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样子,在脑海里,像某种化学溶液,颜色渐渐消退,直至淡不可见。
谢蔲问道:“怎么了,没睡醒?”
“没有,”他表情严肃,“就是觉得,一觉醒来,更爱你了。”
“嘁。”
她笑了笑,牵着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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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蔲各种手续都办好,即刻就要前去美国。
严格地说起来,不到半年,从九月到次年一月,她需要先去A市,再转机去洛杉矶。
她没单独出过国,吴亚蓉替她列了个单子,是各种注意事项,从饮食到穿衣,说美国物价高是高,但不用替她省钱,该花花。
付嘉言的电话打来,谢蔲走到阳台,说:“喂?”
“老婆,你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她回忆了下,“没有吧。”
他斩钉截铁地说:“有。”
“应该不重要,你替我扔了算了。”
“不,很重要。”
什么东西?奇奇怪怪的。
谢蔲说:“那行吧,我明天上午来找你。”
“不用了,我就在你家楼下。”
谢蔲顿了顿,相似的情形发生在去年开学前,不过当时的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
她跟吴亚蓉说:“妈,付嘉言来找我,我下楼一趟。”
“这么晚了他还过来?”
“说有东西给我。”她在玄关处换鞋,吴亚蓉看她急不可耐的样子,没说什么。
刚一关门,准备去按电梯,被人从背后抱住,谢蔲吓得心往嗓子眼跳,下意识地要屈肘往后顶。
“是我。”付嘉言按住她的手,带她去消防通道。
她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你不是在楼下吗?”
“想早点见到你。”
谢蔲见他两手空空,疑惑道:“东西呢?”
“伸手。”
她照做,付嘉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放到她手心,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自己的倒影,一字一顿地说:“你忘记带我了。”
出发地Z市,目的地A市。航班就是她那趟。
谢蔲猛地抬头看他,眼波微微震荡,“你不是快开学了吗?”
“我把行李寄去学校了,我去送你,开学前一天再回。不过不能送你出海关了。”
“那你还专门跑一趟……”
“多见一面是一面。”
付嘉言抚着她的鬓发,往耳后勾,“柴诗茜本来跟我说,太黏你了,会招你烦,你烦吗?”
谢蔲摇摇头,攥着他的机票,伸臂抱紧他,“付嘉言,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才发现吗?”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实感。”
对,谈了几个月恋爱,她尚不能完全将自己代入到“付嘉言女朋友”这个角色里。
她喜欢他,却始终把两个人当作独立的个体,他尽心投入爱,她被动地接受,偶尔回馈,到底有层隔阂。
说不明白那到底源于何,也许是父母失败的婚姻,也许是他好得超出她预想范围,使她无法彻底敞开自我。
但付嘉言不是。
他想将自己的一半分割出来,与她融合。
“我有时候会想,我真的担得起你的爱吗?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决心,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付给你。”
“是我在向你奔赴,是我努力配得上你。”付嘉言和她扣着手,“高中我就觉得,是我需要仰望你。你不是要交付你自己,是我请求你接纳我。”
谢蔲的心静下来。
像误闯荒野的兔子,四下慌张而望,看到了熟悉的土洞,一头埋进去。
她也是这么埋在他的怀里。
一个众星捧月的人,此时此刻说,请求你接纳他。
“蔻蔻,我有很多毛病,以后我可能也没办法做到俗世眼光里的十佳男友,我会没时间陪你做各种事情,也不能许你大富大贵,更甚者,我出任务不能告诉你,我去干什么了,让你提心吊胆。但是你不一样,只要你想,你可以过更精彩,更潇洒的生活。”
她闷声说:“又不是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可以过了。”
他笑了,“可是怎么办,你不能再对其他帅哥有非分之想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
消防通道没有窗,夏末的天,热得叫人站一会儿,便热汗直流,他身子跟火炉似的,她抱着却不想撒手,“我只喜欢你。”
付嘉言顿住了,说:“蔻蔻,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踮起脚,攀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万分清晰地送去自己的告白,“我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别的比你有钱,比你会说甜言蜜语,比你好看比你高的男生,我都看不上。”
“我只喜欢你。”
她笑得酒窝又浮现了,里面盛着会醉死他的烈酒,“开心吗?”
