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充媛坐在内室里,手里把玩着一串红玛瑙的珠串:“这成色,比本宫上次从皇上那得的那串也不差了。”
悦充媛身边的一个圆脸婢女,笑的一脸谄媚,从那对礼盒里扒拉出来一个盒子献到悦充媛面前:“娘娘瞧这个,这玉髓的成色也不错,若是搭衣服做个坠子也是极好的。”
悦充媛却是很随意的瞄了一眼:“谁送的?”
另一个婢女立刻贴上来挤开圆脸婢女,拿掉她手里的盒子:“还不是玉屏宫里那位范充仪,在皇上面前争不过娘娘,私下里却小动作不断,如今娘娘有了身孕,又巴巴的送东西来,这点子东西都不够娘娘指头缝里漏出来的。”
范充仪爬了七八年之久才爬上这么一个九嫔之位,悦充媛一个舞姬进宫不到一个月就晋位婕妤,宫里气不过的自然不止范充仪一个人。但康德帝后宫美人无数,除了荣贵妃,身居高位还有些宠爱的只剩范充仪这么一个。
被悦充媛搅了几次侍寝之后,范充仪彻底记恨上了悦充媛。
圆脸婢女被悦充媛瞪了一眼,心里啐了一口,不甘示弱的跑到悦充媛身后捏肩:“娘娘盛宠,宫里哪个能比的过。娘娘有了身孕,皇上便晋位娘娘九嫔之位,过几日便可搬到主殿之内,待娘娘生下小皇子,定能得封妃位。”
悦充媛眉眼间带上了得意之色,身份的变化,皇宫的荣华富贵,都让她的野心逐渐膨胀,已经不再满足依附于荣贵妃。
她想起荣贵妃身边姑姑的脸色,以及皇后根本没有送东西来的举动,她就不由得笑出声来。
悦充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怀的可是康德帝最小的孩子,只要他们母子死死抓住皇上的宠爱,她便能一点点取代荣贵妃,取代皇后,她的孩子也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悦充媛有孕晋位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从宫中传了出来,内侍省里出身的舞姬竟也成了一宫主位,世家出身的诰命夫人都不屑提起她,免得晦气。
凤仪宫内,穗荷心中已经不知咒骂了多少句,悦充媛怀孕全宫里恐怕只有康德帝觉得高兴。
皇后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瓶子,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她为了家族,十七岁便嫁给了康德帝,从始至终都明白这个男人的昏庸无能。
宋氏助他登上高位,可康德帝登基之后便处处觉得宋氏掣肘于他,故意抬了同是世家出身的荣贵妃和三皇子来抗衡宋氏,将她和太子一步步逼到狭小的角落之中,临到了老的时候又弄出一个悦充媛来恶心她。
康德帝是不是觉得她一直能忍下去,困在这深宫之中毫无办法。
“穗荷,这东西放在本宫手里也够久了,本宫总想着为了太子的名声忍一忍,可本宫瞧着总有人蹬鼻子上脸。”
皇后修剪成圆润的指甲从瓶中挖出一点点红色的药粉:“瞧,只要这一点而已。”
“穗荷,皇上既然如此宠爱悦充媛,本宫也得送他们些好礼不是?”
过几日便是冬至,温璟之前抄的经文也叠了不少,便想趁着空闲的时候去相国寺还愿。
马车都已经套好了,临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从外面回来的姜绪风。
“太子妃这是要去哪?”
