提了下裤腿,搬了条小矮凳,坐在垃圾桶前择菜,说:“你们俩在一起了?”
谢蔲一惊,矢口否认:“没有的杨老师。”
“哦?”他惊讶地扬了下眉,“我还以为毕业后,这小子会追你呢。”
谢蔲瞟了眼盘腿坐在地上,随着激烈的胜负而摆动上半身的付嘉言,又看向杨道跃,“杨老师,你怎么知道?”
“当时开课都多久了,他突然求我再收一个人,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还帮你解题。他从来不跟女生当同桌,除了你。虽然你们俩总在较量,但我这双眼睛,抓过多少早恋的学生,他那点道行,还瞒得过我?”
谢蔲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拿过一把芹菜,帮着择叶子。
杨道跃说:“他爸爸的追悼仪式,我也去了。看到他的样子,我就想起当年的我自己。”
“那段时间,他一直没来学校。后来我才听说这件事。”
“到底还是少年人,哪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谁跟他说话,他都提不起精神,就好像,风干的丝瓜被抽走了瓤。”
杨道跃叹口气,拍了拍手,把择好的菜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我倒没想到,他也报警校。警校是警务化管理,他们肯定不像普通大学生那么空。到了工作,就更加有的忙了。女生找个稳定点的好。”
“杨老师……”
听这个意思,倒像是劝她拒绝。
“都说军嫂、警嫂难当,不是说说而已。”
杨道跃捞起菜,放到砧板上,“你去吃东西吧,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看付嘉言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谢蔲和付嘉言在杨道跃家吃了顿便饭,临走时,小男孩还送了幅画给她。
她讶异:“这是你画的啊?”
油画棒画的,小小一幅,盛开的玫瑰拥簇着,热烈灿烂。
小男孩说:“嘉言哥哥说,鲜花赠美人,所以就送给你啦。”
谢蔲笑了笑,“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的。”
付嘉言一手搭着她的肩,“杨老师,我们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您。”
音乐节七点半开始。
沿江公园离得近,太阳也即将落山,他们步行过去。
说是音乐节,其实只是搭了个台子,连上音响设备,甚至不用门票。
中国人喜欢凑热闹,尤其是饭后散步的人们,还没开始,便围了几圈人。
几个人在台上忙活,谢蔲问:“哪个是你朋友?”
付嘉言指了一个穿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绿毛的,说:“他玩这个烧了不少钱,书都没读了,他爸妈说他整天不务正业,两年没做出个名堂,还在做。”
“能坚持热爱的东西,就足够厉害了。”
付嘉言手插着裤兜,“耐得下心学习,荣辱不惊,也是一种天赋,别人也要羡慕你。谢蔲,你信不信,你干得出一番大事业,到时,别人都会仰望你?”
“你对我哪来的信心?”
“不如说自信吧,让我喜欢上的人,怎么也不差。”
谢蔲嗤笑一声,时间到了,主持人上台宣布开场,她抱着双臂,直视前方,说:“希望吧。”
他们这个乐队总共四个人,主唱、吉他手、鼓手、贝斯手,付嘉言的朋友是鼓手。
看年纪,他们也就二十岁左右,有男有女,打扮潮流,在简陋的舞台上,肆意地用音乐释放他们的青春。
那的确是一种令人羡慕,别人模仿不来的自由。
有些人的人生是森林,也有些人的人生是旷野。
他们自由如风。
付嘉言也是。
天渐渐黑了,这一方的热闹,吸引越来越多的行人。
谢蔲也总算知道,不收费,他们靠什么回本——打广告。
原来这是一场“商业表演”,商家给他们广告费和产品,让他们推销出去。
付嘉言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问她:“想走吗?”
“嗯。”
沿江风大,吹得谢蔲头发胡乱飘扬,遮挡视线,她想扎起头发,恍然发觉,手腕戴的是银链。
付嘉言走到她背后,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皮筋,绑了两圈,“紧吗?”
谢蔲摇头,她摸摸,没有任何装饰,不是她之前那根,“你怎么还随身带这个?”
