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宴的席间不如往日热闹,宗亲们都在窃窃私语,有几个老郡王和王妃都有些面色难看,大雪之日进宫也是难为他们了。
嫔妃的面色也不是很好,悦充媛坐在靠前的位置之上,坐姿妖娆凸显出自己肚子,脸上也是一片傲慢得意之色。
几个没什么宠爱和位份低的小嫔妃谄媚的笑着,围着悦充媛说些奉承话,宗亲们都挪开自己的目光,刻意去忽略掉悦充媛,才能让他们心中舒服一些,没觉得那么丢脸。
温璟走进来的时候,就数悦充媛的位置最明显,最热闹,她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悦充媛却将温璟的目光看做了轻视之意,她眼睛不离温璟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皇后和荣贵妃是死对头,这位太子妃的闲话她也听了不少。
瞧瞧,容貌昳丽,眉眼间都是风情,衣着首饰也都是千金难得一件,可太子妃嫁给太子之前不过是个被继母欺压,名声不好的姑娘罢了。
悦充媛冷哼一声,她已是正三品九嫔之一,太子妃凭什么看不起她。
温璟可不知她随意的一眼就引起悦充媛如此百转的心思,她不过刚刚坐定就听到下首传来一个甜的发腻的女声:“臣妾看着太子妃披风上的花样子真是迷了眼,臣妾见识少,也不知这是什么花?”
温璟回头就见悦充媛睁着眼睛,神情极为无辜的看着自己。温璟眉头紧皱,语气也冷了下来:“兰苕,倒杯清茶过来,本宫有些恶心。”
她如此直白的话引得席间立刻就响起轻笑的声音,悦充媛顿时就要站起身来,被身旁的圆脸宫女提醒:“娘娘!”
殿门口,康德帝与皇后和荣贵妃一道进来,温璟随着众人起身行礼,看见康德帝的脸色却又不由得愣了一下。
康德帝脸色呈灰败,眼下是重重的青黑色,像是几日都未曾睡过一样,然而周围人都没看见一般。
康德帝简单几句祝词之后便正式开宴了,他关心自己的老来子,眼神总是落在悦充媛身上,片刻之后便发现了不对。
“爱妃这是怎么了,今个是冬至,合该高兴才是。”
悦充媛似是反应了一下才回过了神,她笑容有些勉强道:“臣妾谢皇上关心,只......臣妾出身低微,得皇上一些偏爱才有如今,见过的好东西也全都是皇上赏赐的。方才臣妾见太子妃身上披风的花样子新奇,便多嘴问了一句。”
悦充媛说到此处露出很委屈的神情,就连眼眶都红了:“只是臣妾好像惹得太子妃不快了。”
康德帝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大庭广众,明目张胆的给太子妃上眼药这可是第一次,连荣贵妃还没有过。
皇后“嘭”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厉声喝道:“悦充媛,你放肆!”
悦充媛当即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倔强的看着康德帝。
康德帝刚想要开口,骤然席间尖叫声四起,悦充媛毫无预兆的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手死死扒住脖子,还来不及痛苦挣扎,人已经眼睛圆睁的倒了下去。
第77章
悦充媛暴毙在宫中的冬至宴上,康德帝当晚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落后的几位宗亲还听到身后传来的瓷器碎裂声音。
这事不过几日就在各家传开了,嗅觉稍微敏锐些的都瞧的出其中的蹊跷。毕竟是皇家丑闻,也就宗亲家女眷们私下话几句,大臣家的女眷就提都不会提了。
自然悦充媛暴毙也全权交给皇后处理,皇后是一国之母,六宫的掌权者,这么多年,即便荣贵妃如此得宠,也丝毫没能从皇后手里分出一杯羹。
天空大晴,是个极好的天气。
皇后靠坐在太师椅里,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一个人事簿子。
穗荷姑姑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点兴奋的意思,递上一张轻薄如翼的纸:“娘娘,都招了。”
皇后抬眼接过了画押的罪状,看了半晌,冷哼了一声:“本宫还以为周氏能有多大的能耐,也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钦天监……周氏也算是聪明一回,这倒是个好地方。”皇后的手指敲在上面,心思一动,已经有了打算。
随后皇后饱满的红唇又溢出笑意,竟是笑出了声音:“穗荷,本宫还要感谢她,做了本宫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那老东西捧了一辈子的家族,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竟然比本宫更希望他去死,本宫真想看看老东西的表情,肯定十分有趣。”
穗荷看着皇后有些癫狂的表现,默默地低下头:“娘娘,那婢子还没死,不如一起带去太宸宫?”
“嗯?”皇后回过头看她,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现在,把那婢子处理了吧,本宫自有安排。”
“那......暴毙的事情?”
