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陈适逢。还是他秘书。曲开颜挑眉,“你到底做什么的啊,陈适逢秘书都能劳驾得动。”
周乘既依旧不显山水的德性,“打工的。普通社畜一枚。”
“陈适逢秘书向来高傲上天,我妈都得给她三分颜面,你跟我说你普通社畜,指使得动人家?”
“……”
“周乘既,你该不会和人家有点眉眼官司吧。”
“我没那么低级无聊。曲小姐这么介意,那就把帽子还给我,我折现给你。”
“我不,我偏要等着哪天,戴到那宋秘跟前,然后低级无聊地告诉宋秘,是你们周乘既送给我的。”
前头的人冷切一声,头也不回地傲慢嘲笑她,“幼稚。”
曲开颜追赶半天,到了他们落座位置,率先一步越到周乘既前头去,甩头怼他,“我向来爱给别人低级无聊的初印象,也好过,高开的文艺淑女结果一路往无趣无聊低走。”
周乘既好整以暇地笑,由着她超市一大早赶着去争鸡蛋般地抢到他前头去,免责声明地跟她补充一句,“曲小姐,我说我没那么低级无聊,你可别听错了,在这乱蹦高啊。”
曲开颜撇撇嘴,她又想起他们在陈家第一次见面那会了,明明他听去了她的家务事,出来倒一副伟光正、爱与诚的面孔。
哼,凭什么。天底下爱搞免责声明的全是渣男。
这头,服务生依照曲小姐的要求,在料理吧台边僻了三个位置出来。
因为虑到曲小姐随行有两位男士,便于他们聊天谈事方便。特地挑了个直角拐弯的位置:
两座连着,还有一座在直角拐弯的一处。
这样大家掉头接耳也好,互相会面视线也方便。
元小波识相,率先坐了那直角上的单座。
结果,曲开颜过来,也不管落后的周乘既,她径直挑了挨着小波的这张椅子。
桧木的台面,客人的电子设备才放上来,就有厨师副手来给他们细心铺垫布。
负责他们三位的主厨过来展示食材,也和曲开颜打招呼,说她有些日子没来了。
曲开颜展开消毒的手巾擦手,一面寒暄回主厨,“因为你老是拿你的副手来敷衍我。”
主厨世故江湖地笑意,“你姑姑都没你小曲严格。”
“当然,我吃菜交朋友,都只认人。”
“今天有什么想法?”
“陪朋友来招待的,你招待好他们就好。”曲开颜只世故地跟主厨约了下一客的价位,其余,自由发挥。
菜品商谈好了,问他们要不要配酒的时候。曲开颜这才想起,她并不是做东的。
偏头,朝她右手边的周某人,二人摒弃前嫌的样子,“你们喝酒吗?”
周乘既利落作主,“小波喝吧。我还得开车,算了。”
“车可以叫代驾,或者泊在他们这里。他们可以明天替你开送过去的。”
周乘既对她这个建议没说接纳,只反问了她一句,“你可以喝吗?”
曲开颜对上他的视线,“可以啊。”
“不会反反复复了?”某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曲开颜狠瞥他一眼,“我愿意。我愿意它反反复复。”
周乘既这个家伙,慢条斯理地脱了防风外套,再抖开消毒手巾揩手,继续他的免责声明嘴脸,“哦。那就一起喝点吧。我只是友情提醒吃药的人,抗生素和酒容易发生双硫仑反应……”
“周乘既,你烦死了。”这厢,曲小姐声音高了些。连着主厨先生都跟着诧异起来。
周乘既脱了外套,有服务生第一时间过来接手,替客人收好。
冷白的光源下,曲开颜才发现他里头穿了件某品牌的经典四杠、三色织带的灰色羊绒开衫。
曲开颜原本该笑话周乘既的,他俩简直不在一个季节。
她早早的春装,甚至为了凹颈项,连外套都没套。
周乘既倒是老干部保暖得很。
服务生接过他的外套去,周乘既发现曲开颜还耿头耿脑地盯着他。于是,他这一回极为严肃且不容辩驳的口吻,“如果你当真吃了抗生素,还昏头地嚷着要喝酒的话,那么我不介意多烦你几次。当然,你不和我们一张台子喝酒,我管不着。”
曲开颜轻微蹙眉,随即舒展开了。
周乘既说完,从她脸上移开视线。接过服务生的酒单,和小波商量着喝什么酒。
小波想说什么的时候,瞧周乘既脸上翻篇不提的冷漠,也像他自己的家务事无需任何人置喙。
直到他们选中一款清酒,例行地各自选一款饮酒杯,轮到曲小姐选了,曲开颜抱着双臂摇头,说不喝了,疹子还没好。
她要了杯乌龙茶。
期间,开胃前菜已经上来了。
曲开颜迟迟没有动筷子。小波暖场地提议一起干一杯,她爽快地配合了,菜品陆续上到主菜了,坐在中间的女主角始终吃那零星的点缀。
元小波这个合格的僚机,他真的是妇女之友。一杯酒没见底的工夫,就能和曲开颜从他和周乘既做哪行的,大拐弯到今天微博热搜上内娱谁的烂瓜没完没了。
而周乘既丝毫不热衷发言。小波cue他,他才有效挤一两个字附和一下。
期间,元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说到一个部件,周乘既用筷子顶端蘸了水,在桧木的台面上画演示图给小波看。
小波够着看完,周工又已阅即焚地拿餐巾擦掉了。
曲开颜坐在中间,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只作旁观地瞥一眼周乘既,本尊端正饮酒,不作斜视。
直到小波中间离席去接公务电话。曲开颜成心冷落,就专心刷起手机来。周乘既搁置手里的筷子,台面中途替客人置换一次新的盘子和擦手毛巾。
周乘既趁着手边动静,出声问身边人,“你今天也在液断?”