温璟从兰苕手里拿过手炉,有些惊讶:“殿下今日回来的早,臣妾瞧着天气晴朗便想到去相国寺捐些香火钱。”
姜绪风的脚拐了个方向,同温璟一同上了马车:“相国寺后山有一片梅林,虽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倒也算得上环境清幽。”
温璟笑了笑,又让冬青回府拿了一件厚一些的披风还有手炉给姜绪风备着。
太子妃前来还愿,府中昨日便通知了相国寺的住持净悟大师,他是个六七十岁的老者,身体还很硬朗,看见姜绪风同来,也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
“阿弥陀佛,殿下,娘娘这边请。”
温璟先是在小沙弥的服侍下净手,上香,再认认真真的拜礼。
姜绪风没有进到佛殿之内,他不信神佛,也无意冒犯,只是瞧着温璟的挺直而虔诚的背影微微看出了神。
温璟将祈愿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她不求佛祖能够听见,只是说给自己听。最后一拜之后温璟站起身,走出来时便看见姜绪风在与主持交谈。
“净悟大师,我这里有一些手抄的经文,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净悟大师接过经文,又念了一身佛号,他没说什么过于奉承的话:“贫僧会帮娘娘将经文供奉在佛祖面前。”
姜绪风看见那都可以装订成册的经文,眼神温柔几分,将温璟的手握在了手里。
后山的梅林果然只是结了一些很小的花骨朵,小小一团透着艳丽的红色,倒也显得可爱。
“殿下,我们折一枝回去,来年臣妾的院子里就有梅花可赏了。”温璟狡黠一下,拉着姜绪风的手让他去折梅枝。
姜绪风无奈的包住温璟的手:“孤替它们求一求太子妃,可别辣手摧花。”
温璟难得有这么活泼的时候,她拉着姜绪风兴致很好的穿梭在梅林之间,偶尔闲聊几句。
“殿下,其实......臣妾听到圣旨赐婚的时候是很忐忑的,”温璟没有去看姜绪风的神情,而是突然道,“世人都说太子殿下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是个难得的好儿郎。但是臣妾......”
“臣妾自幼没了生母,继夫人偏心自己的儿女......臣妾害怕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传到殿下耳朵了,害怕自己做不好这个太子妃。”
温璟抬头看向姜绪风,眼睛里并没有什么伤感或者紧张,她的眼眸是亮的,有些姜绪风也看不明了的情绪在流动。
“所以臣妾真的很感谢殿下对臣妾进府以来的包容和信任,臣妾在闺中时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幸运。”
“可当殿下每每都牢牢握住臣妾的手,臣妾忽然一瞬便觉得殿下大概就是上天赐给臣妾的礼物,用臣妾所有的运气来换,臣妾也愿意。”
第75章
温璟的情话攻击到底多有效果,也怕是只有温璟自己知道了。
姜绪风餍足的早早起身去上朝了,温璟醒了却是半晌起不来,免了后院的请安赖了会床。
“娘娘,严家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有喜事。”兰苕奉上一杯漱口茶,“娘娘刚在用膳的时候人就来了,候了片刻了。”
温璟笑了笑,心里猜到一二:“让她过来吧。”
自她们两姐妹出嫁,各自忙着府里的事情,但也没断了来往。温瑄知她事忙,甚少过府来叨扰,来回书信节礼却不少,严家那头也是乐见其成的。
严家来的婆子一看就是个体面的管事,进门先行礼,又利利索索的把话说了:“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子妃娘娘万福。”
“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些土货,我们大少夫人心中惦念娘娘,特让奴婢送些来给娘娘尝尝鲜。”
