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安觉他意有所指,不免撩起眼皮看去。
“玥儿从前还那般小,一晃……都到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宋清怀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揭开了宋清安的帷帽。没有轻纱遮挡后,她的面容清晰许多。宋清怀望了一会儿,伸手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鬓。
“兄长还说我呢,兄长不也未曾娶亲吗?”
宋清怀轻笑:“也是。”
“怎么,兄长便这样看不惯我,一回来就想赶紧将我嫁了不成?”
宋清安原是说笑,却见宋清怀的神色当真黯淡下来。
“若是可以……我的确想尽快将玥儿送走。”宋清怀看着宋清安,却又像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另一个人,“京中太危险了,不是玥儿该待的地方。”
“兄长。”
宋清安收敛笑意,眸中沉静。她拉过宋清怀的手,用力握了握。
“我好不容易等兄长回来,怎愿再度与兄长分离。”
“没有兄长的这几年我都过来了,如今兄长就在我身边,还有什么危险呢?”
“玥儿……”宋清怀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若玥儿被我牵连,我如何对得起母亲。”
宋清安垂眸,瞳中沉沉如墨:“兄长别再提了,都是我甘愿的。”
春阳洒下,暖融融得醉人,宋清怀却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那样冰凉。
“也是,不提也罢。”
宋清怀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但清安,你要记好了。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还有我。”
“别总是一个人,知道吗?”
宋清安低眸,也不知是否听进去,宋清怀权当她默认了,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紧。
第60章 择婿 (求收藏推荐月票~)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只闻四下鸟雀啁啾,与画舫行过湖面的水声。
湖上浮光跃金,水天相接。许是觉得这话太过沉重,宋清怀又转了话头回去:“但玥儿也的确到了年龄。”
“玥儿可有中意的郎君?”
不知怎的,当宋清怀问出此话时,宋清安便感到有一道窥伺般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蹙了眉,四下望了望。
“怎么了?”
“无事。”
宋清安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
“中意郎君……”宋清安念着,感到那道视线越发灼热。
“兄长觉得,有哪家郎君适合呢?”
宋清怀失笑:“我离京数载,这京中人家尚且未认全,如何替玥儿抉择。”
“瞧我,都糊涂了。”宋清安回过身,倚靠在栏上。她摘下帷帽,细碎发丝被风吹起,春日之下,她面容愈发娇艳,美得不似凡人。
她好像只是随便望一处眺去,深思熟虑般:“这我可得仔细想想……”
“新近拔擢的礼部侍郎,青年才俊……”宋清安故意拖长了声音,眸光轻闪,带出些许恶劣意味,“可惜太文弱了,我不喜欢。”
“李将军家的小公子,器宇轩昂,英雄少年。”宋清安眯着眼,懒声,“但李将军早失了权,到小公子那儿,也所剩无多了。”
幸好今日船上都是宋清怀带来的自己人,不然宋清安这番话若传扬出去,不知又会掀起如何风波。
那头宋清安还在说着,她慵懒凭栏,如一只餍足而疲惫的狐狸:“还有谁呢……赵尚书的公子,倒是饱读诗书,又有几分武功。”
“但……好像太风流了。”
宋清安每说一人,便感到那道视线重一分。若视线有实体,只怕现在的她已经被穿透了。
连宋清怀都觉出了些不对劲,皱着眉,眼神凌厉扫过四围。
“玥儿,别说了。”
眼瞧着宋清安还没住口的意思,宋清怀连忙制止了她。
宋清安却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虽用帕子掩了口,却依旧低声:“兄长你看,京里没一个好男儿。”
她笑眯眯道:“兄长你说,裴掌印怎么样?”
“啪!”
是宋清怀扶槛的手一用力,硬生生折下一截。他眉眼不复温润,只见一派阴沉:“你说什么?”
“兄长你看,裴卿此人,势大可只手遮天,胸中既有谋略,又有武功傍身。”宋清安浑然未觉般絮絮说着,“且这么多年也不见他身边有谁,可见不是个滥情的。”
她明显感觉到,那道暗处的视线淡去许多,但身旁的兄长好像……
“宋清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好像要疯了。
都唤她全名了,宋清安心知他是当真动怒,立刻收了笑:“兄长,我开玩笑呢,你别放心上。”
她边说着边上前去拉宋清怀的手,想看他是否受伤:“是我失言,兄长别生我气。”
宋清怀却一缩手避开了她,眼瞧着宋清安垂首低眸,似是有泪光闪过,他终究还是心软,将手递了出去。
“玥儿,今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宋清怀眉头拧起,那道异样视线的散去并不能让他放心,反而感到更深重的不安。
“裴卿此人十分危险,玥儿,你做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能招惹他。”
宋清安闻言哑然。
兄长……太晚了呀。
她何止招惹,都快把自己搭出去了。
但宋清安面上还是乖巧道:“知道了,兄长。”
她拉起宋清怀的手凑近瞧了,确认没什么伤后才放下:“兄长你看,为我一句话动这样的火,太不值当了。”
“你是我妹妹,什么值当不值当。”
宋清怀任她动作,一边问道:“你知道西夜如今是何境况吗?”
