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安抬眉挑衅,下一瞬颈间的手便骤然收紧。她眉头拧起,痛苦地“唔”一声。
“只是不想给主上留个烂摊子,公主最好别再试图激怒我。”
话音刚落,魏平在宋清安后颈一劈。后者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头冠就此滑落。魏平接过宋清安,低眸瞥一眼头冠,顺势踢进了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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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卿赶到时,便见竹烟昏迷不醒倒在地上,前方火烧得起劲,但幸好只在台子周围,并未再蔓延开来。
他四下环视,却没发现宋清安的身影。
裴卿心中一突,上前蹲身,指腹轻压在颈脉上。
还活着……但受了很重的内伤。
裴卿闭眸想了想,先封住了竹烟的穴道,免得伤势进一步加重。
他复又起身,望向那片火海,眉目微凝。
宋清安身边的这个侍女,有点功夫,不至于因这爆炸就受这样的伤。
……是有人来此,打伤了她,带走了宋清安。
裴卿舔一舔后牙,立刻想到了谁会这么做。
早知如此,便不该留他性命。
他正欲去追,却听到遥遥脚步声。裴卿心神一动,侧身躲过攻来的一击。
“裴卿,玥儿在哪!”
裴卿瞧着流露出明显情绪的宋清怀,后者的破绽并不难找。裴卿微微皱眉,手上却毫不留情地劈去。
“殿下冷静些,咱家再告诉您。”
宋清怀挨下一击,却也因疼痛清醒了些。
“你带走了她?”
宋清怀捂着胸口,双目泛出猩红。
“手下人不老实。”
裴卿顶着宋清怀杀人似的目光,淡声道:“殿下放心,咱家会带公主平安回来。”
说罢他停了一停,又补一句:“以及这火……与咱家无关。”
“那是自然。”宋清怀冷嘲,“裴掌印哪有这般愚蠢。”
裴卿忽视他语中的讥讽,别开眼道:“该让人来处理一下了。”
第172章 废墟
姜芷带人慌慌张张赶到时,已有不少宫人在此扑水,裴卿和宋清怀各自立在两侧。
火光明显小了许多,但姜芷望着这一片狼籍,心中难以安定。
“裴掌印,那里……”
她扶着冬若下辇,一面唤道。
“烧得干净。”
裴卿回答得云淡风轻,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姜芷闭了闭眼,冬若目露忧色望来。
“冬若,你让人去看看,公主……是否在里头。”姜芷低声吩咐着。
“是。”
裴卿看着姜芷的人进去,心中猜到了些许,但并未阻拦。
“娘娘!”
片刻后,有人高声唤道。姜芷按了按眉心,道:“如何?”
来人小跑着到辇前,急急道:“娘娘,竹烟姑娘在里头昏过去了,但是奴带人找了一圈,都未……都未发现公主。”
“什么?”
“娘娘,里头危险!”
冬若急忙拦住她。
“娘娘先别急,眼下火势未息,如何都不好找。左右竹烟姑娘还在,不如等她醒来,再仔细问问。”
冬若一番话令姜芷冷静了些,细想之下也确是此理,但心慌之感却一时难以按下。
“这就是陛下要造的台子吗?看来本王无缘见它落成了。”
身后传来宣王幸灾乐祸的声音,姜芷回头看去,眸色微冷。
“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也算是本王兄长的基业,出了这样的事,本王当然得替兄长来瞧一瞧。”
宣王十分坦然,笑意谑嘲:“这么看来,怕是不大好啊。”
姜芷强压着翻白眼的冲动,冷声道:“殿下,后宫事宜本宫自会处理,不劳殿下操心。”
“看来本王一片好心,娘娘是不愿领受了。”
宣王不无遗憾道,火光衬得他笑更加阴鸷。姜芷皱了皱眉,不动声色挪开半步。
“清怀也在啊。”宣王很快调转话头,笑眯眯看向一旁静立的宋清怀。
宋清怀意思意思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并不想与这位名头上的叔叔有什么瓜葛。
“清怀都在此处,怎么不见……清安呢?”
宣王故意拖长了声音,宋清怀低垂着眼睫,其下眸光凌厉。
裴卿看一眼他,出声打断:“宣王殿下若无事,不如早些回去,免得不小心伤着了。”
宣王这才施舍般将目光给他,冷嗤:“哪来的阉奴,也敢对本王指手画脚?”
