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戒——勖力【完结】
时间:2023-06-23 17:11:08

  “开颜,你真是和你爸一个德性,榆木固执。”曲意年一直觉得哥哥当年一意孤行地娶姜秧穗,十一年的婚姻,更是一直由着姜秧穗掣肘着他。
  到头来,人家说变心了,他也心甘情愿地放她走。
  离婚分走了他一部分的财产不说,还一力留下女儿照拂,等同于她姜秧穗最后一块镣铐都没戴走。
  曲意年骂大哥,你活该戴绿帽子!
  曲家甚至要验开颜的DNA,曲松年在老宅发了好大一通火,说谁敢动他女儿,试试看,他会和所有人翻脸!
  大哥离婚第二年,就意外去了。意年始终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大哥就那么突然地没了,也接受不了,他爱人的方式。
  这么多年过去,他留在世上唯一一笔血脉,开颜又是这个性情。
  *
  外头这边,酒肴已经悉数上完,到了最后的甜品环节。
  曲开颜还没有回来。
  她手机在位置上唱了几发,手袋也胡乱困在桌面上。
  周乘既暂时做主,替她把手机拨到静音,搁到手袋里,阖上。
  元小波看在眼里。
  其实一个晚上属于成年男女的风流云动的眉眼官司,作为过来人的小波也全看在眼里。
  此时此刻,小波依旧有点替老同学嗟叹,说不准这个“艳遇”是福是祸。
  因为他瞄到曲小姐今晚用的手袋是爱马仕某款,他们集团业务一部的总监就有同款的黑金,听说光累计消费就得百万向上才能申请,还要配几十万的货。
  小波知道周乘既的家庭,他祖父到父辈都是很有名望的读书人。周家也不是一般的工薪,但诚然地讲,知识分子体制家庭,离手边这样能挥霍的富家千金还是有点距离的。
  尤其,周乘既还是这么有心气的一个人。
  当初,为了个白月光许同学,周乘既就可以好几年和母亲关系难缓和。
  他这么多年不谈对象,难说不是故意做给家里看的。
  趁着曲小姐没回来,小波和周乘既聊点私事。
  “你妈最近身体怎么样?”小波关怀地问。
  “老样子。春节前才定检过的。”
  周母自己做医生的,偏偏忙到体检没及时做,等自己觉察到异样,乳腺查出毛病,到毅然决定手术,父母全没有通知周乘既。
  还是事后休整两个月,奶奶找他聊点家务,实在没忍住告诉了孙儿。
  周乘既那会儿打击不小,他夜里打飞的过来找小波喝酒,一个晚上烧掉一包烟。
  落寞地自省,或许他父母有不合格的地方,然而,他自己也很不合格。
  他一点不觉得父母是为了让他省点心而不告诉他,相反,是他很不合格。才导致,这种亲情羁绊失语、滑钩了,他记得他母亲说过,这世上唯有手术室的门口是最恐怖也最喜庆的地方。
  一脚出来就是生,一脚出不来就是死。
  过年的时候,周乘既认真和母亲聊过,劝她退下来。要强一辈子的缪主任,轻伤不下火线的自诩:
  你奶奶还忙活呢,我有什么理由闲下来。再说,我和你爸天生劳碌命,他退下来,我再退下来,我不敢想象天天在家锅碗瓢盆抓瞎的日子。
  其实周乘既父母感情很好,当初,周父是一眼相中老母亲的学生,心机勃勃地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周乘既曾经说过,他不回去,他父母从不会吵架。果然,孩子都是意外。
  春节里,周母明里暗里透露,闲下来也没事做。人家还买汰烧地接送小孩……
  周乘既一时沉默。
  这一程,谁也没说服谁。春节一过,缪主任又回去坐诊了。
  小波听周乘既闲絮完,才道明今天的来意,他其实是特地过来还一部分钱的。
  虽然他知道周乘既且不等钱用。不过借钱这事,人家许诺出来是情意和人品。小波说,他及时归还也是感恩和人品。“我妈有一笔定期到时间了,她是个轻易不能欠账的人。逼着我先还一部分给你呢。”也实实在在感谢老同学,周乘既的一笔助力,省了他那房子去欠银行多少利息。
  “感觉冥冥自有天意,还钱都还的是时候。”
  周乘既面上不显,问他,怎么说。
  “谈朋友,怎么不算一笔不小的开支呢。”小波揶揄周工。
  周乘既没接这话,只宽慰小波,他不急着用钱,也相信小波的人品。
  “收款吧。你是不知道欠钱的滋味。”
  小波当着周乘既的面要他查收款项,周某人看到支付宝进来一笔钱,于是,二人认真交割的嘴脸,周乘既淡漠道:“收到,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曲开颜像只猫似地,无声无息坐回来。
  周乘既着实被她吓了一跳,她却意兴阑珊之态,耷拉着眉眼问他们,“聊什么呢?”
  周乘既不便说小波还钱,便玩笑说:“和小波借了一笔钱。”
  曲开颜顿时咯噔在那里。
  姑姑那些生意经,热气还没过去呢。
  她一时当真了。面上吃了十吨闭门羹的冤枉气。
  周乘既自然不解,他只说他们这里快散了,“你找你姑姑谈完了?”