“谢蔲,你真的很懂怎么拿捏我。”
付嘉言没有流泪眼红,但声音哽着,说:“从来都是。”
付嘉言陪她一起去了A市,学校还有事要处理,但谢蔲没住学校,和他住在外面酒店。
他只待了两天,等不到她的航班起飞。
机场路远,他依旧不让她送,而且,她再十八相送,他更加不想走了。
付嘉言拨着她胸口挂着的,付雯娜送的白玉坠子,“要是我能分出一半灵魂,附着在这上面,该多好。”
“我带了那枚压胜钱,权当你在陪我了。”
谢蔲握了他的手,“如果忙,不用给我打电话,发语音也好。”
“嗯。说好的,再帅再高的男生,都不要去看。”
她眼里泛笑,“不看。”
付嘉言重重地亲了她一口,提起他仅有的那只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付辉平离家次数多,有时一两天,有时十天半个月,最长的一次,整整两个月没回过家。
他被调去参加一次省里的行动,具体的,不能说。也就是那次,他受了伤,付嘉言翘掉月考,以为去见他最后一面。
付嘉言不喜欢送他,但付辉平每次回家,都会等他放学,给他做顿饭吃。
没关系,走再久,再远,她终究会回来的。
因为他们知道,有人在等。
第73章 欲望
因为时差, 谢蔲和付嘉言很难找到时间通个电话或视频。
更主要的,是他们都忙。
严格意义上, 付嘉言不算很忙, 但即使没课没训练,他也得早起集队去自习。
只是,谢蔲经常穿梭于各类实验室, 教室,回到宿舍,她继续敲代码, 吃饭都是抽空。
毕竟他们还有考核任务, 出国这一趟,不是来玩的。
一个月后, 谢蔲去教室的路上, 收到付嘉言发的压缩包, 很大。
她问:这是什么?
他说:看看。
解压后, 里面是几个文件夹, 每个文件夹都标了日期,以周为单位, 他拍了不少vlog和plog,记录他的生活。
警校也有运动会,不同的是,个个身穿制服,立得笔直, 高举国旗, 整齐划一, 特别养眼。
中途有表演警体拳,不过机位离得远, 谢蔲看不出哪个是他。
还有迎新会,付嘉言在台上唱歌——是陈奕迅的《我们万岁》。
镜头晃动着,他闭着眼,踱步而行,台下挥的手,间或遮挡住视线,谢蔲想起之前,他给她留的纸条。
最后两秒,他朝镜头的方向比了个心,就像穿越时空,对她比的。
她连一个文件夹都没看完,付嘉言又发来一条:要是你很想我的话,就看看。
谢蔲:不是很想呢。
付嘉言:呵,我就知道,女人喜欢口是心非。
屏幕后的谢蔲笑了,她说:谁给你拍的?质量这么参差不齐。
付嘉言:随便抓的壮丁。你不知道,我这些天请了多少客,他们那群饕餮,一顿吃我一个星期生活费。
谢蔲:那你干吗还把卡给我。
他离开A市,她才发现,他留了一张卡,还特意开通了境外取现功能。
他说那里面大头是他多年来的压岁钱、奖金,在学校开销不大,生活费也攒下一部分,数额不小。
付嘉言:你是我老婆,不给你给谁。
谢蔲:我们又没结婚。
付嘉言:迟早会的。
付嘉言:女孩子在外,别委屈自己。你要是瘦了,回来我跟你没完。
付嘉言:我们要晚训了,老婆好好上课,乖。
谢蔲:嗯,拜拜。
断断续续地,直到晚上,谢蔲才将他那个压缩包看完。
交换生统一安排在两人寝里,同宿舍的,也是一个中国人,她个子高挑,染一头金粉发,胳膊纹着刺青,行事作风很酷。
她看到谢蔲破天荒的没在学习,而是在玩手机,瞟了眼,说:“这是男朋友啊?”