曲开颜当耳旁风听着,头也不抬地刷微博,“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没吃东西?”
“不想吃。”
某人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倒是轻松揶揄起来,“原来这里并不是值得推荐才带我们来的。”
“对啊,我说过的我们这里就是美食沙漠。”
“你不说你自己太挑。”
“算吧。也因为我要减肥。”
“减肥和吃东西不冲突。”
“可是我管不住嘴就会胖啊。”
“你胖吗?”
“我胖吗?”明明问她自省的问题,曲开颜倒是反抛给对面人。她这时才抬头来看他。
周乘既冷静莞尔,“我不懂你们女士群体对于体重的标准。”
“我问你,我胖不胖。别管什么女士群体。”
“你问我,我直观你应该和胖全不相关。”
一个晚上,曲小姐头回展颜。她也径直告诉他,“周乘既,你可算说了句我爱听的话了。”
“不胖也成了中听的话了?”
“仅针对你。周先生永远一副免责声明的嘴脸,从你嘴里出来句不反驳且附和的话,真不容易。”
周乘既喝了几杯酒,身体暖洋洋的。身边人再朝他凑得近了些,他不禁朝后撤了撤。
端坐着身子,把手边一碟子河豚鱼皮冻分享给她,“吃点吧。这些也不至于就叫你胖了。”
曲开颜并不听话,扭着头,两只手托腮看他,眼里亮晶晶地,“我不吃饭也叫你的秩序症难受了?”
“……是请客碰上全不动筷子的客人……”
下一秒,元小波收线回来的身影过来了。
曲开颜赶在第三者回归前,有意为难周某人,“我吃这个,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啊?”
周乘既闻言不语,只盯着她几眼,倒也宽容等着她的下文。
曲开颜故意卖关子,直到周乘既重新偏头看她,更像是征询的目光。她才学他之前的大喘气,“我们换一下位置好不好,这上头直对着一个换气口,我有点冷。而且,你的老同学好能侃……”
事实证明,假象的喧闹敌不过安静下来,他主动问候她的几秒。
*
小波接完电话回来,只看到周乘既起身,与曲小姐换了座位。
二人默契般地交换各自的杯盏碗碟。
周乘既一面把一碟河豚鱼皮冻推到曲小姐跟前,一面拿消毒手巾擦了手,自顾自脱了身上的毛衣开衫。他问小波电话什么情况,最后,把手里的开衫不声不响地放到了身边人膝上。
第16章
元小波没看到周乘既手上的落处。
曲开颜低头, 才发现她裙膝上多了件毛衣开衫。
衣衫还带着脱下来的体温,曲小姐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脱下来让我帮你拿着啊?”
周乘既杯里再续满一杯,与小波寻常碰杯后, 他举杯仰头一口尽了。顺便回身边人话, “别误会, 我只是看不得有人冻得像鹌鹑。”
曲开颜眉眼朝他切,却也找他的袖子,自顾自往他衣衫里套了。诚然地讲,她没在公共场合接受过任何男人这种绅士的馈赠。因为他们多少有点假模假样, 为了表现而标榜的品格。像周乘既这样, 连一则细微的君子照拂也怕被他的老同学笑话去, 台面下递给曲开颜,她觉得有趣极了。
脑袋里一时轰鸣。像极了……偷情……
这样的字眼蹦出来,曲开颜自己都有点意外, 即刻心上笑得跌宕荒唐。
她套上他的开衫, 再把脑后的长发从领口一把掏出来, 不作声了好久。低头的样子,像在端详他的衣服。
周乘既偏头来,自嘲自证的口吻, “放心, 今天刚换的, 不至于有什么味道。”
曲开颜面上难得端正,勉强承他情的淡漠, “谢了。”
下一秒, 她拣起筷子要履行承诺地吃他分享给她的鱼冻,左肩上不妨有一力道落下来。
曲开颜扭头, 一身白色高定西服正装的曲意年出现在侄女面前,身后高高低低、男男女女簇拥了一行人。
开颜站起身,有些日子不碰面的意外。同姑姑打招呼,“你们来聚餐?”