“妹妹心中惦记我,我心里也是很记挂妹妹的,不知妹妹近日可好,身子如何?之前严夫人送来的补药我都收到了,很是好用,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严夫人。”
这便是客套话了,温璟在成旭公主的生辰宴上还见了严夫人一面,自然也问起了温瑄。
严府婆子脸上带了些喜意,一福身:“太子妃娘娘,大少夫人身子康健,昨日诊脉已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奴婢是来给娘娘报喜的。”
温璟也十分欣喜,温瑄的丈夫,公婆都是明事理的人。严大公子婚前房里只有两个通房,三年之内也没有纳妾的打算。
温瑄生活顺遂,便开始忧心自己迟迟没有身孕的事情,在信中也跟温璟提过两次,后来怕是想到太子府中已经有妾室有了身孕,长姐却没有消息,她便也不再提。
“这可是极好的喜事,”温璟立刻转头吩咐竹云,“去把我的库房单子拿过来。”
又对着严府的婆子道:“你先去侧室里候着,用过了午饭再走,我有些东西要带给妹妹。”
严府婆子自然应下,她是严夫人身边的,跟严府签了死契,心也是向着严家的。大少夫人跟太子妃娘娘有姐妹情分在,时常来往,沾光的可是他们严府。
给严府的贺礼走的是后院的库房,单独给温瑄的东西走的便是温璟自己的库房。
竹云很快就把库房的账册拿了过来,温璟先是点了一些药材补品,看了一圈:“我记得还有一匹云丝锦,那颜色艳了些,不过给小孩子做衣服倒是正好。”
“哎,娘娘本来是要留着那匹云丝锦的,日前殿下跟您抱怨说棉被的料子不好,您就把匹云丝锦拿去给殿下做棉被面了。”
“殿下比我还娇气写。”
竹云这话可不敢接,她笑笑又指了指账册:“这罗锦是南边新来的,娘娘让绣房做了春衣,还剩了几匹。”
温璟点头,这罗锦总共才送进府里二十匹左右,一半都进了长春园。温璟也是摸过那料子的,的确不错:“那剩下的几匹都拿给妹妹,自己穿,还是给孩子做小衣都使得。”
“这和田白玉我上次看还有块小一点的,拿过去让妹妹打个小挂件也能给孩子带。”
“珊瑚玛瑙的手串也给妹妹拿去吧,图个喜庆的意思。”
温璟又陆陆续续挑了七八样,才被兰苕阻止了:“娘娘,二姑娘才有了身孕,娘娘不如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送更好。”
温璟这才反应过来,无奈一笑,温瑄有了身孕,自己反而这么兴奋:“好,就这些吧,竹云,你带着人收拾收拾。”
今年的冬至提前了,竹月带着人在院子里清扫布置了一番,又去了一趟后院,进屋时候竹云正带着小丫头下去。
竹月将许嬷嬷给的采买单子呈给温璟,眼里闪着八卦的意味:“娘娘,奴婢刚才在后院听了几句婆子们的闲话,倒是听到些有意思的。”
温璟抬眼,示意她继续说。
“一个做杂事的婆子跟宁王府里的一个姑姑有点子亲戚关系,今日婆子出门跟着管事采买时候遇见了那姑姑。”
“那姑姑道昨夜里宁王府里可是鸡飞狗跳了一晚上,”竹月说着有点想笑,“宁王府里的柳侧妃被府里的郎中诊出身孕,要请宫里太医过府确诊。宁王妃和曲侧妃却百般阻拦,甚至打伤了柳侧妃身边的一个婢女。”
“等到宁王回府的时候,早就打做了一团。柳侧妃咽不下这口气,告了宁王妃和曲侧妃一状,不过只宁王妃被禁足,曲侧妃却只是被训斥了两句。”
温璟也不看手里的单子了,屋内其他人也都兴致盎然的听竹月讲八卦。
兰倩眨了眨眼:“这可真是都赶在一起了,怎么宁王府里也有怀了身孕的?”
温璟心里却在想,抛开宁王妃的人品,她对宁王痴心一片,府中打理的也很是不错。以前宁王府虽有王妃和侧妃不合的传闻,却也没闹的沸沸扬扬,再瞧瞧如今的宁王府真就是乌烟瘴气一片。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全都是宁王自己的问题。
温璟手指敲了敲矮案:“你们说,柳氏这个孩子能保住么?”
兰倩摇头,低了些声音:“柳侧妃跟宁王妃一直不对付,听竹月姐姐话的意思,跟这曲侧妃关系也不怎么嘛。奴婢要是宁王妃......”