“柴诗茜教的。”他倒是坦然。
柴诗茜的原话是:女生总是有需要皮筋、纸巾这些东西的时候,你就可以展现你的有用性了。
一行行路灯,高楼的霓虹,照得江水像染得斑驳的帛布。
比起白日,付嘉言的面孔更多了几分梦境里的虚无缥缈感。有人说,梦是黑白的。也许,是周围的色彩褪去,只突出了他。
谢蔲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下。
裙摆如旋转的花瓣,她纤细的腿是花茎,一看,她已转过身,背着手,往前方走去。
花从春天,朝着夏天去。
只是开得更鲜艳。
付嘉言难得地傻了两秒,他提步追上,偏头看她,“好哇你,偷亲我。”
谢蔲说:“想亲就亲了,怎样?”
“判你骚扰罪,罚你再亲两分钟。”
说着,付嘉言要亲过来,她忙捂住嘴,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圈,“不要,走开。”
后方的吆喝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风还在一阵阵地追逐着这对少男少女。
第52章 着迷
付嘉言还是亲到了谢蔲, 在路灯照不进,蚊虫乱飞的公园角落。
谢蔲揽抱他的腰, 仰着脖子, 拉出一道流畅的颈线。
这种人类最原始的亲昵行为,摒弃了感情与理智,只遵循本能, 多巴胺的刺激,试图达到灵与肉的统一。
渴望应当也是构成夏日的一部分。
灵魂在流浪途中,遇上了绿洲, 于是停靠栖息。
谢蔲轻轻含着他的下唇, 嘴唇翕合,发出含糊的声音:“感觉你吻技变好了。”
“我学习能力一向强, 你不知道吗?”
付嘉言把她揉进怀里, 掌心贴着她的后腰, 一下下地亲着她的耳后, “想做吗?”
的确强, 他都摸清了她的敏感地区,用炙热的呼吸和细密的啄吻, 扰乱她的心神,遗憾的是——“我不方便。”
“那可惜了,没办法让你体验我精进的床技。”
付嘉言几乎是贴着谢蔲的耳朵说的,最后两个字,他咬字格外地轻。
如果没有蚊虫叮咬的话, 他们在黑暗中的亲吻迟迟不能结束。
到了大路上, 光线亮堂的地方, 两人回到肩并肩,胳膊互不相碰的关系, 像寻常的,偶遇的旧友。
“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初,提前两天去学校。”
“我送你。”
“我妈妈会送我去A市。”
“那以后我找时间,去A市看你。”
“别折腾了,”谢蔲的唇被亲得莹亮,她的声音软,好似上好的蜂巢蜜,“我查过你们的时间安排表,国庆都没假。”
付嘉言默了默,她说得没错,警务化相当于半军事化,大部分都被困在学校。
天南海北,即使距离能通过发达的交通跨越,他也挣不开严格的规矩。
他抓了把头发,闷声说:“早知道报警大了,再不济,周末也能出校看看你。”
“付嘉言,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你不需要履行什么义务,你知道吗?”
“只是我单方面地想见你而已。半年不见,你再回来,我都怕你忘记我长什么样。”
他真觉得谢蔲干得出这种事。
谢蔲笑了下,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老是抢我第一的人的可恶嘴脸。”
“就不应该放水,让你高考比我高两分。”
“技不如人还要嘴硬。”
付嘉言捏了捏她的脸,无可奈何地笑。
数学这玩意儿,从90提升到120很容易,从130到140却很难。她也不想想,他给她看了多少次自己的答案,笔记,指点她多少次解题方法。
她的脸颊肉跟棉花糖似的,滑腻腻的软,他爱不释手,直到她被捏痛,拍开他的手。
“玩上瘾了是吧。”
谢蔲忽然觉得脚踝痒,坐到一旁,伸手挠了挠,估计是在树丛里被毒蚊子咬的,起了一大块包。
“你等我下,我去买瓶花露水。”
旁边就有家7-eleven。
付嘉言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里面还有瓶常温矿泉水,他拧开递给她,又拆开花露水包装,蹲在她面前。
她刚抿了口水,忙放下,“我自己来。”
“怎么,你是被怕被我摸了脚就要嫁给我吗?”
谢蔲停住了,付嘉言说:“有时候,把事情交给别人做,不是麻烦,是给对方一种被需要感,满足感。”
他托起她的脚踝,在手心喷了两泵,再敷上去,揉开。
味道不太好闻,但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付嘉言问她:“你这里的伤是怎么弄的?”