皇后的情绪似是冷静了下来,凤目微微上挑:“随周氏折腾去吧,本宫先让她高兴高兴,等到最后跌下来的时候才觉得痛。”
穗荷也轻轻勾出一个笑容,转身要出去,又被皇后叫住。
“叫太子妃进宫,本宫要见她。”
观澜园里,姜绪风刚处理了一批公文,捏了捏眉心,朱湛立时走到殿下身后,轻轻按揉着姜绪风的太阳穴。
冬青在门口见了一小太监,又进屋传话:“殿下,皇后娘娘身边派人来,说是要见太子妃娘娘,请太子妃娘娘进宫。”
姜绪风没有睁眼的意思,朱湛抬眼示意冬青退出去,他才低声跟姜绪风道:“殿下,把那婢子突然送到皇后娘娘面前,皇后娘娘......会不会?”
“不会,你以为母后没动手么?”
朱湛一惊,手上动作不自觉就停了,他以为皇后极重视自己的名声和宋氏女的荣誉,宁王一派能挑出殿下的错处,可却找不出皇后的错处。
“殿下,皇后娘娘其实......”
姜绪风睁开眼,眼中复杂的情绪叫人看不懂:“孤是母后的亲子,在母后心中自然是十分重要的,只是不如实打实的权力重要罢了。”
朱湛有些无言,殿下小时候他便跟在殿下身旁了,对比荣贵妃对待宁王,皇后待殿下的确有些冷漠了。比起殿下自身,皇后更在意殿下身处的位置。
温璟乍一听皇后要见她,也没什么头绪。除了请安,皇后除非有事不然不会叫她进宫。
姜绪风还在观澜园里,可来传话的人丝毫没有去叫的意思,温璟也没耽搁,换了身衣服就带着竹云,竹月进宫了。
冬至宴上悦充媛暴毙当场,兰苕兰倩没经历过这个,还是吓到了,回来之后惊梦,温璟便放了她们几日的假,好好调整一番。
大概是猎场刺杀的事情,温璟竟是对暴毙之事接受‘良好’,她心中也十分感叹,只是并不排斥自己这样的变化。
皇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对温璟的态度还是淡淡的,一看到自己儿媳的打扮还是觉得眼睛疼,轻皱下眉:“本宫也没什么大事,那日走的匆忙,本宫总要交代几句。”
温璟低眉顺眼的样子,微微一笑,非常诚恳:“是,母后教诲,臣妾洗耳恭听。”
皇后一噎,开始反思叫温璟过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过了片刻,皇后才继续道:“悦充媛一尸两命,死的蹊跷,皇上震怒,本宫这些日子也十分忙碌。”
“不过,宫里没有秘密,总会查个水落实出,你回去之后跟太子说接下来宫中无论传出什么消息,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必理会,也不必进宫,记住了么?”
温璟看着皇后慢慢变得严肃的脸色,敛了眉目,起身福身:“是,臣妾记住了。”
“嗯,你身为太子妃要时时都能稳得住,打理好府里的一切才能让太子无后顾之忧。”皇后看了温璟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早些出宫吧。”
温璟来的快,出来的也快,进了凤仪宫也不过三刻钟。
温璟站在殿门口似有所感的回头,殿中幽暗非常,透不出一丝亮光。
姜绪风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人,就算温璟转述了皇后的话,他也不一定会听。皇后心里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子,所以这些话是给温璟的提醒。
竹云上前给娘娘披上斗篷,温璟抬眼看看万里无云的天,喃喃道:“要变天了。”
十一月下旬,京中连续下了三日的大雪,压塌了京郊的几处房屋。
各部都绷紧了神经,往大雍各地都下发了指令,准备预防起雪灾的事宜。
前朝忙的不可开交之时,荣贵妃的一纸状诉让整个后宫都乱了起来。
荣贵妃跪在太宸宫前,双手高举罪证,句句泣声,道皇后乃是悦充媛暴毙的幕后真凶,却以自己六宫之主的身份掩藏证据,甚至妄图栽赃给他人,让此事迟迟没有结果。
荣贵妃一身素袍哭的梨花带雨:“皇上,臣妾不是想要挑拨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夫妻情谊。”
“可是悦充媛到底是臣妾抬举了她一场。她死的实在可怜,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更加可怜。臣妾和皇上一样期盼那个新生命的到来,臣妾无能,还请皇上给悦充媛和小皇子做主啊!”
第78章
凤仪宫中,只余下了康德帝与皇后二人,早在康德帝怒气冲冲进来质问皇后的时候,穗荷就带着人全都退了出去。
皇后端坐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康德帝没有起身行礼。她面色平静,将那张所谓的‘罪状’随意的放在一旁:“皇上盛怒前来,找臣妾有什么事么?”
康德帝明明只是大了皇后几岁,却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苍老的根本不像他这个岁数的人。
看到皇后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让他想起被宋氏一族压的喘不上的感觉,更加的怒不可遏:“毒妇!毒妇!
皇后的眼色沉了下来,她直视康德帝那双浑浊的双眼:“皇上慎言,臣妾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守着皇家的礼法规矩。”
“反倒是皇上,多年偏宠荣贵妃,宠的她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宁王昏庸无能,却也因着皇上的宠爱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胡作非为。”皇后斜睨了一眼桌子事无巨细的‘罪状’,轻轻拿起来,像扔垃圾一样随意扔到了康德帝的脚下。
“至于悦充媛,一个舞姬出身,能做到九嫔位份上......皇上不如去问问后宫里的其他嫔妃,她们恶不恶心?”
