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二句……他刚要抄第三句时,教室外的走廊上就突然传来一声尖笑,这笑声不大,却极为惊悚,如一只无形的手,直扼众人紧绷又脆弱的神经。
“哈哈,被我抓到了吧!”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些人嘴角肌肉颤动;一些人惊慌失色;更有一些女生惊叫了出来。同时,教室中的脑袋齐刷刷的转向了走廊,人们通过窗户上玻璃的反射,可以清晰的看到走廊上有个人正猫着腰、仰着头、挂着笑,也正用玻璃的反射窥视着他们。
“呵!”那人拍了拍手,翘着嘴角走进了教室,所有的人都错愕地看着他,所有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只期待着不是自己。
“你,你,还有你,你!”美老师用手点了两组人,却没说让他们干些什么,只是对着他们笑,等见这两组人没有任何表示才摇了摇头。
“你们干了什么还用我说吗,我可是亲眼看到了,大家也亲眼看到了,你抄他的,你抄她的,是不是,我没冤枉你们吧?”
“就看了几眼,不看了。”胥梦忙认错,他看出这是在警告,有警告就没问题。
“这样吧,他们两个就算了,你们两个抄的我就没办法了。”
听到这里,胥梦脑子“嗡”地一下,转而一片空白。美老师收了他和另一个女生的卷子,还没走到讲台又回头笑道:“你们也不要怪我,这事也不是我规定的,我只是尽义务,不过也不用急,最后还得看教务处怎么说。”
另外一个被抓到的女生叫付蓉,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白白润润、高高挑挑,长的也还算标致。她成绩一向很好,可这次却倒了霉,偏偏正好抓了她,哑巴吃了黄连真无话可说,其实要真说,当时谁没互相看上几眼呢?
梅倩、衷娟、万玲平时跟她要好,再加上一个叫毛晓的女生,她们被班上男生戏称为“五朵金花”。胥梦每想到这就觉得好笑,因为他每次听到“五朵金花”就会联想到以前三中时的“四大美女”、“八大金刚”什么的。考试一结束梅倩、衷娟等人就围着安慰她,还好她想得算开,不哭也不闹,只是嘟着嘴闷闷不乐,但大家心里都知道,谁要碰到这么个鸟事谁也高兴不起来。衷娟看不过,没等那“美老师”走远便大声骂道:“死变态,还有这种老师,白长的人模狗样!”听到这话,无人不觉得痛快,也正是在这次,班上的男生们认定这衷娟的确是个奇女子。
第七十七章 不自量力的学长
事后,胥梦和付蓉找钟老师说明了经过,出乎意料的是,钟老师了解后并没有把他们批得太狠。此后,这事也没了下文,只是等胥梦在寒假收到第一个学期的班级成绩单时才知道,自己这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的成绩是不及格,并没有当成舞弊处理。更令他意外的是,即使这门成绩被当作不及格处理,他的总分排名还是排到了第15名,在46人的班级,可以算是中上游水平,这是他以前所没有过的感觉――一种努力过后收获的喜悦。他自认为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专业分排名仅为11名,自己近半个学期通宵达旦的努力似乎没有与结果成正比,犹如事倍功半。不过他还是能接受,因为他觉得自己跟那些上高中的起跑线本来就不同,况且钟老师说过他是班上进步最快的。这样的话,再用上不到一个学期他一定能追上更多的人。
要说比满意更开心的只有一个,就是这次夏芳的成绩排在了第17名,一向成绩比他高几个档次的夏芳,现在还被他超过了,光这一点就足够令他自鸣得意。他还把自己的每门分数和夏芳的做了一一比对,算了算有哪几门的分数高过她,又有哪几门低于她,对于分数高于芳的科目,他会沾沾自喜一番;对于分数低于芳的科目,他又会苦苦思索一番。
时间飞逝,春至四月,草长莺飞,天暖花开,大自然一派生机勃勃,而艺术学校的校园里却看不出这般光景。因按照学校的搬迁计划,搬迁要在本学期全部完成,所以从刚开学起就有许多的部门和院系已经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一些不常用的资产和仓库中的陈年老底都被清理了出来,这样一个多月下来,有用的没用的都堆在了学校本来就不多的空地上。循环往复,加上无专人专规管理,糟乱便很快充斥着校园的各个角落,这种凌乱残破的视感实在很难与时令气候相符。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日子也到了头,整体搬迁事情虽繁杂琐碎,但经过将近半年的准备和期间陆陆续续的搬运,到暑假来临时学校里的房间基本上已空无一物。
在即将搬去新校区之前,胥梦特意到校园里转了转,所到之处不过是满目的萧瑟。有心事的人感慨总是特别多,他回到家中,想东想西,最后一件令他久久无法平静的心事在他脑中盘旋开来。
这个学期里,也不知是哪天起,一个上届国画班的学长隔三差五会来胥梦他们的画室与这些师弟师妹们进行专业上的“探讨”。由于这学长的水平确实很高,班上的人也乐意请教他,或者直接请他上手点上几睛,一来二去,班上的人便跟他熟络了。说来也是,胥梦却从来没跟他说话过,更没请教过他,当然他也不会主动指点胥梦,因为他指点的对象转来转去也就那几个人。
其实平常会来画室的学长也不少,胥梦唯独不喜欢他。别人偶尔来,他却经常来,至于为什么来,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他每次来都喜欢找夏芳攀谈一番,时间最长,指点的最多。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来的目的。