  曲开颜点头,只散漫地说她姑姑一向生意往来惯了,老爱替人包揽那套。“我把账单给她还回去了,酒也没要。”
  周乘既闻言,没什么反馈。好像倘若她姑姑真的给他们包揽了,他也不会觉得冒昧。当然,他自己买单,他也乐得从容。
  他一面接过账单自行结付,一面交际形容到口吻地告诉曲开颜,“不要紧,反正我也是开票报公账。”
  曲开颜更气了,好像彻头彻尾坐实了周某人是个小气鬼。
  她有点不开心,“我也在你招待客户的名目里?你们陈适逢知道你这样滥用公费吗?”
  周乘既没所谓地点头,“嗯,假公济私一回吧。”
  他们饮的酒没有喝完,可以存酒在这边。
  服务生将存酒单递给客人,可以标记好剩下的酒位线,和客人名字。
  周乘既征询的口吻,“填你的名字,可以吗?”
  曲开颜反问他,“你不会再来这了?”
  周某人三心二意的眉眼,只敷衍她,“说不准。我项目做完就回头了,所以,还是留给你吧。”
  他说着,接过一款黑色小楷秀丽笔,利落潇洒地签上了谁的名字。
  直到他把那存酒单标记般地贴在瓶身上,曲开颜都没认出,他那潦草的笔迹,签的“她”到底长什么样。
  “你做完项目回头是什么意思?”
  周乘既闻言,好像听到了句童言无忌,他酒后微醺的笑意答复她,“就是我来你们这里跟项目的,项目做完,我就回P城去。”
  曲开颜一个晚上都没认真吃东西,这席快散了,她才认真有了空腹感。
  再没头苍蝇地找她的手机。
  周乘既提醒她,在她包里。
  曲开颜臭狗子脾气:“我知道!”
  赴会的两位男士前后起身,作散席状。
  唯一的女士却迟迟没有起身,她看到手机上好几通未接来电,以及闺蜜群里,盼盼给她们发了个《美女倒霉三部曲》小视频。
  曲开颜一时猎奇,点开了。
  所谓倒霉三部曲:
  第一步,期待男人回消息;
  第二步,频繁给男人发消息;
  第三步,相信男人并给男人花钱……
  曲开颜瞬间膝盖中箭的幻痛感。然而,没头脑的大小姐坚决否认第三步。
  她可没为他花钱啊,要花也是他花的。我管你走公账还是走母账……
  于是,腹诽的大小姐一脸阴晴不定地起身来,身上还穿着人家的毛衣。
  她瞄到自己,才要去脱自己,好还给他。
  周乘既在曲开颜对面,穿回他的防风外套,“你冷就先穿着吧。”
  曲开颜任性就更当别人的话耳旁风。
  她都脱掉一个袖子了,对面的周乘既突然声音沉了一截,“外面比这里更冷。”
第17章
  曲开颜这个反骨头,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她长这么大都不会逆来顺受那套。换句话说,她吃这种bking范的社交男人,今天站在她面前的,且轮不到他姓周的。
  不是不让她干什么嘛, 她偏干。
  大小姐脾气上来, 谁都擒不住。曲开颜径直扒拉掉另一只袖子, 她唯一的体面就是没扔周乘既脸上去。
  该说不说,曲小姐情绪稳定不发疯不作妖的时候,谁都会认可她是个淑媛。
  “多谢。我就不出去了,冷也不会冷死我的。”曲开颜语毕, 把某人绅士的品格还回去。
  周乘既面上无妨, 只端持扫一眼对面, 伸手接过来了。
  他才要开口,曲开颜作鸟兽散的结案呈词,“那么, 今天就到这了。感谢周先生款待。”
  曲开颜说, 她再留会儿, 等她姑姑的车子一道走。
  “小波,很开心认识你。有机会常过来玩啊,再会了。”
  元小波印象里的江南姑娘都似水柔情的, 曲小姐这样吴侬却不软语的, 真真让他见识到了。
  小波都没来得及附和人家的再会, 大小姐就扭头,踢踢踏踏的脚步进里了。
  留两个男人短暂的默哀状。
  片刻, 周乘既出声, 招呼小波,“走吧。”
  小波清清嗓子, 属实憋不住地要骂自己人,“你搞什么飞机啊,连环车祸般地追尾。”
  元小波说,别说人家女生了,就是你当我面说请客公司报销,我也火大啊。
  周乘既随意把自己的开衫揉在手心里,阔步往来时的回廊走。
  小波再骂他,“原来脑子好的人,也不是处处上手的。”
  周乘既感情戏很苦手。
  老同学的诋毁。走在前头的人,沉默当默认。
  他懒得朝小波解释,交际来往中,一方想方设法去斡旋去传达甚至去解释、背书什么的时候,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
  十年前,他也这样为了一个人,挣力地想家庭接纳她。
  那时候的乘既顺风顺水,天之骄子地考进连同祖父母都满意的第一志愿学校。他始终不明白他母亲口里的差距,奶奶试图找孙儿客观陈情几句:你妈妈或许带着点世俗偏见,但你觉得这其中没什么大矛盾、大问题,这本身就是问题。
  问题就是差距,甚至冷漠傲慢点说,是不可名状的阶级。
