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外头呢。”宋清怀望了眼窗棂处,又扫了妆台一眼,“玥儿,你看见别人过吗?”
“别人?”
“是,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兄长糊涂了,这里不都是你的人吗?”
“也是。”宋清怀淡淡应过,眼睛却死盯着帷幔垂落的床榻。
“兄长先出去吧,待我穿戴好再与你说。”
宋清怀没作声,良久才移步出了房间。
帐中,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裴卿一手揽着宋清安纤腰,埋在她颈间嗅着发中香气。
宋清安担心说话会被宋清怀听见,便只敢用手轻推着腰间的手。
“公主放心,他走远了。”
裴卿哑声,在她光洁肩头轻咬。
听得此言,宋清安才闷哼一声,低低道:“我该出去了,晚些兄长要怀疑了。”
“公主现在知道怕了?”
裴卿闷笑,抚在腰间的手向上探去:“那先前咱家要走,公主怎就拦着不肯放?”
第62章 好戏
重重帷幔遮掩下,裴卿依旧穿戴齐整,反观宋清安则凌乱许多。
她只着了小衣,若非天气还算和暖,以及她刚脱了中衣不久,这样便该着凉了。
听得裴卿所言,宋清安半是羞恼地用手肘捣了他一下。
她本是想逗逗裴卿,哪知裴卿压根不怕被发现,反而让她提心吊胆的。
裴卿愉悦低笑,眼瞅着宋清安的肩头都泛出粉色。
“裴掌印,我真该走了。”
她翻了个身与裴卿面对面,一手搭在他小臂上,哀哀求着。
裴卿微微扬眉,终是大发慈悲移开了手。
宋清安轻舒一气,起身去穿衣裳。
裴卿便一手支额,躺在侧旁看她。
也不知她是如何在他在一旁的情况下睡着的。
裴卿盯着她背影,漫不经心想着。
宋清安说是让裴卿陪她睡一会儿,便当真如此了。直到宋清怀要进来时,她才被听到动静的裴卿唤醒。
其实他有充足的时间走,但宋清安偏生拦着他,不仅如此,还在宋清怀进来后开始撩拨他。
真是……
裴卿狭眸微眯,轻啧了一声。
那厢宋清安已快穿好了衣裳,她撩开帷幔下榻,打开窗棂望外探了一眼。
片刻后她又回来,小声与裴卿道:“裴掌印,现在守卫有些多,等天色暗了再走吧。”
裴卿一扬眉:“公主是与咱家偷情不成,这般见不得人?”
宋清安抿了抿唇,唯唯道:“这不是怕裴掌印被兄长发现吗……”
“公主放心吧,这些人还拦不住咱家。”
裴卿闭上眼,神色恹恹:“公主还是快些唤人来梳妆,再晚下去,二殿下便该真疑心了。”
宋清安也知裴卿所言在理,便不再多言,只小心将帷幔掩起,向门外唤竹烟。
榻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与香气,裴卿闭眸躺下,倒是悠哉。
他听着外头梳妆的动静,半晌后,宋清安带着竹烟出去了,屋内复又陷入沉寂。
裴卿缓缓睁眼,眸中冷意鲜明。
他身形微动,不待凌厉掌风触及他衣角,他已跃出窗外失了踪迹。
宋清怀立在窗前,望着湖泊,眉眼阴沉。
太快了……他根本没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甚至于怀疑……是真有一人在清安房内,还是他的错觉。
宋清怀低眸,良久出了房间。
“兄长去哪了?”
宋清安立在外头,见宋清怀从里面缓缓走出,心中有些不安,但面上仍是笑着问道。
“去找了个人。”
宋清怀淡淡,挥手让侍从捧茶来。
宋清安接过茶盏,低眸仔细撇去浮沫,顺口问道:“找到了吗?”
“不曾。”
宋清怀说着,视线在她面上仔细寻找什么。
宋清安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旋即轻呷一口茶水,似是遗憾:“没事的兄长,总能找到的。”
“但愿吧。”
宋清怀挪开视线,向远处眺去。
他看见宋清安换了身衣裳,一直遮掩的脖子看着倒是无碍。
外头的栏槛已由船家大致修补了一下,宋清安捧着茶盏在美人榻上坐下,听宋清怀道:“今晚,带玥儿去看戏,如何?”
宋清安动作一顿,心思暗自转了转:“看戏?”