是了,宁王妃自己没有孩子,养在膝下的两个孩子还是侍妾所出,并不是记在宁王妃名下的。可想而知,若是柳侧妃的孩子出生了,宁王妃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温璟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示意兰苕拿了一个荷包过来:“竹月,宁王府的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竹月机灵,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自家娘娘的意思,露出一个跟温璟如出一辙的笑容:“是,奴婢明白。”
冬至的前一日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的雪几乎将整个京城都压在下面,车马都难行。
众人都以为今年宫中的冬日宴怕是办不成了,康德帝却下了旨意要宗亲们进宫同庆,他老来得子,最近都是满面红光,情绪一直亢奋到现在,趁着冬至定要抒发一下心中的喜意。
第76章
冬至这日,姜绪风和温璟按照往常入了宫,皇后心情明显很一般,连挑刺温璟都提不起兴趣,与姜绪风闲聊了几句就放他们去了后殿休息。
凤仪宫的后殿温璟也来过几次了,这是姜绪风六岁以前住的地方,墙上挂了几幅还很稚嫩的书法和画作。
温璟今日突然起了兴趣,打趣道:“臣妾想瞧瞧殿下其他的画作可好?”
姜绪风摸摸鼻子有点不情愿,温璟央求了几句,最后还是让朱湛找了出来。
姜绪风很小就成了储君,皇后很重视他的教育,力求全面发展。所以这稚嫩的画作倒是很多,温璟一页页翻过去大多数都是临摹的,只有一张温璟瞧着像是姜绪风自己画的。
“这狸奴的名字叫元宝,是孤小时候养的。”姜绪风往温璟身边凑了凑,眼里有几分怀念,“可惜母后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把元宝送走了。”
见温璟朝着他看过来,姜绪风又笑了笑:“不过孤时常让朱湛去瞧它,元宝也算是寿终正寝。”
温璟将画放到矮案上,伸手环住姜绪风的脖子:“臣妾倒是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只是怕在府中养着不便。”
姜绪风被勾的忆起元宝光滑温暖的手感,也有些意动:“太子妃想养只狸奴而已,有什么不便,孤让朱湛挑几只毛色好看的给你选。”
温璟娇笑起来,很高兴的在姜绪风脸上亲了一口:“臣妾是个心软,要是都看见了,怕忍不住都留下,不如殿下帮臣妾挑一只吧。”
除了画作,姜绪风还有好些小时候玩的玩具,皇后都命人好好收着,温璟的架势好像要将这屋里都翻一遍。太子殿下的羞耻心也到了顶点,制服太子妃这件事也只能亲自出马了。
荣贵妃的昭纯宫里寂静一片,眼看着都快要到了宴会的时辰,可荣贵妃还在小憩,守在屋内的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从外面办事回来的昭纯宫掌事姑姑拂冬先去侧殿里趋了身上的冷意,才迈着小碎步进了主殿。
“娘娘,娘娘,”拂冬轻唤了几声,荣贵妃还没有醒来的意思,拂冬依旧保持着声调,并不敢稍稍提高声音。
荣贵妃轻轻蹙了蹙眉,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见拂冬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是,娘娘,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申时过半了。”
荣贵妃挑了挑眉,扶着拂冬的手坐起来:“宴会快开始了吧,替本宫梳妆。”
打磨光亮的铜镜映照出荣贵妃依旧姣好的容颜,荣贵妃却只看见自己眼角的一点点细纹。
她的手抚上眼角:“拂冬,本宫是不是老了?”
拂冬给荣贵妃梳头的手微微一停,很快,没有让荣贵妃发觉:“娘娘凤仪万千,是这宫中最美的女人,奴婢眼中无人能及。”
荣贵妃听了这话有些开心的样子,随后表情又突然扭曲,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本宫这么多年的付出,绝不允许任何人踩在本宫的头上!”
悦充媛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荣贵妃的眼睛,她能做到贵妃的位置上,宫中能让她有一争之力的人只有皇后。在悦充媛越来越不受荣贵妃控制的时候,她就注定成为一颗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