曲意年把风衣和手袋交给了边上的男助手,示意他们先进里。随即,一行人浩荡精英地去了包厢。
“嗯呐。我老远瞥到你了,以为看错了呢。这穿的什么样子,又是黑又是灰的。”曲意年点评开颜的穿戴。
“我冷呀。朋友借我穿的。”
曲意年与曲开颜父亲一母同胞,比大哥小八岁,今年也快五十的人了。人保养得像个老妖精,姑侄俩站一起,说是姊妹也不违和。
当年曲松年一心钻研学问写他的文章,无意家族生意。于是,意年小小年纪,就出来挑担子。如今,曲家这头的生意全是意年在管,开颜每年从姑姑这里领分红罢了。
料理台那头的主厨也遥遥跟曲总打招呼,玩笑,刚才还和你们家小曲念叨您呢。
曲意年替开颜理理头发,再慈祥不过的家长口吻,“她被家里惯坏了,不成文的。”
一程家常絮完,姑姑才过问起颜颜今天过来做什么的。
曲开颜瞥一眼身边落座的周乘既,她不想他觉得她冒昧、自我主张,于是便没有刻意开口,只笼统地说,“朋友请客,过来谈点事。”
曲意年顺着开颜的目光,看向边上两个三十上下的男士,其中一位很有涵养地站起了身,点到为止的问候。曲意年也淡漠地同人家打招呼。随即,朝开颜,“那你们聊,我不打搅了。”
不到十分钟,服务生过来交代,他们这边,曲总已经买单了,额外再送了一瓶酒。
曲开颜有点怪姑姑自作主张,她拿着姑姑签字的账单,跟周乘既他们说,“我去一下我姑姑那里。”
*
包厢里,团队聚餐,很随性的酒局。才热了场,就已经人仰马翻的闹哄哄。
见开颜过来,更是一个个拉着她要她喝一杯。
曲开颜来到姑姑身边,怪她买单也不跟她说一声。“今天是人家做东呀。”
“哪一个?”曲意年在榻榻米套房的一隅,潦草抽着烟,笑话颜颜兴师问罪的样子真难看。
“什么哪一个?”开颜说姑姑的酒他们收了,账单她别管。
“这小家子气,和谁学来的!”曲意年怪颜颜。
“人家正经请同学和我的,你不要动不动来给人免单这套。很失礼。”
“所以是刚才起身和我打招呼的那个咯。”
曲开颜没有作声。
曲意年冷哼,灭了手里的烟,说开颜这么照顾一个男人的感受,还是头一回。“做什么行当的啊?”
“你不要和我舅舅一样上来就查户口好不好。”
曲意年最不乐意从开颜嘴里听到姜家人,“这么说,姜家已经比我先查过了?”
“扯。”完蛋,曲开颜把那谁的口头禅都学过来了。
“那么做什么行当的呢?”
“无可奉告。”依曲开颜的性子,任何时候,她都不喜欢长辈查户口。
开颜不说,曲意年识人的眼睛也能猜个大概,“品相腔调都不错的样子,看得出来很有教养,却不像生意人家,是吧?”
曲开颜怪姑姑市侩,“为什么一定要做生意?”
“因为我一不想我的侄女去倒贴男人;二,开颜,你舅舅惯着你是惯着你,但是你的粗性子去不得像姜家那种体制或者高知家庭,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再往不济了说,你更吃不得那种工薪族家庭的苦。”所以,外头那年轻人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未必和开颜合适到哪里去。
曲意年自己吃过离婚扯皮的苦,她经验觉得那些家世抵不上开颜的,侄女实在没必要和那些蝇营狗苟打工族的男人扯什么皮。
“姑姑,你好大的口气。你这岂止打翻一船的人啊,一地球的人都给你捅掉了。”
曲意年傲慢上前,“我顾不上一地球的人,我只看好我哥哥的孩子。开颜,我就开朗和你两个孩子,将来的也都是你们的,你可别给我想不开的去下嫁、拿钱和男人的自尊谈恋爱啊。”
这些年,曲开颜一直被姑姑这样悲观的云烟笼罩着,她一直想问,“姑姑,你这些年过来,就真的没一时一刻是撇开钱之外的快乐吗?”
“有。高/潮算不算?”姑侄俩向来不避讳这种成人段子。曲意年这些年摸爬滚打的,早已一颗金刚心,她始终坚毅的意见,要开颜相信,信什么都别信男人。
“外头那借你衣服穿的那男人,恕我直言,开颜,兜里揣的远不如你拥有的。来往来往就拉倒,你可别太上心,哪天给我官宣什么啊。”
曲开颜很不喜欢姑姑说话的口吻,她一向最擅长唱反调,“那么,我该和哪样的人官宣呢?”
“顾家那样的。结婚嘛,就是留给不死心的人去试试的。试完,出来你还能全须全尾的,不缺胳膊少腿的,简言之,全身而退。”
听到姑姑把自己和顾东民扯一块,曲开颜就知道这话没法聊了。她站起身就要走,连同手里那瓶酒,她都不想要了。“姑姑,如果我这辈子只能和顾东民那种男人联姻保全我的财产保全我不倒贴男人的尊严,那么我宁愿和你一样养男人,我不指望靠哪个男人来实现阶级跨越,但是如果哪个男人来指望我,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当真喜欢我的钱,多好啊,我可以一直有钱,他就可以一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