这学长叫罗君,在一般人眼里,他的腰总挺得很直,看上去很高壮;他的长相可以说是老成干练,也可以叫做老气横秋;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有种厚重感,颇有些男中音的味道;他的一言一行都很得体,倒让人觉得很稳重;他画画的水平很高,举手投足都有板有眼,一派大师的模样。
虽然罗君看上去有千般好,可在胥梦眼里,他却像只苍蝇,明明是吃屎长大的,却要不自量力地来骚扰自己所精心栽培的花。而最让他来气的是,这朵花还来者不拒,竟张开笑脸以对,一点都没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剪不断,理还乱,想来想去,没个头绪,更没结论,无趣无味。
“这人就是贱骨头,画个画都不靠自己,还要别人指点个屁,真是没骨气,不靠自己还学什么画画,别人画得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有什么用!以前的事还没完,现在天天要别人教,等我画好了你看看,我可是进步最快的。奶奶的,想到就气,每次跟别人就聊得那么高兴,把我当空气是吧!拉倒,任她孙悟空怎么蹦Q,也跳不出我这如来佛的手掌心。至于那个什么罗君,他算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我跟夏芳什么关系?先去问问多少人都败在我脚下吧,呸!”到这,胥梦索性不想,把心一横,头一蒙,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了。
新学年,新校园,画风已截然不同。少了阴暗,多了阳光,但也少了阴凉,多了酷热。新校园很大,大的看不到边;很新,新的连树荫还没人影大;很荒,荒的走哪都躲不开太阳。
新校园当然还要有新气象,除了校园环境不同外,班上也有了很多新变化,其中一个改变是,所有的人必须住校;另一个大的改变是,班级要在这个学期开始分班了。
在报考的时候其实众人就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第一年是统一进行基础训练,而从第二年开始进行分班专业训练。班级将被分为传统绘画班和装潢设计班,传统绘画班主要是继续对素描、水彩、油画、国画等传统绘画技艺进行深入学习;而装潢设计班是转而对广告设计、平面设计、装潢设计、图案设计等进行专攻。
另外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那就是在本学期的中段要进行第一次外地写生,目的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但据说一定是去外省,而且是个很好玩的地方,因为早有上届的师兄、师姐讲述了他们的经历。
当分班的日子迫近,所有的人都要考虑是走哪个专业方向。当然,这个答案其实在多数人心中早有定数,但也有些人对这个事情完全没想过,而是等到临时再去决定。
这日,整个大班正在进行着石膏人物头像素描课。
“大家不要急着动手,先观察,物体的立体感和层次感是通过光塑造出来的,所以我们必须观察光的变化,光的角度,光的强弱,哪里是最亮的,然后是次亮、明暗交界、灰、暗,观察清楚了,比你盲目地上手要有目的多,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你们也可以多看看书上人家是怎么画的,是怎么运用光的,记住无论是哪种绘画艺术,素描也好、油画也好、国画也好从大的方面讲,都是属于光的艺术,没有光就什么也没有。”说话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中轻年男老师,他在上学期就接手了钟老师教的专业基础课。
这时,丁超突然插话道:“张老师,我怎么观察了很久都找不到最亮的地方在哪?”
“怎么找不到,离光近的都是。”张老师只瞟了他一眼,然后又补充起来,“静物的面比较少,最亮的地方就少,比较好找,那么人物复杂得多,一般额头部位、面部的T型部位、颧骨部位,一般都有高光存在。”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看到最亮的地方不在大卫头像上,而是跑到了张进平身上了!”丁超说的话一听就不正经,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所以人们都打起了精神头要听他继续讲下去,有些人的脸上甚至已经预先挂上了笑容。
“我说你有眼睛有毛病吧,现在是画石膏,怎么看到我身上。”坐在离大卫头像最近的张进平倍感莫名,其实他已经听出丁超话中有话,所以连忙竖起威严想震慑住丁超,可显然不起作用。
“真的,大家看,看张进平的脑袋,画室里除了灯泡,还有哪样东西能亮过他脑袋?”丁超不但没住嘴,更走上前去在张进平那高耸无毛的额头上虚画了个圈。这时定眼来看,他那额头确实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而在这种对比之下,一边大卫黯然失色。
“哈哈,高光!”满堂哄笑起来。
“你不是眼睛有病,是脑子有病,人家老师在跟我们讲课,你好好的发什么神经!”张进平一把揪住了未及逃走的丁超。
丁超忙求饶说:“我怕了你好吧,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张老师带着他一贯的微笑开口了,“咦,是哦,我怎么没观察到,不错啊,今天丁超观察得还是挺仔细的。”画室里的助威声更向丁超一边倒去。
丁超越发得意,“听到没有,张老师都支持我了,你就不能坐大卫旁边,影响我们画画懂吗!”