在场的宫人都不由将身子躬低,连脚步都快了许多。
裴卿勾了勾唇,火光在其面庞上明灭,像是裹挟了鲜血在燃烧:“宣王殿下,咱家是好心提醒。若殿下不愿听,也与咱家无关。”
宣王被他的目光骇得倒退几步,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一个阉人威胁了,不由恼羞成怒。
“谁给你的胆子,与本王这样说话!”
姜芷皱眉,这里本就乱成一团,再让二人起争执可还得了。她可不想明日京中都流传着裴卿诛杀亲王的事情,是以姜芷冷声:“冬若,宣王殿下醉了,送他回去。”
冬若应喏,叫来几个侍卫去“送”宣王。
后者后知后觉自己还在谁的地盘里,硬撑着面子拂开几个侍卫的手:“不劳娘娘,本王自会走。”
他迈出几步又停下,回眸意味不明:“娘娘可得小心,纵火之人,就在身侧。”
姜芷下意识往身旁望去,对上裴卿漆黑眼眸,心头一颤。
她随即明白这不过是宣王要乱她心神,但心底还是埋了怀疑的种子。
“……裴掌印,殿下,公主不见了。”
见宣王走远了,姜芷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她原以为哪怕裴卿没什么反应,宋清怀也该激动些,不想二人都眸色淡淡望着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姜芷蹙眉,有些讪讪:“先前冬若与我说,公主来了此处。本宫已着人去找,但除了公主身边的侍女,便没有旁人了。”
裴卿心中一哂,这样自然是不可能找到她。
“裴掌印,我担心……”
姜芷担忧地望向被大火吞没的台子,裴卿眸中沉静:“娘娘放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出事。”
“她的侍女如今在何处?”
姜芷堪堪回神:“……啊,她伤得有些重,本宫着人带走了,已宣过了御医。”
“娘娘,我先告辞,去找找清安。”
宋清怀突然插了一句,姜芷也没介怀,立时允了下来。
……
大约一个时辰后,这场火才被扑了下去。先前的台子已是一片焦黑,再看不出原先模样。
姜芷赶紧派人去那堆废墟中查看。
裴卿静立一旁,虽然他心中笃定宋清安是被人带走了,但见此心底还是一阵紧张。
“娘娘,里头没有人。”
裴卿抿了抿唇,心下微微一松。
“但是,奴发现了这个……”
那宫人惴惴向姜芷递上手中发亮的东西。
裴卿粗粗一打眼,便发现那是宋清安今夜头冠中央镶嵌的红色宝石。
“裴掌印……你看……?”
“公主许是被人劫走了……”裴卿慢腾腾说着,眼底染上杀意,“娘娘放心,东厂会尽力寻回公主。”
姜芷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若有人能在宫禁中如此来去自如,甚至将公主无声无息劫走。那谁知……谁知他还会做什么?
“那便劳烦裴掌印了,陛下那儿……”
裴卿目光威慑般略过在场的宫人:“臣希望……此事,暂且不要传扬出去。”
“裴掌印放心,本宫会处理好的。”
有了裴卿的允诺,姜芷自然放松许多。至于封口这样的活计……并不难办。
唯一的变数只有宣王,但宣王应当并不知此事。
还有这场莫名的大火……
裴卿似是看出姜芷的心思:“神宫监主事人已在来的路上了。”
“多谢裴掌印。”
姜芷轻轻舒出一气,这样大的事情定要追查到底的,只怕宫里……要大换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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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安再度醒来时,只见满目黑暗。
她缓了许久,视线中才出现一点幽幽灯火。
后颈疼得要命,连头脑都还发胀。宋清安轻“嘶”一声,只觉浑身酸痛。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双手已被捆缚在身后,捆她的人下手极重,绳索勒得她手腕发疼,手臂肩膀都酸胀难忍。
“公主可算醒了。”
第173章 银针
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阴柔的声音。
“公主可算醒了。”
宋清安眯了眯眸,被突然逼近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
魏平拿着盏烛灯,凑到宋清安面前几寸之处,谑笑着:“若公主就此长睡不醒,也就免得遭罪了。”
宋清安闭口不言,等他下文。
但魏平却没再说什么,他举着灯又端详了一会儿,便起身走开了。
随他行走,微弱的光亮稍稍照亮四围。宋清安强逼着自己冷静,暗中打量着。
片刻后,她好像明白这是那儿了。
她来过这里。
“魏提督带我来刑狱司,不怕被裴掌印找到吗?”