谢蔲摘了耳机,笑着“嗯”了声。
屏幕上定格的,是付嘉言穿着黑色作训服,和人近身搏斗的画面。
这一整个视频,他穿各种制服、作战服,还有在镜子前的摆拍,不露脸,好身材却一览无遗。
他像求偶期的雄性动物,非常喜欢向她展示他的魅力,只是他的直男审美,不经意就会惹得她发笑。
室友中肯地点评了句:“很帅。”
她边收拾着东西,边说:“不过国人对警察大多有层滤镜,八成来自制服和权力,你可得看好他。”
“与其说让我看好他,不如让他提高自觉性,‘修身行乃先’嘛。”
室友笑了,“原来你还挺会的,难怪你不担心,你男朋友会趁你出国,背着你乱搞。”
“担心过,总觉得这是男人的劣根性。”
谢昌成的事,到底给她造成了阴影。他和吴亚蓉对外,营造的琴瑟和鸣、夫妻和睦的假象,在离婚后,也不想打破。只说和平分手。但谁不知道他新交了女友呢?稍一联想,便猜得出是他出轨。
“是他给予我足够的安全感。”
交往后,他的手机随她取用,所有社交账号的密码,都告诉了她,还有他室友的联系方式,以免她找不到他。
而且,付嘉言自己也有道德洁癖,他打心底的,看不上那些跟许多女孩暧昧不清的男生。
他在喜欢上她之前,就跟一切女生保持适当距离。除了不明所以的人传他和柴诗茜的绯闻,再无其他。
“听起来,他是个很值得喜欢的人。”
谢蔲垂眸,看着屏幕上的他,“是啊,但他有时候,也挺傻挺一根筋的。”
她又问:“你要出去么?”
室友冲她笑了笑,“对呀,去浪,就不带你了,毕竟你是有家室的人。”
吴亚蓉从小管谢蔲管得严,一些观念潜移默化地影响她,即使没有付嘉言,很多场合,她也不会踏入半步。
比如室友即将去往的迪厅。
乱糟糟的,男男女女,各种寻事滋事,抽□□,当场找人约炮。
十二个小时时差。
国内现在是早上,付嘉言应该已经起床,开始早训,整理内务。
谢蔲突然很想他,不单单是心理层面的。
有一段视频,他赤着上半身,对镜自拍。刚运动完,肌肉贲起,覆着一层晶亮的汗水。
她抿了抿唇,倒扣手机,从行李箱里翻出胡娅霏给她推荐的小玩具。
盒子还没拆开,她按照说明书,进行消毒后,侧躺到床上,长发如瀑,她颤着指尖,摁下按键。
谢蔲不知道,付嘉言会不会通过想象她,用手来纾解,但此时,她的确是想着他的。
渐渐地,她适应了,抓紧床单布料的手也松开了点,她翻了个身,两条腿支起,轻轻地呼出一口闷气。
她切身体验到,胡娅霏说的,效果不差,是什么意思,但它给不了情感上的抚慰。
付嘉言喜欢完事后,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背,亲亲她的脸、唇,用宽阔的胸膛,为她营造一小方属于她的天地。
心里只是愈发地空虚罢了。
电话响了。
对面传来熟悉的,朗越的男声:“老婆,我准备去吃早餐了,忙吗?”
她说:“不忙。”
连她自己也意识到,声音带着余韵未消的妩媚,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付嘉言果然顿住了。
谢蔲双颊潮红,急急咳了下,试图掩饰过去,想挂掉电话,又舍不得。
他严肃道:“谢蔲,你在哪儿?”
“宿舍。”
“等下,我找个地方,给你拨视频,我要看你。”
付嘉言加快了步速,耳边只剩他的呼吸,和他的脚步声,她将脸埋在枕头上,“我真的在宿舍。”
他不作应答,很快,视频通话的窗口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