“坊间的梨园戏,可比宫中有趣多了。”
宋清怀回眸,笑意温润。
“但凭兄长安排。”
宋清安报之一笑,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瞧着倒是一派和谐。
—
暮色渐深,画舫点起灯烛,愈发显得华美夺目。它悠悠靠岸,宋清怀带着宋清安下了船。
“我以为兄长说的戏便在此间。”
宋清安又戴上了帷帽,由宋清怀带着自己上了马车。
京中最有名的便是夜里画舫中的各色戏曲,但瞧宋清怀这架势,显然是要往城中去。
“玥儿,兄长带你去瞧个更精彩的。”
宋清怀温温一笑,轻轻叩击几下马车厢壁,示意可以走了。
马车分明是往城内走的,但周遭声音却越发稀疏。
宋清安低眸敛神,直觉宋清怀口中的“戏”只怕没那么简单。
马车缓缓停下,宋清安由宋清怀扶着下了马车。四围夜色沉寂,不知是城中哪条僻静的巷道。
“这是……”
宋清安不自觉拉紧了宋清怀的袖口,眉间蹙得愈发紧。
“玥儿别怕。”
宋清怀说着揽住了她腰,低声道:“抓紧我。”
宋清安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地抱住了他。下一瞬,宋清怀便带着宋清安腾起,到了一处屋檐之上。
宋清安心神未定,紧紧贴着宋清怀生怕滑下去。宋清怀复又低声提醒一句,再度带着她行于月色之下。
宋清安强捺着惊呼出声的欲望,脸色都有些发白。
眼前总算有灯火出现,宋清怀终于停下,轻轻拍了拍宋清安的背,道:“我们到了。”
他们仍在屋檐之上,前处勾栏院内情形尽收眼底。虽已入夜,此处却人头攒动,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宋清安的腿都快软了,几乎是被宋清怀扶着才坐下的。
“兄长……”宋清安惊疑不定开口,声音发颤,“我们为何不下去?”
“此处才可观全景。”
宋清怀眸色淡淡,眺向勾栏院的眼神带了些许肃杀之意。
“玥儿,这可是一出好戏。”
宋清安侧眸看了一眼,深吸几息方才平复了心情。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院中一举一动都还能看清。台上正有伶人咿咿呀呀唱着,下处不时有呼声,一切都如常。
本是晴夜,却不知怎的飘起细雨来。
宋清怀仰头望天,随即打了声呼哨,临渊很快送了伞来。
“兄长,”头上伞已撑起,遮挡了雨丝带来的凉意,宋清安却依旧忍不住打了一颤,向宋清怀靠了靠,“要变天了吗?”
宋清怀望着远处,良久低低应道:“嗯。”
—
东厂已盯着这处勾栏院有些日子了。
自裴卿那日下令后,魏平几乎夜夜都会来此守着。只是不知那些人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竟是数日未曾露面。
幸好今夜总算是齐全了。
魏平带着人隐在暗处,眸中血色一闪而过。
“提督,其余各处都已安排好了人手。”
“嗯。”
魏平懒洋洋应过,眼睛依旧盯着勾栏院的大门。
“里头有人传信吗?”
“尚未。”
听此回答,魏平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禀话的厂卫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你怕什么?”
魏平轻嗤一声,向他招招手:“主上呢?”
“掌印大人说……若无新进展,便不会来。”
魏平面上无甚反应,却是将手中玄铁刀狠狠插进了一旁的墙中。
“那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魏平言语间冒着森然冷气:“人都到了,还怕没有结果吗?”
“是……是!”厂卫一抖,连忙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63章 雨夜
细密雨丝淋下,空气潮湿而黏稠。魏平将刀拔出,目色阴沉地盯着进出之人。
“提督,里头给信了。”
夜色下有身影闪过,有厂卫向魏平低声禀报。闻言,魏平转了转玄铁刀,先前阴沉情绪一扫而光。
他眸中闪烁着兴奋,在黑暗中亮得诡异。
魏平没再说话,只与其余厂卫们比了个手势,数道黑影在雨雾下一闪而过。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平静的夜空。
雨,下得越发大了。
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愈发急促,宋清安望着其下情形,眉头愈发紧蹙。
头顶的伞已不能完全挡去雨水,她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些。宋清怀揽住她,一边斜了伞去,一边用内力给她暖身子。
但宋清安却觉得心头发冷。
“兄长……这是何意?”
“玥儿看着就好了。”宋清怀视线不曾挪动,“难道这不精彩吗?”