“兄长这是什么话,我在京里,怎会知道西夜的事情。”
宋清安眼眸微睁,一派无辜。
“那二王子没再传信吗?”
宋清怀嘴唇未动,宋清安却听见了他问话。她眸光微闪,知是宋清怀用了内力传语。
“都过去了,谁还回头看呢。”
宋清安低头绞着帕子,口中低声道。
“那战之后,他便算立了大功了。那大王子,临阵脱逃不说,还折进去一个大将军,已然不得人心。”
宋清安面色如常,眸中微光轻闪而过。
如此看,耶宁阿初即位,差不多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他真该好好谢谢她。
宋清安这厢兀自思量着该如何送个信到西夜,好生向耶宁阿初要点好处。宋清怀再度传语入耳。
“玥儿,兄长问你,西夜之事,你可曾假手于他人?”
宋清安微微偏头,看向宋清怀,随后用口型比道:“不曾。”
宋清怀终于张口:“当真?”
“当真。”
宋清安神色认真不似作伪,才让宋清怀稍稍放了心。
他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宋清安连忙道:“兄长累了,不如进去休息会儿吧?”
“这时辰休息什么?”
“兄长,你瞧这栏都缺了一角,在此处还是有些危险。让船家稍微修一修吧,你我进去歇会儿,如何?”
宋清怀望了眼被他掰折的栏槛,不由轻咳一声,便顺着宋清安的意思一同进了舫内。
宋清安先陪着宋清怀去了他舍内,看他歇下了才离开。
临渊与她感慨:“还是公主在好,殿下睡得安稳多了。”
宋清安柔柔一笑:“你们跟着兄长这么久,也辛苦了。今日难得,都去歇歇吧。”
临渊一凛:“不敢不敢,我等若是去休息,何人来护殿下与公主安危?”
“哪有那么多危险,今日便是出来玩的,总不好还让你们这么累。”宋清安失笑,她思量片刻,“这样吧,临渊,你让一半人去歇会儿,轮流着来,这总行了吧?”
“这……”
临渊神色纠结,宋清安说的也不无道理,这里只有他们一行人,而且青天白日的,自是安全许多。
宋清安挑了挑眉,眼神渐渐让临渊招架不住。
“是,属下替他们谢过公主。”
“不必。”
宋清安笑意更胜,愉悦地回了自己屋舍内。
她将竹烟都屏退了出去,只余自己在妆镜前慢条斯理卸去钗环。
她今日戴了,裴卿赠与她的步摇。
宋清安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在等什么人。
耳坠、钗钿……直到她摸上那支步摇,突地有人自后拥住她,握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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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罗帐
宋清安望向镜中,面上不见惊惶,反还浮起了浅淡笑意。
沉香自身后徐徐飘来,有人贴着她耳际低语:“礼部侍郎……李小将军……赵公子……嗯?”
其声微微嘶哑,危险而蛊惑。宋清安向后倚去,坏心眼地笑道:“还有一个裴掌印呢。”
听得身后人轻哼一声,握着她的那只手探向她掌心,替她摘去了步摇。一时青丝如瀑垂落,带起一阵香气。
“公主物色得挺齐全。”
裴卿矮下身,一手抚着她面颊,眸色幽幽,闪动着暗火,与镜中的宋清安对视。
“京中人尽皆知的事罢了,穆之不会吃味了吧?”
但见镜中的裴卿抬了抬唇角,阴邪如魔:“公主是咱家的,便不该有别的心思。”
“是是。”
大抵也只有宋清安能对裴卿说出带了纵容意味的话。
“难道穆之还不相信我吗?”