宋清安哑声道,她的确疑惑。魏平既想杀她,怎么又选了这样一个轻易被找到的地方。
魏平放下灯,背对着宋清安,不知在做些什么:“公主原来知道这里啊……”
“公主放心,我不怕主上找来。若他不来,我还担心呢。”
他轻笑,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尖利的刀刃互相摩挲着,慢悠悠,一下一下挫在心头。
“正好,我前几日得了些新东西。趁着主上还没来,劳烦公主替我试试吧。”
魏平回身抬手,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捆着宋清安双手的绳索倏忽断裂。
也不知自己被捆了多久,手腕一松后,宋清安却没法立刻动弹,双臂似是僵住了。
魏平颇为满意地一点头:“公主听话些,受的罪便少些。”
他当然是指宋清安没试图逃跑。
宋清安再清楚不过,凭她自己,怎么可能逃得出刑狱司。
看魏平这架势,显然是把刑狱司当家的程度。
哪怕看不清,宋清安也大概能猜到魏平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刑狱司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刑具。
许是想到此处,宋清安总觉得鼻间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魏平故意走得极慢,足音不轻不重,“嗒”、“嗒”,一点一点踩在心上,极容易引起人的恐慌。
宋清安揉着酸痛的手腕,心知该做点什么了。
“魏提督,若是裴掌印不来呢?”
足音顿住,魏平悠悠出声:“不会的。”
“我从未见主上对谁如此重视过。”
“魏提督又怎么分得清,裴掌印是真心还是假意?”
宋清安故作轻松道:“魏提督最想的,应该就是让裴掌印看到我凄惨之状吧?但若是……裴掌印根本就不会来呢?”
魏平轻笑:“不可能。”
“主上一定会来。”
说话间,魏平已经走到了宋清安面前,缓缓蹲下身去。
“若公主想拖延时间,我劝公主还是别白费功夫了,省些力气给自己吧。”
魏平说着,拉过宋清安的手细细打量着,赞叹道:“公主这双手生得真好,若是……”
他一手攥住宋清安两只手腕,一手取出足有她半个手掌长的银针,笑得渗人:“若是由鲜血点染,想来会更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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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芷原先让人将竹烟带回了自己宫里,想等她醒了后再问。但没等多久,宋清怀便让人来传话,说竹烟已被他接走了。
竹烟被宋清怀带去了自己府上,御医也被叫了过来,再由临渊来照看。
幸好裴卿来得及时止了她伤势,竹烟很快就醒了过来。
“你感觉如何?”
宋清怀与临渊一道守在榻边,见竹烟醒来,宋清怀轻声询问。
竹烟睁着眼,似是还未回过神。片刻后,她张了张口,发出一串气声。
临渊连忙递来水给她喂去。
“殿下……快去救公主。”
竹烟哑声,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被临渊按了下去。
“公主在哪儿?”
“公主……公主被魏平带走了。”
竹烟说完这一句,便像是耗尽了力气,不住地喘着气。临渊面上难掩担忧,他探查过她的情况,内伤严重,要休养好些时候,还不定是否能恢复如初。
“魏平?”
宋清怀不由重复一遍,想起先前裴卿那句“手下人不老实”。
“当真是他?你可看清了?”
竹烟说不出话,只费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将公主带去了何处吗?”
竹烟顿了一会儿,又费力地摇了摇头。
“……临渊,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去找她。”
“殿下,属下听闻魏平手段狠辣,且武功与裴卿不相上下,殿下若独自去……”
“竹烟得有人照看。你也知道,这里的侍女,没法照顾她。”
宋清怀拍了拍临渊肩头:“再说了,还有观山在。”
“……是,殿下。”
临渊不再争辩,默默回到榻边盯着竹烟瞧。
屋里的门轻轻关上,竹烟忽侧头,目光直直看向临渊。
“……怎么了?”
“阿兄。”竹烟酝酿许久,一字一句道,“帮我一个忙。”
“何事?”
见竹烟如此郑重,临渊的脸绷得更紧了。
“去明光宫内殿……里找,有一封诏书,带出来,将此昭告于世。”
临渊仔细听着,忽觉手腕一紧。
竹烟拽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让临渊都感到些许疼痛。
“一定……一定要尽快,这……这是最能救公主的法子……”
“你放心,阿兄一定会办妥……我发誓。”
临渊郑重道,竹烟这才放心似的松开了手。她这下彻底没了力气,疲惫地合上眼。
临渊深望一眼竹烟,回身离开,身影隐没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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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提督怎么就确信……裴掌印会找到此处?”
“主上一定想得到。”
他依旧维持着病态的笑容,闪烁寒光的针尖已经抵在了宋清安甲盖下的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