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冗秋——斜柳宽宽【完结】
时间:2023-06-21 23:07:36

  她认识的钟培,月月精光,哪有这么好心请她吃饭。
  沈平萧看着手机上袁俊发来的定位,瞥到颜辞那头显示屏上一模一样的位置和时间,陷入沉思。
  “你朋友吗?”
  颜辞小幅度得伸懒腰活动筋骨,“不知道抽什么风。”
  沈平萧递给她看,颜辞瞬间明白了钟培抽风的原委,惊叹道。
  “这么快!”
  沈平萧还一知半解,“什么?”
  颜辞忽得昂首向前,投怀送抱,搓搓他下巴微小的胡茬,再捧着亲上一口。
  “嘿嘿,得手了。”
  中午十二点零八分,沈平萧最后一个落座,四个人端端正正,相互眉飞色舞,各自揣着小心思。
  钟培偷偷打量与颜辞前后脚到的沈平萧。
  袁俊以两个大男子坐一起位子太挤为由,把沈平萧赶去与颜辞同坐,顺便给被挤下来的钟培腾了腾空间,自己缩在犄角旮旯献殷勤。
  一顿饭,沈平萧照例不声不响得炫饭,颜辞也沉默了不少,全程都是袁俊在喋喋不休,中间还掺杂着钟培娇羞惊慌的“谢谢”。
  结账的时候,袁俊把沈平萧拽走,苦口婆心道。
  “你这脑子没去月老庙里开过光,我看着都替你急,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
  袁俊说着,朝后看看那同样在窃窃私语的两姑娘,神神秘秘一掩嘴。
  “你那小青梅喜欢你。”
  沈平萧抓到了重点。
  “你去拜过月老?”
  袁俊心里一哆嗦,果然!
  沈平萧只是有些迟钝,不是真傻。
  “有用吗?”
  袁俊一边咂嘴,一边付钱,心念这人算是没救了。
  另一边,钟培拽着颜辞,余光锁在他们身上。
  “眼光不错,速度也惊人啊。”
  “彼此彼此,你也挺让我惊喜的。”
  钟培单手撑着下巴。
  “论行动力,还得是你,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盯上这啥也没有小地方,都是为了他吧?”
  颜辞不可置否・,只是微笑默认。
  “可是颜辞,你不可能永远留在这儿,你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颜辞嘴角浅浅的笑意逐渐消失,她确实没有安家的打算,沈平萧都是她旅途中的意外。
  她看多了那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美景,太明白所谓的美好稍纵即逝,就像天空划过的流星,光亮过后,只剩下晦暗的石块。
  她不想错过,却也无法彻底抓住。
  更何况,她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沈平萧也不是甘愿在此地安稳的主。
  回去之后,沈平萧有课,颜辞重拾自己做好的攻略,背上包出门,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好似短暂的甜蜜之后,都回到了各自生活的正轨上。
  那天晚上,颜辞没有回来,沈平萧去电,也是响了十余声,等到即将自动挂断才接通。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旅杂社那边催了好几次,我得先集中精力把内容做出来,过两天我回来之前给你打电话。”
  颜辞知道,她在逃避这些解决不了的不同轨问题,她也以为,沈平萧在意识到之后,也束手无策。
  但直到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这个地方,沈平萧给她留了门,门缝中传出沸腾的冒泡声,与浓郁的肉香。
  他正两手端着满满的五香炖猪肘,从厨房里小碎步跑出来,被烫得龇牙咧嘴,手指通红。
  他望向颜辞的那一瞬间,积蓄已久的思念一下子涌上眼瞳,汇聚出萤萤光点。
  沈平萧闷头擦擦手,按捺下呼之欲出的激动。
  “水也热好了,你看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不知为何,颜辞满脑子的无病呻吟忽得烟消云散,丢下背包,几个健步上前,投怀相拥。
  沈平萧轻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呢喃。
  “出去这么些天,累坏了吧。”
  颜辞把脸埋得更深,贴在他的胸口软软呼气。
  “嗯。”
  旅行家只会觉得旅途充斥着奇妙与未知,从不会在意它的艰辛。
  可是这一次,颜辞体会到了。
  她觉得问题不在她自己身上。
  一见到那个人,一靠近那个人,那名为慵懒和倦怠的枝丫就从沈平萧身上蔓延过来,将她拉拢,将她围困,不容拒绝。
  直至她靠在这结实的胸膛之上,幻想着如果可以,就这样度过冗杂漫长的日日夜夜。
  “还有行程吗?”
  颜辞摇摇头,“这两天再熬个夜把图片处理完,交完稿就没事了。”
  沈平萧:“之后呢?”