宋清安边说着,一边徐徐解开衣襟,露出衣下的脖颈。
裴卿眸光一闪,低下头贴着她鬓发处,眼神隐隐透着偏执:“只要公主听话……”
宋清安抬唇,眼神灼灼望向镜中,一手轻抚着裴卿手背上凸起筋络:“裴掌印……我会永远陪着你。”
感受到裴卿的眼神愈发危险,她依旧笑意盈盈,如迷惑人心的妖。
“……永远。”
裴卿没作声,但另一只手缓缓覆在了她脖间,徐徐注入内力。肌肤相贴处流过一阵暖意,宋清安微微扬起头,舒服得闷哼一声。
“公主这伤还是别留着了,咱家觉着碍眼。”
片刻后他移开手,那勒痕已淡去许多。宋清安心里还隐隐有些遗憾,想着该如何再让裴卿留个别的。
“穆之心疼了?”
宋清安眸光流转,微偏了头去寻裴卿的眼睛。但他轻哼了一声,没接她的话。
“对了,穆之不是说这几日不会出宫吗?”
宋清安状似无意提起,一边起身向床榻去。裴卿负手悠悠跟在其后。
“公主几日不来见咱家,只好咱家自己来寻了。”
裴卿立在床前,遮去了大半光线,神色疏懒。宋清安已上了榻,虽心中不甚相信这话,但面上还是作欣然状:“是吗,原是穆之想我了。”
裴卿不置可否,眯眸看向窗外。
“穆之,要歇一会儿吗?”
宋清安拍了拍身侧床榻,望向裴卿的眼神中带了期待之色。
“咱家可不敢。”
话虽如此,裴卿却在榻沿坐了。于是宋清安贴靠过去,挽住他手臂,低低道:“怎么……裴掌印是担心……被我兄长发现吗?”
“公主一边答应着二殿下,一边又来与咱家亲近,可见是个口是心非的主了。”
裴卿说着,指尖在她额头戳了一下,戳得她脑袋一栽歪。
宋清安立时做出可怜模样,又去靠他肩头,小声道:“这不是……不想让兄长为难穆之吗……”
“公主是担心殿下为难咱家,还是咱家为难殿下?”
裴卿从不吃宋清安这一套,是以依旧冷冷嘲讽。宋清安被说穿了心思,却依旧不承认:“我不也提过吗……兄长生那样大的气,我自是不敢了。”
“所以裴掌印,”宋清安仰脸,眼眸发亮,“当真是特地来见我的吗?”
裴卿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低声应道:“嗯。”
宋清安面上乖巧,眼底却划过暗芒。
“那穆之……可以陪我睡会儿吗?”
裴卿眉间微蹙,侧眸睨去,眼神凌厉如刃。
“穆之放心吧,舫上的人已被我遣去一半了,兄长也已睡下。”
宋清安说着,一边挨得愈发近:“不然……穆之怎会这般顺利就来了我这儿?”
“穆之既是特意来见我,便再陪我一会儿吧。”
裴卿瞧她许久,才淡淡应声:“好。”
于是宋清安愉悦勾唇,手臂环住裴卿,带着他向后倒去。
裴卿扬手,床幔徐徐落下,掩去了榻上之景。
—
宋清怀并未睡太久,大约半时辰后便醒了过来。
他唤了几声,才将临渊唤来。
“怎么这样慢。”
小厮给他穿衣时,宋清怀望了临渊一眼,语中带了些责备。
临渊摸了摸鼻尖,将先前宋清安的话与他复述一遍。哪知宋清怀听过后,面色陡然沉下。
临渊吓了一跳:“殿下,可是有什么问题?”
“公主在哪?”
“在……在房内呢。”
临渊刚说完,便见宋清怀急匆匆往外走。他顾不得想什么,立时跟了上去。
竹烟侍立在房间外,正百无聊赖时,便见宋清怀疾步而来。
“竹烟,公主在里头吗?”
“回禀殿下,在的。”
竹烟不明所以,见宋清怀似是要进去,忙道:“殿下,公主还未醒呢。”
宋清怀睇了竹烟一眼,后者心神一颤,立刻改口道:“殿下……殿下要进去也无妨。”
说着,她轻轻推开了门,让开身子好让宋清怀进入。
宋清怀轻舒一气,收敛气息轻手轻脚地进了房内。
他仔细听去,除开他自己的呼吸声外,便只感到一人的气息。
宋清怀低眸,走到榻前,作势要撩开帷帐。
正此时,帐中传来一声轻哼。宋清怀动作一顿,悄悄收回了手。
“……竹烟?”
宋清安的声音听着十分模糊,像是刚醒来。宋清怀眸中微动,应道:“是我。”
“兄长?”
帐中传出的声音带了明显的疑惑,随即听得一声欠伸,她懒懒问道:“兄长有什么急事吗?”
“没,就是来看看你。”
宋清怀神色自若,缓缓推开几步。
一阵窸窣之声,似是宋清安起身的动静。片刻后又听她道:“兄长怎么自己进来了,竹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