  你满心满意带她参加你二十岁的生日宴,可是人家姑娘一个晚上都格格不入地坐在那里,她不小心打碎的在你看来不过是家里一件陈设。可是人家眼里,可能换算成弥补不了的金钱,甚至是不小心磕碎的自尊。
  乘既,你一心偏执的靠近、喜欢,并不是感情。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希望你明白。
  今天这样的局面,倘若那个小许坚定地想和你在一起,没有敏感畏缩。那么,我愿意替你去做你妈妈的工作,乖乖儿。
  周家一应事务全是能文能武的奶奶说了算。老爷子甚至骄傲地赞扬妻子,是他的老小姐,他的家庭医生,他的女诸葛,他的政委指导员。
  周乘既的名字也是奶奶起的。小时候,奶奶一贯喊他乖乖儿,因为乘字去掉两笔就是乖。
  也取笑过,三岁前的孙儿不穿裤子满楼梯上下爬的时候明明就是个乖乖儿,后头变得比他爷爷爸爸都冷都酷。
  你还不明白吗?奶奶语重心长地想要乘既接受事实,促使他和小许走散的不是他妈妈的偏见。是差距本身。
  人家明明很喜欢你,却毅然决然地要和你分手,你真的试着理解过女孩子的心情吗?
  奶奶跟孙儿举了个例子,按理,你妈妈是我的学生,我该很喜欢她才对。但是你爸当初跑我跟前说,如果他势必要被安排相亲,那就和你那姓缪的学生吧。
  奶奶不喜欢师徒变婆媳,周景明是这样回母亲的:我喜欢更重要。
  是的,好像每家的婆媳都有口角官司打。然而,你父母让我们没偏颇可挑的原因就是他们彼此平等、坚定。乖乖儿,你母亲有她的骄傲,她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沉湎在需要单方面过度保护的爱情里。
  事实也证明了,谁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周家或许做事傲慢轻视了人家姑娘,可周乘既也实实在在被人家推开了。
  他与母亲最不睦的时候,极为光火地知会他们:是我喜欢她,我希望你们明白我不是你们的摆布,她更不是。
  许希林后来嫁的人很理想。家庭和睦,岁月静好。
  周乘既用十年的光阴,自证了一个命题:人可以永远的慎独下去,只要你不甘心被时间泯然。
  反之,人也可以一息被吞噬掉,只要你轻易去回首。
  回廊的二人,走到先前那一处直角拐弯处,走马灯投射出来的光跃在周乘既的半边脸上,后头有服务生喊客人。
  周乘既回首,是他的车钥匙因为服务生收纳外套时疏忽落在防尘包里了。
  他这才想起,他喝了酒,不能开车了。
  服务生知晓他是曲小姐的朋友,便热络提醒客人,他们这里有代泊和代驾的服务。
  可以替客人叫代驾,客人也可以把车子停在这里,他们第二天给客人开送到指定位置去。
  周乘既不假思索地选了后者。
  服务生这才委婉道,那么需要客人额外支付一下通宵泊车和代驾送达的费用。
  客人本尊颔首,他叫小波稍等一下,他处理好寄存车子,他们去喝酒。
  元小波骂骂咧咧,“你真当我来找你喝酒的啊。哦,你在线失恋,就找我陪酒了,我活该工具人是吧!”
  周乘既冷着一张脸,一字诀地怼小波,“扯。”
  小波才不高兴响应他,甚至有点马后炮的戏谑、拆穿,“喂喂喂,你这三心二意的,存车是假,想回头找人家是真吧。”
  周乘既没他们想的那么无聊。他镇静面色地解释,“姑姑那里停车……”
  “行了。”小波不稀得听地喊打住,说又不是没见过周乘既拒绝异性的示好。比曲小姐热情奔放的有的是,周某人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他拒绝就是拒绝,从不和女人拖泥带水的。工作对接里,遇到示好的拍档或者客户,周乘既冲人家无差别甩脸子的也不是没发生过。“你不喜欢的,沾点人家身上的香水味都嫌难闻。上学那会儿,最高调的小师妹,我去,站在楼下打雷霍闪的,你也没动容让人家上来坐会儿。”那会儿的周乘既坚定明白,快刀才能斩乱麻。我又不是她们的谁,为什么要负责她们的担心或关心。
  周乘既对于小波这动不动提老陈篇的有些烦,干脆污蔑他,“你该不是喜欢那谁吧,天天挂嘴边的!”
  他说着要往里头去,一本正经的颜色,去寄存车子。
  小波可比周工怜香惜玉多了,“嘴硬的男人没好果子吃啊。人家好歹是个背爱马仕的大小姐,一口没吃可怜巴巴地守着你一晚上,结果,你冷言冷语那一堆,自己说完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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