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地处闹市人声鼎沸,他们谈话不得不用喊的。
江陵怔了一下,点了头,“小裴大人,我知道啊!”
“当年新科及第,在对面醉霄楼办了场樱桃宴请了当时一同中榜的所有进士,打那以后啊,裴大人曾经包下那个雅间都被姑娘们挤爆了,楼上楼下乌央乌央的全是大姑娘小媳妇儿,”
“要说这位小裴大人,那他在咱们心里是这个,”说着小二哥朝他竖了个大拇哥,“年初禁卫军造反,他一个人跑到叛区,便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咱上京城老百姓对大人十分佩服,要说真打起仗来,最难的还是咱们老百姓不是!”
澜悦听她夸赞大人,脸颊上不由露出几分小小骄傲。
说起裴大人,小二哥似乎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哎,你们可曾见过裴大人?”
江陵点了点头,“见过,”
“听说小裴大人长着一副仙人之姿,是这样吗?”
澜悦颇为得意道:“那可是,此言绝对不虚!”
这时,前面有人开锣,站在台阶之上大声喊道:“此次大赛设头,次两个名额,获胜者头名可以拿到五十两银子作为奖赏。并且还可以有优先留在醉霄楼做掌厨人的资格。”
第14章 遭遇不公
小二哥在一旁自说自话:“这个听着还不错,就是不知能不能兑现?”
澜悦拍了拍江陵,指着旁边一个张贴告示道:“那上面可说了,有刀工比试这一项,姑娘不是想赚钱吗?可以去试试看啊!”
江陵其实也有点心动,若是能拿到头奖,赢到五十两银子倒不失一件好事。
于是她俩拨开人群,一点一点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排。因为身量小,经过人群时,他们竟没有察觉。
四位参赛的男子一字排开,各自站在高约三尺木桌后面,每张桌子上摆放一只厚厚柳木砧板板。
这次比赛的内容是快刀切肉片,看谁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小方块肉切得又薄又快,这轮比赛的获胜者更是可以额外获得留在醉霄楼留任的资格。
铜锣一响一停之间,有两个男子已经完整将那一小块肉切完。不仅完成度好,而且任意一个肉片拎起来看的确轻薄丝滑。
众人啧啧称奇,鼓掌欢呼。
澜悦也是第一次围观这样的比赛,虽然不懂其中门道,现场气氛热烈,便也跟着一起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她一面拍掌,一面转目看向江陵,“姑娘,他们刀法如何?”
江陵也随着人群一起拍掌,“先头完成的那两个刀法的确不错,其实还可以更好些,”
“怎么说!”
“最能体现腕力的不是在这种又厚又硬的占板上……”她想了想,“其实,我觉得我可以一块云锦上切完这些肉片,”
人群中有两名上一轮比赛被淘汰下来的男子,听到旁边有人大言不惭地说话,不由心下生厌。他斜眼望向这二人,“哟,这小兄弟人不高,胆子不小,吹出的牛皮也不怕把天给炸出一个大窟窿,”
“他说什么了?”有好事者问道。
那人把江陵上下一番打量,指着她对众人道:“哎,各位朝这边看啊,这个小兄弟,他说台上参见比赛的人水平都不够看的,声称自己可以在云锦上切肉,”
一通吆喝引来嘲笑。
“瞧他这副病恹恹的小身板,能提得起菜刀吗?”
“哈哈哈,那腰还没我这胳膊粗,也不怕菜刀拎起来一个不小心砸到自己脚面子,”在场的一个胖子笑道。
众人又是一通哄笑。
澜悦脸涨得通红,“谁规定厨子就非得是那种膀大腰圆肥头大耳的人了!”
说着,澜悦走到那胖子面前,“她腰是没有你胳膊粗,那你去啊!你切一个试试,给我们看啊!”
胖子见他个子小小却气势十足,瞬间有些耸了,撇了撇了嘴道:“谁行谁上啊,我又没说自己行,”说着他朝江陵指了指,“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很厉害嘛!你让他去啊!”
试就试!
江陵上前一步,走到醉霄楼的掌柜面前,客气道:“那我就献丑了,还劳烦钱掌柜为我找一块云锦帕子,”
“他还真敢去啊!这下牛皮要吹炸了!”
“等着他看怎么下台吧!”
醉霄楼的掌柜朝众人抬手平息喧哗,将他上下一番打量。
眼前江陵一袭烟青色男式缺胯衫,头戴靛青幞头,脚踩乌色短靴,看起来并不像是能穿得起云锦之人。他面色恭肃地看着她,“一块尚好的云锦价值可是不菲,若是损坏了,你能赔得起吗?”
围观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生恐眼前这大言不惭地小子被钱掌柜三言两语威胁退缩了,纷纷出言相激,“青天白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既然他敢宣之于口,就一定能行!”