宋清安目光一凝,眸中跳动着勾栏院内的火光。
也不知魏平是如何在这样的雨夜放起火的,这一把火堵了勾栏院中所有人的退路。惊叫声中,魏平如闲庭信步,将人一一揪出。
其间一片混乱,惊惶的人撞上厂卫的利刃,此中演了好一出惨剧。
除了名册上的人,其余无关者,皆被厂卫处理干净。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倒霉撞上了东厂行动。
这方火光冲天,将四围黑暗都照亮了些。这样大的动静,却迟迟不见官府踪影,更无行人敢上前。
宋清怀目光微动,自院内挪向外处。
随后他轻笑,望着那方与宋清安低语:“玥儿你瞧,主角登场了。”
一顶漆黑的轿子停在勾栏院前,只轿顶漆金,盖帏上用金线织了极类龙纹的式样。
雨夜行人本就不多,又见这顶轿子,更是纷纷退让,如避瘟神。
黑色皂靴踩着杌子下了轿,一侧的厂卫忙将手中伞移过去。雨水顺着伞沿滴落,裴卿着玄袍,长身如剑,隔着滴答雨水看向大敞的院门,眸中未起波澜。
一人小跑着到裴卿面前抢跪道:“掌印,人都齐了。”
裴卿眉间微动,盯着跳动的火光,语中带了些不耐:“让魏平收拾一下。”
“是。”
半晌后,火光渐息。裴卿这才抬步往里走,一旁持伞的人小心跟上。
院内房屋塌圮,熏染了焦黑之色。大雨将血水冲得四处都是,雨水的腥气中混着不可忽视的血腥味。
裴卿扫了眼被捆缚着在庭院当中的几人,又瞥一眼四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视线最终落在魏平身上。
“都在这了?”
“回禀主上,都在此处。”
魏平提起一人衣领,邀功般地带到裴卿之前:“主上,此人便是主使。”
裴卿无甚兴趣地撩起眼皮看了眼那人,便挥挥手让魏平带下去。
“做事干净些。”
裴卿望着这满院狼藉,眸中闪过些许嫌恶。
魏平心中一凛,连忙跪地道:“是,还请主上恕罪。”
裴卿垂下眼皮,慢吞吞转了转玉扳指:“好了,都带走吧。”
“就交给你,慢慢审。”
“是!”
宋清安其实并不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她只见裴卿立于那一片触目惊心中,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在裴卿身前俯首称臣。
她恍然,在想前几日长乐宫内,是否也是这般情形。
眼瞧着裴卿都要带人走了,宋清安想张口,却不知为何哑了嗓子。
她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兄长,是故意的吗?”
宋清怀这才侧了头看来:“是。”
“所以兄长还是不信我。”
宋清安的语气平静至极,宋清怀心中微微刺痛,但面上不显:“不,我只想让玥儿看清他。”
“这样……才能彻底远离他。”
宋清安垂下眼睫,眸中划过怅然。
比起先前她在刑狱司中见到的裴卿,这样的他似乎更加可怕。
哪怕刑狱司里他是亲自动手,而在此处,他什么也没做。
这便是她选的路,一条不归路。
宋清安从来都知晓,若她惹了裴卿不快,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我会记得兄长的嘱托。”
宋清安闭了闭眼,一手握紧了宋清怀,言语飘散在雨中。
可是兄长,我已不能脱身。
“但兄长,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呢?”
宋清安眺向那顶远去的轿子,语气淡漠。宋清怀顺她目光看去,眼神微凝:“这不是玥儿该担心的。”
“兄长也不知道吧。”
宋清安扯出些许笑意,她伸出手臂,任由雨水打在她手上:“兄长,你不可能护我一辈子。”
“你若要做什么,势必会引来他的注意。到时我在宫中,便会首先被对付。”
宋清怀握着伞柄的手收紧,指节微微发白:“那我便送你走。”
“走?去哪?”
宋清安收回手,侧眸睇去,眼瞳中的凉意令宋清怀都心惊:“只要……还未成,这天下,便都是他的。”
宋清怀默然,良久叹了一气。
“兄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必为我担心。”
“我不过不想你再受苦。”
宋清怀眸光闪烁:“母亲去后,我亦离京。这些年,终究是我愧对于你。”
“这又不是兄长的错。”宋清安握住他执伞柄的手,“这些话不要再提,兄长,我会替你处理好宫中的事情。”
“清安!”
宋清怀心头一跳,便见宋清安毫无预兆地起身跳了下去。
他慌忙跟下,这才发现宋清安早被在下头的竹烟和临渊护住了。
“兄长你看,我有分寸。”
宋清安还能与他玩笑,宋清怀却是当真被吓到。
只是关心则乱,他一时忘了临渊等人一直在附近,不可能让宋清安出什么事。
他揉了揉额角,狠狠掐了把宋清安的脸。
“回去。”
宋清怀声音极冷,宋清安却笑眯眯地跟了上去,丝毫没受影响。
兄长这便算……差不多允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