  颜辞知道,她这次不告而别实属不懂事,沈平萧虽然嘴上不说,一声不吭得忍受至今,心里也很是在意。
  尤其是他那根本不会撒谎的眼神。
  “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沈平萧,我不走了,我要赖着你。”
  他用指尖顺了顺言辞乱糟糟的鬓发,竟掐着气息,暗自悄悄叹息。
  颜辞见他的反应并未有多欣喜,蹭着他的下巴仰起头。
  “真生气了?我不走了,你不开心吗?”
  沈平萧摆摆头,口吻确实不知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在外辛苦奔波,我只有心疼的份,只不过……这次我要出趟远门。”
  颜辞:“去哪?”
  沈平萧:“宁岭,我爸的忌日到了。”
  说着,他把家门钥匙交给颜辞,“你回来了也好,放心,我办完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颜辞不去接,顺着牵上他的手,手指往他的指缝里钻。
  “那正好,见人不能空手。”
  “带个会跑的怎么样?”
  晚饭过后,沈平萧忙着在厨房收拾风卷残云的战局,颜辞忙着在卫生间收拾粘味带灰的自己。
  待到事都忙完,两个都是闲不下来的主儿。
  深更半夜灯光敞亮,颜辞就着一身睡裙赶进度,累了再去上蹿下跳得收拾行囊当做运动,沈平萧在一旁安静得捣鼓订票软件。
  他原本计划一个人去,为了省钱,订的最便宜的绿皮车硬座,全程约莫两个整天,能把他腿坐肿。
  现在颜辞闹着要一起去,他便偷偷摸摸得退了火车票,去买时间合适的航班机票,看着最终显示的金额,他稍稍眨眼,钱付得轻快。
  要是他知道颜辞作为年卡VIP客户,订票优惠的不是一星半点,估计会更心痛一点。
  做完这些,他才舒了口气,起身走到颜辞身后,双手从后环抱住她。
  “你怎么比我还积极。”
  颜辞轻轻叹息,眼神飘忽。
  “我也好久没回过宁岭了,想来,这故地重游与探索未知,还是有点区别的。”
  她没有让自己陷入惆怅太久,追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沈平萧将她掰转过来面对自己,像受委屈那般略带哀怨。
  “你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做上路的准备,能不能留点时间给自己,或者说,留点时间给我?”
  颜辞听懂了,沈平萧好人做多了也会默默抗议,逆来顺受的闷葫芦也要开始给自己争取最基本的夫权。
  她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平萧,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沈平萧反问回来。
  “那撒娇有用吗?”
  颜辞装作认真样,好似经过深思熟虑。
  “好像有点用,不确定,要不你再试试。”
  沈平萧双手环在她的腰间,猛得发力,轻而易举得将她整个抱起来,吓得颜辞立刻扶上他的肩膀。
  “哎,我不可轻。”
  沈平萧又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她的颈间,闭眼深深嗅闻。
  “你又不重,就你这样的,我扛着跑五公里都没问题。”
  颜辞横眉一挑,“有经验?”
  沈平萧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大脑飞速运转。
  “有幸扛过两百斤的猪肉,负重八百米冲刺。”
  颜辞哪这么容易放过他。
  “这就是你拿我和猪比的理由?”
  沈平萧越描越黑,索性耍无赖,继续埋着头在她肩胛处无声无息得撒娇。
  他想起颜辞从小就有一个出手必杀的弱点。
  怕痒。
  这一招百试百灵。
  “啊哈哈哈……”
  “放我下来!”
  “沈平萧!啊哈哈哈……”
  他心想,还是这个比撒娇管用。
第十二章 敏感的身体
  旅人顶着肆虐了一晚上的冷空气出门,风还在一点一点打磨它的利刃。
  秋日终是要舍弃它对温暖的恋恋不舍,却接纳那个冰冷的冬。
  颜辞被这突如其来的降温冻得在车上搓手。
  “这是让我们早点习惯宁岭的天气啊。”
  沈平萧把她的手拽过来,揉成拳攥在手心里,忧愁得望向窗外压在头顶上的浓云,计程车上的广播电台正在播报天气情况。
  “我市今日气温骤降,未来24小时内伴有持续强降水,请市民朋友们注意防护……”
  好心肠的司机飚足马力,尽量把乘客早点送到,免得他们贻误了航班。
  到达机场,沈平萧才算真正见识到了金钱的力量。
  颜辞绕过排上队的值机队伍,用自己的常旅贵宾卡升舱,双双被接待员领着踏入铺着静音地毯的VIP通道。
  等在候机室吃完了自助餐食,接待员也将办好的手续送回来,并叮嘱他们十分钟后登机。
  风刮得轻狂,颜辞眼睁睁得看着远处机坪一架试图降落的飞机,在就快成功贴地之时被诡风吹得摇摆不平,不得已拉升复飞。
  接待员前来解释道歉,十分钟过去,电子屏幕上的一排一排的航班信息,都从准备登机变成了红色的延误。
  颜辞斟酌再三,向沈平萧提议道。
  “我们换车走吧。”
  沈平萧感受到她的不安,攥着她的手安抚。
  “再等等。”
  十分钟,再十分钟……
  等来了狂风夹着雨呼啸着从浓云中落下,空气瞬间弥漫起的水汽瞬间阻挡住视线。
  白雾瞬间笼罩,导流线一瞬好似凭空蒸发了一般,就连摆渡车都闪着黄色的警示灯停在原地。
  成片的红色全是航班延误,机场广播无力安抚着躁动不安的人群。
  可是颜辞根本顾不得这些,她看见沈平萧绷直身体,沉默得闭着眼,额角逐渐泛光,那是他硬生生逼出来的汗。
  他的身体比气象台的雷达探测还敏感,在路上就能感觉到那股要变天的压力,一直忍到现在。
  颜辞先去接了杯热水,“先暖一下,慢点喝。”
  沈平萧缓慢点头。
  颜辞开始翻找行囊,翻不到才问。
  “药呢?你没带吗?”