钱掌柜抬手,示意小厮去后院把他夫人平日里拿在手中的那块云锦帕子拿来。
小厮快去快回,带回来一红一白两只帕子,他面向众人吆喝道:“现场还有没和他一起的?”
那些原本正打算上去参见比试的人不禁朝后缩了缩脚,他们心里清楚云锦价值不菲。单单钱夫人手里的这只帕子怕不是几两碎银子能买得到的。
他们参赛的目的是为了赢钱,可不是赔钱,才不会几句口舌之争冒险做傻事。
小厮等了半晌,见无人上前迎战,便将一块桃花粉色帕子展开平铺在占板上。
“那就来吧!”
众人好奇急着想要看他出丑,原本就不大的展示场地又缩小一圈,围观人群个个像只展翅欲飞的大雁,伸长了脖子等着。
江陵不紧不慢走到案几后,缓缓卷起袖口,拿起放在占板右侧的菜刀,深吸了口气。
喧闹声骤然停下,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身上。
澜悦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两只小手紧握在胸前,口里一个劲儿默念:姑娘,你可一定要加油啊!
偌大厨刀在江陵手中突然变得十分灵巧听话,未几,「笃笃」声止,江陵把厨刀放在一侧。
包围圈继续向内收缩,就连一直淡定地坐在一旁交椅的钱掌柜也禁不住好奇起身凑过来一探究竟。
江陵从切好的肉片中拎起一个片给众人过目。阳光下,那薄片隐约透着光,不能说薄如蝉翼,却足能看出比方才那些人切出肉片的确薄出不少。
“快让我们瞧瞧那云锦帕子,”
江陵小心翼翼把肉片移到一旁,慢慢把帕子拎起,为了看得更加细致,他们派出两个代表上前细查。
这二人正是在方才比试中获胜者。敢来醉霄楼前参见这样比试的人,自然是有技在身,听到有人说他们刀工不够看,心里自然不服气,早就憋着一股劲前去看他怎样丢人。
他们将帕子拿在手里,细细摩挲,观察了好久竟然真的一点被刀划过的痕迹都没有,二人互视一眼,哑口无言。
见此情形,大家伙就全明白了,于是纷纷改口,“没想到这小伙子看着精瘦,刀工不错!”
“是啊!”
原本一心只想等着看笑话的胖子也凑了过来,憨憨地摸了摸后脑,笑容可掬道:“你行!你是真的行!”
都说同行相轻,可在场参见比试的人除了两位最终得胜者表情木木站在那里哑口不言,其他人也都纷纷上前围住他不吝赞誉之词。
“钱掌柜,这位应该拿到今日的头名吧!”有人急忙催促起掌柜的。
“是啊,钱老板快把赏银拿出来分给他们,可别抠搜了,红纸黑字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钱掌柜递了眼色给一旁的伙计,那伙计心领神会,立即转身回后院。
未几,那伙计再次走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漆木盒子,盒子里用一块正红色绸布铺垫,上面仅放着一支二十两银锭子。
“哎?”众人不由感到稀奇,“钱掌柜,这里可是三名得胜者,你只拿出二十两银锭子是何意啊?难不成你想玩两桃杀三士?”
众人见此不由个个义愤填膺,职责起钱掌柜。
可坐在交椅的钱掌柜却是一脸泰然自若,全然没有因为众人的职责而动怒。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的小厮替他张这个口。
“诸位,听我说,最后得胜的这位小郎君,他原本就不在参赛者的名单中,纯属突发事件。所以即便他喜夺头名,却也不能全然把这些奖银尽数领走。”
“那他们呢?”
有人指着另外两名在比赛中刚刚胜出的人,“他们两个总在名单中吧!而且他们也确实脱颖而出,你只拿出二十两来让他们两个如何分配,”
醉霄楼的小厮不紧不慢继续向众人解释,“今日这个比赛,我们原是为醉霄楼遴选一位合格的掌厨人,只有获得头名者才具备进入醉霄楼的资格,”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江陵,“这位小兄弟的刀工的确令人瞠目,只可惜你并未参见正式的比试,另外两位虽参加比试,可刀法却是实在在这位小兄弟之下。因而今日比试没人获得头名奖银,至于这二十两银子嘛,那就看他们三人如何分配了,”
第15章 偶遇大人
看到另外两名获胜者朝她投来仇恨的目光,江陵已经在心里放弃了这笔奖银。
她看着钱掌柜,一字一句道:“这钱我不要了!”说完扭头离开。
小厮见状快步走到钱掌柜身前,小声附在他耳边道:“掌柜的,那个小兄弟刀法惊人,说不定是个好厨子,咱们不妨把留下试试,”
钱掌柜冷冷地蔑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越是这种有点本事的人脾气就越大,我这醉霄楼生意本就不错,靠的也不是那几个厨子的手艺,只要把小裴大人这张牌打好比什么都强!这次比试不过就是幌子,扩充声誉,招揽客人罢了!”