皇后虽然性格强势,可在康德帝面前从来没有如此咄咄逼人过。
康德帝面色铁青,气的嘴唇都开始抖,他指着皇后:“好,好,好,朕还从来没发现皇后这般口齿伶俐!”
康德帝逼近了皇后几步,面皮像是干枯的树皮,皇后清楚的看到了他的愤怒和藏在眼中深处的恶意:“你们宋氏狼子野心,妄图朕做宋氏的傀儡,任你们摆布,做梦!”
“太子的确是个好孩子,肖似他的祖父,只可惜他生在你的肚子里。”
康德帝看到皇后的瞳孔微微震动,心中总算是得了几分快意。他一甩袖朝着外面走去:“皇后心肠恶毒,害悦充媛一尸两命,不堪为后。禁足凤仪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凤仪宫半步。”
皇后被禁足在凤仪宫中,掌管六宫之权落在了荣贵妃的手中。
康德帝与皇后的对话本不该传出来,可康德帝上午去了凤仪宫,下午康德帝那句‘不堪为后’就已传的满城风雨。
竹月回来说的时候,屋里其他几个一等婢女也都跟着吓了一跳。
温璟刚刚午睡起身,闻言立时皱了眉。忆起皇后的话,叹了口气,哪里能真的不理会,加快了语速:“快,替我梳妆。”
这头兰苕给温璟挽好了头发,外面就有小丫头禀报府外已备好了车,温璟随意穿了件颜色浅淡的裙衫就匆匆往观澜园的方向而去。
“殿下!”
姜绪风已经大跨步的走到了府门口,还好温璟快走些步子总算是赶上了。
姜绪风的神色平淡,只是在温璟看来趋近面无表情,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显的有些苍白无力,温璟搭上姜绪风的手:“殿下,臣妾与殿下一起进宫。”
夫妻二人走的极快,待听闻消息又梳妆一番的宋良娣赶来时,太子府的马车早就到了宫门口。
“孤去太宸宫,太子妃替孤去看看母后吧。”姜绪风拢了拢温璟身上的披风,温声道。
这明显就是想要支开自己,温璟只作不知,指尖抚了抚姜绪风的眉心:“殿下别忧心,母后定然能平安无事。”
凤仪宫与太宸宫落在一条线上,就在太宸宫后面,并不远。
这条路往日宫人来来往往,事情不过才发生几个时辰,这条路竟也清冷了下来。
凤仪宫宫门紧闭,朱红色的大门都像是掉了色,显得十分灰暗,守门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
温璟几日前还来给皇后请安,即便是她,这么大的落差感也让她心中一瞬的不适。
“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太子妃娘娘,皇后娘娘禁足在凤仪宫中,奴婢们奉命守在这里,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温璟不过是走近了宫门几步,其中一个守门嬷嬷就立刻上前,将她拦了下来。
“本宫不见母后心中担忧,不知嬷嬷可否通融一二?”守门嬷嬷的态度强硬,温璟不由得轻皱了一下眉。
兰苕立刻上前递上一个厚实的荷包,那嬷嬷瞄了一眼,嘴角扯动,脸上的傲慢和轻视掩饰不住。
“太子妃娘娘折煞奴婢们了,奴婢们奉命行事,实在是......还请太子妃娘娘不要为难奴婢们。”
另一个守门的嬷嬷也走上前来,她要圆滑一些。然而温璟还没说什么,就被她一句话说成了为难,锅直接扣在了温璟头上。
兰倩柳眉倒竖立时就要护着自己主子,温璟却率先一步开口。
“即便是奉命行事,两个粗使的奴婢,本宫想为难也是使得的。”温璟语气里泛着冷意,还没等那嬷嬷反应,一个巴掌已经落在了那个最先说话的嬷嬷脸上,护甲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血痕。
那嬷嬷惨叫一声,面相狰狞就要对上温璟。
“本宫当是谁,原来太子妃。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儿媳,这般的有气势。”
温璟回头,荣贵妃正款款走过来,她红光焕发,满头珠翠,身上大红色金丝斗篷与温璟这一身浅淡的颜色成了鲜明对比。
温璟摘下沾了血珠的护甲,丢给兰倩,朝着荣贵妃淡淡一笑:“让荣贵妃娘娘见笑,臣妾是个急性子,这两个嬷嬷出言顶撞臣妾,臣妾一时忍不住才小惩大诫。”
荣贵妃的眼神在温璟脸上转了两圈:“本宫一直以为太子妃是个性子温和的,没想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那两个嬷嬷都下意识的站到了荣贵妃的身后,康德帝下旨皇后禁足,皇后只要没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公然抗旨,所以康德帝根本不会派人守在凤仪宫,看两个嬷嬷的态度,温璟便知她们是谁的人。
温璟不想继续在这里跟荣贵妃做口舌之争,输人不输阵,她轻轻一笑:“臣妾改日再来看母后,荣贵妃娘娘自便吧。”
她这话说的很不客气,荣贵妃脸色一下沉下来:“小蹄子,待本宫的儿子......看你还如何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