  沈平萧唇齿动作都看不到开合,只轻轻抿了几下,话头也温柔得不像话。
  “没什么用。”
  颜辞望着玻璃幕墙外的灰白连绵,翻飞的风在被雨水的勾勒下显出了真面目。
  “你等我一下。”
  三分钟后,她匆匆跑回来,身后跟来的接待员甚至还推来了轮椅。
  “我要了个休息室,你能走吗?”
  沈平萧一点都没表现出什么不适感,点头自己扶着站起来。
  颜辞见状,干脆把行囊扔在了身后接待员推来的轮椅里,自己腾出手来给他借了把力。
  休息室有张给倒班人员用的简易床,接待员还拿来了热水毛巾,还有颜辞特意要的止痛药。
  颜辞捧着药瓶看说明书,沈平萧抓上她的手,疲惫懈怠得盯着她。
  “你别忙了。”
  小小的房间里,除了通风扇嗡嗡得吹,还有广播里时不时传来关于航班延误的致歉播报,没有别的声音。
  颜辞垂下手,药瓶内的小药丸翻滚着,稀里哗啦作响。
  “你这身病到底是怎么搞的。”
  沈平萧没有费多大功夫去组织语言,似乎早就预料到迟早有一天要回答这个问题,简短平和道。
  “我也不太懂,医生说是在脓水里泡得太久,肿胀发炎,烂了的东西就没那么容易长好,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一点不尽人意。”
  颜辞垂首沉思,呼吸一缓再缓。
  这一字一句离她太遥远,她的生活里没有这些,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想象出,那会是一出怎样的光景。
  但是仅靠凭空想象,就足以让她有逐渐窒息的错觉。
  沈平萧竭尽全力的想对策,朝着她挤出一个笑。
  “但是医生说了,我这已经算是恢复得很好了,能跑能跳。”
  颜辞又哪里不知道,这多余的后半句完全就是在安慰她。
  她把药瓶放一旁,借着这个动作侧过头去擦了擦鼻头,小幅度得抽吸两下。
  沈平萧的手指从后方伸过来,从她的下颌线轻拂而上。
  一贯温热的手,此刻凉得颜辞一激灵,回头就看到他屈坐着,眼神里藏不住的无措与疼惜。
  “你可能没见过,在特战队里,皮必须糙肉必须厚,能打和抗揍同样重要,肿着腮帮子照样大口吃饭,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他好像在绞尽脑汁得安慰颜辞,不知道自己越描越黑的本事简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躺好。”
  颜辞想让他躺回去,却没推得动他。
  沈平萧坚持着最后一丝倔强。
  “颜辞,虽然我已然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但是我不认为,从此我是个需要按时服药的病患。”
  “这些留在我身上的烙印,是见证,是荣耀,不是困扰。”
  一语惊醒,颜辞从那个悲恸的漩涡中挣脱出来,听到了沈平萧从未吐露过的心里话。
  “最开始,队长告诉我,让我养好身体再回来,我就知道我被放弃了。那时候我的反应和你一样,我甚至不知道我应该去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我在老谭他们的帮助下,获得了新生活,那段时间,我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直到某个雨夜,我被熟悉的痛感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我就找回了遗落的从前,这成了我辗转反侧的夜晚中,可以令我安睡的灵丹妙药。”
  “你能明白那一种感受吗?”
  以痛做药,医的是心。
  “我宁愿相信,队长对我说的那些话,就是字面意思,会有一天,我能重新站在列队中,还会被需要。”
  沈平萧与颜辞一样,志不在这安稳的一方净土之上,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了那颗炽热的心,迎着风雨热烈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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