说着,他朝人群看了一眼,轻蔑道:“收吧!”
众人见钱掌柜收摊回了酒楼,纷纷挤上前讨要说法,澜悦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江陵一转身不见澜悦身影。这时有个男子走到她身边,“小郎君也是想到醉霄楼谋份差使吧?”
江陵见是一个身材清瘦男子,一袭青灰色袍子,眉毛淡淡的,下巴还长了一颗媒婆痣,正笑盈盈地看着她,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是啊,兄台也去试过?”江陵想,看来此人多半和她经历了相同遭遇。
那人与她并肩同行远离人群,江陵一边走,一边四下环顾寻找澜悦,“是啊,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
“小兄弟既然想去酒楼谋份差使,不如去我们店吧!我们掌柜的为人和善和亲,也好说话,比这个钱掌柜好多了,”
听到他这么说,江陵不免有些心动,主动问道:“你们店在哪儿?远吗?”
那人盈盈一笑,主动引路,“不远不远,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小兄弟的手艺我见识到了,若兄台有兴趣,我可以为你引荐,咱们今日也算是有缘一见,”
“好啊,那有劳兄台了!”江陵抱拳以礼。
一路上,他们随意聊着,从天南地北的美食,到各地人文风景再聊回上京东西两市中酒楼经营,不知不觉他们走了很久……
可渐渐地,江陵发现这路似乎越走越不对劲,她环顾四下,此地偏僻人也越来越少。
她有些担心。
“大哥,要不今日就算了吧,”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那人朝前面不远处指了指。
最后,七拐八绕进了个无人胡同,她手心出了汗,心脏在里面「噗通噗通」地跳着,眼角余光瞄向那人时,竟发现那人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一开始还和她谈笑风生的所谓兄台,竟不时用那种略带猥琐的眼神地盯着她。
江陵后背沁出一层薄汗,两只手紧紧握成一团,表面却只能强装镇定,“哎呀,不好意思,我刚刚想起来家里还有事,今儿就不能跟你去了,下次,下次吧!”
说完,她掉头要走,那男子突然一支胳膊撑在墙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咧着嘴露出一排黄牙,两只三角眼眯成一条线,“小娘子,怕什么呀!”
江陵怔怔地看着那人,紧张到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小娘子?”那人打断她的话,色眯眯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视线停在她胸前。
江陵赶紧抬手交叉放在胸前,连连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那人见她一副青涩害羞的模样,反而越发得意了,“我行走江湖多年,像这样小计俩我可是见多了,打从你一走上去,我就注意到你了,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怎么可能会是男人呢,”。
那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着,“这小脸蛋,虽粉黛未施,却也能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就凭你模样的美人。若是去了清溪楼,白花花的银子要多少有多少,何必苦兮兮地跑去做厨子呢!”
“瞧瞧这盈盈一握的杨柳腰……”那人抬手就要往她腰上放,江陵大喊救命。
那男子狞笑着露出猥琐的面容。
“这里没人,你喊也是白喊,”
完蛋了,完蛋了!
我真是鬼迷了心窍,怎就偏听偏信了他的鬼话!澜悦如今也不在身边,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突然有一只手钳住那人的手腕,生生反折到身后,那人痛得龇牙咧嘴大喊。
抬眼一瞧,竟是裴洛城。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那人费力地扭过头去,“你,你什么人!”
柏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人后背领子,一只胳膊便生将那人提溜过去,“哟,这不胡高嘛!老熟人了!死性不改是吧!刚从刑部大牢放出来才几天?又想我了是不是!”
那人虽没见过裴洛城,可与柏叶却是老熟人了,他经常去刑部牢狱巡视,那里的犯人都认识他。
柏叶指着江陵,问道:“你可知她是谁!”
胡高是个江湖混子,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油滑得很。他只一眼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嘴巴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有眼无珠,竟然打起大人身边的人主意,都怪小人手贱!”
江陵惊魂未定双手抱肩靠墙站着,两条腿软绵无力,她从来没像方才那样害怕过!
她不敢抬头,隐隐觉得在她斜上方有两道凌厉目光正凝视着她。
柏叶见状,对裴洛城道:“大人,人我先带走了,”
裴洛城没有回答。
胡高被柏拖着往外走,他一边狼狈地倒退,一边大喊,“大人,大人,今儿欺负小娘子的可不光是我胡高一个人,还有那个醉霄楼的掌柜,小的可亲眼看到那钱掌柜对这位小娘子百般刁难……”
未几,胡高叫喊声在巷口拐角处消失了……
无人窄巷中只剩下她和裴洛城两个人。
交叉放于胸前的手渐渐松弛垂落下来,江陵抬头快速扫了一眼裴大人,又赶紧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喃喃道:“大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