那块疤颜色淡,且位置不明显,他第一次注意到。
谢蔲说:“小时候牵狗出去遛弯,不小心踩到坑里,被钢筋剐到的。”
付嘉言总觉得这个故事耳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了,他起身,“还有哪里吗?”
她摇头。
付嘉言拉起她两条胳膊,各喷了两下,“店员说这个防蚊效果挺好的。”
喷完,他擦着手,拿起旁边的水瓶,喝了一大口,动作自然,像是不知道她喝过。谢蔲移开眼睛,也就当没看见。
刚刚说到脚踝的疤,谢蔲又想起件事,“你小时候住哪里?八九岁的样子。”
付嘉言说:“忠兴路那边,后来我妈走了,我爸就带我搬家了。”
“我爷爷奶奶家就在忠兴路。”
“是吗?”他挑了下眉,“那说不定以前我们见过呢。”
谢蔲猝不及防地拧了他一把,他皮肉紧实,她只掐了一小块,反而更疼。
付嘉言疼得“嘶”了声,打又不能还手,声带委屈道:“干吗?床上掐,床下也掐。你以后不会家暴吧,那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得再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追你了。”
她翻了个白眼,“不单单是见过,”她指指脚踝,“你没想起来吗?”
“什么……”他一头雾水。
“当时我在哭,有个男生骑单车路过,他嘲笑我笨,说这么大个坑,都没看见。”
付嘉言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喜欢扎两条麻花辫,穿裙子,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是我。”
他尴尬地挠了下脸,“年少不懂事,笨的是我,是我才对。”
童年记忆像本上了锁的日记本,锁绣了,咔嗒解开,泛黄的纸页上,非碳素墨水写下的字迹也模糊了。
但尚能辨认一二。
当时谢蔲还小,爷爷不允许她独自遛狗,说她太小了,牵不住。后来她撒娇,爷爷拿她没办法,放她出门。
然后就出了意外。
不是没看到坑,狗被吓到,蹿得太快,她想避开,反而踩到边沿,脚下一滑,就踩了进去。
坑不深,主要是旁边刺出断裂的钢筋。
她被剐到,登时鲜血直流,浸透了裤袜,痛得泪水涟涟,更多的是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回家,也担心爷爷奶奶说她。
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笑声。
“不是吧,你好笨啊,这么大一个坑都没看见。”
谢蔲坐在坑边,手里还牵着系狗绳,抹了把眼泪去看他,鼻头、眼睛通红,是哭了一阵子才有的结果。
付嘉言吓了一跳,“你,你,”以为她被他说哭的,又看到她的脚,红了一大片,“你别哭啊,我送你去看医生。”
他手忙脚乱地扶她上车,听她弱弱地说:“大黄……”
“我牵着,你抓稳了,别摔下车了。”
他在手腕绕了两圈,一路推她去诊所,旁边还有只大狗,这景象,实在颇为奇异。
为了安慰她,付嘉言绞尽脑汁地想出一番话:“你知道吗?爱哭的人老得快,你再哭,就要变成小老太婆了。”
谢蔲哽咽着说:“你好烦,你别说话了可以吗?”
“……”
他如她所愿,闭嘴了。
大黄通人性,知道主人受伤了,老老实实地跟着。
她看看狗,又看看他,小学二三年级的女孩,在欣赏异性外表方面,还没能完全开窍,但她想,他好白,跟她一个女孩子差不多。
彼时气温上了三十度,人和狗俱热,大黄“哈哈”地吐着舌头。
谢蔲忍不住问:“你知道诊所在哪儿吗?”
“放心吧,这一片我可熟了。”
终于到了诊所,医生告知他们,要打破伤风针,还要处理伤口。
两个小孩没钱,也没有拿主意的大人,付嘉言二话不说,立即骑车去找谢蔲爷爷。他再回来,出了满头满脸汗,气喘吁吁地,喘气比大黄还急。
医生端出药盘,笑着说:“你急什么,她在这里又丢不了,这个伤也不要紧的。”
付嘉言憋了会儿,说:“她会怕吧。”
谢蔲看着他,紧紧抓着爷爷的手,眼泪也止住了,满脸已干的泪痕,睫毛粘成一绺绺的,样子看着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