“我靠!”张进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丁超趁这时挣脱了出去,边跑还边咧咧道:“你个死高光,假正经,以后就叫你高光了。”
“丁超……”张进平指着丁超,却实在憋不出几个字来。
“好了,不闹了,动手吧!这个头像用三天完成,时间很充足,希望你们注意细节的刻画。”张老师说完便走出了画室。
第七十八章 没有天赋的选手
戏结束了,胥梦拿起一只全新的2B铅笔削了起来,没削几下,便略感吃力,于是他检查了削笔刀的刀片,然后站起身快速往画室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人也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人都走得急,差点撞了个满怀。
“哈!”两人都笑了出来。
“吓死我了,我的娘S!”
“呵呵,差点撞车。”
“呀,你手里还拿了把刀子啊!”
“诶,钝了,得换。”
“还好我们年轻,反应快。走了,回头见。”何小芳刚刚迈出两步路,又回头把胥梦叫住了,她问道:“诶,你准备去哪个班。我想去绘画班,你呢?”
“设计班。”
“是嘛,那你和夏芳一样。”
“她也报装潢设计?”
“是啊,你们又可以在一个班了。”
“关我什么事。”
“诶,你过来你过来,我跟你说吧!”
“什么?”
何小芳也不等胥梦,转头就往外走,到一旁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唉,你也真是的,平时看你蛮和气的,怎么就对夏芳那么狠呢,你知道么,有段时间她有多难受吗?”
“难受,呵,她会难受?”听到何小芳突然说起这个,胥梦没有心理准备,他很是吃惊,当听着何小芳一字一句地说完后,他的心情更加复杂了,但他的嘴上却没服软。
“人家一个女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找你,你那样骂她。”
“……”
“还有,你总是对她不理不睬的,她一个女生总不能老来找你吧!”何小芳笑了笑,接着道:“她以前经常跟我提到你,说你们以前怎么怎么样,还说是她的错什么的,当时她哭得跟什么一样。”
“她哭?”
“废话,不知道哭过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泪,看得我都难受死了。”
“呵呵,我不比她少。”胥梦的这句话,何小芳固然是没有听清,可他那不以为然的神情却被何小芳看在眼里。
“唉,我说你啊,太倔了,这点真不好,算了,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呵……”他还在笑,毫无异样。
何小芳走了,胥梦留在了走廊上,站了有十来分钟后回身进了教室,但他没有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直径走到了夏芳摆画架的地方。
他过来的时候,动静不小,气势不低。夏芳当然知道他过来了,不过她没有正眼瞧他一下,只继续忙碌着。
“嘿,借刀来用一下好吗!”胥梦像只盘旋在天空许久的老雕,在夏芳不注意时,终于发动了攻势,直接叼了东西就要走,何曾想,“雕”虽快,但那“猎人”更快,一箭已经发出,似乎预备已久一般。
“别动!”
“哐当”一声,裁纸刀被截住了,并掉落在了地上,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胥梦涨着脸。他压住火说:“不借就不借,凶什么呢?”
“去,去!”夏芳显然不想跟他犟,只背着身,伸出半只手往外甩。
胥梦很识趣,他跟之前一样带着笑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区别在于,之前的笑充满了期望,而之后则充满了绝望。
在夏芳轰赶他的第一时间,他的自尊就告诉他,放弃这个女人。如果第一时间做的决定是冲动的行为,还经不起推敲的话,那等胥梦坐回位置的第二段时间里,当他看到夏芳那宛若冰刃的眼神,更令他再次下定了决心。
他也开始画了。第一天,他画的是石膏头像的轮廓结构,被许多人赞赏过,最欣赏的当属付蓉,她说这画画得很美,结构不愧是他的强项。第二天,他的画在塑造立体感上浅浅地深入了一些,没人再赞叹,而付蓉看过后说他不敢深入,不敢破坏美感。第三天,他的终于下了狠心,画被涂得很黑,没人再评价,看来他的强项只是结构。第四天,这次课堂练习的结果出来了,夏芳全班第六,胥梦全班第二十七。
当结果出来后,胥梦也彻底对自己失望了。他终于承认自己对绘画根本没有天赋,以前的“战绩”不过是一场假象,顶多只是比普通人多一些热爱而已。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迷茫。一方面,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另一方面,他那高傲的自尊心又总是不甘,于是,他就在这种矛盾的状态下浑浑噩噩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